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瓦罐饭用的大米都是孟家冲村民当季收的新米,自然香软,再加上瓦罐里本就放了菜一起小火儿煨着,一打开盖子就香气扑鼻,几个汉子本就饿了,更觉得好吃,再摞上香辣的串子个个吃得红光满面。

辣妹就看到刚最先进来给她银子的那个壮实却并未吃饭,而是站在大门口。

辣妹出去一看两匹马拉着一个铁箱子,铁箱子锁链锁着,一头锁在箱子上,一头正锁在他的左手腕上。

她也不多想,提了那个瓦罐出来给他,“大哥,这瓦罐饭热滕着呢,你在外面吃也是可以的,不会凉。”

他看了一眼她,接过瓦罐儿却并未吃。

一直到铺子里面几人吃完他才蹲下开始吃。那几个人牵好马,他也吃完了,临走辣妹塞了个鸡蛋给他,“大哥,谢谢你。”

他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看着这一行人离开的背影,二丫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干啥的,箱子还要锁链锁在手上?”

“别管那么多,”辣妹一边收拾一边说到,还没说完二丫兔子一样蹿了出去,原来又有一批过路客来了…

是非

34 是非

辣妹这一忙就忙到了腊月,天气更冷了,双头镇的过路客也越发匆忙了,像醉仙楼这样的大酒楼过两天就要歇业了,于是像辣妹开的这些个小馆子生意越发好了。

这两个大姑娘每天是忙得灰头土脸,团团转。

晚上戍时一到吴青就下工了,直接过来帮忙。

他本就是跑堂小二,干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倒是辣妹一个人管着十来个炉子,忙的不可开交,吴青在外面拉了客人进来赶忙帮着辣妹装新的瓦罐放炉子上,又给大锅里添新的菜串串,忙忙完一波客人两人吁口气收着银子相视一笑。

忙到打烊很晚的时候吴青都帮忙一起洗碗,辣妹洗一个吴青接过清水,这天洗完了,他忽然拉过辣妹的手,拿布巾搽干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香膏?”

“嗯,每次洗完碗菜的就搽一些在手上,”吴青一边替她搽着一边说到。

辣妹看着眼前的吴青心中一阵感动,他贴心的小举动让她更坚定她的想法,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人心,相互扶持过好小日子。

吴青这边却是心里怦怦直跳,第一次这样握住辣妹的手,两人离得那么近,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菜香味儿。见辣妹并未抗拒他又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捧到嘴边轻轻一吻,辣妹笑了起来,望着他的双眼亮晶晶。

二丫从门外看了眼啧啧的打趣,“羡煞我这个孤家寡人了啊。”

三人一阵哄笑。

尽管日子过得忙碌的像个石头磙子大家却都每天开心快活。

辣妹和二丫累了一天回到家倒床上呼呼大睡。

可吴青就没那么好命了,他家老娘每次看到他忙得灰头土脸还笑呵呵的回家气都打一处来,张嘴就骂到,“你看看你,贱骨头波,大酒楼跑堂一天还要去那个路边摊帮忙的,人家是给银钱了还是给块肉你了…”

吴青听得实在烦了也回句嘴,“我帮我自个儿媳妇儿不行啊?”

不说还好,这一说吴青娘更怒了,“帮你媳妇儿,这还没过门儿呢,我生你养你,不知道说回到家帮帮你老娘…”

吴青一听她娘张口闭口生他养他就头疼,“会说点别的波…”

气的吴青娘半夜躺床上硬是睡不着,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心中回想着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辛辛苦苦拉吧儿子长大,现在好不容易轻松点了,可谁想这儿子满心眼儿都是女人,把自己这个老娘忘到九霄云外了。

其实吴青也不是说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只是如今正是毛头小伙儿中,对媳妇儿多关注些也是自然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吴青以前对他娘是说一不二的,如今二十好几的人了,总归有自己的想法了,他娘把这笔账算在辣妹头上,好像是辣妹拐了他似得实在是有些歪理。

这吴青娘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被窝里睡得越来越冷,下去灌了个暖胡子再回到被子里更是睡不着,一个劲儿的想起想八,想着有些后悔答应儿子娶辣妹,儿子对那丫头那么好,以后哪儿还有她这个娘的地位,又一想辣妹能干啊,自己儿子也会轻松点家里日子好过些,铺子里生意这么好怕是每月也能赚不少钱吧。

反过来又想,会不会夜长梦多,这辣妹赚多了银钱又有别的想法再看不上她们家儿子了。

这一想她更睡不着了,想着明天得和儿子说,这亲事得早点结了,最好过完年开春就结,一来吴青年岁也大了,自己可以早抱孙子,二来这铺子挣到钱到时候就归自己家了。

吴青娘想到这里更觉得自己想法太对了,对自己的精明打算沾沾自喜。

第二天一早去上工的路上就和吴青说要提前结亲。

吴青心里自然是也想的,但答应了辣妹他不好去说,看他支支吾吾的,吴青娘又开骂了,“看你那个孬样儿,真是白生了你个男儿身,就那么怕得罪了那丫头,你不说我去说。”

吴青对他娘的骂骂咧咧已习以为常,再恼恨也是他亲娘,没辙的很,让她折腾去,其实他自己私心里倒是希望他娘能说动辣妹提前结亲的。

孟家冲赵家上午来了个赵秀才意想不到的亲戚,他的前岳母李老太太带着三个孙女上门来了。

自前妻去世后,赵秀才很多年没见过李老太太了,也就是每年过年辣妹去拜个年而已。

当年辣妹亲娘去世前病了好久,辣妹也才两三岁,李家人也没管没问的,当时赵秀才本想把辣妹送李家村老太太照顾一段时间,结果两个舅爷直接来一句,“哪有外婆带外甥女的道理。”

赵秀才一直记在心里,这些年再没和李家往来过。这是李老太太那会儿老是派人偷偷送些鸡蛋过来。

是以赵秀才见了李老太太上门唤了声“岳母。”

“哎。”这一叫李老太太眼圈都红了,虽说儿女众多,但大女儿从小勤快体谅,如今再来赵家早已物是人非。

赵毛氏倒了杯茶,喊了声“婶子。”

李老太太坐下,后面一排站着她的三个孙女,大的只比喜妹大一两岁的样子,小的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都有些面黄肌瘦,穿的衣服很破旧,还明显小了不合身。

“亲家公呢?”李老太太问到。

“在灶房帮辣妹炒菜呢!”赵毛氏说到,看赵秀才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连忙说到,“我去喊辣妹来。”

“辣妹没去铺子吗,怎么还在家里炒菜?”李老太太皱着眉头说到。

喜妹接话儿到,“我姐上午都在家把菜炒好带去铺子的。”

“哦,”李老太太只好坐着,不时回头盯了眼后面的三个站立的小丫头。

辣妹这会儿正在灶上炒菜,一样样的炒一大盆子,拿到铺子里,到时候直接往瓦罐里装饭装菜,再放炉子上慢慢煨,赵老爷子坐在灶门口一边烧火一边听辣妹说些铺子里的事儿,祖慈孙孝,场面甚是温馨。

这咋一听外婆来了,她赶紧搽干手和赵老爷子去堂屋见人。

李老太太看着辣妹泪花都出来了,辣妹长得还是像她亲娘,身材高挑,五官立体,浓眉大眼。

赵秀才见不得李老太太哭哭啼啼说些什么可怜她早死的女儿这样的话,想着当初前妻生病过世那段时间的艰难,她李家三个亲舅爷没一个出来帮衬一下的。

辣妹当然不记得啥了,那会儿她还没穿过来呢,只是念着她是失去女儿的母亲,而她自己是失去母亲的女儿。

再说后来外婆送给几次鸡蛋她吃她还是念着她的好的。

“辣妹,外婆听说你在镇上开铺子了?”李老太太问到,“生意可还好?”

“是的,开了有几个月了,生意还行。”

“哦,”李老太太眼珠子转了转,又看看身后的三个丫头,“还不赶紧过来见过你大表姐。”

三个丫头怯生生的摸样儿,蚊子似得哼着叫人。

辣妹对她们也没什么印象,她每年初二去李村拜外婆娘,她们自然也去她们外婆家拜年了,几乎好多年没打过照面儿的。

辣妹问李老太太今天来有啥事儿,她支支吾吾半天,辣妹这才明白,老太太是想辣妹带着几个表妹在铺子里上工,也能补贴点儿家用。

“唉,外婆,你和我说实话,这主意是谁出的?”

辣妹问到,“是三舅家还是二舅家的?”

李老太太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半天才说她二舅三舅都有这个意思。

“外婆,以后这样的事情你别出头了,他们要有这意思让他们自己来找我,指使你来是个什么意思,我念着你小时候对我的好,可不是为了受她们打主意的。”辣妹面色也不好看了,“再说了,表妹再亲我还有亲妹妹呢,喜妹不也在家闲着吗,我铺子里要人我不知道找自己亲妹子用得着几百年没见过面的表妹吗?”

说这话的时候喜妹和她娘在东厢房听的分明,看着她娘笑眯了眼,赵毛氏也无声的笑着戳了下喜妹的额头。

辣妹这么一说李老太太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辣妹,我也是糊涂,唉,你那几个舅母都不是省油的灯…”

辣妹也不想听她哭诉,去房里拿了一块黑绒面儿的布料,又翻了两件旧衣服,“外婆,这马上过年了,这布料你拿回去给自个儿做个夹袄子,你穿这么点儿小心身子骨,老了得穿暖和了。”李老太太呷着泪直点头。

又拿了那两件旧衣服,“要是不嫌弃的话把这两套衣服拿回去给几个表妹穿,也不是什么好衣服但好歹没破,料子还够一穿的。”

李老太太走后辣妹赶紧挑了菜去镇上,今天这一折腾都要晚了。

但她没想到她前脚进铺子后脚吴青娘来了,她心里直嘀咕,这今天啥日子。

辣妹喊了她婶子,又让座,倒了碗热腾腾的骨头汤她喝 。

吴青娘慢悠悠地说到,“辣妹,你这铺子生意还行吗?”

辣妹心想咋都关心起她铺子生意来了,嘴上回到,“还行,这些日子也就够投进去的本钱回来。”

吴青娘一算心里咯噔一下,那还真是赚了不少啊,才几个月不到就回本钱了,那每个月得好多两银子了。

喝着骨头汤看辣妹忙七忙八的,拐弯抹角的说到,“这铺子挣的银子也够你攒嫁妆的了。”

辣妹正在把着了的炉子里炭夹出来分到没着的炉子里,听这话,抬头看了她一眼,手里火钳上还夹了块红彤彤的炭块儿,“婶子,乡下人结亲的要什么嫁妆,我家什么情况你又”

脸上堆着笑说到,“辣妹,这吴青年岁也大了,要不开年把亲结了算了。”

辣妹一听面色没变,心里却有些不高兴了,“婶子,我十七还没满呢。”

“哎呀,辣妹,十七已经是大姑娘了,别个十六就成亲生娃儿了。”

“可我家情况不一样,我弟弟还小,我不帮衬家里到时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怎么办去?”

“辣妹,这话就不对了,你弟弟再小他是个带把儿的,上有你爹娘,再上还有爷爷,轮的着你一个待嫁姑娘家的操心以后?唉,辣妹,不是婶子说你哈,这女儿家的结了亲就是婆家的人了,回了娘家就是客人,是外姓了,你老想着娘家的,到时候过日子难道还跟娘家过吗?”

辣妹也不想改变她的思想,正如她再怎么说也无法改变辣妹的心思一样,她直接说到,“婶子,当时定亲时候我和吴青是说好了的。”

吴青娘一肚子的话呛在嗓子眼儿,看着辣妹再淡笑不语的脸恨得牙痒痒,碰到个软钉子她也没辙,回家只得又把吴青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这还没算完,第二天一早还有幺蛾子闹出来。

再见

35 再见

本来辣妹每天都是半上午才来铺子家门,洗菜切菜炒菜,穿串串,熬汤料都是在家里做好再挑到铺子里的,家里赵老爷子和喜妹都帮忙,人多很快就能收拾好。

这天天气阴沉沉,看着像要下大雪似得。赵毛氏也没像以往在家里洗啊晒啊的,所以一大早就去菜园子把菜都摘了回来,又拔了好多萝卜,吃了早饭,一家人都围着灶台帮忙,连赵秀才和黑毛现在都会穿串串了。

所以这天辣妹去铺子去得很早,木炭归二丫挑来,估摸着应该还有大半个时辰才能到。

辣妹便想着去隔壁东家杂货铺子里买点儿草编篓子。

那草编篓子一文钱十几个,便宜的很,有客人要带走瓦罐饭的时候套在瓦罐上放在冷台面上不会炸裂,搂着吃也不会烫手。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杂货铺隔壁包子点儿门口的棚子里有人在大声的说话。

“十六七了还没定亲,整天见了汉子下马就往自家铺子里拉,你说这以后可还怎么嫁人,谁家还敢要她啊…”

辣妹一听就觉得这说话的女人熟悉,果然偏头一看真的是赵细弟的老婆,二丫的亲二婶子。

旁边一个老女人也跟着搭腔,“你说这两个丫头也是的,好好的不在家待着种地等着嫁人,跑到镇子上抢生意…”

说话的是前面面馆儿的老板娘,估计辣妹的铺子开了对她面馆儿的生意有影响。

杂货铺的老板看到辣妹进来连忙迎了出来,“辣妹,你来了,要点啥啊?”

杂货铺老板一出声,隔壁叽叽呱呱的几个女人都缩头禁声了。

辣妹进了里间对老板说到,“东家,别听那个女人乱嚼舌头,二丫可是好姑娘,本来定亲了,就是我们一个孟家冲的结果叫她那混账亲戚搅黄了,就刚刚那个胖女人,亲婶子说自己侄女儿的不是也真是少见。”

“哦,还有这事儿?我是看二丫挺不错的,不像她们说的那么不堪。”

“那是,二丫好的很,在我们孟家冲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姑娘,就算是十六了也没啥,酒香还不怕巷子深呢,好女也不愁嫁。”

“是,是,那是,赵大的闺女能差?”杂货铺老板收了三文钱说一会儿到后面院子里去拿草篓子直接从后边儿送辣妹铺子里去。

辣妹出了杂货铺子看赵细弟老婆,淑娴的娘前脚刚离开,她赶紧跟上去,一直过到马路对面,她像是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往后一看是辣妹,立马警觉起来,“你跟着我干啥?”

“怎么做了亏心事也知道怕了?”

“我做啥亏心事的?你说说?”这淑娴娘仗着自己是镇上人扯着嗓子就撒泼。

辣妹盯着她眼睛狠声说到,“我若是再听到街面儿上有说二丫的闲话我就把你那好闺女赵淑娴如何脱光了爬人家床上如何抢了自己堂姐的亲事抖出来让双头镇上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

“你?”淑娴娘没想到辣妹一开口这么狠。

“记住了,我说到做到。”说完辣妹头也不回的走了。

剩下那淑娴娘站在原地又惊又怒又怕。

“好厉害的丫头啊,你家大东家很欣赏你。”

忽然头顶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

辣妹抬头一看,那二楼开着的窗户探出两个人影儿,一青一紫,不正是王逸之和杜乐康吗?

“啊,王大哥杜大哥,你们怎么在这里?”辣妹惊喜的问到。

“上来再说。”是王逸之低沉的嗓音。

辣妹蹭蹭两下进了那茶楼上到二楼。

一个依旧是寡不言笑,一个依旧笑面春风,这两人站在一起更叫人眼前一亮,男□□人。

“王大哥,杜大哥,我请你们吃饭吧!”

“瓦罐儿饭?”杜乐康桃花眼一挑问到。

辣妹讪讪笑到,“是啊,你们也知道?”

王逸之点点头,“你店里伙计也有吃过你瓦罐饭的,说是很实在,味道也很本真。”

听他一个开连锁大酒楼的老板这样夸辣妹真心开心。

杜乐康却说到,“我要吃串串儿。”

“没问题,想吃多少有多少。”辣妹笑的灿烂,这就邀请两人去铺子。

双头镇的人大多其实还是认得王逸之的,如今看着辣妹带着醉仙楼的东家还有一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去铺子来吃饭个个直啧啧嘴的偷望着。

杜乐康似乎很喜欢辣妹这样布置铺子,整面墙都挂着满满当当的食物,看着叫人莫名的安心宁静。

“果然像。”他说到。

“像啥啊,”辣妹一边翻看锅里串串煮熟了没一边问他。

“有人吃了你的瓦罐儿饭,”杜乐康斜睨了一眼王逸之笑着说到,“说是和你的人很像,饭如其人。”

“哦,是吧,哈哈。”辣妹也笑了。

说着拎了两个瓦罐儿摆在他们面前,“一个五花肉梅干菜,一个腊八豆烧腊鱼。”

噗噗的冒着香气儿,两人顿时觉得饿了,拿起长勺子也不客气,直接开吃。

辣妹又给两人一人盛了碗猪骨头萝卜汤,再端着盘子挑了好些串串过来。

“杜大哥,吃吃串串香。”

看着两人穿着缎面儿的长袍袄子,领口上还镶着皮草的,却坐在简陋的长桌椅上搂着瓦罐儿大口吃饭,辣妹禁不住就笑了起来。

杜乐康即使是吃饭也是那么优雅风情,看着都怡人。

“这串串确实不错,像辣妹,够味儿”。

对于杜乐康的调笑打趣辣妹已经习惯了。

“逸之,可以考虑考虑在醉仙楼前面弄个小开间儿专门卖这串串,大锅熬的香香的,只要路过就买不开腿,非得买几串吃了才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