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儿——推下去——”

“推下去——”这罪恶的三个字不停地在我的耳边回响。

我颤抖的手伸了过去,宝儿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这个眼神是我一生的噩梦,当我听到“啪”的一声,我的心似乎被利器刺穿一样。

我不敢看那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我哭着飞快地逃跑了,只是宝儿临死前那一声惨叫如影随形,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

我还记得他那双惊慌失措的眸子,我还记得他那凄厉的叫声,就是我这双手将他推下去的,就是我让他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并且七孔流血。

“宝儿死后,我大病了一场,病好了我觉得整个皇宫都变得冰冷冷的,我经常躲在自己的寝宫中,因为我有太多地方不敢去了,我无论去到哪个地方都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我甚至看到大树我就会想起宝儿,想起他甜甜的叫声,想起他凄厉而恐惧的喊声,他苦苦哀求过我,他朝我伸出求救的手,但我却将他推了下去,我将他推了下去——”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上眼蒙上了烟雾。

“莲贵妃在得知宝儿惨死后,疯了,父皇将她打入了冷宫,没有丝毫怜惜,我很想去看她,但我不敢,我真的不敢,我只是吩咐人好生照料,直到今日她依然疯疯癫癫,这深宫女人多,因为痛失爱子而变疯的女人更多。”

我从来不敢去冷宫,因为那一座地域,父皇也从来不去冷宫,因为他的女人天天换新,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妩媚,母后煞费苦心地帮父皇搜集美女,父皇时常感叹,能娶到母后这样的女人是他一生最大的福气,大度而不妒,为整个皇宫着想,为他着想,这样的女人才是当之无愧的母仪天下。

“母后总是端庄地笑着,说能嫁给父皇是她一生的福气,父皇才是主宰这个天下的明君霸主,母后的话如你说自小就做梦嫁给我这样的男子一样虚假,虚假得让人发冷。”听到他突然提到我,我身体又猛地一僵。

“父皇一直生活在母后编制的谎言当中,他根本不知道他的皇后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他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冷笑着,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但却让人觉得异常悲凉。

我低头朝怀中的他看去,他乖乖的躺在我怀中,双眼酸楚但却清明,他没有醉,一点醉意都没有,但他没有醉为什么要说这些话给我听?他明知道我到他身边是另有目的,为什么?他就不怕我——

“我没醉,从来都清醒着。”但他依然赖在我的怀中不肯起来,我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的女人很多,但没有一个是没有目的的,晴儿你居然跟我说你只是单纯嫁我?”我哑口无言,他嘴角的嘲讽让我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掩饰,他根本就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在眼里。

“我孤独地长大,没有朋友,没有弟兄,这么多年,娘总对我说,她是为我好,她不断地为我铲除异己,直到我登基为王的那一天。”

但她的话我不全信,她能将我推上皇上的宝座,也绝对能将我从皇上的宝座上狠狠摔下来,她能狠心到杀父皇,也会对我毫不顾惜。

我不愿意受控制,我不想再杀自己不愿意杀的人,我不想如木偶一样听从她的摆布。

这么多年外人看来我们是母慈子孝,但谁也不知道当中的惊涛骇浪,明争暗斗,生死搏击,儿子与娘的斗争比任何的斗争都来得残酷?比任何斗争都来得痛苦揪心,但我不得不斗,不斗我就是一个傀儡,不斗我就主宰不了我自己的命运,不斗我就被她逼着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父皇现在已经病入膏肓,他还相信着那些长生不死药,还天天吃着,但他根本不知道那些药全是慢性毒药,让他一天一天瘦弱下去,他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吃了多少催情药,才会日日晚晚沉迷于声色。”

他的身体就这样垮了,当我发现的时候,找名医暗中帮他诊断,但已经太迟了,根本就已经药石无效。

“印象中的父皇英明神武,高大俊朗,但如今却瘦骨如柴,面容枯槁,我很多时候无法将现在的他与以前的他联系起来。”他说得很平静,似乎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越听越心冷,越听越心酸。

“我曾经以为母后即使想控制我,但绝不会杀我,如果要杀他,我就不会活到今日,但现在她对我已经动了杀机,对我这个亲生儿子起了杀念。”他的声音苍凉中带着哀伤,浓浓的哀伤。

“即使我知道我的母后是怎样的一个蛇蝎女子,即使我很努力地想摆脱她的控制,但我从来不想伤害她,我从来没有对她有过杀念,因为她是我娘,因为娘没了,我这个世界就再无亲人了,再无亲人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悲怆。

他这句话除了娘就再无亲人,触动我心底最不愿意触动的弦,原本他跟我都一样,都渴望爱,但我在无量山那十几年我过得虽然辛苦,但我快乐,而他总生活在噩梦中。

“娘已经对我动了杀机,我该怎么办?真的要与她斗一个你死我亡吗?”

“不会的,你娘不会杀你的,这濯国就你一个皇子,你死了谁当这个皇上?”

“我曾经也如你这样想,但我现在发现她并不是只有我一个选择,她外面居然还有一个私生子,今年八岁了,而孩子的父亲我的授业恩师,你夏初晴的好父亲。”

“他趁着是我的太傅,可以随意出入宫廷,与我母后好上了,所以当你嫁入我门,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没有目的,她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什么都知道,知道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只有有些时候我不想去相信。”

“她既然选择了他,选择了那个五岁的孩儿,那就代表放弃了我,因为五岁的孩儿比我更容易操控。”

“母后的性格我太了解,她已经开始布局杀我,我这几次进宫,都是死里逃生,她在我面前已经挖好了陷阱,等着我栽下去,但如果那么容易掉进她的陷阱,我就不是我濯傲。”他的拳头紧握,声音变得有力,脸也变得冷硬,但眼里那抹哀伤疼痛却依然浓重。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既然知道我接近你是不怀好意,为什么还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我转过身子就去告诉我的父亲?”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一个赌徒,但这次我想下注一次,赌注很大,是皇位,性命,甚至是我一生的幸福。”他站了起来,邤长的身躯静立着,目光冷冷地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带着王者的孤独。

“夏初晴,你说我这次赌赢还是赌输?”他没有看我,性感邪魅的唇角微微勾起,如一道优美的弧线。

“你会输,并且输得彻彻底底,因为我跟你母后一样只是一个蛇蝎女子,一个为达目标不择手段的人,我最后还是会选择害你,毫不犹豫。”

“是吗?我赌你不会。”他站了起来,唇角依然微微勾起,我愣住了,只为他眼里的平静与坚定,他为什么要如此相信我?这让我更加挣扎与矛盾,为什么他要让我心软?为什么他不恨得彻底一些,坏得彻底一些,让我不会愧疚?

“我困了,回去睡了,你走不走?”他回眸看着我,月色下他的眸子重新变得璀璨闪亮,他朝我伸出了手,如曾经的他一样。

我迟疑了一会走了过去,他握紧我的小手,两人慢慢走着,月色下两条人影也是一高一矮,这个夜晚没有桂花飘香,但依然暗香浮动影轻斜。

他轻轻牵着我的手,今晚我竟然发现他的手也有一丝暖意,我看着月色下两条拉长的人影,我恍惚间竟觉得自己回到了无量山,回到了无量山那个有他相伴的夜晚。

九安,

016 英俊少年

接下来的日子,他显得比较忙碌,他对我说的话很少,并且也恢复了他一贯冰冷,我与他似乎有一些东西在慢慢地改变,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我却慢慢地不再害怕他,总感觉经过这一次后,他就不会时刻提防我,算计我,否则他就不会出现在沁林。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甚至在想他娘会不会就是万花宫的宫主?我想方设法从他那里看到他娘的画像,看了我不禁失望,因为她们两个不是一个人,一个人即使声音、音容能改变,但她们的身高不能改,万花宫的宫主明显要比他母后要高,我以为寻找到新的线索,但想不到中断了。

“你是不是想看看我母后是不是暗中操纵你的人?”他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没有任何声息,吓了我一跳,我心一慌他娘的画像掉到了地上,脸色煞白地看着他,就像一个人做贼被当场抓一样。

我总觉得他的目光太过于锐利,心思太过于缜密,一点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双眼,所以与他站在一起有压力。

“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母后长成什么样子?想不到真的是如此端庄美丽,只可惜心肠太坏了。”我说他母后心肠歹毒,不知道他是否不高兴?但他的确是脸色一沉。

“晴儿,你还是说谎。”我在他凌厉的目光下变得有点手足无措。

“我——我——”

“你什么时候才不会对我慌?看来我还得继续等。”他有些无奈地说,脸色已经没有那么阴暗。

“你等不到的了。”我低下头喃喃地说,不敢看他的目光,我对他不说谎的时候,兴许就是我已经伤害了他,然后远走高飞之时了。

“是吗?我想试试。”他自信满满。

“你太过于高估你自己,人不能太乐观,要不最后会摔得很重的。”我好心劝告他。

“你太低估我的决心,人也不能太过于悲观,不是吗?”他轻笑,我发现他现在阴郁越来越少,笑得时候能让人感受到阳光般的温暖,但我害怕他这样的笑容,因为这样的笑容让我对他再也下不了手。

我轻轻将他母后画像放了回去,他也不再多说,牵起我的手离开了他的书房。

关于我是谁派来的?来到他身边有什么目的?他再也没有过问起,我知道他在等,等我有一天向他坦白,但他是否真的太乐观了?我怎会向他坦白呢?我又怎能将所有事情告知他呢?

他不再晚晚来我这里过夜,一般三五天来一次,过来的时候我都已经熄灯上床,他怕吵醒我,直接就从窗边掠进来,自己悉悉索索脱衣服爬上来,但他不知道他每次进来我都能知道,因为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惊醒我。

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躺下,然后从背后将我轻轻搂住,让我的头贴在他的胸膛处,但也仅限于此,即使我穿着极为透明的衣衫等他,即使他的身体已经变得滚烫火热,但他也从来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有手温柔的轻抚。

“你不想要我?”我问他,但话一问出口我已经开始后悔,以前我只是一门心思地想勾引他,但现在我开始矛盾了,即使我救了娘,但他丢了皇位,丢了性命,做一个身不由己的傀儡,我会快乐吗?

“想,很想。”他的回答让我有些愕然,直接而坦白,而他的目光也炽烈火热。

“但暂时我不会要你,我想等等,等有一天你不再满嘴谎言,等你对我的笑不再虚假,等你有哪一天心甘情愿躺在我的身侧,而不是现在这样看着笑,但却笑着别人。”他闭上了眼睛,手用了用力,将我搂得更紧。

“如果都等不到呢?”

“等不到,碰到好的再等一个。”他的脸居然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我还真的希望他等下一个。

“那你准备等下一个吧。”我的话音刚落,他的笑容敛去,脸微微黑了。

“夏初晴,我甘愿冒那么大的风险赌一次,我从来不会为一个女人如此——难道你不肯为我付出一丝一毫吗?”他的眸子盯着我,带着危险的光芒,他的手握着我的手,很用力,手被握疼了。

“我不愿意。”我低下头不敢看他,他猛地爬起来穿上衣服,铁青着脸,拂袖而去,一夜未归。

我惹怒了他,我离目标越来越远了。其实我并不是想伤他,只是我不想他做徒而无功的事情,只是不想他陷进去的时候发现我还是在算计他。

现在的我似乎开始替他着想,已经没有力量再去筹谋怎样勾引他,我该怎么办?如果他这是苦肉计,他赢了,我输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早出晚归,进出皇子府的神秘人越来越多,并且很多时候都是黑夜中来,然后也是在黑夜中离去,黑夜是所有阴谋和算计的开幕。

我不知道他与他的母后有着怎样的斗争,怎样的阴谋与算计,但我知道必然是暗流涌动,惊涛骇浪,并且也满是痛苦、揪心与挣扎。

他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同时我又觉得压抑,因为我呆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成功似乎遥遥无期,最重要的是与他接触越多我越下不了手,我甚至不敢再对他媚笑连连,因为我一笑他总是冷冷抛下一句话:“虚假”

我心情越来越烦躁,内心越来越挣扎,我开始睡不着,整晚整晚睡不着,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

晚上我开始一个人在黑夜中游荡,有些时候坐在假山旁,看着皎洁的月光一直到天亮,有些时候直接卧在花丛中伴花锦,天亮了我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寝室,但我依然是睡不着,身体日渐消瘦,精神日益萎靡。

“你该出去走走——”他将我拖起来,眼里是责备也是关切。

“该去哪里走走?”我懒懒地看着他,身体也软软的,如一条没有骨头的蛇,我朝他靠了过去。

“过了这会,我带你出去走走。”他抱着我坐在窗台,外面的风很凉爽,吹得人很舒服,他的怀抱已经不冰冷。

“嗯——”我低声答应,但即使他带我走遍天涯海角又如何?我的心都快乐不起来,因为我无法走进娘的铁笼,我甚至连她困在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

有些时候想起这点我就会很愤慨,很想大喊大叫,同时我也觉得很无力,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离开的时候,我很想勾起他的手臂,将他勾回来,他回眸看着我,依然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我顿时没了勇气,他又该说我是虚情假意了。

按往常的习惯,他今夜会过来,但夜深了也没有见那个从窗边掠进来的身影,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是难以成眠,心始终是矛盾而挣扎。

我随意披了一件外袍出去,出到外面才发现太过于单薄,因为现在漫漫秋天了,霜重风凉。

一路慢慢地走着,漫无目的,只为打发时间,只为让自己变得疲倦能闭上眼睛安然入睡,走得有点倦了,我就在路旁的长椅坐下,侧着身子靠着,闻着淡淡的花香,竟然有点想睡,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听脚步声是两个人,不知道是侍卫?还是他那些神秘的客人?这段时间见多了,也不奇怪。

“晴儿,怎么在这里?”原来是濯傲,但他声音带着微微的怒意,但也有丝丝的关怀。

“你怎么那么晚不过来?”我没有抬头,循着声音冲到他的怀中,但这次他没有说我虚情假意,只是紧紧将我搂住,轻抚我那头飘洒下来的长发,我的头又开始有点痛,因为我又开始在衡量娘与他孰轻孰重?

“下次不许夜不归宿,着凉了怎么办?”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宠溺,他越是这样我就越矛盾越难以下判定,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一束冷光朝我射来,冷到彻骨。

“嗯,我这就回去。”我笑着答他,然后朝冷光的来源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我整个人僵住,手脚冰冷。濯傲的身旁站着一个黑衣如墨的英俊少年,他脸上泛笑,眸子如冰,他竟然是冷佚。

在这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呼吸就要停滞,手不自觉地从濯傲的身上缩了回来。

冷佚的眸子如常,没有任何波动,似乎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一样,他的伪装果然比我厉害。

“你们认识?”濯傲有意无意地问着,但那双眸却如苍鹰般锐利,他冷冷地朝我们两人扫了一眼,但就这一扫,让人禁不住浑身抖了抖,因为他的目光如锋利的刀尖直插我而来。

“不认识。”我急忙否认。

“不认识。”他冷冷地回应。

“这位是我的妃子夏初晴。”他亲昵地将我搂入怀中,我试图让自己放松,但身体还是显得比较僵硬。

“这位青年才俊是我们濯国新推选出来的武林盟主冷佚。”他客气地朝我介绍着,冷佚朝我微微点头,但我发现他的手已经摸着他的剑柄,指尖发白,青筋突起,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久仰大名,果然英雄出少年。”我学着说客套话,他目光森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如一个害羞的美少年,但眸光闪烁之间,杀机乍现。

九安,

卷三 狼啸虎跃 017:他的到来

“天凉了,我回去歇息了,你们慢慢聊。”我挣脱濯傲的手,像飞一样的离开,但没想到却被濯傲扯进怀中,紧紧搂着。

“冷盟主,不送了,我这妃子平时就很顽劣,又不会照顾自己,我先送她回去,要不又不知道要晃悠到哪里了,你记住我们的约定就好。”濯傲对他说着话,但却看向我,并且看我的目光带着深深的宠溺,搂住我的动作十分亲昵,亲昵得我浑身不自在,想推开他,但又不敢。

“殿下果然是怜香惜玉之人,皇妃好福气,在下不敢劳烦殿下,就此告辞,殿下的话冷佚一定牢记在心,请放心。”说完他拱拱手,然后几个漂亮的起落,我只看见空中划出几道美丽的弧线,他就完全消失在夜幕中,消失在我的眼前,我依然愣愣地看着,没有回过神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里也能碰到这个冰冷的家伙。

“晴儿,你可有话要对我说?”他牵起我的手往回走,一路上大家都不说话,沉默了很久,他突然问我。

我的手僵了一下,他一定是想问我是否认识冷佚吧?他的目光那么锐利,我刚才的失态他又怎会看不到?想要瞒这个男人太难。

“刚才那个冷盟主我好生面熟,我已开始以为是我一个故人,所以愣了一愣,但看真了却发现原来不是,所以刚才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认识他。”我朝他绽放一个纯真的笑容,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是吗?”他不置可否,但却没有再提这件事,其实我知道他应该不信,但他却没有追问,这让我放宽了心。

夜深风凉,寒风入体,摸摸手臂,冰凉冰凉的,有湿润的感觉,这露太重了。

“冷了?”他低头问我,我轻轻点点头,他将我拦腰抱起,用他的怀抱温暖着我,慢慢我的身体有了丝丝暖意,我的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回到寝室,他脸上有倦意,很快就睡着,但躺在他身侧的我却闭着眼睛,头脑清醒着,脑海总是浮现冷佚那冰冷的眸子,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会杀了我的,因为他那发白的指尖,青筋突起的手,让我看出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就差没将剑拔出来而已。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去比武,他登上武林盟主这个宝座,就是想趁这个身份接近濯傲吗?他也是在算计他吗?我突然觉得躺在我身边的男人很可怜,他的身边总是欺骗与算计,不管是枕边人还是最亲的娘,甚至连他自认为的手下。

我凝视着他,这是一张邪魅绝美的脸,但同时不失硬朗,只是睡着的时候眉头依然紧皱,莫非他的梦中依然是明争暗斗,惊涛骇浪,算计与阴谋?

我轻轻抚上他的眉头,他的发丝,他性感的唇瓣,他的唇微微动了动,勾起一道迷人的弧线,我猛地缩手,但手却已经被他抓住,他一直醒着?

“晴儿,你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我能感受得到。”他拉我的手探进他的胸膛,他的胸膛起伏着,心跳得很急促,在不知不觉间,我发现我们两人的举动越来越亲昵,而我内心对他的抵触却越来越少,他轻吻了一下我的掌心,然后恋恋不舍地起床,眸子温柔如水,如月色下平静的湖面。

我爬起来准备帮他穿戴好,以前起来慢一点都要被他骂,但没想到他却出言阻止了我。

“我自己行了,你多睡会。”他眼里的温柔让我不习惯,他眸中的情意让我不安,我看着他自己一个独自穿衣服梳洗,动作也娴熟快速,似乎平时都是自己穿戴一样。

他离开后还俯下身子轻吻了我一下,我感觉我们现在似乎就是一对多年的夫妻一样,一切自然而不陌生,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害怕,我怕太熟悉,太习惯,我真的再下不了手。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我突然感觉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有无数网正悄悄地朝他撒来,其中包括银狼撒给他那张铺天大网,银狼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他也觊觎这九五至尊的宝座,想将他拉下来?

“濯傲,别走——”我突然将他扯了回来,我总感觉他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我总感觉前方有黑白无常等着他,有绝壁悬崖等着他,他一不小心掉下去就粉身碎骨,他回眸朝我绚烂一笑,他的笑容让整个寝室亮堂起来,让人莫名心安。

“我每天都会平安回到你身边的。”他似乎知道我在担心着他,宽慰我,他声音不大,但我从他的声音能感受到他的愉悦,他转身离开,步履比任何时候都要轻快。

他真的能每晚平安回来吗?歹毒阴狠的母后,神秘的万花宫,处心积虑的鬼煞门,还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给他插上一刀的我,他会平安吗?连我自己都不能肯定会不会不伤害他?

我躺在床上心绪很乱,冷佚知道我嫁给了濯傲,相信他也会很快知道,他是愤怒,是不屑一顾,抑或是有一丝难过?

难过又如何?愤怒又如何?不屑一顾又如何?我与他也再无关系了,他心中无我,我嫁与他人他又怎会在乎?即使是这样想,还是抑制不住心酸,原来有些东西已经深入骨髓,一时半刻无法忘怀。

晚上他一回来二话没说就紧紧搂住我,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狂热,甚至猛地乱吻一通,似乎已经几辈子,几百年没有见过我,恨不得一下子补偿以往失去的时光一样。

“晴儿,我想你了,一整天都在想,老是走神,你说怎么办?”他呼出的气很灼热,他的臂膀很有力,我愕然地看着他,他冰冷、残酷的时候可以让你毛骨悚然,但他一旦爱上一个人又是如此炽热,炽热得让人发颤,温柔得让人迷惘。

他跟我是同一类型的人,缺少爱,但渴望爱,一发现爱,就想牢牢、死死地抓住,不让它溜走,不想再松手,但这个世界充满了欺骗,充满了阴谋,哪有那么多爱?所以他与我都很努力地寻找,但最后的结果注定要受伤害,注定得不到一份纯粹的爱,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纯粹的爱,也许我从来没有遇见过银狼,也许我们的相遇我并没有带着邪恶的目的,我们会幸福。

“濯傲,你多想想其他女人,别老是想我,我不想遭人妒忌,要不我会死得很快的。”虽然我知道我说这话他一定不爱听,但看到他那炽热的眸子我就发慌。

他勾起我的下巴,然后狠狠地吻了下来,将我整个人抵在墙上,狂热得就差点让我窒息。

“以后不许再说这话,我不爱听。”说完将全身发软正在喘粗气的我抛起,往床沿走去,我卧在床上好一会才恢复过来,但相信那脸已然涨红。

他眯缝着眼睛,脸色潮红,双眼染上情欲,以前我千方百计挑起他的欲望,但现在看到他微红的脸,迷乱的眼神我抑制不住心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究竟该怎样取舍,我既想救娘,但又不想害他,这两种矛盾越来越尖锐,心越来越矛盾挣扎,我每次想到这个问题,都觉得头痛欲裂,无论怎样都不能两全其美,无论怎样都会有一方受到伤害,无论怎样我的心都会得不到安宁。

“濯傲,你怎么与武林中人勾结的?”我想缓和一下这种气氛,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冷佚会出现在他的府中,但话一说出口,我才发现我用词不恰当。

“什么勾结?”他脸色一黑。

“不是,说错了,是你怎么和武林中人有联系的?”我红着脸说,他的脸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很黑。

“母后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虽然这几年我都在招兵买马,一点点的夺权,不断渗透,但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我想借助一点外界的力量,并且父皇身体日益差了,我不得不加快动作了。”

“你信得过他?你不怕养虎为患?”我小心翼翼地说,我既不想他受伤害,也不想冷佚被他怀疑,所以斟酌着用词。

“你是在关心我吗?”他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

“那当然,你是我的夫君,我不关心你关心谁?”我甜甜地朝他笑了一个,他嘴角一勾,又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你的关心是真的,但你的笑容是假的,以后别这样笑,很难看知道吗?”他的话一落,我再也笑不出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朗声大笑,然后就楼我入怀。

“相信我,我不会被人任何算计,除非那个人是你?”无来由心抖了一下。

“你别那么相信我,我可能会致你于死地。”我低头若无其事的说。

“如果这样,我也认了,我这一生就赌这一次,以后都不赌了。”他轻吻了我一下,然后就搂着我安睡。

“晴儿,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很暖,很快就能入睡,并且梦中只有你的笑脸,而没有哭声与鲜血。”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脸上绽放着甜甜的笑容,这样的他让我如何能狠下心去伤害他?

*

十五天后濯国皇上突然驾崩,举国同悲。

举国同悲?估计死了这样一个昏庸无道的皇上,举国同喜吧,对这样一个人死去,我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我有点担心濯傲的处境,他是否能应付得过来?虽然对他的处境,他总是轻描淡写,但我知道他此时正在风尖浪口,每走一步都凶险异常,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举行了国葬后,国不可一日无君,濯国唯一的皇子濯傲登基,皇上初登帝位,朝中以右丞相夏程南为首的四位重臣被封为辅政大臣,辅助新帝处理政事。

右相夏程南提出,皇上患病期间,都是太后处理政事,为了稳定政局,暂请现在太后垂帘听政,直到政局平稳,皇上能独立处理政事为止,他的提议朝中大臣无一反对。

濯傲又不是三岁孩儿,居然要垂帘听政?真是可笑,朝中无一人反对,难道全都是太后的人?如果这样,他们真是树大根深,濯傲处境堪忧。

而我被封为晴妃,与他的一干侧妃跟随他进宫,他的后位暂时空置,一个月后迎娶狸国公主宫雪舞为后。

我住进了沁雪宫,离他的寝室比较远,相对偏僻了一点,但环境却最好,最清幽,最重要的是离他另外几个妃子远远的,不用对着她们虚假地笑,做着无聊的事情,说着虚假的话。

但这几晚我都独自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情绪十分低落,因为进皇宫之前,我收到万花宫的礼物,那是一缕发丝,这是我娘的发丝,如果我再无进展,她们会定期送礼物给我,下次可能是一只血淋淋的手指,再下次就是一条手臂。

我看着那发丝呆了,然后发疯地在园子里跑,跑得大汗淋淋,跑得筋疲力尽,然后倒在地上默默地流泪,然后默默地擦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越来越彷徨了?

我蜷缩在角落,希望黑暗能让我的心变得阴暗邪恶,然后我完成任务后潇洒地离开,不存在一丝愧疚,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会被噩梦惊醒。

远远的我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我知道是他来了,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但全身软软的就是不想动。

今晚我没有点灯,月色还没有照进窗子里面,寝宫黑暗一片,他推门进来,似乎能感受到我的气息一般,径直朝我走来。

“为什么不点灯?”他的声音带着责怪但也带着关心,说完俯下身子将我抱起。

“皇上——”我这个称呼让他的身子僵了一下。

“晴儿,我似乎不是很喜欢你这样叫我,你还是随意吧,像以前那样直呼我的名字就好,我听起来温暖。”他将脸贴在我的脸上,兴许路上风凉,他的脸也是冷冰冰的。

“嗯。”我轻轻应答着他,心中老是想起我娘那一缕发丝,然后就是血淋淋的手指头。

“不开心吗?”他抱着我不动,他总是那么厉害,我些微变化都走不过他的双眼。

“嗯,是的,不开心。”

“我希望你是因为我封后的事情不开心,如果是这样证明你的心有我了。”他说完抱着我往那张大床走去,我将头埋入他的怀中,吸取来自他身上的温暖,不说话。

“晴儿,如果有一天我架空整个后宫,只为你一个,你可否交付真心?”他的声音不大,似乎并不是问我。

“我——我——”我竟然说不出一句话,不知道是震惊还是不可置信?他可以做到这一点吗?

“我只是说说而已,也未必能做到,兴许看到漂亮的女人也会迷了心智,那晴儿就要想办法将我的魂魄给拉回来。”他轻吻着我带着依恋,但勾起的唇角带着笑意,心情很好。

“你现在处境好吗?”

“我很好,一切还在我的掌握中,晴儿不需要为我担心,但其实我也希望你为我担心。”他的话也很矛盾。

“嗯。”

“晴儿,你可有什么人希望我手下留情?”此时他的脸很平静,但眼却凌厉异常,他是准备反击了吗?

“夏程南呢?”他问我。

“不需要。”我冷冷地说。

“很好。”他的眸子如星子般璀璨,在黑夜中发出耀目的光芒。

“冷佚呢?”他顺口而问,我张开嘴巴突然愣住了,他是在试探我?

“我都说了我并不认识他,你不信我?”我有点气恼地对他说。

“说真的,我不是很相信。”他扯起嘴角,并不生气。

“不信就算。”我气呼呼地转过身子,只为掩饰自己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