“哪个皇子不是侍妾如云?平民百姓家也是三妻四妾,你为何不纳妾?”张贤妃板起脸怒道,颇有几分威严,“几年来,娘一直依着你,不忍心逼你,今日定然不能再依着你了,你必须纳妾!”
他站起身,“母妃若无其他事,儿臣告退。”
她喝道:“站住!”
他本已踏出两步,见母妃真的动怒了,只能止步。
她行至儿子面前,不复寻常柔弱、温婉的模样,“你是不是对洛家小姐动了真心?”
萧昭郑重道:“是!儿臣定要娶她为侧妃!”
“你父皇绝不会让平民女子当侧妃,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张贤妃重声道,语气严厉。
“母妃无须担心,儿臣自有分寸。”
萧昭再施一礼,头也不回地离去。
因为是跛子,他的双肩一高一低,走得不快,步履却相当的从容。
她望着儿子有缺陷的身影,一双秀眸冷冷地眯起。
一向孝顺、听话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介女子而拂逆她的意!
“碧云!”
“贤妃有何吩咐?”一个宫女快步进殿,恭敬地屈身。
“本宫要你去宫外找一个人,带她来见本宫。”张贤妃慢慢平息怒火。
“这…”近身侍婢碧云微微抬眼,见她目蕴怒气,便道,“奴婢会安排好一切。”
————
一个时辰后。
洛云卿随着碧云进了宫门,一路走来,觉得建康城的南齐皇宫跟古装剧里的皇宫差不多,巍峨庄严,殿宇延绵,游廊连阙,宫道向前延伸,两边的朱红宫墙诉说着这座宫城数百年的风风雨雨。
前朝森严肃穆,后宫繁华似锦,飞檐斗拱,亭台楼阁随处可见,处处是景,犹如阆苑仙境。
其实,她并不想见三皇子萧昭的生母张贤妃,可是,若是不见,只怕张贤妃不会善罢甘休。
宫人来来往往,她低着头,一袭宫女衣袍掩饰了她真正的身份。
来到云葭殿大殿,她洛云卿见到了张贤妃。
张贤妃的容貌并不出挑,只能称得上秀丽,或许这便是育有一子、始终不得宠的?缘故。
洛云卿跪在地上,低着头。
张贤妃优雅地饮茶,好像并没看见下面跪着一人。
洛云卿冷笑,这是下马威?
半晌,张贤妃才让她起身,语声缓缓,“你是洛家大小姐?”
“是,民女洛云卿。”
“果真长得标致。”张贤妃温和道,“本宫听闻,建康城无人不知洛家大小姐与萧胤私定终身,是不知廉耻的**荡妇。”
“确实如此,贤妃英明。”洛云卿淡淡道。
张贤妃陡然拍案,疾言厉色地喝问:“你勾*引萧胤也就罢了,为何勾*引昭儿?”
洛云卿的语气仍然淡若清风,“民女没有勾*引三殿下。”
张贤妃鄙夷道:“你这样的女子,出身商贾之家,成日妄想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心术不正。萧胤是靖王庶长子,出身王侯,你先勾*引他,接着你见昭儿贵为皇子,你便转而勾*引昭儿,企图嫁入皇室。本宫告诉你,本宫绝不会让你得逞!”
洛云卿不作声,心中冷笑。
为什么当母亲的,总是觉得有年轻的女子抢她的儿子?为什么总是把年轻女子想得这么不堪?
张贤妃行至她跟前,抬起她的下颌,“这张娇媚可人的脸蛋,不知迷倒了多少男人。不过,本宫绝不允许你继续迷惑昭儿!”
洛云卿直视她,唇角滑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纹。
“你笑什么?”张贤妃怒问。
“民女笑有人自作多情,笑有人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世上最优秀的男子,所有女子都想嫁给他。”洛云卿讥讽道。
“放肆!”张贤妃怒斥,气得掐着她的双颊。
“贤妃,民女可以不再见三殿下。”洛云卿莞尔,“不过,贤妃要明白,不是民女勾*引三殿下、缠着三殿下,而是三殿下非民女不娶。”
闻言,张贤妃气得双臂发颤。
这句话刺痛了她的心,她怒不可揭,“来人!掌嘴!”
————
无极观。
正打坐的苏惊澜忽然睁眼,眸底清澈如兰泉,却比寻常多了三分忧色。
他掐指一算,果然如此。
他起身往外走,步履如风,风华正要进去,差点儿与他撞上,见是他,连忙后退,“大人要去何方?”
“稍后便回。”
苏惊澜面色沉静,步履却匆匆。
风华追出去,看见他施展轻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跟随国师几年,风华所熟悉的国师沉静如死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影响到国师,如今日这般行色匆匆的,还是第一次。
**国师会去救卿儿吗?一起期待~~
不辞冰雪为卿热(四)
云葭殿大殿,两个宫女按住洛云卿,她用力地挣扎,但这两个宫女的力气很大,她挣不开。舒悫鹉琻
碧云面露凶相,扬起手掌——
“贤妃要教训民女,民女无从反抗,但贤妃一定会后悔!”洛云卿灵机一动,从容道。
“哦?你倒是说说,本宫为何后悔?”张贤妃好整以暇地问。
“三殿下定会知道贤妃打民女,届时,三殿下只会心疼民女,怨怪贤妃。有何后果,贤妃比民女更清楚。”洛云卿厌恶这样的强权,愤愤地说道恁。
“你倒说说,有何后果。”
“轻则母子置气,重则母子反目。”
“你意思是,你会挑拨本宫与昭儿的母子情?打”
张贤妃气得手足发颤,“原本,本宫只是吓吓你,你竟如此不知好歹,打!给本宫重重地打!”
碧云得令,重重地打下去,“啪——啪——啪——”的声音,清脆,响亮。
火辣辣的剧痛,令洛云卿怒火高涨,可又挣脱不得。
这笔账,她定会讨回来!
只是七八掌,她便涌出一股腥甜,流出嘴角,滴落宫砖。
碧云一掌打过来,洛云卿的脸便歪向一侧。
她看见,张贤妃薄施粉黛的脸萦满了怒气,眸光冰冷。
渐渐的,被打的左脸痛得麻木了。
似有一阵风刮进云葭殿,苏惊澜直入大殿,宽大的雪白鲛绡长袍飘飞如帜,三千银发飞扬而起,似一片雪花裹着风雪飘进来,又恍若九重天之上的仙人飞临人间,高蹈出尘,与这人间的爱恨悲欢格格不入。
碧云看见国师,大吃一惊,罢了手。
张贤妃亦心惊,国师怎会突然来云葭殿?
“国师。”
虽然她是妃子,但陛下宠信国师,且对他言听计从,他一句话顶得上她十句话,她自然要毕恭毕敬。
洛云卿不知被打了多少掌,二十?还是三十?头有点晕…可是,她听见了“国师”两个字,他真的在这里?
苏惊澜的嗓音轻淡而柔软,“非宫中人,不可擅自进宫。贤妃,此人还是交由臣带出宫罢。”
“国师有所不知,这贱婢乃本宫宫里的人,数日前她犯了事逃出宫,今日才抓回来。莫非本宫连奴婢都不能教训?”张贤妃与他没有交情,也没有过节,虽然有点惧怕他,但也不想把人交给他。
“人在做,天在看,神明皆知。”
“国师说什么,本宫不懂。”
苏惊澜清冷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向洛云卿,她的左脸又红又肿,嘴角的血色触目得很,一张清媚的小脸,就此毁了。
洛云卿抬眸看他,眸光那般无辜、可怜而虚弱,令人见之心怜。
他目光微转,眼中无一物,清寂如斯,“三殿下的前程在贤妃一念之间。”
张贤妃心神一颤,“国师这么说是何意思?”
“贤妃紧张三殿下的前程,无可厚非,然,此人非宫中人,还请贤妃放了她。”
“此乃内宫后苑,国师不该来。”她实在不明白国师为什么非要带走这个**荡妇,态度强硬起来,“国师来云葭殿,竟是为了一个贱婢,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有损国师的清誉。国师还是请回吧,否则,休怪本宫不客气!”
洛云卿清醒了一点,国师来云葭殿,是来救自己的吗?
苏惊澜淡淡道:“贤妃当真不放人?”
张贤妃咬牙道:“国师擅进内宫,就不怕本宫向陛下禀奏吗?”
洛云卿是平民女子,她带平民女子进宫已是犯了宫规;再者,堂堂妃嫔,将平民女子拘在宫里虐打,传扬出去,她经营二十年的贤淑之名就毁于一旦。因此,她绝不能让国师把人带走,她必须悄无声息地把人送出宫。
忽然,寂静中响起清脆的碎裂声,案上的白瓷梅瓶和一对青玉碧莲碎裂开来,瓷片?和玉片碎了一地。
洛云卿看见了,国师的五指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不知何处吹来的冷风,他的广袂与银发肆意地飘飞,飘飘欲仙。
张贤妃和宫人心惊胆战,震惊地看着一地狼藉。
“国师,你好大的胆子…”
她又惊又怒,他再怎么得宠,也是臣子,竟敢在她的寝宫撒野。
苏惊澜拉洛云卿的手,带着她扬长而去。
张贤妃瞪着那一双背影,眉心紧蹙,手攥得紧紧的。
————
无极观。
苏惊澜牵着她进屋,尔后松开手。
方才那一路,他握着她的手,暖暖的,令人安心。洛云卿心想,今日被打,毁了容,值了。
风华赶来,见她的左脸红肿得不成样子,不禁奇怪,是什么人把她打成这样。
苏惊澜吩咐他拿来雪肌膏,然后静坐。
洛云卿静静地站着,思绪纷乱。
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却没想到,再次见面是这样的情形,是她最狼狈的时候。
他擅进内宫,是为了救她。
真如鬼面狐狸说的,国师紧张她的安危,关心她。
这是不是说明,他对她并非全无情意。
她凝视他,他坐姿如雕,仍是一张死鱼脸,仿佛一尊千年不化的冰雕佛。
虽然他外表冷酷,内心还是关心她的,不过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风华回来,将雪肌膏递给她。
“风华,送她出去。”苏惊澜轻淡如水地吩咐。
“是,大人。”风华欣喜国师对她的冷淡,“洛姑娘,请。”
“国师大人,我有话想跟你说。”洛云卿柔声道。
苏惊澜不置可否,双目轻阖,但风华知道,国师这般态度,便是同意了。因此,风华退出去,站在不远处,凝神倾听。
她上前三步,犹豫半瞬,问道:“大人为什么进内宫?为什么非要从张贤妃手里带我离开皇宫?”
寂静无声。
苏惊澜静静而坐,雪白丝缎般的银发轻拂玉床。
“大人不回答,是心虚吗?”洛云卿笃定道,“我不知大人在想什么,但我知道,大人关心我,紧张我的安危。”
“你死了,本座如何吸活人的鲜血?”他缓缓睁眸,黑若曜石的眼眸浮现一抹清寒。
“鬼面狐狸两次抓我,大人适时现身,也是因为我不能死?”
“你以为还有什么原由?”
洛云卿不罢休地问:“那大人为什么吻我?”
苏惊澜冷漠道:“本座虽为国师,但也是一个男人;你投怀送抱,本座逢场作戏,要什么原由?”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有些挫败感。
他这样的回答,犹如一桶冰水,浇灭了她心底的火星。
他清冷道:“你的血暂且对本座有用,你最好保住你这条小命。”
她静静地看他,一双桃花眸春波潋滟,泪花隐隐,有三分凄楚。
“还不走?”
苏惊澜再次阖上双目,冰冷的态度令人望而却步,更令人伤心。
洛云卿吸吸鼻子,转过身,走了几步,缓缓软倒。
他快步走过来,拿过她的手,为她把脉。
脸上的红肿并无大碍,她为何晕倒?
原来是假装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