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梁宜臻最近几日过的心神不宁,如果他现在的妻子是假的,是那个叫柳莲初的女人,那么许多让他疑惑的问题就说得通了。

假的,假的…

被父亲和兄弟们发现,他一定会成为笑柄。

那天他盘问完锦霞,就从妻子那里走开了。他没法待在她身边,害怕忍不住会一刀杀了她。逼问的话,她也不会说实话的,那几个丫鬟也是一问三不知。否则他也不会让锦霞揭发她。 他原本只想让从锦霞嘴里打探一些她的底细,发现她可能不是陶罄雪在他的意料之外。

她若是柳莲初,她在陶家待了这么多年,比他还了解陶家,口头上的盘问试探不出虚实。动刑?万一她是真的陶罄雪呢?

梁宜臻一愣,为什么不能用刑?他一直也没打算珍惜她,就算她是真的,受罚也是她活该。

“…您还没睡吗?”睡在他身旁的周姨娘柔声询问道。

他没睬她,翻过身继续思考妻子的事。他派人打听过柳莲初,严格来说她也是他的仇人,她爹可是陶乙薪豢养的一条好狗,没少帮他做坏事。没姓柳的,大姐夫一家也死不了。

当然比起陶罄雪来,他对柳莲初的恨可以忽略不计。

忽略不计…

凭什么忽略不计?!她若是假的,可是狠狠的骗了他一把,怎么可能饶过她?!梁宜臻想到这里,气呼呼的转身,忽然感到前方周姨娘的鼻息,马上又心烦意乱的重新转过身。

“爷,您怎么了?”从没见他这么烦躁过,周姨娘担心的问道:“…是不是您还在担心锦霞的事,不行的话,派人去追她罢,应该还追的上。”

“我说放过她了。”他冷冰冰的道。

周姨娘轻轻伏在他肩头,试探道:“那就是因为少奶奶?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您的眼睛,您放宽心罢。”

梁宜臻不想谈妻子,只问她:“我叫你给大姐找道姑神婆,你寻到人了吗?”

周姨娘轻笑道:“找到了,太太似乎不大乐意,但大姐却跟郑道婆很聊得来,听说明后天还要相见呢。用不了多久,大姐就能容留她在府上,事情就好办了。”

梁宜臻嗯了声,便不言语了,周姨娘见他没亲热的意思,缩了回去。

这条计谋还是妻子给他出的,他不禁想起她对宜冉的袒护。如果她不是陶罄雪的话,就可以抛弃成见重新看她这个人了,她美貌善良聪慧…

不不不,她是个骗子!

梁宜臻心想应该把她装进棺材里在地里埋上一两天,再把她挖出来,她就什么都说了。

周姨娘同样一夜无眠。她没见过少奶奶,但听说她是个大美人,以色事人的妾竟不如正妻美貌,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不是她杞人忧天,陶罄雪的母亲万氏是出了名不能容人的,她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再说了就凭陶罄雪能够从幽禁中全身而退,就说明她不好对付。以后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她心里没底。

更要命的是,很难在三少爷面前进“谗言”,可以说他谁的都不信,进谗言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第二天醒来,周姨娘发现少爷已在穿衣了,赶紧起身伺候。看得出他六神不定是因为少奶奶,那么就试着说一句好话:“爷,您晚上去看看少奶奶吧,您一直在这里过夜,叫老爷知道了总是不好的。”

“你理那糟老头的话作甚。”把他的怀疑告诉他爹会怎么样?不用说,他爹一定会狠狠嘲笑他。

周姨娘只要闭嘴,为他穿戴周正,装作不经意的道:“你总冷落少奶奶,这样下去…就怕独守空房给某些人可趁之机。”

梁宜臻登时变了脸,捏住她的下颌,冷笑道:“你能讨我喜欢,是因为你话少。你嘴巴里搁不下你那舌头,可以交给我。”他想起了万世良和陶开畅,不管她的妻子是谁,都跟其中一位不清不楚,更别提家里还有他二哥那个登徒子,准备再来点不清不楚。

周姨娘咬紧牙关,连辩解也不敢,直到他推开她,她才扶着床柱站稳,默默的揉下巴。

梁宜臻离开这里后,直接去找妻子,或者说顶替陶罄雪之名嫁给他的女人。和每次来的时候一样,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下人们各司其职。她在屋里低头做针线,远远看去,的确是一位贞静的大家闺秀。

静是有了,至于贞…

上次他们见面,他问过她一个问题,是被万世良摸过还是被陶开畅摸过。她难得发了一次火,可以说不欢而散。他居然没因为她撂脸子动怒,只是转身离开,真是不可思议。

莲初低头做绣活,猛地一抬头发现他站在门口,差点吓死:“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

“我回自己家还得向你通报?”

莲初不知他打什么主意,事到如今唯有硬着头皮撑下去,她笑着起身:“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派人通禀一声,我好准备一番。”

“有什么好准备的?难不成你有不想让我看见的东西?”他话里有话。

“我能藏什么呀,不信的话,您可以自己查。”

梁宜臻上下打量她,好像她身上藏着东西一样,盯的莲初不自在。

“您在看什么?”

“我在估量,把你做成人彘需要多大的坛子。”

“…”他已经开始怀疑她了,相信他做得出来,莲初一瞬间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眼睛一酸哽咽道:“非要这样对我吗?”双目含泪的看他。

梁宜臻怔住,有些措手不及:“有什么可哭的?胳膊腿不还长在你身上呢么。”

“…对不起…我来癸水了…”摸出帕子拭泪,大姨妈来找她这几天,心情压抑多愁善感。

来不来癸水和他有什么关系,梁宜臻立即反驳道:“我又不是来睡你的。你分开腿等我,我都不看你一眼。”

莲初抹泪:“真的?”

“难不成你想试试?”

“当然不会了,我怎么会做那种下|流的事情…”

莫名失望。梁宜臻轻哼,眼睛看向别处。

莲初总不能一直杵着不动:“…您坐下先喝杯茶吧,我这就叫人给您沏新茶。”

“不用了,你把你的嬷嬷叫进来。我要把她带走盘问,你隐瞒了什么,她肯定知道。”梁宜臻见她面露惧色,心情舒畅了,一切能“欺负”到她的举动,他都愿意尝试一遍:“不能把你做成人彘,让她先替你罢。”

“我…”

梁宜臻噙着笑意,走近她:“你怎么样?”

想不出应对的办法,林嬷嬷受刑一定会说出她的真实身份,莲初只好深吸一口气,抓着他的衣襟,头向后一扬,整个人假作昏死过去。

她来了癸水,血气不旺,加之受了刺激,昏倒是在情理之中,不会引起怀疑。

先拖延一会是一会。

梁宜臻还算有良心,赶紧把她抱住了,没让她跌在地上。莲初心里打算一会梁宜臻会把她扔到床上,至少会叫个大夫来一眼,时间足够她想出对策。

不过,他怎么还愣着,为什么还不把她扔到床上。

梁宜臻抱着妻子。他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抱她,也是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做温香软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等了很久,他才把她放到床上,甚至还“体贴”的帮她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莲初闭着眼睛,只知道他迟迟没有动作,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心中不禁焦虑起来。

总觉得他在看她,这滋味真难受。

这时,她感到他靠近了,呼出的热气近在咫尺,她捏了一把汗,心想如果他要“奸尸”,她该怎么办。不过,可能梁宜臻对昏死过去的女人没兴趣,他很快又远离她了。

没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就是说他还在屋内。难道他不想给她叫大夫么,就这么让她躺着?!莲初转念一想,他或许巴不得她死,怎么会帮他叫大夫呢。

“…你是装的吧,你能听到我的话…我朝你耳边大喊一声,你一定会跳起来…”他低声说。根据声音判断,他就坐在床尾,莲初紧张,就怕他真的来一招。不过,他接着说道:“万一你是真的晕倒了,这么吓你,会把你吓疯吧,算了,就当你是真的。”

莲初身体不敢有丝毫移动,怕他看出破绽。自从他对她生疑之后,她是越来越猜不透的想法了,之前还能猜透一点,寻找到生路。而且经过锦霞的事情,她对他更不上信任,他太狡猾,挖坑给她跳。

他刚才说要把林嬷嬷带走拷问,她还真想不出破解的法子,估计还以得甘愿代嬷嬷受苦,把自己献出去,然后再和他慢慢周旋。

她心想,她能活到今天也算奇迹了,不是她不努力,是敌人太狡诈,真把性命交代给梁宜臻,她也没什么好懊悔的。

这几日殚精竭虑,日思夜想的筹划对策,夜不能寐,这会躺在床上,竟有困意袭来,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莲初意识模糊间做了一个梦,梦里只有静云子的侧脸,她猛地惊醒过来,她还有放不下人,还要争取活下去。

她长出一口气,嗯嗯了几声,慢慢睁开眼睛,见他坐在床尾靠着床柱,低头闭眼,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似乎也睡了过去。

“…”表现关怀体贴的机会来了。莲初爬起来,拉过被子悄悄往他身上盖去。

他突然轻笑一声,睁开了眼睛,与她对视。莲初毫无防备,吓的跌坐回床上:“你、你没睡?”

他只是容易惊醒罢了,如果睡的像猪一样,他早没命了:“我刚才在想,如果你什么都不做,一醒来就想逃跑的话,我饶不了你。”

所以他不给她叫大夫不给她盖被子,她醒来却赶紧关心他,把他感动了?莲初扶着额头,茫然看四周:“我晕倒了?”

他冷笑:“这个家的女人只要遇到不能应付的情况就会晕倒,没想到你陶罄雪也入乡随俗了。”

她记得了,上次大姐晕倒,他就说不用管一会就会醒,他昏厥见得多了,一点不放在心上。莲初悄声:“谢谢你,没让我躺在地上…”

“如果我把你扔在冰冷的地上会怎么样?你正好来癸水,落下一身病根,早早亡故吗?”他哼道:“如果是那样,真可惜,我错过了一个害死你的好机会。”

“…”莲初心道,你要害死我机会还不多么。

梁宜臻四下看了圈,道:“为什么我每次来,你都不在屋里留丫鬟?这次也一样,没人在身边伺候你。”

那还用说,因为陪嫁的丫鬟里面有万氏的眼线,甚至可能暗杀她。莲初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的道:“…我不想让别人监视我,监视也可以,不要在我面前盯着我看。”

他说过她身边有他的眼线,梁宜臻道:“你受的这些罪,全是你罪有应得。”不管是陶罄雪还是柳莲初。

“…那就再让我受一些吧,林嬷嬷年岁大了,又是我的奶娘,你要罚就罚我吧,别折磨她了。”

梁宜臻冷道:“你晕倒了这么久,就想出这么个法子?真让我失望,你是不是觉得死到临头,不想再负隅顽抗了?”

“嗯?”装傻。

他一愣,发现她傻乎乎眨眼的样子出奇的可爱:“…算了。”脸扭到一边。他也想不通自己在做什么,刚才为什么不离开,偏要待到她醒过来。

莲初轻咬下唇,慢慢起身拽他的衣袖,柔声道:“您刚才没睡够的话,不如接着休息吧。”

他急了,甩开她的手:“少来这套。”

“…”

“…我有个猜想,但苦于没有证据。”他斜眼瞅她:“不过我不急,咱们日子还长,总有法子让你主动坦白。”

莲初眼睛酸涩掉下泪来:“我不知道我的日子还有多长,我还能熬多久…可能我一辈子都盼不到你原谅我。如果、如果我到死了,你依然还恨我,但请你记得,我不是有意为之…我年少无知…我也不想走到今天这一步…对不起…”

可谓字字发自肺腑,今天这一步,的确不该是她想承受的。

梁宜臻郁闷的道:“不许哭,传出去还以为我打你了。”见她手头没帕子,引袖拭泪,不禁更加郁闷,摸出自己的帕子胡乱在她脸颊上擦了擦:“想哭还是想说话,你选一样。”

她一惊,遂即便捧住他的手,搁到自己脸上:“不管我之前如何,从嫁进这个门开始,我就是你的人了,以后只听你的话…”见他没反应,就势扑到他怀里继续抽泣道:“我不知道你在怀疑什么,除了宜赫这桩事之外…我若是做了其他让你生气的事…那一定不是我本意…是我情非得已…”

她扮成陶罄雪,并不是她本人愿意的,实在是逼不得已。

他搂着她,轻轻抚摸她的背,忽然轻笑道:“咱们这个样子,终于有点像夫妻了。”

莲初低喃:“…如果能更像一点就好了。”

他后悔把她抱紧怀里了:“怎么能更像一点?”

“相敬如宾,不威胁吓唬我。”

他被她逗笑了,低头看她,见她眉目如画,清丽脱俗。忽然冒出个念头,不如将错就错吧,原谅她虽然很难,但不意味着他做不到。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定是我每次说惩罚你,却都不履行,让你以为我只是吓唬你而已。我该说到做到。”

莲初既然在他怀里,就不能轻易离开,听他这么说,反而将他抱得更紧:“别、别这样啊…”

她又想勾引他了。就在梁宜臻内心焦灼的时候,“救兵”突然而至。就听门外雅珠敲门:“爷,塘儿捎来一封信,说是陶家来的,急得很,您是否现在过目?”

陶家的信?莲初道:“你送进来吧。”

此时梁宜臻掰开她的手,将她推开,正衣冠端正坐好,莲初很是无语。

他接过信,扫了一遍,脸色难看起来:“陶乙薪醒了…”

“嗯?”

“…你爹…对,你爹醒了,你大哥写信来叫咱们过去探望一下。”他把信叠好,冷笑道:“也好,我正好有些事要问他们。”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陶乙薪这老东西居然醒了,还叫他们过去。这不是要深入虎穴么?

作者有话要说:出去了,所以更的有点晚。= =

第二十六章

莲初从没想过陶乙薪居然还能醒过来,而且他醒来就算了,陶家也不应该让她再回去。人多眼杂,万一出了岔子…暴露她的身份。

只有一个解释,陶家没打算让她活着回来…

她愣了一下,赶紧引袖拭泪做出喜极而泣的样子:“…我爹竟然醒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宜臻冷眼看她:“兴许是回光返照,为了能见你爹最后一面,咱们尽快上路。你准备一下,路上有不方便的地方,你只能忍着了。”

她来了癸水却要坐车出门,够倒霉的。比起回到陶家要面对的事情,这点小麻烦不值一提。她高兴的点头:“嗯,我这就收拾一下。”

“那你好好休息罢。”他说完,起身向外走去。

莲初长舒一口气,果然拖延是对的,冒出陶乙薪恢复神智这件事把她给救了。不过,同样破坏了他们之间的气氛,刚才还满融洽的。

“…少奶奶?”林嬷嬷鬼鬼祟祟的摸进来,半边身子躲在身后往屋里看:“您没事吧?”

“我没事。”莲初把她招到跟前:“方才他接到一个消息,说是我…我爹醒了,我大哥来信叫我们回去探望。看样子,明后天就要上路,你先准备一下。”

林嬷嬷双眼放光:“老爷醒了?老天开眼,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准备…”

“嗯…你把咱们的陪嫁丫鬟叫进来,我有话对她们说。”

林嬷嬷没多想,立即去叫人。莲初却有算计,如果万氏真在她身边安插了奸细,这次她回陶家,这位奸细一定要跟回去,好对万氏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