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琳沉默了一会,道:“杀人。有证据已经证明,他纵容手下的人杀人。”

  聂大海倏地站起来:“你、你给我说清楚了,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谁杀了谁!?”

  “爸爸,你就相信我吧!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想办法来救他!你知道吗,其实在这个家里,最恨明宇的人应该是我!我跟他结婚这么多年来,他从来就没有把我当过女人,我是真的恨他,可是爸爸,他毕竟是我的丈夫,是您的亲生儿子,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他离婚的,你现在一定要想办法,只有您能救他了!”孟琳激动地说,“爸爸,我会陪你们一起度过难关的!你现在还在位,你有权利,你为了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你就利用一下你的权利吧!”

  聂大海震惊地靠在椅子上,举棋不定地沉默着。

  “爸爸,等这件事风头过去了,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我们都劝劝明宇,让他别闹了,别再这样了,这不是挺好的吗?”孟琳又道,“爸爸,你想,延续生命的人,不就是您的儿子吗?您退位了,谁还会认识您啊?如果再没有了明宇,没有了这个家,您这一切都值得吗?您想想看,这几十年来,为了保住名声,您都得到了什么?”

  聂大海冷静了下来,问:“你又想得到什么?”他盯着孟琳的肚子,意有所指。

  孟琳坐直身子,坚定地说:“只要明宇不和我离婚,只要他好好的过日子,这一切,就只有我们知道,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她的言下之意似乎是,如果聂大海不同意这个条件,她就会把它抖出来一样。

  聂大海和聂母陷入沉思,重新开始审视这个儿媳妇,而蕾蕾也明白了一切,她有点理解哥哥在画室说的那句话了,她疯了一样地跑回画室,举起工具直接砸了快要成型的模拟头像。

  她拿出手机,想要给聂明宇打电话,但最终却没有打出去。她蹲在画室里,眼神茫然地看着偌大的画室,呆呆地一动不动。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纠结。

  这一天晚上,并不知道这件事的聂明宇接了季忆下班,一边开车一边道:“我要去一趟孟琳家。”

  去孟琳家?季忆微怔,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去做什么?”

  “拿点东西。”他今天查到孟琳将上次交给小白脸的证据原件存在了别墅的台式电脑里,她还不知道拷贝了多少份,这让他有些不悦。这东西让别人去拿不太合适,毕竟那算是名义上他与孟琳婚后所居住的地方,孟琳还没有搬出去。而且,假人之手,他也不放心。

  季忆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理解地点了点头:“那你靠边把我放下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聂明宇凤眸微眯,嘴角似笑非笑地弯起来,听不出情绪地问:“你想去吗?”

  ……她?她当然想去了……可是……季忆抬手按按额角,慢慢说:“我去不适合适,这好像有点太过分了,那里毕竟是她的家,你自己去就好了。”

  “如果我想让你一起去呢?”他轻轻地将问题又丢回给她。

  她这时的选择,其实等同于选择是否要与他共同面对已知的难题。如果这里她退却了,那么他就可以确定今后是否要让她知道更多的难题,答案是——不。

  如果连孟琳都没有勇气面对的话,他还能指望她面更丑恶棘手的人与事吗?

  季忆听了聂明宇的话,慢慢睁大了眼,有些惊讶。

  他这是在征求她的意见?难得啊,聂明宇会照顾她的感想寻求她的意见,而不是一如惯例地直接拉她去,这实在是太让人受宠若惊了。

  “你觉得怎么样?”见她不语,他又问了一次。

  季忆的心本就不坚定,她从心理上有点抗拒让聂明宇和孟琳见面,她长这么大一直都是一个人,好不容易和心爱的人排除万难走到这一步,还没苦尽甘来呢,实在不想再出什么岔子。而他又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诱她,她那微不足道的顾忌便全都被浇灭了,她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这个比之过去更加孤单的世界里,她再也不想要独自一个人了。如果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还好些,最怕的就是让她尝试过两个人之后,再丢下她一个人,那会让她无法承受。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聂明宇的心情看上去比之前愉悦了许多,就连对于孟琳是否还留着那台电脑上的证据这个疑问,他都不那么在意了。

  只不过,当他们站在别墅外面准备进去的时候,季忆还是有点退却了。

  “要不我还是走吧……”她叹了口,“总觉得我这样真的挺过分的,我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了。”

  “那你就该在一开始停止。”聂明宇没有情绪地关好车门,“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没办法退出了。”他意有所指地深深望着她,“你总要学着面对一些你迟早要面对的事。”

  他的话音方落,不远处别墅的门就被打开了,孟琳站在里面,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我听见车锁的声音,像是你的车,就出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孟琳心平气和地说,“季小姐也来了?那都进来吧。”她侧身让开路。

  聂明宇理智而又冰冷地看了她一眼,与僵硬的季忆一起走了进去。

  孟琳看着他们两个,隐忍着怒火问:”季小姐这是要住在这吗?“

  “不。”季忆摇摇头,拘谨道,“我陪他来拿点东西,马上就走。”

  聂明宇望向孟琳,似不经意地问:“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

  孟琳闻言一愣,随即泰然自若道:“我不用收拾了。”

  “哦?”

  “现在只有我可以帮你,你是知道的。她什么都不清楚,也把握不住自己。”孟琳道。

  季忆听得糊里糊涂,不解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我有说过要你帮我吗?”聂明宇轻蔑地拉扯嘴角,架在凤眸之前的金丝镜片反着光,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却足以令孟琳毛骨悚然。

  而就在这时,一个十分暴躁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愈来愈近:“开门!开门聂明宇!”

  是刘振汉。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不正常,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应该是正在走近,快要到这里了。

  聂明宇淡定地站在那,虽然有点觉得晦气,但也没有慌乱,他牵起季忆的手便朝二楼走,对孟琳吩咐道:“告诉他,我不在家。”

  “怎么了?”季忆不解地跟着他走到快到二楼的地方,看着他因为刘振汉不停地吼叫而慢慢凝重的神色,狐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来找你?”

  她的话刚问完,刘振汉的声音便再次响起:“聂明宇你出来!你开门!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振汉哥?!”是孟琳惊讶的声音,她显然拦住了刘振汉,“你听我说,你别急,明宇他不在家,还没回来呢。”

  “没回来?”刘振汉一身酒气,冷笑道,“你别蒙我!”他不顾孟琳的阻拦走到楼梯口高声大喊,“聂明宇!聂明宇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孟琳使劲拦着他:“振汉哥,明宇他今天公司有事还没回来呢。”

  刘振汉愤怒道:“我作为刑警队长,我今天是不该来的!但是我们俩是兄弟!我必须要在这跟他说清楚!你下来聂明宇!!”

  季忆茫然地和聂明宇一起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刘振汉的话,她看着聂明宇,心里有一种极其不安的情绪,脸色惨白惨白的。

  “振汉哥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明宇他真的没回来!”孟琳不停地解释,但刘振汉根本不信。

  他掷地有声地说:“你走开!别碰我!我要跟聂明宇说!”他身子有些摇晃,看起来非常生气,对着楼梯口大声道,“赵志刚是你们公司的保安队长吧!?他出事了你知道吗!下来!你下来啊!我这是顶着雷来的!要不然你这条狗命就保不住了!神仙都保不了你!”

  聂明宇站在二楼,看了看季忆,干脆双臂环胸靠在了楼梯扶手边,沉默地听着刘振汉的喊话。

  季忆白着脸站在他身边,刘振汉那字字句句仿佛刀子一样割在她脆弱的信任上。

  “振汉哥,明宇他真的不在!”孟琳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一句,也只能说这一句话。

  “你别说了孟琳!我凭着和他几十年的关系,我一定要跟他讲清楚!”刘振汉似乎吸了口气,“聂明宇,你就要有大麻烦了!聂明宇你惹大麻烦了你知道吗!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不是很哥们吗?!你下来啊!你知道有多少人要看着你坐牢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看你人头落地吗!你下来啊!”

  ……

  坐牢。

  人头落地。

  刑警队长。

  这些关键词混杂着王明过去说的话不断地回放在季忆脑海中,她最坚韧的那根弦完全断了,她扶着楼梯扶手站在聂明宇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她好像……好像做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聂明宇冷脸、冷眼、冷言甚至冷笑,他二话不说直接往二楼孟琳的卧室走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去做他本来要去做的事,似乎并没有受到刘振汉一丝一毫的影响。

  季忆麻木地跟在他身后,渐渐地听不见楼下的声音了。

  她看到他弯腰将一间卧室里的台式电脑主机搬了起来,拔掉了后面的线,从头到尾都毫无表情。

☆、第27章

  刘振汉是被他老婆王丽敏拉走的,王丽敏及时赶到,拉走了喝多了发疯的刘振汉。季忆最后听到的,便是刘振汉对王丽敏的大声质问。

  “你知道他那是什么公司吗!?你居然去他那里做会计!那往小里说是黑店,往大里说就是他妈的黑社会!这是小事吗!他这事他妈的砍十几次头都是轻的!”

  ……

  算起来,聂明宇做过那么多坏事,假人之手的居多,他真正亲自动手的目前也就那么两次,一次是解决那个用黑本子威胁他的皮条客,一个便是孟琳的小白脸。他手上的人命不多,多的是张峰。张峰的手段一贯狠毒,许多事落在聂明宇这里多会有个相对温和的结果,而遇见张峰,通常都只有一个结果——杀人灭口。而且每次杀完,抛尸还总会露出马脚,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猪一样的队友了,虽然比起刑警队刘振汉身边的人来说,张峰也算是足智多谋了。

  孟琳处理完了楼下的事,很快就上了楼,她上来时正看见聂明宇搬着她的电脑主机准备离开,身后跟着若有所思的季忆。

  孟琳慌了,忙道:“明宇,你这是做什么呀?”

  “没什么。”聂明宇随口道,“我的电脑坏了,借你的用用。”

  “可是……”孟琳想说什么,却被聂明宇打断了。

  他抬手,示意她闭嘴,不笑的时候那张冰冷的脸庞显得有些阴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应该清楚。你收拾一下,三天后去英国。”

  “去英国?”孟琳皱起眉,“为什么?”

  聂明宇不知何意地瞥了一眼季忆,随后漫声道:“我要送贺清明的女儿贺丹丹到英国治病,为了防止他起疑心,你和他女儿一起去。”

  孟琳恍然大悟,他这是要稳住海关,他让她去,意思就是愿意重新接纳她了?那么他们每人都犯一次错,也算是扯平了。可谁知聂明宇接着又说了一句,直接打碎了她所有的期望。

  “到了那边之后,你只要照看好贺丹丹,其他的想干什么都随便你。”他一边下楼一边道,“你就不用再回来了。”

  不用再回来了?孟琳站在楼梯口,僵硬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如果执意这样……”

  聂明宇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皱起眉望着她压抑着烦躁的心情道:“孟琳,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搞不清楚状况么?你以为你知道的那些事被揭发了能怎么样?往小里说,你早就知道了这些事却不说,算知情不报,往大里说,你那可是助纣为虐,从犯!”他嘴角上扬,笑容里透着外科大夫般冷峻冰冷的硬邦邦的感觉,“聂家倒了,你就摘得干净么?现在有机会让你跟聂家撇清关系,你就赶紧烧高香,有多远跑多远吧。”他指指电脑主机,“这里面的东西,你拷贝了多少份无所谓,如果你承受得起拿出它的后果,你随意。”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孟琳怔怔地站在原地,回想着聂明宇的话,无从反驳。

  她是想活下去的,这也是她偷偷存着聂明宇犯罪证据的原因,她怕有一天自己会栽在这上面,可如今这些东西却也成了威胁到她的把柄。

  聂明宇说得对,如今的局面,在她内心深处她的确不相信聂家最后真的可以逃过一劫,她执拗地想要夺回自己在聂家的地位,不知是意气用事多一点,还是对聂明宇的爱与不甘心多一点。

  但这些所有的所有,都不会比她想要活下去的愿望强烈。

  她忽然看向季忆,季忆站在那里没有动,聂明宇已经离开了别墅,她还立在那发呆。

  孟琳轻扯嘴角,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最可怜的那个。她转身上楼,面色肃然,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三天后去英国。

  季忆长长地吐了口气,在孟琳离开后没多久便下楼走出了别墅。

  她的沉默地步向那辆深蓝色的福特轿车,聂明宇正坐在里面,轻飘飘地注视着她,一点催促的意思都没有。

  他有时候让她觉得他就好像古时候的秀才一样,可他一身的书卷气里却又夹杂着陡然的冷意,让人摸不到底,充满了吸引力。

  就像……就像是黑洞。

  季忆一声不吭地上了车,双手交握沉默地坐在副驾驶,一路上都没有开口。

  聂明宇也不说话,他驾着车驶向季忆租住的公寓,夜色正浓,路上的灯光渐渐稀少,他握着方向盘,眼神深邃地凝视着前方。

  直到车子停在公寓楼下,季忆也没有跟聂明宇说一句话,她在车子停稳的一瞬间就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跑去,聂明宇坐在车上望着她的背影,忽然也下了车,快步追着她上了楼。

  季忆不敢回头,她听见了那个脚步声,她拼命地跑,就是怕被他追上,可当她慌乱地开了门,走进去正要关门的时候,聂明宇直接捏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推了进去,对着她用脚踹上了门,将她几步压在了客厅的圆桌上。

  “放手……”季忆疼得吸气,“你弄疼我了,放手!”

  聂明宇丝毫不为所动,他扬起头,似乎思索了一下,再低下头时便吻上了她的唇瓣。季忆使劲挣扎,却完全撼动不了他一分一毫。

  聂明宇曾经是个优秀的战士,他虽然身形单薄清减,但用的力却是巧劲,他掐的地方就好像是蛇的七寸一样,既不耗费他自己的力气,又能有效地控制季忆。

  季忆抗拒地被他吻着,身体上无法反抗,她便想要咬他,但她的动机早就被识破了,聂明宇从她唇上移开,顺着她的脖颈向下吻着,一手捏着她的两手腕,一手解开了自己皮带,抽出来后绑在了她的手腕上,解放了他的双手。

  “聂明宇你……”季忆想要起身,想要大喊,可聂明宇绑住了她的手腕后便迅速褪下了她的裤子,她瞪大眼睛望着他,他已经扶着某物进入了她的身体,她话说到一半便成了痛苦的尖叫,“啊!”

  聂明宇弯□,干涩狭小的通道让他们两个人都有些痛苦,他的呼吸有些沉重,黑色的凤眸从侧面直直地凝着她,季忆的双手被绑着伸在头顶,下/身那剧烈的疼痛在他不停地迅速进出中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快感与精神上的凌虐。

  人的欲/望是非常复杂的东西,它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就好像一个人的心。

  季忆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她不知道自己是想让他继续、不要停,还是马上从她身上滚开。她矛盾至极,紧紧闭着双眼,就好像不睁开就不用面对一样。

  事后,聂明宇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睁开微微闭着的眸子,直起身将绑在季忆手腕上的皮带解开,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脱下风衣盖在狼狈不堪的季忆身上。

  季忆僵硬地侧躺在圆桌上,目光呆滞地望着一处,黑暗的房间里到处充斥着淫/靡的味道。

  聂明宇点了根烟,他坐到沙发上,双腿交叠,拉开胳膊朝旁边一歪,却一点都不显得懒散,他夹着烟轻轻吐着烟雾,修长的手指在弹烟灰的时候,不论是神情还是姿态,都透着一种不可抗拒的成熟魅力,以及深不可见的矛盾与痛楚。

  良久,他打破沉默,对一动不动侧躺在桌子上的季忆漫声说:“你不用想了,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干了他们所说的那些事儿。”

  ……

  他毕竟是这个黑洞的首领与缔造者,在这种时刻他已经不屑再掩饰,他看着季忆听了他的话之后慢慢起身,微侧过头,盯着他,从心凉到心痛,再到破碎,成功地杀死一颗心。

  “为什么?”季忆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有几根发丝粘在她的唇瓣上,让她平日里干净素净的面庞在此刻显得异常妩媚,尤其是在夜色的衬托下,“为什么要骗我?”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方才过度的索取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但她的脸上却还残留着欢愉时留下的嫣红。

  聂明宇仰起头,皱着眼皮,半张着嘴迟疑了一下,淡淡道:“大概是因为你相信我?”

  你能骗到的人永远都只有相信你的人,所以如果不想让他们受伤,那就永远别对他们说谎。

  不过现在说这些有点太晚了,而且聂明宇也从不后悔那么做。

  季忆闭了闭眼,眼眶干涩,却流不出眼泪:“所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和事是真心和纯粹的,对不对?”

  “对。”聂明宇毫无表情,他弹了弹烟灰,眼皮也不抬就说,“你要想别人好过,你就得当个骗子。”

  季忆慢慢咬住嘴唇,望着他,艰涩地问:“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你就不怕死吗?”

  聂明宇起身,将烟蒂仍在地板上,用脚尖踩灭:“我是个废人,活着也没什么用,我还要受很多罪,而且动不动都得咎,所以我不怕死,我怕死的不是我,我怕只有我不死。”

  信任轰塌之后,读作人心。聂明宇对他身边的人都很仁慈,且不说聂父聂母和蕾蕾,就算是孟琳,他也为她选好了后路。只除了她……他不要别的,只要她的命。

  聂明宇绕着季忆转了一圈,他又点了一根烟,却没抽,他单手抄兜,站定在季忆面前,轻声细语地说:“我原本不打算这么做,但我愿意改变主意。我给你个机会,别说我狠心,我现在允许你做选择,现在你还可以回头,没人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你想脱身还来得及。”

  他薄唇微启,夹着烟递到唇边吸了一口,缓声道:“我现在还不打算离开这个世界,我还没呆够,所以谁也不要以为抓到了我天大的把柄,可以将我如此这般。如果你想好了,就来找我,如果你没来找我,那么。”他奇异地停顿了一下,眼睛里头一次出现了哀怨的神色,看着让人既心酸又难过,但季忆却没看见,她低着头,等着他后半句话。

  “如果你没来找我,也就不要记恨我了。”他扔了手里的烟,双手抄兜头也不回地离开,关门时,他一如既往儒雅温润的声音说,“现在和你的这一切,就全都是对我的惩罚。”

  季忆慢慢从桌子上下来,将衣服穿好,抱着他留下的黑色风衣,蹲下/身望着他扔在地板上那依旧亮着火星的烟,鼻息间满满都是他的味道。

  她伸出手,将烟捏起来,夹在手里,望着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火星,渐渐有了一种“想开了”的错觉。

  最终她还是只剩下了自己,曾经教会她什么是爱的人,最后又教会了她什么是失去。人活于世,大部分人只要活得开心就够了,可有一些人的生命中却有比开心更重要的事。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一定会单纯地对你好的,这里终究不是梁山,是人间。

☆、第28章

  做出这个关乎到后半生幸福甚至整个未来的决定,必然需要很长时间来考虑。聂明宇给了季忆足够充足的时间和空间,不闻不问也不打扰,真的就好像他所说的那样等着她去找他。

  他充分利用了这段时间来解决身边一件件烦心事,将难题一一列出,逐个击破。

  他最首先要解决的,便是他的父亲聂大海的问题。

  聂大海虽然从孟琳处得知了聂明宇犯罪的部分消息,但却迟迟没有主动找他,聂明宇与聂大海的秘书黄盛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聂大海对黄盛又非常信任,所以聂明宇得知这个消息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聂明宇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约了聂大海在海边见面,临近傍晚的天都市显得阴沉沉的,他那件长长的黑色风衣将他的身形衬得越发消瘦颀长,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如同一尊雕像。

  聂大海到这的时候,正看见他双手抄兜盯着海面远眺,他从车上下来,黄盛将车开到很远的地方等着,留给了这父子俩充足的空间。

  聂明宇很镇静,他慢慢回头,摘下一边口罩,海风吹着雪白的口罩随风飘扬,他满脸的书卷气看起来孤傲又寡欲。

  “你干嘛约我到这来啊?”聂父看看周围的环境,栏杆之外是一望无际的海,天都市的高楼大厦围在海的两边,他只觉踩在水泥地上的自己是那么的渺小。

  聂明宇没什么表情,他向来对什么都是淡淡的,虽然贵为龙腾集团的董事长,但他却甚少对下属指手画脚,说话也向来都是轻声细语的,不管受了什么委屈和为难,他的情绪都非常内敛,动作小心在意。

  此时此刻,聂明宇看着自己的父亲,冰雕似的脸上浮起一点点刻意的笑容:“这儿安静,空气又好。”他乖顺地为父亲释义。

  聂大海慢慢走到他身边,凝望了他很久,沉声道:“明宇,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最近有很多人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都不信,我不信。我想听你自己说一说,这几年你都干了些什么?”

  聂明宇低头看了看脚尖,随意地蹭了两下鞋底,抬头淡淡地笑着说:“你就信他们吧,我干了他们所说的那些事儿了。”

  “什么?!”聂大海一脸震惊,“你、你真的犯了法!?”

  聂明宇嘴角冷冷一晒,深邃难测的凤眸里含着三分轻蔑和七分淡漠:“什么叫犯法呀?说你犯法你就是犯法,说你不是犯法,你就没犯法。”他放缓声音,望着自己的父亲,语气倔强又坚强,“老爷子,你最好别知道,对你没什么好处,会影响你的仕途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吧,你做你的事儿,我干我的事儿,我自己干的事我自己担着,从小就这样,不用你。”他说这话时眼睛里有着一个儿子对父亲数不清的怨恨,似乎还有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若隐若现,不敢确定地说那是不是眼泪,但这个眼神就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我和你,除了血缘,没什么关系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言尽于此,说完便看都不看父亲一眼,冷然地扭头就走。

  聂大海的手颤抖地捂住心口,看着那辆深蓝色的福特轿车很快消失在他面前,一口气没喘上来,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

  开车过来的黄盛见此一幕,立刻从车上下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聂大海,紧张道:“市长!市长你怎么样?你坚持一下,我们现在去医院!”

  季忆今天上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所幸天都市的治安最近似乎“很好”,医院里并不忙,她也就趁此机会心安理得地摸起了鱼。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看她太轻松了,想要给她找点麻烦,她刚坐下没一会就出事了,而且这次出事的人她还认识,还是与她心上那个人息息相关的人。

  季忆的心情有点复杂,她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一个医生的职责,不断地告诉自己忽略掉病人的身份,可是看着聂大海的脸,还是忍不住联想到聂明宇。

  怎么回事?为什么聂大海会突然心脏病发?会不会和聂明宇有关?难不成是他那些事被聂大海知道了?

  等聂大海脱离了危险,季忆便开始思考以上问题,她站在病房外面,透过窗户看着躺在里面依旧昏迷着的聂大海,眉头紧紧地皱着。

  这个做父亲的心里肯定比她更纠结吧,他们似乎都被聂明宇逼上了一条路,一条不得不在光明与黑暗之间做出选择的路。

  聂母和蕾蕾赶到的时候,季忆正准备离开,她们三人刚好撞了个面对面,局面一时有些尴尬。

  “聂市长就在前面的病房里,已经脱离危险了,你们可以去看看他。”良久,季忆主动开口,对她们点了点头,然后垂着眼慢慢与她们擦肩而过。

  蕾蕾回头望着季忆的背影,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和聂母一起去看父亲了。

  离开了聂母和蕾蕾的视线,季忆便放慢了脚步。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医院的走廊里并没有全开着灯,她选了一条很僻静的走廊,这里略显黑暗空旷,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好像一颗射击而出的子弹,心里有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一方面自责,一方面又不甘,她想逃离,却又松不开手,很多个瞬间她都希望身边可以有一个人帮帮她,无论是谁都好,只求可以在她失去理智的时候一巴掌打醒她,她不想因为一时冲动而得到一个令人同情的结局。

  季忆深深地吸了口气,揉了揉突突直跳地额角,双手抄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快步步下楼梯,转弯时猛地抬头,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四目相对,那一刻似乎连时间都静止了。

  聂明宇戴着墨镜,掩在黑色皮手套下的手垂直地搭在身体两侧,上楼的步伐沉稳而有节奏,与季忆的慌乱无章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