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冤家路窄

走进“泰和殿”,却未曾进入正殿。乃是在左侧的偏殿稍做停留。

白泽大步流星地走入了寝殿,想是沐浴更衣去了。主角离场,配角们自然也就没有了表现的欲望,其他的宫妃们都各自寻了个角落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楚云王后倚坐在最上首的位子上,白泽坐在她的身边与他说着话儿,澈玉则眉开眼笑地端茶奉水,眼睛一个劲地往白泽身上撩。瞧这楚云王后也全然没有了方才欺负自己的劲头,那张脸乐得,好像花儿一样,两朵金花花一左一右,把个好端端的月亮给弄得俗了。

朱砂兴致素然地转过头去。这会子的楚云王后根本没有心情搭理她,所以朱砂便自己寻了个清静的位子坐下了,这是一个对着门口的桌案,案上摆着一个美人形的青花瓶。这青花瓶通体晶莹,乃是白瓷质地略带青色水纹的,瓶里插着几枝应时的木芙蓉,倒是与朱砂头上的两朵极为相衬。朱砂饶有兴致地盯着这几朵花儿,似是比自己头上的略艳了些,看起来忒地妖娆。她站起身来,喜不自禁地想要伸出手抚摸那开得娇羞的花瓣。

“王后娘娘,米的这件衣裳好生的漂亮!”

这声音!

朱砂的神色禁不住一凛,错觉吧?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甩了甩头,看起来自己真的是路途劳累,竟然出现了错觉了,怎么会在这里听到这种声音,这个“米…”

“澄玉,你来得倒是甚迟。”但听得楚云王后嗔道,“又跑去哪里玩了?”

澄…澄什么?

朱砂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彻底失灵了。

“没有啦,我去看银…不是,我和银哥哥骑马去了。”喜滋滋的声音,可恶的语调,还有那个什么所谓的“银”…

朱砂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的石化。

“咦,那是谁?”朱砂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米看起来好眼熟啊。”

我不是谁,谁也不是我。朱砂恨不能钻进那青花瓶里。

“儿臣给王后娘娘请安。”

这熟悉的声音,这令人厌恶得要死的声音…天哪!朱砂果真想要拨开这些花枝子钻进瓶子里了,她紧紧地抱着那个花瓶,任由身后的澄玉如何拉自己,就是不转身。

“喂,米在搞什么鬼啊,有甚么见不得人的!”澄玉这死女人,还真有几分蛮力,竟将朱砂猛地扳过身来。那硕大的青花瓶子摇了几摇,甚是有掉在地上的危险。

“咦,米!”眼前果然是那张讨厌的脸,澄玉瞪大了眼睛,指着朱砂叫道,“米,真的是米!”

“对不起,我是人,不是米。”朱砂伸手将澄玉指着自己的手指扳向一边儿。

“你们认识?”楚云王后问道。

“这死…”澄玉的声音刚刚响起,却兀地被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

“这位美丽的少女很是眼生,许是初次入宫的罢?”

一股子凉意攸地爬上了朱砂的背,整个人瞬间僵住,朱砂慢慢地转过头,视线,终于碰上了那个不断出现在自己噩梦之中的男人。

一袭银白的袍子曳地,头上束着银冠,一头黑发被高高束起又垂下来,柳叶形的胎记让浓眉下的狭长笑眼婉若狐狸般即邪且魅,手中一柄折扇在身前轻摇着,好整以暇地笑望着朱砂。

这个男人!这个杀千刀的家伙,这个该下地狱的混蛋!

朱砂的眉紧紧地皱着,眼神里充满了敌意,瞪向这死银子。

“米到底是谁?”澄玉在一旁跳着脚地问朱砂,“米怎么会在这里?”

“这位是武昭国的郡主朱砂。”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中突然出现的皎洁月光,趋散了云霾。白泽站起身来,笑道,“朱砂郡主远离家乡,历尽了艰辛方才到达大商,乃是我大商的贵客,澄玉不可如此无礼惊吓到了朱砂。”

好温柔,好体贴。

朱砂感激地瞧着白泽,白泽,却只是轻轻牵动唇角,露出了一个安慰般的微笑。突然,眼前白泽的脸却攸地变成了一片雪白,唬得朱砂忙不迭后退了半步,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柄纸扇挡在了眼前。

“原来是朱砂郡主。”那扇子的主人却好死不死的正是死银子。“想不到朱砂郡主果然如传闻般清秀可人,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

黑眸里燃烧着灼亮,却因那片黑而深邃无比,微扬的唇角含着诱惑人心的笑,一步步走近了自己。朱砂的胸口没有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压迫,她愤愤地瞪了这死银子一眼,转身绕过他去。然后快步绕开他奔向楚云王后的方向。纵然这女人有如老虎,但在这个时候,老虎毕竟要比毒蛇安全些。

“朱砂莫要害怕,这是我大商的二世子,端王白隐,他平素里没重没轻的惯了,相处久了你便会习惯。”虽然是很客气的话,语气里却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楚云王后安慰了朱砂一句,又转向白隐道:“隐儿,朱砂乃是我大商的客人,你可不要胡闹。”楚云王后将手上的茶盏递与了澈玉,“平素里那些名媛丽姬们便也由得你逗了,她可是你素未蒙过面的表妹,你们都要好生照顾于她才是。”

“谨遵王后娘娘教诲。”那死银子收了扇子,朝着楚云王后点了点头。然而大商之人定然是素来惯会口是心非的,瞧着这厮一脸的嬉皮笑脸,哪里有半分遵从的预兆?而站在白隐身边的澄玉则一脸憎恨地看着朱砂,三个人,呈三角状,彼此看着的眼神各异,但相信都没有半分的欣喜。朱砂而今是对这对狗男女是恨之入骨,尤其是那白隐,她巴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骨,连他的血都饮下去!

“王后娘娘,太子殿下、端王殿下,”胖乎乎的太监婷婷袅袅地走过来,笑呵呵地说道,“王有旨,因今日有朱砂郡主贵客到,殿中的宴便移至邀月亭了,还请各位前往。”

“那我们走罢。”楚云王后玄先站了起来,其他人等便依次站起,朝着殿外走去。那楚云王后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朱砂看到她头上那明晃晃的金冠一通乱颤,紧紧跟随着的是澈玉脑袋上的一小团金花花。白泽很体贴地走在楚云王后的身边,让朱砂无限感慨,纵然其母恶劣,但总有完美如玉的儿子呵…想要快行几步去跟随那白泽的脚步,却怎奈周围的宫妃们步履匆匆都赶着跟随楚云王后,硬生生地将朱砂挤到了后面。

喊,真是势利眼。

朱砂嘟了嘟嘴,正欲转身问身边的玲珑那澈玉和澄玉到底是对甚么东西,转过头却险些撞上一个人的脸。

险些惊叫出声的朱砂赫然发现这个人竟然是那该死的白隐,真是冤家路窄,朱砂扫兴地掉头就走。

“别急。”白隐却悄然攥住了朱砂的手,迅速地凑近她的耳边轻笑道,“你是怎么跑掉的?”

“滚开。”朱砂甩开他的手,抬腿便重重地踩在他的脚上,又碾了一下,在若预期般听到了一声闷哼之后便快步朝前奔去。这煞千刀的死白隐,让朱砂气恼不已。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心如毒蛇般的男人竟然就是大商国臭名昭著的二世白隐。亏得临行之前,水云还夸他是甚么“十分的邪魅迷人。”甚么“惹得大商国中的少女们争相爱慕,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在朱砂看来,这家伙邪是够邪,坏是够坏,就是看不出哪里惹人爱。

惹人恶还差不多。

朱砂厌恶地转过头去瞪了白隐一眼,看到的却是白隐邪魅的笑。

邀月亭,乃是座落在御花园内一片莲花湖边的白玉亭子。

亭子依湖而建,很巧妙地将天上的明月与澄清的湖水包含在视野之中,那水色如烟,在月光下朦胧,那明月映水,莲华正艳,灯火下轻轻摇曳的,都是一派升平的盛世之景。偏偏座中人均华服美盏,笑语嫣嫣,忒地令人感慨。

好一个美景繁华之地!

朱砂静静地望着这一切,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小朱砂,你站在那里做甚么?”白石抬眼,看到朱砂定定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禁不住好奇地喊她。

“朱砂?小朱砂?”谁知却一连喊了几遍也不见她的反应,幸得玲珑在旁边推了推朱砂,朱砂方才回过了神来。

“小朱砂,你来到我大商,难道不高兴?”这会子的白石已然换上了一件白蟒纹的金色华服,头戴九龙珍珠冠,威风凛凛地端坐在那里,眉头紧锁,略有些不快地看着朱砂。“难道是我大商待你不够殷勤?”

“不敢,不敢!”朱砂恍然回过神来,便急忙俯身拜去,朗声道,“殿下待朱砂何等厚爱?不仅赐朱砂别院,又有贴心的侍女服侍,华服美饰不说,便是连酒宴都移至了这等婉若仙境之地,如何让朱砂不感动?”

一席话说得白石脸上的阴霾稍缓,他沉声哼了一声,又问:“那你却又因何不痛快起来了?”

“回殿下,朱砂并没有不痛快,只是…”朱砂说着,便叹息了一声,道,“想我武昭,因那场瘟疫损失了多少臣民?使得百姓形容枯瘦,良田无人打理,使得武昭国倒退了至少三十年。臣父赤木要求宫内上上下下的皇族均要节俭持家,并且削减了宫中侍女的人数,并且并不使男子入宫做太监。所以像现在这等宫人成群,歌舞升平的景象,朱砂却又是何曾见了?恍然间感觉到了悲伤。有无礼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朱砂的话竟使得满亭鸦雀无声,白石的脸上凝重万分。

004:害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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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朱砂不求人能懂,只是在倾诉的时候,由衷地感觉到了悲伤。她一个人远离家乡,来到了这鼎盛之地,国中的父王母妃却不仅要与国人共同面对着复兴国力的重任,还要时时担忧着强国入侵的危险,要她如何能够定心?

眼圈微微地变红,朱砂吸了吸鼻子,用力眨眨眼睛,然后抬起头,朗声笑道:“幸好蒙王您的恩泽,招安我国,又愿扶植我国,臣父对此感恩不尽,武昭国上下都有感于王的大恩,对您的恩德赞不绝口。”

“好,好,好!”白石的面色豁然开朗,当即便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忠心为国的小女子,好一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

“顺海!”他大着嗓门喝着,胖公公急忙俯身前来,“传本王的旨意,赐武昭国谷种三千担,良马三千,上等的牛羊三千,另选三千擅长耕种的农户迁往武昭,告诉赤木,他把我们的小朱砂教导得甚得我心,让他好好儿的发展农耕,小朱砂便留在我大商了。”

“是,是,是。”那胖太监喜不自禁,又急忙转过头去给朱砂使眼色。朱砂如何不知这胖太监顺海的意思,当下便急忙跪倒在地,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口中直呼“万岁”。

这嫩嫩的小妞儿跪倒在地,掩面而泣,如何不能让人心生怜惜?更何况这小妮子又有如白泽的胞妹红菱郡主相貌如出一辙,把个白石弄得胸口一阵激荡,当下便继续亮着嗓子说道:“再传本王的旨意,朱砂郡主自此晋封为朱砂公主,赐府坻‘浣霞苑’,饮食起居与隐儿、华儿等同,与他们一处上学罢。”说毕,又柔场对朱砂说道,“小朱砂,日后若有任何需要便可直接说与本王听,或者说与王后,莫要委屈了自己,知道吗?”

“是,是,多谢王的恩典!”朱砂急忙谢恩,她看到白石泽的脸上浮现出欣然的笑容,便不禁对白泽报以了同样的微笑。

“咳,”楚云王后一声轻咳,干笑道,“朱砂公主如此聪慧,便是连本宫都感动了。想来是苍天有眼,让小菱儿的女儿再次回到我国,真是可喜可贺。”

白石刚说了封朱砂为公主,楚云王后便直接称呼了朱砂为“公主”,如此有眼色的王后自然让白石连连点头。

“只是,那‘浣霞苑’似乎偏东近了些,臣妾还记得国师曾说过,女眷忌东,殿下您看…”白石的脸色微微地变了变,他张了张嘴,却又一时不知当说些甚么。按着习俗,宫中女子确实忌东,因着东乃先祖之地,王后之宫处于东方自不必说,单是太子的宫殿处于东方,若后宫女子所住之地也偏东的话,那么显而易见,该是件多么容易引起“后院失火”的事件。所以纵然白石的提议遭到了反对,但确实让白石无力还口。

“不如朱砂公主随澈玉、澄玉两位郡主一并住在‘掬香亭’好了,三个女孩子家都有个照应。”说话的是坐在楚云王后身边的宫妃,她果然是身着玲珑所说的最流行的五霞色团花衣裳,一张脸白得紧,丹凤眼高挑,嘴唇樱红,眉目间倒是有几分眼熟。她的这句提议,倒是让澈玉和澄玉两个人那原本气呼呼的脸上漾出了几分得逞的笑意,朱砂的心里却不痛快了起来。她才不想跟这两个人住在一起呢,一个满脑袋金子,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倘若相处得久了,唯恐自己说话都要口吃起来,指着“你”说米,指着“隐”说“银”。朱砂着实想象不出,自己再见到父王赤木之时,会如何打招呼:“父王,米近来身体可好?母妃,米呢?我好想米…”…

“多谢长辈们挂心,朱砂就住在眼下的宫殿便好,那里已然十分奢华美好了,况且殿下与王后娘娘又如此垂怜,朱砂实在不敢再奢求甚么。”朱砂急忙笑道。

“如此也好…”楚云王后立刻接口。

“不可。哪里有被册封的公主住在外戚之处的。”白石想来是有些没面子了,当即沉下了脸来,楚云王后张了张嘴,终还是没敢吭声。

“不如这样,”最令朱砂厌恶的“东西”终于张了口,朱砂转过头,瞧见那“东西”正优哉游哉的摇着那柄白色纸扇,黑亮的眸眯着灼亮的精芒望着朱砂,缓声道,“芙蓉园边的那所‘醉芙轩’曾是红菱郡主的住所,而今尚且也是空着,如何不使朱砂前往居住?”

“此言甚好!”白石拍案大笑,“果然还是隐儿甚知本王的心!方才我如何就没有想到的,自然还是小菱儿的住所最合适,传旨,现在就派人打扫,里面的摆设都按着隐儿和华儿的品级放上去。”

“是!”顺海得令下去了,只剩下这在座之人的脸上均阴晴不定,朱砂看到,楚云王后在看着自己时的目光里,带着无法说出的深思。

“华儿做甚么去了?”白泽问。

“回殿下,”那白脸的女人立刻媚笑着起身说道,“他说今日得了个典故,竟是他所不知的,这会子正在翻书,想要找出这典故的出处。”

“华儿倒是好学,”楚云王后掩嘴笑道,“只是有些事情是不可全照书本而来的,竟为了个典故连饭都不吃了,这般样子恐会有变成书呆子这忧,素妃妹妹可要好好教教他才是。”

“是,”那素妃的脸上攸地红了起来,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又道,“论融会贯通,自然是百个华儿也比不上太子殿下一个,这都是王后娘娘教导有方呢,臣妾自然要多学学才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素妃的话让楚云王后受用不尽,得意洋洋地端起了茶盏,浅浅地饮着,不再言语了。

这却是,怎样的一个夜宴哎。朱砂无限感慨地由着玲珑将自己扶了起来,照着白石的指示,坐在了素妃的旁边。满座宫妃,唯恐比谁比了下去般地穿金戴银,个个鲜亮无比,鲜艳的色彩晃得朱砂眼睛生疼,她默默地吃着碟中的菜肴,纵然这些菜肴比之武昭国的精美无比,但吃到嘴巴里,却怎么也没有家乡的美味。

还是想念家乡乃黄烧的奶酥茶呵…那么甜,那么香。朱砂轻轻叹息一声,抬眼,却瞧见了坐在白石身边的白泽。眼下,白泽正在同白石说着他前往济州赈济洪水灾民的情况,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以及他如何开仓赈民的。他的额头是那么的光洁,里面一定满满装的都是智慧,他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温和,他的唇形是那么饱满好看,朱砂痴痴迷迷地看着白泽,一个男人怎么就会生得这样好看呢?翩翩君子如玉,原来说的就是这样的…

“呀。”脑袋上被突然袭过来的硬物打了一下,唬得朱砂禁不住轻叫出声,她恍然回过神来,却看到一颗花生豆子骨碌滚到了桌上。抬眼四处寻找,但见坐在自己对面的一个家伙,正伸手接过来侍女剥落的花生豆子,轻佻地往嘴巴里面扔。

不要脸的东西…

朱砂恶狠狠地瞪过去,那家伙却笑眯眯地,举起了手中的折扇。黑骨的纸扇下,坠着一个晶莹若水般的玉坠,水滴形的坠子,轻轻地摇着,好似透明般美丽。

我的玉坠!

朱砂大惊。她怎么就忘记了,自己最宝贝的东西在白隐的手上!

不要脸…臭不要脸的东西!

朱砂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怒气冲冲地瞪住白隐。

但听得“啪”的一声,折扇打开,白隐漫不经心地轻轻摇着,好整以暇地倚在了桌上,一手托腮,像是欣赏好戏般地笑望着朱砂。他的脸庞因为饮了酒而散发着光彩,黑眸灼亮,嘴唇微挑,竟有一种无法用语言诉说的性感…朱砂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紧紧拥抱住自己的结实的身体,和他所呼出的炽热的呼吸…

呸,呸呸!竟然想要诱惑本宫,哼,告诉你,本宫乃是柳下惠转世,根本不吃你这一套!朱砂翻了白隐记白眼,然后举起汤碗,大口地喝起汤来。

“对了,”楚云王后突然说道,“本宫这才想起,今儿发现朱砂公主的时候,公主正穿着一件男人的衣裳,这倒是怎么回事来着?”

“哧…”猝不及妨的朱砂径自将那口汤喷了出去,汤汁溅在身边澄玉的身上,使得澄玉尖叫着跳了起来,狼狈地扫着衣裙上被溅花的地方。

“抱歉,抱歉,我来帮你。”朱砂忙不迭地用手帕帮澄玉去擦她裙子上的汤汁,却不想碰倒了桌上的汤碗,汤汁、菜叶全部洒了下去,把个澄玉气得厉声大叫:“哎呀,米这个没分寸没礼仪的女人,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澄玉!不过是件衣服而已,回去丢掉也就算了。”楚云王后厉声斥责,澄玉便立刻噤了声,悻悻地瞪了朱砂一眼,一边用力地掸着被弄脏的裙子,一边愤愤地坐了下来。

“甚么男人的衣服?”可叹这白石的耳朵倒忒地尖,记性也好得很,朱砂一脸无奈地看到白石向自己投来奇怪的目光。

“殿下您还不知道吧,朱砂乃是被泽儿当成是落魄的子民带回国来的。臣妾发现她时,她竟穿着男人的衣裳…”接下来的话,楚云王后并没有说,但她眼中却写满了诡异的笑意。朱砂紧紧地握住了烫匙,看到澄玉的脸色也呈现出同样的紧张。

男人的衣裳…

而今,恐怕是个人都知道她朱砂到底是为了甚么来到大商的罢?白石摆明了想要亲上加亲,让朱砂在他三个儿子里选择一个嫁掉,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带着任务的小妞儿,清白之身便是最为重要的。然而朱砂却身着男子的衣裳出现,这在封建社会是何等的可怕!

朱砂的脸红了一红,她自然不能说出自己先头便被白隐捉住,两人又发生了肌肤之亲的事情,但衣裳这一说…朱砂抬起眼来,瞧了眼白隐,这厮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的,饶有兴致地看着朱砂,像是在等待朱砂拿出来一个精彩的解释。

这个…害人精,扫把精!

朱砂恨不能把他生撕活剥的囫囵吞下去!

005:麻烦麻烦

月华清辉,照得人间一片升平。

满桌华服,五色霞光耀眼,唯有朱砂一袭冰蓝色衣裙点出一笔飘逸。这头上绽放着两朵浅白木芙蓉的少女,面容精巧,肤色红晕,一双灵秀的大眼忽闪着,乌溜溜地转着,不知在想些甚么心事。

“朱砂公主,方才你不是挺能言善辩的么?怎么这会子却充当起哑巴来了?”坐在上首白石身边的楚云王后,笑眯眯地问朱砂。

“母后,朱砂如此年幼便独自一人前往大商,一路如此艰辛,今日似乎不宜提及此事罢?”到底是君子如玉,其性也是如此温和体贴的,朱砂感激地朝着白泽望过去。想到临行前水云对于这三个皇子的描述,心里顿升无限感慨,三皇子白华虽未曾见,但太子白泽确确实实是个完美的准国储、准男大男,准老公。如若此番前来大商真个儿可以将目标锁定在白泽的身上,该有多好…

“咳,身奉王命,前来我大商择夫,还没入宫便身着男子衣衫,似乎听上去颇有蹊跷…”这是谁的声音,好死不死的在这节骨眼儿上来了这么一句?

朱砂恼怒地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是那个该死的白隐!这厮眯起黑眸,看好戏似的瞧着朱砂,狐狸似的眼睛漾出妩媚,竟是股子难言的魅惑。然而偏偏是这股子魅惑,在朱砂的眼睛里却像是毒蛇在嘶嘶地吐着信子,分外令人恶心。

而这厮的一番话,却如一块硕大的石头砸进水里,激起了千层浪花。

“哎呀,可不,朱砂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然穿着男人的衣裳,你,你你怎么如此不知羞!”最先叫出来的是澈玉那个死女人,她跳起来,故作惊讶状地用手掩着嘴巴,像是看怪物般地盯住朱砂。

丫的你好不好这样像鸭子似的叫啊?

朱砂不耐烦地瞪了一眼澈玉。澈玉的叫嚣却让身边的澄玉变了脸色,她略有些担忧地瞧了瞧白隐,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

“朱砂,你倒是说话呀?”楚云王后再次催促。

满座之人都“唰唰”地朝着朱砂看过来,朱砂看了看白石,但见这位方才还口口声声说要将朱砂的品级按着皇族来的王,这会子的面色也颇有些不妙了。白泽则是满面的担忧,他温和的目光像是天上的明月般照亮了朱砂焦躁的内心,给了她一丝安稳。

“这个,说来话长…”朱砂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下坐姿,拉着长音说道,“在这之前,我还得郑重感谢太子殿下,要不是太子殿下,我朱砂可能便要晕倒在路边,问无问津了。”

说着,朱砂的眼圈一红,以袖遮面,轻声的抽泣起来。

照着这么多年因调皮而被赤木教训的经验来看,先装委屈可怜,博得他人同情,再不紧不慢地陈述原因,这样的效果远远比先坦白好得多得多、抗拒从宽,坦白从严,这可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想我与琼公公、还有秦将军离开武昭之时,突然天气突变,下起了大雨。那两位大人为了保护朱砂,一路快马加鞭,却不想天降雷火,使得马车受惊,竟将朱砂…将朱砂摔下了山崖…”说着,朱砂便泣不成声。

“竟有这等事!”白石大怒,猛地一拍旧案,满桌杯碟竟齐齐一震,发出乒乓一阵脆响。“来人,将那没用的琼公公罚没三个月的傣禄,逐至宗人府衙司!那秦怀降级三品,罚没两个月傣禄,看他们还能成大事不?”

顺海公公神色凛然地应了,悄悄瞟了一眼朱砂。

朱砂佯装没看见,只是兀自地抹着眼泪。她自然是不知甚么狗屁的宗人府在大商是何等的品级,反正在武昭是没有听过这种地方的,谁叫当初他不听劝,非要往树底下躲。这个一点常识都没有的老东西,活该他受点罪。至于那个秦怀,如若当时不是他认出自己,自己又何需在这里唱这么一出戏?

“遇事先把水搅浑”,乃是朱砂素来秉承的原则。哼,反正有罪大家一起受,这才有团队合作的精神嘛。

“那后来呢?”纵然朱砂唱的这出戏很是出乎楚云王后的意料,但是她此刻是铁了心的想要忽略过程只看结果了。

“后来啊…”朱砂拉着长音,瞟了一眼白隐,这厮坐得稳稳的,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只是笑吟吟地等着听朱砂编故事。而澄玉则悄悄地在底下掐朱砂,似乎是在威胁朱砂,不要乱说的样子。

掐甚么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