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回了营帐,这一晚他没有回营帐,接下来的几天,他即使在将士面前依然是以前的大将军,但在营帐之中,他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笑了,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晚上他整晚不会来,就在外面吹着寒风,一吹就一整夜,衣衫单薄,早上他回来的时候,换下的那件衣服几乎已经结冰。

就算在营帐里休息,我也从来没有见他合上眼睛,无论我什么时候醒来,只要睁开眼睛,都会发现他正直直地盯着帐篷的顶部,眼神很空洞,但眸光闪烁间,我能看到他的矛盾与挣扎,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那封密函写着什么内容?为什么他看完后会如此反常?这几天他几乎没有怎么吃东西,虽然出了营帐他依然是精神抖擞的将军,但就短短几天,我发现他消瘦了,但我每次只要一问他,他就会打断我,并且脸色特别阴沉,让人害怕,他的双眼已经布满了一条条的血丝。

这天气一日寒于一日,但将士们的心情却一次比一次好,因为已经到了勒山了,过了勒山就到了皇城,他们说已经闻到家里的饭菜香了,甚至还有人打趣说是闻到自家女人的香味了,他们的好心情也感染了我,让我的心也充满了欢乐。

楚冰吩咐士兵今晚在这里驻扎一晚,明天晚上就进皇城,士兵们欢呼雷动,开始唱歌的唱歌,打筋斗的打筋斗,整个军营好不热闹,似乎打了胜仗开篝火会一样,但当楚冰转过身子的时候,我却发现他眼里有一抹痛楚,是那种痛到骨髓里的痛。

是夜,风特别大。

是夜,星月暗淡。

军营半夜起火,风借火势,越烧越旺,营帐一个接一个烧了起来,这里正处于山脚下,根本就没有水救火,营中贮存的水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没有被火烧到的将士逃了出来,他们拼命地大喊,喊破了喉咙,但着火营帐中的士兵似乎已经睡死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跑出来,有人忍不住冲进去救火,结果还没有将人拖出来就已经被火海吞噬了,我们就这样看着他像一个火人那样,被大火一点点烧成碎末,那一声惨叫划破黑黝黝的夜空,刺穿了我们的心。

那滔天的大火将勒山头上的天空都映红了。

喊破了嗓子,喊出了眼泪,喊痛了心,这种感觉就如那天看着那三万人自相残杀一样痛彻心扉,但又爱莫能助,我看到有将士抱头痛哭,火光中,每一张脸都是那样痛楚,他们滴下来的泪被火映红,如一地滴血。

楚冰的眸子通红通红,如一个受伤的猛兽一样。

泪从他的脸庞滴下来,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大火烧了很久,大家站了很久,北风依然在呼啸,那鸣鸣的声音与将士压抑的哭声混在一起,让人压抑得喘不过起来。

尸体烧焦的味道在勒山的上空飘荡,久久不散,这一夜,没有人再有归家的喜悦,这一夜那些葬生于火海中的将士,在回到家门前被烧成粉末,永生不能再与亲人相见,那在家苦等的妻儿再也见不到他的笑颜,也许他的妻子正穿上最漂亮的衣裳,涂上红妆,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一晚没有人再走回营帐,这一晚所有人在外面站了一晚,等到火停了,天上乌云密布竟然下起了一场雨,滂沱的大雨狂洒下来,这场雨很大很冷很冰,我的手僵了,我的腿也僵了。

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导致了这场大火吗?我蹲下来哭了,哭声很响,但被雨声遮盖了,泪水沿着雨水一起洒下来,没有人知道我哭得有多大声?没有人知道我此时的心又多难受,我宁愿葬身火海的是我自己,我宁愿——

有将士发疯地骂老天,为什么这场雨不下早一些,有些跪在地上,有些躺了下来,这一晚泪水不比雨水少,这一晚咆哮声沙哑难听,这一夜无人心不痛。

这场大伙活活烧死了将士三万多人,在他们营帐找到用迷烟的筒子,据巡夜的士兵说,有几个放火后逃跑被杀,身穿我们士兵的服装,就连说话也带着濯国特有的腔调,经证实是濯国人。

在风雨中,将士们开始含着眼泪用双手挖掘他们的尸体,试图入土为安,但已经找不到一具尸体,全都烧成了灰烬,被水冲刷着,融入了冰冷的泥土中。

这场火太大了,大得我们的心都承受不起来,大到成为所有人心中永久的痛,第二天天放晴,冬日的暖阳照在山脚下,但没人觉得温暖。

我在一处小山坡找到了楚冰。

他静静地坐着,当我走近的手,才赫然发现他那件灰色的长袍已经染上了刺目的鲜血,他手上的匕首正淌着血,他一刀一刀地往自己的手臂刺去,然后大力抽出来,一抽一插,血涌了出来,染红了地上的枯草。

“心里是否好过了一些?”我默默的坐了下来,他不吭声,呆呆看着流淌的鲜血,整个人麻木了一般,似乎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一样。

“这场火是你放的?”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但却依然还是颤抖,其实我很怕我的猜测是真的,我很怕他说是,因为昨晚我知道他出去了。

苏、,.txt.卷三 狼啸虎跃 045恶有恶报

“如果我说是我,你会怎样?”他的声音平静中带着苍凉,勾起的唇角却让我觉得是那样的无力与绝望,虽然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但那一刻我的心却如坠冰窟一样,冰冷的同时又感觉到疼痛,为那些死去的将士,也为眼前这个脸色惨白的男子。

要他亲手做这样的事情,一定很难吧,一定很痛吧,是银狼要他下手的吗?突然我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声音哽在喉咙了,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却憋得慌。

“我这场大火不是我点的,但却是我亲眼看着别人点燃而没有阻止,那些烟不是我放的,但却是我自己将巡夜的士兵引开,让他们好下手。”

“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是我亲手杀死的,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与我楚冰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放火烧死自己的兄弟,我没有放火烧死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突然笑了起来,如癫狂了一样,但那笑声竟是那样的凄厉,绝望与伤痛,我第一次听到楚冰如此笑,也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笑感到害怕。

他的心一定是很痛吧?人为什么都活得那么累,活的那么无奈?

“为什么?”我茫然地问,其实自己不是都明白吗?为何还要问出口,是希望一切有转机?是因为自己的心底还有祈求吗?

“为什么?”他跟着问,似乎在问他自己,他没有再笑,但我依然感受到那浓浓的哀伤,他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但没有走几步,他突然摔倒了,倒下去他就再没有爬起来,只是用手猛得捶打着大地,一下又一下,那压抑而痛苦的悲鸣在我耳边回荡,轻久不散,我没有劝止他,因为我知道他需要发泄,其实我也好想大喊大叫,但我知道叫了那些人也不会回来,哭了他们也感受不到。

累了倦了,喉咙哑了,他倒在地上,仰视着苍穹,那姿势让我想起拓木死去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头上凿字了?”

“收到密函后,你整个人就变了,我从你的脸上只看到痛苦,从你的眼中只看到煎熬与挣扎,我一直想问你,但却不敢,那天晚上我靠近的时候,你很粗暴地将我赶走了,你从来不会这样。”

“攻打夷国皇城时,死的同样是三万人,我知道你痛,但你可以忍住不滴一滴眼泪,但今日却满手是伤痕,你红肿的眸子,不能不让我起疑。

“还有濯傲的目的只是我,他新皇登基,这龙椅坐得并不牢固,别人不知道,我倒清楚得很,他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不会公然与银魄扯烂脸皮,他上次放火,也只是挑了莫河附近下手,可见他只是想引起骚乱,乘机将我劫走,他无意与银魄交恶,如果你说是翼国我倒相信,但你却言之凿凿说是濯国,其实我心中就已经知道了,放火是你,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最重要一点,失火的时候,你并不在营帐,种种迹象,怎能不让我怀疑你。”我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真的不愿意是他,这样心中就是有恨也不知道恨谁?

“信是我爹写的,送来的却是哥的师傅,也就是濯国曾经的骠骑大将军蒙鹰。”

师傅?我愣了一下,我没想到师傅竟然来了,看来楚冰他并不知道我与银狼师出同门,蒙鹰也是我的师傅。

“我投军十年,爹从来没有给过家书给我,看到别的士兵都有家人写信,说真的,我很羡慕,这是第一封,我接过的时候真的很开心,那么多年了,爹终于也给我一封家书了,但没想到——”

“里面寥寥数语,但字字却如刀子一样戳着我,他说哥那边快要行动,现在必须要离间银魄与濯国的关系,不能让他们守望相助,他还说——”楚冰突然闭上了眼睛,有点说不下去,良久,他才睁开眼睛,但那眼睛似乎充了血一样。

“从小爹就不停地跟我说,我不是银魄人,我是濯国人,我身上流的是濯国人的血,即使投身军中,每次短暂回去,爹也反复给我说这个问题,他怕我在银魄生活的时间越来越长,跟军中将士接触越来越多,会让我忘记自己是什么国家的人。”

“其实爹的担心并不是多余,常年与这些将士生活在一起,为银魄出生入死,征战沙场,我有些时候真的当自己是银魄的大将军,一直把自己的手下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我开始渐渐忘记了我究竟是谁?我投军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我投身军营的目的是什么?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已经记得清清楚楚,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哥,为了必要时能助他一臂之力,替他扫除障碍。”

“当时爹给我说之时,我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一定会记住血海深仇,一定助哥夺回皇位,因为那个皇位本身是属于他的,不应该是哪个小人的儿子登上这个皇位,因为他不配,因为他流着哪个背信弃义、出卖兄弟的小人身上的血。”

“收到爹的密函时,我的手抖了,心颤了,以前两国没有任何冲突的时候,我从没有矛盾过,但如今要我亲手杀自己的兄弟,我下不了手,我实在下不了手。”

“我在外面吹风,想让自己清醒一下,想让自己做一个决定,但时间一天一天过,离皇城也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矛盾,但蒙将军却一天一天地催促我。”

“你不是我,你体会不到我的感受,你只是在军营里与他们结束了短短几个月,但我却好多好多年了,这么多年的情谊,这么多年的生死与共,你不懂,骠骑大将军他不懂,连爹他也不懂,从来没有人想过我有多难?从来没有人想过我的心有多痛?”

“与他们相处的每一个日夜,都在我的脑海里回荡,我甚至想过就此离开,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离开国家,离开家,这样自己的心就不会那么挣扎,那我不能这样。”

“爹说的也许没错,无论我住在这里多久,我依然是濯国人,养儿始终没有亲儿亲,无论在这里过的多开心,我身上流着的始终是濯国的血,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心软,让大哥功亏一篑,因为我知道不是这些将士死,就是哥死,就是我们楚家的人死,甚至是你死,我没有选择。”

“最后我还是狠着心配合他们完成了,只是看着火光滔天,闻着尸体的烧焦的味道,我觉得自己很罪恶,我第一次感觉自己这双手是那么的肮脏,我觉得我也随着他们被大火焚烧得只剩一堆灰而已,我觉得以前的楚冰,他们的大将军也随着这场大火死去了。”

“其实我知道,只要我身为濯国人,就总有一天会与银魄有冲突,总会有一天与银魄的将士兵戎相见,以前总觉得这一天很遥远,但真正来了,我却不敢面对,爹这样做的时候,他没想到他的儿子有多痛吗?”

“我们鄙视郭郁,我们骂邓超是叛徒,是奸细?但究竟这军中谁是最大的奸细?小夜知道吗?这个全军最大的叛徒就是我,就是我楚冰,一个十岁就进军营的人,一个隐藏得最好的人,一个一步步往上跑,统领全军的人,一个受着士兵尊敬、仰视的大将军,我觉得自己很悲哀,我觉得他们也很悲哀。

“我昨晚不停地对自己说:”楚冰,你是濯国人,你是濯国人。“我不停地说,但看到火光冲天的瞬间,我整个人就差点崩溃了,我支撑不了自己站着。

“也许从今以后,我只要一听到叛徒,我一听到奸细就会想起我自己,我真的不想成为千夫所指的奸细,为什么一定要选我来做叛徒,为什么不要我光明正大地去战场上厮杀?为什么要我与他们有感情后,拿刀子刺向他们?”

“这种感觉真的很绝望,如果可以,我不愿意是爹的儿子,如果可以,我不愿意是哥的弟,如果可以,我不愿意我身上流着濯国的血。”

但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我没有选择,我真的没有选择。

他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得回到了帐营,那背影是那样的凄凉落魄,让人心酸。

*

第二天所有士兵在那堆废墟下站了好久好久,即使清理好了,我依然能闻到那股烧焦的味道,即使被大雨冲涮干净,但那里有永远留有痕迹,留在我们心中,成为一种永远不会消磨的痛。

但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无数红肿的眸子,也许在战场死去三万人没有人哭泣,但现在已经回到了家门口,已经可以闻到家里的饭菜香的时候,突然烧死了三万人,并且是眼睁睁地烧死了三万人,突然得让所有人不能承受。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的时候,我们回到了皇城,但没有一个人脸上有笑容,也没有人再欢呼,大军一片死寂。皇上与众大臣准备晚上举行庆功宴,也因为那场突然的大火而取消,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庆功?多大的喜事,也被这三万人的死,笼上浓烟黑雾。

但当晚皇上却叫宫人宣我们进宫见驾。

“我能不能不去?”我问楚冰。

“为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表情,但现在我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即使他在众人面前恢复如常,但他在我面前依然无可遁形。

“皇上他认得我,他曾来过你们家,我们有一起狩猎,我怕——”我说出了我的担忧,但我没想到楚冰却不当一回事。

“认识就认识,没说不准女人上战场。”

“但我们是叔嫂,我们同一个营帐,终是不好,要不你找一个人替代我去,他又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哪个是左先锋,你说这样行不?”

“不行,本来就是光明正大的,你这一换,反倒显得心里有鬼,并且换人也是犯了欺君之罪,你怕什么?叔嫂同营又如何?又没有做什么不轨的事情?”说完就大踏步往宫里走去,再也不看我一眼,而我只得无奈地跟上,他现在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但我知道那一场火一定伴随他一生一世,想起一次,痛心一次。

我心里有点忐忑,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银奕,但这次身份不一样,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见我,我也只是一个小小先锋,莫非是我在阵前表现勇猛,皇上特意嘉奖我?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皇上在御花园接待我们,我低着头跟楚冰进去,看见楚冰跪,我就跟着跪,看见他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像一个木偶一样。

“两位卿家请平身,这位就左先锋?似乎我们见过。”我都还没有抬头,他居然就说见过我,莫非我真的那么扎眼?

“是的,上次我有跟随楚将军护送皇上去濯国会见濯王,所以皇上可能有印象。”我战战兢兢地说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

“哦,我记得了,上次朕还问楚冰,军中怎么有这么矮小的士兵,我记得楚冰当时说你轻功了得,擅长用暗器,想不到楚冰没有骗我,不但轻功了得,还如此勇猛。”

“谢皇上夸奖。”虽然他的声音很温和,还带着笑意,但我却紧张得手心出汗了,原来不作贼也有心虚的时候。

“左先锋,不用那么拘谨,朕又不会吃人,抬头说话。”他的声音温和,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他不凶的时候倒挺不错的,但皇上有哪个是不凶的?

“是——”我无奈地将头抬起来,这个时候我知道已经避无可避,希望他那天的眼睛都盯着楚乐,他的心都系在楚乐的身上,所以根本认不出我,希望那么久了,他已经忘记我长成什么样子了。

但当两人的目光相碰触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然后就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起来,打量得我全身发麻。

“怎么是你?”听到他的话,我立刻心死,心中所存着的一丝侥幸,全部烟消云散了,他的眼睛怎么那么厉害?居然这样也将我认出来,难道我也是额头凿着字吗?

“皇上你怎么认出我了?”被他认出了,我反倒轻松了很我,反正也这样了,我无须伪装了,亦无须紧张了。

“你的脸涂黑了,你的眉毛画粗画浓了,声音也变粗了,像一个男人,但你有一样东西没变,那就是你眼睛,所以我能一下子认出来,想不到你也为朕上战场了?”他的笑意更深更浓,那眸子深邃得看不到底,那脸一样如往昔那样俊朗,今晚一袭明黄色的袍子,让他看起来显得更有王者的风范,看着他总能让人失神。

“我们楚家一门忠烈,愿意为国家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我很认真地说着,这句话突然浮在脑海里,我就说了,他听完朗声大笑,似乎有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

“左先锋,不用那么严肃,请坐。”他的脸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心情显得非常好,这让我心情也放松下来。

“你一个女子能上阵杀敌,真是勇气可嘉,但毕竟女子在军中多有不便,那里都是男儿的地方,你在战场,楚冰是不是特别照顾,要给左先锋单独营帐?”他似乎对这个很有兴趣,我发现他的好奇心也很重。

“左先锋与楚冰同一个营帐。”楚冰坦然地回答,似乎说得是一件普通不过的事情,我为他那么直接愣了一下。

“哦?原来这样?”皇上那个哦字尾音特别长,似乎别有一番深意,然后抬眸地看着我,眼里带着考究,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但也没有再说什么?我被他看得脸发烧,似乎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楚冰你这次可给我立了大功,我只要求你将入侵的军队赶出我们银魄的大门,我想不到你不但收复了三城,还给我灭了夷国,让我们银魄的国土拓展了一大步,楚冰你说我该怎么奖赏你好呢?”

“臣不敢居功,在勒山三万将士被活活烧死,是臣的疏忽,请皇上责罚。”楚冰双膝跪地,脸色灰暗。

“三万士兵在家门口被人烧死,朕也实在感到愤怒,果真是濯国人所为?”银奕一手拍在石桌上,石桌立刻出现了一条裂痕,可见他已经怒不可遏,这银奕的武功也真不赖,那内力可以说浑厚无比。

“这件事情的确是濯国所为。”楚冰斩钉截铁地说,似乎如自己亲眼目睹了一样。

“楚冰,虽然你说是濯国所为,但朕还是有所怀疑,濯傲这样做,无疑破坏了两国关系,这对他又有何好处?难道他濯傲想灭了我银魄?他新皇登基,正是稳定局面的时候,朕估他不会那么愚蠢。”

“我与濯傲虽见了一面,他似乎不是那种嚣张得不顾大局的人,兴许这当中有误会,也许是别有用心的人,想挑起两国的争端,楚冰你给我好好查查,不要太早下了定论,免得影响两国的关系。”他不急不缓地说,看来这个银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不会那么容易被挑拔。

“关于这件事情,楚冰经过多方查证,但结果显示烧我军营的是濯国无疑。”

“哦,那楚冰你就说来听听。”银奕斟了一杯酒喝了起来,动作依然是高雅无比,但双眼却露出睿智的光芒,他不张扬,但却一点不容易被糊弄。

“这还是得从左先锋说起,我们大军行进到翼国与我国交界的时候,左先锋听说翼国有一座菩萨山,山上有一棵已经有了几百年的许愿树,每个人都能许一个愿望,很灵验,因为我哥到现在的病还没有痊愈,所以左先锋想去许了一个愿,所以我也准了。”

“但没有想到这一去翼国,左先锋竟然发现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原来我军十八营的领军邓超也在翼国,邓超他主动要求留下来驻守夷国,我答应了,但没想到左先锋当晚却发现他竟然与曾经的风国将军郭郁见面,并且还在一间比较偏僻的小酒馆,形迹可疑。”

“左先锋心中疑惑,所以跟踪着他们去了一间客栈,没想到竟然遇见了濯国的皇上濯傲还有翼王,原来我军的邓超竟然是翼国安排在我军中的一个奸细,现在留在前夷国的领地就是方便翼国慢慢蚕食我国,时机成熟后与濯国联手攻打我国,然后进行瓜分。”

“风、霍两国那么快灭亡,是因为濯国在暗中支持,要不以翼国一国之力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吞了两国,这一点估计楚冰不说,皇上也能明白。”我看到了皇上微微点了点头,眸光闪烁,似乎在思量着楚冰这话的可信程度。

“现在他们两国联手不可小觑,更重要的是,濯傲的皇后就是狸国的公主,这个濯国与狸国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他们三国连手我们银魄就危险了,濯傲现在正在虎视眈眈,觊觎着我国,只等待机会就会一举吞了我国,这点臣深信不疑。”

我不得不佩服楚冰了,原来这男人说起谎来也可以眼都不眨一下的,看来真是我的道行不够了,这亦真亦假的话说的银奕脸色凝重,喝酒的手也微微放缓了一下。

“这倒是一个问题,如果三国联手,我们银魄就显得孤立了,并且它们刚好从三个方向将我们银魄包抄了。”

“国为左先锋不小心被他们发现,所以被他们一路追杀,但逃回军营的时候,也已经全身是血,昏迷过去了。”

“那我们的左先锋可真是不简单,被这两个豺狼般的人物发现了居然还能活着回来,看来真是洪福齐天,我们今晚得好好喝几杯才行。”我想不到银奕心思真的如此细密,当日如果没有濯傲相救,我就一定到阎王爷那里报道了,根本就没有可能逃回军中。

“那天说真的很是惊险,不过皇上你可能忘记了,卑职最擅长暗器和轻功,逃跑这可是我的强项,我给他们撒了一点粉末,弄伤了他们的眼睛,然后跃上马儿逃跑了,刚好我这马儿是难得一见的千里马,奔跑如飞,寻常马匹根本就追不上来,可惜在打斗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回到营中已经昏迷不醒。”

“原来是这样,好在现在左先锋没事情,要不我都不知道怎么向楚老爷和你哥哥交代,身体的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吧?”他低声的询问我,眼里带关关心,这个时候,我觉得他很容易接近,很亲切,没有那般威严。

“我经常受伤,所以习惯了,没有什么大碍。”我笑着答他。

“这样就好,楚冰你接着说。”他接着看向楚冰,还是急着想知道放火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是——”

“在左先锋昏迷未醒期间,濯国、翼国不断派人来刺杀左先锋,放火烧营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只是每一次都发现得早,没有酿成大祸,为了不让左先锋说出他们的阴谋,他们甚至在我们的营帐放毒烟,这一路走来,危险重重,但好在都是有惊无险。”

“后来左先锋醒来,我以为他们见事情败露了,就不会再跟上来,并且这时大军已经回到了勒山,第二天就回朝,所以疏忽大意了,想不到他们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再次放火烧营,结果造成了这么多兄弟的惨死,楚冰心里难受,求皇上惩罚,让我心安。”他再次跪了下来,他的话半真半假,但他心中的痛与愧疚是真的。

“楚冰这事不怪你,这次你带领他们打了胜仗,伤亡极少,如果你不是一位出色的将领,指挥得当,吃了败仗,死的人何止三万,那可就是十万、几十万了。”

“你要想到自己的过,下次不再犯错,还要想到自己的功,无论怎么说十年征战的功远比这次的过大,所以不必在自责,濯国那边我会留意,这国家的结盟现在看来只是一句空言了,但想吞了我银魄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最后一句话已经带着满腔的怒火。

“左先锋,你不但阵前斩杀了对方两大骁将,就算是找许愿树,也能听到如此重要的军情,真是我银魄的福将,就不知道那棵许愿树是否灵验,如果下次看到楚歌变得如楚冰一样聪明,我也去许一个愿,朕也有心愿没有实现。”他笑,满腔的怒火消失不见,换为春风般的温暖,他笑起来很好看,这个时候的我一点都不怕他了。

“什么许愿树,都是骗人的,我兜兜转转找了一整天,不要说一棵树,就连一块树叶都找不到,被人骗了。”我有点生气地说,想起那天晃了一整天,我就心中来气。

“哦?还有人敢骗左先锋?”

“嗯,是的,被骗了。”我丧气地说。

“那朕下次派人去找找,如果真有,带着你一起去可好?”我竟然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像哄孩子一样,我在他眼里像一个孩子吗?

“好”我立刻答好,皇上带我去,可是无尚荣耀。

“皇上逗你玩呢?还真的以为是真的,果然很好骗。”楚冰撇了撇嘴说,然后摇了摇头,似乎在笑我傻一样。

“君无戏言,谁说我骗他,我就喜欢这丫头,自从在楚府见了一面就打心眼喜欢。”

“皇上你——”楚冰的脸发白。

“你慌什么慌,朕还不至于打有夫之妇的主意,别把朕想得那么不堪,我是看了这丫头觉得亲切,反正心里说不出的亲近,但没男女之情,丫头你呢?”

他居然不叫我左先锋了,跟银狼一样叫我丫头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叫得一点都不突兀,反而很自然很亲切。

“嗯,我也喜欢皇上。”其实在楚府相见,我对他的印象还是蛮好的,论相貌他跟银狼不分伯促,但我说真的还是觉得银狼好看点,银狼笑着看我的时候,我会心跳加速,脸红耳赤,但他笑起来很让我舒服。

“小夜你——”楚冰立刻黑脸,他又误会了,皇上都说了喜欢并不是男女之情,他总是想歪了。

“有趣——今晚已经夜深,你们俩要不就留在宫中几天?”他邀请我们留下来。

“皇上不用了,臣还是不打扰了,将军府离这里不远,我们也习惯走夜路,我们这就出宫回去,皇上早点安歇。”楚就似乎不愿意留在宫中,立刻出言拒绝。

“丫头还没有住过皇宫吧,就留下了玩几天,并且乐儿也惦记着你这个大哥的,今晚你们就一家子说说贴心话,顺便叫乐儿带你到处逛逛。”银奕笑着说,笑容温暖的同时很绚烂,他似乎心情很好,一整晚都很好,让我也受到了感染,唇角微翘。

但我一听到楚乐,我心中就如千只蚂蚁在咬着一样,很是不舒服,不要说要她带我看皇宫,就是见她我也很不乐意,一个整天想着银狼的女人,一个嫁人了还觊觎我男人的人,我想起就不舒服,就是眼力的一丝尘,我想抹掉。

“不了,皇上,我们还是回将军府了。”我连忙推辞,讨厌见楚乐。

“难道朕的皇宫比不上楚冰的将军府?”他回眸朝着我笑,虽然他还是很温和,但我不敢吭声了,一个皇上的盛情邀请,被拒绝那么多次是很没面子的。

“楚冰,朕叫人带你们俩去见乐儿,放心我没有打她主意。”他意味深长得拍了一下楚冰的肩膀,眼神竟然有点暧昧。

“皇上我——”楚冰被他说得脸微红,这个银奕不是以为我见楚哥傻,跟弟弟暗渡陈仓吧?

“走吧,乐儿等着你们。”皇上发话,我也不得不跟上,但心里要说有多不情愿就多不情愿,一路上也无暇欣赏皇宫的月色美景。

“好了,朕就不打扰你一家人团聚了,你们进去吧。”到了一个寝宫门前,银奕笑笑,飘然而去,他跟楚乐究竟有没有好上了?他对楚乐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过帝王的心谁能看得清?

“冰哥哥,是不是你来了?”我听到黄莺般的声音响起,还有那噔噔的脚步声,我朝远去的银奕看去,虽然只是看见侧脸,但在听到楚乐的叫声时,他的唇还是微微翘起,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楚冰我不进去了。”听到楚乐冲过来开门的声音,我转过身子就走人。

“走什么?不都一家人吗?”还没有走远,就被楚冰拽了回来,这时门被打开了,而我却低下了头。

“冰哥哥——”楚乐冲了出来,楚冰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发丝,她就往他怀中蹭,两人极为亲昵,可以看出平时兄妹的感情很深。

“乐儿,还是那么野,都嫁人了还不知道收敛一下,被皇上看到要责怪你了。”

“他不是不在这吗?这位是谁?哥是你军中的将士吗?”她的声音又娇又脆,带着满腔的快乐。

“不是,乐儿,你猜猜是谁?”说完还很开心的将我头扯高,这个时候我真的恨死楚冰了,什么都知道,就爱管闲事。

“是你——”当两人的目光相碰,她的脸上的笑容敛去,眸子变冷变狠。

“是我又怎样?”我也直视着她,双眼比她更加阴冷,反正都到了这个份上了,逃不掉,我就迎头上。

“你们这是——”楚冰似乎发现我们之前的敌意。

“哥,她怎么跟在你身边,还要穿成这么难看?整一个叫化子一样。”她一脸的不屑,这嘴脸跟以前一个样。

“我怎么跟在你哥身边需要向你解释吗?我怎么难看,他还是喜欢我,你怎么好看,他对你也是不屑一顾。”我傲气地说。

“你——”她气得脸都发绿了。

“哥,你先出去一会,这是我跟这个女人的恩怨,我们私下解决。”

“什么这个女人?她是你嫂子不许这么无礼!”楚冰将脸沉了下来。

“什么嫂子?我从来没有承认过她是我嫂子,这个野女人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嫂子?”她咄咄逼人。

“我从来不需要你承认,我是楚歌大红花娇抬进楚府,我与他拜过天地,拜过高堂,他认我是他的妻子就行,我不需要你承认我是你嫂子,你叫我嫂子我还不想应你呢!不要脸。”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就她懂出口伤人?

“小夜你——”楚冰的脸又沉了一下。

“哥,你先出去一会。”

“叫你哥出去,想打架是吧?上次是不是打得不够?要是这样我可不客气!”

“你敢!你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狠狠得瞪着我。

“这里是什么地方?楚乐你倒给我说说?”我想不到银奕竟然折了回来,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真是嚣张得很,左先锋,她既然想打架,你就狠狠地给我打,打得皮开肉锭更好,就是打死也活该,朕绝不怪罪。”

“银奕你——”楚乐更是气得花容失色。

“楚冰,我们走,去喝酒去。”银奕说完就拽楚冰走。

“乐儿肯定不够小夜打。”楚冰似乎有点担心。

“我就知道她不够她打所以才叫她们打,不被人教训一次,还飞上天了。”

“走——”银奕头也不回地走了。

“银奕你——”楚乐气得身体都颤抖起来,这让我乐坏了,眼睛都笑弯,看来真是恶有恶报,新仇旧恨,今日就让我好好教训一下这女人。

皇上不是已经说了吗?打死也是活该。

|az2008,|.txt.卷三 046 醉翁之意

听到这个银奕这样狠地骂楚乐,我心中实在畅快,对这个银奕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直到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那弯弯曲曲的横廊,我放声大笑,声音带着嘲讽与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