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苦闷着,春分过来通报说城防古博古大人约她醉仙楼宵夜。

“这么晚了。”天佑娘有些犹豫。

“师傅,古戎说了,古大人特意交代说还请了文师傅一起,叫师傅和公子都去。”

古戎是古大人的亲随,这会儿正侯在前厅喝茶等着。

天佑娘笑了笑,这古大人虽手握青州城大权,也是个武人,却像个文人一样彬彬有礼,心思细腻。

每次约她吃饭说话必拉着文师傅一起,或是当着天佑的面儿。

这是顾念她的名声,也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文师傅就是纤手馆的大东家,也是古大人过世妻子的亲姐姐,她的儿子就是双头镇的吴县令。

天佑娘想到古大人心里便暖暖的,她一个女人单枪匹马在这青州城里混饭吃,这些年要不是他照护着她也不会有今天。

他对她的心意她也是知晓的,只是想着天佑…

那边却不知,天佑和古戎正相谈甚欢。

古戎也才十三四岁,虽然年纪小却见识大,跟着古大人见的场面多,自是谈吐眼界不一般,齐天佑很是愿意和他说话。

此刻的孟家冲寂静安宁,劳作一天,村民早已上床歇息。

辣妹坐在床上一一清点家当。

自赵老爷子那次生病以后,手里的银钱都交给辣妹管了。

她用个布袋子收的紧紧的,其实总共也不过就是十两银子。

赵秀才所收的束脩一部分都是食物,鸡蛋啊鱼啊,米啊面啊的,收到的银钱合计也不过两三两银子的。

辣妹想着自己离出嫁也就只有两年的时间了,到时候自己一走家里爷爷年纪又大了,喜妹也要说亲,黑毛还只有几岁,农活全靠赵毛氏一人,除了吃喝再难又收入,怎么着自己得在这两年给家里多挣些银子才是啊。

卖那辣菜儿一年到头撑破五两银子,那次爷爷一病,去一趟古月镇看大夫,一趟就花了二两银子的。

这就是所谓的不生病不知道自己有多穷多缺钱,正是这个理。

没过两天,二丫神神秘秘的跑来,还拎着个大包裹。

打开来一看,四双鞋子,两双棉鞋,两双单鞋。

“试试,合不合脚?”

辣妹问,“你这送我的?”

“是啊,你不是定亲了吗,你送我那么好的衣料,我给你做几双鞋子不是应该的吗?”

“啊,这都是你做的啊?”辣妹之所以这么惊讶是因为二丫和她一样,擅长干农活,家里这些女红还真是拿不出手的。

“怎么样,我这手艺有长进吧?”二丫得意洋洋。

“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哈。”辣妹上脚一试还真是合脚得很呢,样子也好看,不由得十分惊讶。

“我现在也是想开了,嫁谁都是嫁,但嫁之前我得把我爹顾好,万一我哥娶个没良心的,想我那婶子一样,老太太为了我二叔掏心掏肺的,老了对她不闻不问的,我就趁现在还没嫁出门有空把我爹棉袄棉鞋都坐着存着,以后要用直接拿,谁也不求。”

“嗯,你这孝心的,不过话说回来,你爹还没给二虎哥看好亲事的吗?你爹那精明的人,铁定给你找个好嫂子的,你就别瞎担心了。”

二丫听了又嬉皮笑脸的开玩笑起来, “我嫂子要是你我就不担心。”

辣妹见她又开始打趣,伸手挠她,二丫嘻嘻笑着滚在床上四处躲。

喜妹走了进来,二丫忽然问到,“喜妹也快十二了吧?”

“嗯,下半年就进十二。”

二丫笑着拉喜妹,“喜妹长得白白净净的,到时候铁定好多人家惦记着?”

一句话说的喜妹脸都红了。

不过都说女大十八变,喜妹当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她皮肤随了赵秀才,白净得像瓷,一双眼睛羞萌萌的,从前小时候野着好吃,如今大了懂事的也文静了许多。

中秋节前几天赵大拎着两斤猪肉说是找赵秀才喝酒。

辣妹想着自从她拒了二虎的亲事两家大人都有些尴尬,这好不容易赵大主动亲近,她可不得多做些好菜。就着赵大拿来的两斤猪肉都做了,整满满一大盘子猪肉烧萝卜块儿,又杀了只鸡,留了一半儿,用半只鸡炖板栗,晚上一顿饭吃的那叫一个丰盛。

赵大和赵秀才两人喝了差不多大半斤酒了。

赵秀才酒量不咋地,喝了几杯下去本就晕乎乎的,赵大能喝,但今天似乎喝得也多了点,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话起来,这也是喝开了的节奏。

“兄弟,咱们俩在咱们孟家冲都是单枪匹马啊,所以咱们之间的情谊那是杠杠的啊。”

赵大拉着赵秀才一边说一边拍胸脯,“我可把你看得比我那镇上亲兄弟亲啊。”

赵秀才一个劲儿点头,眼都快要睁不开了。

“可你比我命好啊,两次娶的女人都是好女人,哪像我啊,高不成低不就的,只能一个人单着。”

赵秀才一阵傻笑。

“闺女也好,一个能干一个文静,现在儿子也有了…”

赵秀才更是一阵傻笑。

赵毛氏看着两人直摇头,辣妹和喜妹看着直偷笑。

“我命苦啊,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赵秀才嘟囔半天终于说了句完整的话来,“二虎二丫好样的。”

赵大听了呵呵直笑,“那是,那是,要是指着他们我还活个啥劲儿,早杀猪刀抹自个儿脖子了。”

赵秀才摇摇晃晃伸手拍他肩膀。

说来也奇怪,赵大是孟家冲有名的有胆色的,杀猪这口饭不是谁都能吃的。

听说很多年前,本来村里和赵大一波去学杀猪的年轻人有三四个,也都拜了师傅,跟了师傅四处杀猪两个月了,捉猪,分肉,都干的好不得了,满了三个月后师傅递过来杀猪刀,结果看着按倒在地嘶叫的猪,再看看明晃晃的杀猪刀,都怂了,成了软脚虾。

这么几个人里就赵大下去手里。

而赵秀才则是孟家冲有名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偏偏这两人从小关系就好,一有烦心事儿都喜欢找对方喝酒胡侃天儿的。

“咱俩打小好,现在我闺女二丫和你闺女辣妹那感情也好,那,可不比亲姐妹差啊。”

赵秀才又是一阵拼命的点头,笑得眼儿都没了。

“先吧,我是想着咱们两家亲上加亲给二虎娶了辣妹,可你家辣妹还看不上二虎。”

赵秀才拼命摇头,“她配不上二虎,她配不上二虎…”

“也好,辣妹不成喜妹总行吧。”

“好,好,好”,赵秀才拍着巴掌连声喊好,赵毛氏在身后直捅他后背他还发脾气了,“爷们儿说话,你干啥呢,一边儿去。”

赵大闷下一口酒,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子拍在桌上,“好,我今儿也不废话了,这银子就当定亲礼了。”

“干。”赵秀才踉跄着举碗干酒。

赵毛氏还要去拉赵秀才,辣妹一边儿低声说到,“娘,二虎哥是个好的。”

赵毛氏一向是个没主意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埋头苦干很少拿主意,一来她也是觉得自己是续弦想着多干事少出头,二来家里人也都是真心待她,她也放心。

如今听辣妹这样说叹口气回灶房去了。

辣妹拉着喜妹也一起走过去坐在灶门口,赵毛氏在灶上洗锅。

“喜妹,你喜欢二虎哥波?”

喜妹一下子脸都红了,再加上灶堂里的火光,喜妹白嫩的小脸儿红彤彤一片。

辣妹看她那样儿笑了起来,“娘,要是喜妹能嫁二虎哥也是很好的,喜妹自小是个软性子,嫁远了要是受了点委屈咱们也帮不上的,赵叔虽说喜欢主事了些,但也不会亏了喜妹的,再说后年我就十八了,再难得帮上家里,黑毛还小,爷爷身子又这样的…”辣妹说着说着有些哽咽了。

赵毛氏眼泪也出来了,到时候家里里里外外就全靠她一个了,有多难她心里清楚得很。

喜妹看着她娘和姐姐,泪汪汪的说到,“娘,我愿意嫁二虎哥,二虎哥对我挺好的。”

又挨着辣妹将头轻轻的靠在她的肩膀上乖巧的说到…“姐,我要是嫁二虎哥离家近家里肯定也能照顾到的。”

赵毛氏泪流满面。

门口悄悄站立的赵老爷子也是老泪纵横。

回到房里赵秀才嬉皮笑脸的去搂赵毛氏,她一把推他啐到,“一两银子就把闺女卖了?”赵秀才本就喝多了,走路都走不稳,赵毛氏干粗活儿惯了,说是轻轻推一把,可这会儿赵秀才也经不住啊,眼见着就往地上倒,赵毛氏赶紧一把去抱,哪知道赵秀才顺手搂着她一起跌在地上死不放手,满嘴酒气的就往赵毛氏脸上亲…

赵毛氏羞红了老脸,赶紧抱着八爪章鱼一样黏在身上的丈夫到床上去。一到床上赵秀才对她依旧不撒手,又摸又亲,搂着赵毛氏孩子般的撒娇。

赵毛氏只好边哄着他边解了自己的衣裳,刚一露出浑圆的肩膀赵秀才就借着酒劲儿扑了上去一阵折腾…

生意

33 生意

二丫风一阵的跑过来,一脸兴奋的对辣妹说,“辣妹,我爹今天跟我说双头镇靠路边那家杂货店有大半间铺子清出来了。”

“真的?” 辣妹喜出望外,也就是前几天和二丫说了自己想做个小买卖贴补家用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真的,我爹今儿个刚好去下塆村杀猪,那家开铺子的是那家杀猪的邻居,无意中说起的,原本那家铺子只有一间地基,旁边是个杂物间,这不前段时间秋风秋雨的大门那块儿就垮了,他们横竖也用不到那件,租给别个做生意人家都嫌铺面破了,他家又不想再花钱弄的想着租给别的人家。”二丫一气说着。

“那什么价钱问了没?”

二丫得意一笑,“我爹自是问了的,人家说了,只要把屋顶修好,一年的租子都不要了。”

“那可得啊。”辣妹一听激动了,真是犯困就来枕头了,而且是个划算的枕头,要说双头镇一间地基铺面一年的租子怎么着也要个十来两的,但若是盖一间屋子的瓦顶多三四两银子落地,无非就是麻烦些,买瓦,找熟手,监工,更麻烦的是,工匠盖瓦最少得管一顿中午饭的,这是做泥瓦匠活儿的规矩。

辣妹估摸着那家主人就是不方便这顿午饭的,在镇上做生意的人家,自己一天三餐饭都难得吃到嘴的。

“那可以啊,明天一早咱们就去谈铺子怎么样?”辣妹说到。

二丫有点尴尬的磨蹭着,半天才说到,“辣妹,和你一起做可得,可我爹,我爹…”

“你爹是不是不同意啊?”,辣妹急了,“我去和你爹说,旁边塆子里好几个大姑娘都在镇上铺子里当帮工的,有的还在酒楼里跑堂呢,”

“不是,不是”二丫笑笑说到,“我爹不是我不要去,是不愿意给我银子。辣妹,你也知道,我家一向是我爹…”

辣妹轻吁了口气,“只要你跟我一起帮忙就行了,银子我有。”

如今家里一日三餐菜园子,割猪草的都要靠喜妹,她要出去干点小工的,是指望不上喜妹的,再说了要是一起干活儿的她还真愿意和二丫一起,都是有闯劲儿,手脚麻利,也磨得开场面的性子。

二丫也笑了起来,“我人肯定和你一起的,横竖我也清闲,在家做女红我还憋不住呢”。

“那敢情好。”辣妹这下放心了。

第二天去一看,还别说,辣妹觉得那破房子对于她来说还真是合适,一是正对着大马路,二是虽然破旧但好在敞亮,旁边还有大半块空地的。

那铺子东家一看两个小丫头也不为难她们,再说也是认得赵大的。

于是很爽快地写了租据,还说后面的井水也可以打着用,长条凳啊啥的好几条都可以用。

二丫是知道辣妹要最吃食的,但具体的也不知道是做啥,横竖她知道辣妹做饭手艺不差,这心里也是有底的。

两人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干就干,当天就去了毛村买瓦买炉子买瓦罐。因着赵毛氏的关系也是个很好的花钱,都买齐了也就一起四两银子,还送到双头镇上去。

盖瓦的工匠孟家冲现成的,牛头和三毛兄弟俩就是一把好手,自家村的人说一声,第二天就能上工。

一天的工钱也不过是二十个铜板。不过自家村的人,工钱开的低,饭食就得搞好,要不伤了情面。

所以辣妹头天就把米啊菜啊的都收拾好了放担子里挑去镇上,第二天又挑了一担木炭。

赵老爷子也要跟着去帮忙,辣妹不让,安排他在家专门做竹签子。

虽然手上就那十两银子,但辣妹和二丫两人能动手自己动手,以后七七八八搞落地了,还剩了二两银子。

赵家人对这次辣妹的举动也是颇多支持的,除了赵秀才嘟囔几句“女儿家的抛头露面”,话还没说话赵老爷子一个白眼瞪过去也是熄火儿了。

辣妹对她爹也是无语了,懒得和他解释,横竖真管他还真管不了她。

赵毛氏知道辣妹也是想为弟弟多存点钱,心里感激得很,地里活儿还有菜园子都一个人担下来,叫辣妹放心。

家里都支持辣妹也好安心做她的事。

其实她考虑了很久,双头镇这条道上是泸州城到青州城的官道,人流量大,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一顿几钱银子饭菜的酒楼,很多旅客途经双头镇都只是下来买几个馒头喝完稀饭又匆匆赶路,又时间的考虑也有银钱的原因。

所以她就想做些瓦罐饭卖,再带着卖些串串菜,卤鸡蛋的。横竖瓦罐便宜,一文钱一个,客人带走吃也行。

“会有生意吗?”二丫也很是担心,看着辣妹把她以前卖辣菜儿存的银子都拿出来了,她心里也忐忑的很。

“不担心,只要咱们好好经营,一定行的。”辣妹倒是很坚定。

铺子弄好了以后,辣妹在屋檐吊了一排排的红灯笼和一串串的红辣椒,远远看着温暖又喜庆。

本来也是快冬至了的时节,里间墙壁上都吊着各式菜色,腊肉,腊鱼,腊鸡,干豆角,干葫瓜,红薯片,野干菜…

挂了满满一墙,既像是摆设装点吃饭的氛围,又像是像客人展示店家食物的货真价实。

围着铺子里面一整圈的长条桌椅,中间是一排七八个小炭炉,炉子上是小瓦罐儿,瓦罐儿里煲着热饭热菜,最中间一个炉子上是个大锅,里面红艳艳的辣汤,里面热气腾腾的煮着有鸡蛋,豆角,茄子,葫瓜片儿,红薯片儿,藕片儿,萝卜块儿…都用竹签串着,熬的香噗噗的。

二丫看着铺子里辣妹如此摆放也觉得很有意思,嘻嘻笑到,“还是你鬼主意多,又是书上看的?”

辣妹嘿嘿一笑搪塞过去。

眼看着就要天黑了,这会儿经过双头镇的旅客要想尽快赶到泸州城或是青州城的,这顿晚饭肯定是不能在酒楼坐着好好吃了。

一个壮实的中年男子,率先下马,正四处瞅,二丫在门口直接喊开了,“可带走吃的瓦罐儿饭了,可香了,热腾腾的…”

可不是,那挂着一排排喜庆红灯笼的小铺子上面写着块很简单的红纸黑字的招牌,“可带走的瓦罐饭”。

二丫机灵得很,见他往这边走赶紧接过马绳,铺子旁边的马棚早已备好清水和草料。

面对进门的第一个客人辣妹十分热情。

尽管这个人皮肤黝黑,眼神凶狠,额头还有块疤痕,但辣妹也露着亲切的笑容。

这壮实汉子四处看了一下直接问到,“瓦罐饭里有菜吗?”

“有点,”辣妹赶紧回话,“今天有茄子肉沫饭,五花肉冬瓜,南瓜腊鱼块儿,干豆角肉末饭。”

“每天还不一样?”

“是的,都是根据当天的新鲜菜做的,有啥菜就做啥菜。”

“什么价儿?”

“素的六文钱,荤的八文钱,要是在这吃瓦罐不带走还送一小碗儿骨头萝卜汤。”辣妹指着炖的噗噗直冒气的大罐子骨头汤的,又指指那一大锅的红汤串串香,“这些串串香两文钱一串,辣辣霍霍也蛮好吃的,客官要不要尝尝?”说着拿了一串冬瓜串就要给他。

就见那汉子说到,“瓦罐饭荤菜三钱六份就在这儿吃,串串来二十串”。

辣妹就有些蒙了,这一个人来六份?

就见那人直接拿了三钱碎银子放桌子上,催促到,“赶紧摆好,马上就来吃。”说着就走了出去。

二丫见人又走了有些发蒙,赶紧进门一看,辣妹哼着小曲儿忙的马不停蹄。她见二丫焦急的模样亮亮手上的碎银子,两人搂着又叫又跳,那去而复返的壮实男人带着五个汉子再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两姑娘疯疯癫癫的样子站在门口愣了半天。

两人很是不好意思,红着脸赶紧招呼。

几个汉子好笑的看着两人,辣妹忙解释道,“不瞒各位大哥,你们是我接待的第一波客人,我们可高兴了,也算是有缘,多送几个串串香你们。”

她笑眯眯的解释着,几个本神情十分严肃的汉子面色都和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