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濯傲养伤期间,一切风平浪静,而我似乎也被人遗忘在皇宫当中,这种遗忘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恩赐,但这种恩赐总是不多,当那狠毒的女人记起这个宫中有我这个人的时候,我的幸福日子又到头了,但这次她也只是嘴里讽刺,顺手泼点茶水,踢上几脚而已,并没有濯傲离开那段时间的疯狂与残忍。

手脚的伤未好,端茶水的时候,无论怎样努力,茶水还是溅出来,当她正要打骂的时候,外面有宫人洒尖声细气地说皇上驾到,董武脸色一变,身体竟然微微颤了一下,他的伤势好了吗?

我与董武跪倒在他的身下,自他受伤之后我第一次见他,他的脸色依然很苍白,双眼更是冷漠冰冷,他一进来,带来一股寒风,如来自地狱之下的阴风,让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他进来说的第一句话,声音不大,唇角还微微勾起,但却冷得透骨,让人心胆俱裂。

“傲儿,你今日过来是来责怪母后吗?是你变得犹豫心软,母后只是想推你一把而已,如今杀不了狸王,但起码铲除他手中一员猛将,她此时沉浸于悲伤之中,左相于廉就可以趁虚而入,争夺大权,这何尝不是好事?母后这样做也是为了傲儿的千秋霸业,卫国的子孙万代,难道母后这样做也有错吗?”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而濯傲的脸色依然阴冷得骇人。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天下人怎么看,怎么说一点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输赢成败,现在被人骂是卑鄙小人,他日傲儿你称霸整个天下,还有谁敢这样说?孩儿你实在不应该怪罪于你母后,你身受重伤,母后也是寝食难安,可惜傲儿却不允许我进去探视,这让卫国的臣民怎么想?将母后置之何地?傲儿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这样看来,孩儿今日得过来谢母后了?”濯傲的声音满是讽刺,唇扬起,但却让人心寒。

“我们母子俩何须言谢,傲儿武功超群,据了解,狸王的武功与你相差甚至远,当日孩儿只需稍稍一闪,那一剑根本不会穿心而过,为何傲儿要不避不闪?莫非真的是对狸王上了心?傲儿切记,成大事者,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尤其不要为了耽于声色,坏了大事。”她说的大义凛然,似乎一切都是为了国家社稷,无关私欲。

“是朕妇人之仁,还是母后你鲁莽行事?卫国创国初始,有大片的土地没有开垦,有各族的分歧差异没有糅合,母后却在这个时候竖强敌,置国家与子民于何地?”濯傲的声音虽轻,但那满腔的怒火却抑制不住要喷薄而出。

“傲儿你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你口口声声说要时机一成熟就举兵灭濯国,杀连敖,雪前耻,但母后无意中却听到你对翼将军说,你根本无心再起干戈杀伐,这可让母后心寒。”

“你苟安于此,忘记亡国之恨,无视母后丧子之痛,如果母后不逼你走一步,我儿的大仇何时可报?我亡国之耻何时可雪?”说到这里,那个女人眼中戾气大增,娇美的脸庞变得扭曲。

“想与其他三国和平共处,长治久安?傲儿你想也别想,有你母后一日,我就要你们敌我分明,誓不两立。”

“不要跟母后说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要给我说什么兵伐为下,攻心为上,所谓谋略,所谓攻心,母后根本就看不到,我要看的是真刀真枪,明明白白地将连敖打败,用鲜血来清洗我们曾经的耻辱,用连敖及他儿子的鲜血祭我儿在天之灵,为此我不惜任何代价。”

她华丽的衣袖一挥,双眼带着嗜血的光芒,如一个等待吸血的猛兽,让我心慌,这个女人真的很可怕。

“母后,一个义子的性命你就如此上心,不惜赔上整个卫国及傲儿为其报仇,同是你的儿子,为何你却对我残忍如斯?当日无回谷董武赶尽杀绝,究竟是连敖授命,抑或是母后不愿意让傲儿活着?”濯傲走前一步,双眼迸射骇人寒光。

“你也只不过死了一个儿子,当日濯国皇宫深墙之下,惨死于你手中的孩童有多少?母后嫩白的双手染了多少血,你现在闻闻,兴许还有血腥味,为何母后不想想你宝贝儿子的死,也许是一个报应,是你作孽太多的报应,濯国冷宫里的疯女人母后都忘记了吗?”濯傲冷笑,声音眸子都异常阴冷,太后的脸剧变。

“傲儿,别忘了母后是为了何人才这样做?如果不是为了你有朝一日黄袍加身,成为一代帝王,母后的双手会染上血腥吗?为了帮傲儿扫清障碍,我才会杀戮不断,这些人是母后所杀,但却因傲儿而死,只是母后作孽太多吗?母后这又是为谁作的孽?”

濯傲听到她这样说,苍白的脸庞更是苍白如纸,童年的过往始终是他心中挥不去的阴影,伴随了他那么多年,想不到如今这女人居然把这一切罪过推给濯傲,这像一个娘吗?哪有娘这样对自己的儿子?

“洛儿已死,你已经是母后唯一的依靠,纵是以前母后有所图谋,但随着洛儿坠崖已经烟消云散,如今母后在落雁山埋伏重兵,并不是想为傲儿树强敌,也不是鲁莽行事,全是为了傲儿你着想。”

“你试想想狸王与濯王一道过来朝你要人,就是给你施加压力,这也说明两王私交甚好,已经结成同盟,两国联合,根本不是我们卫国可以抗衡,要对付连敖,首先就要分解他们的结盟,既然傲儿没有把握夺取狸王的芳心,将她拉拢到我们这边,那这个女人就必须得铲除。”

“她如果死在落雁山,狸国政局肯定大乱,各派都会争夺这皇位,到时我们暗中扶持一派听话的,这局势就会朝利于我们卫国的方向发展,如今虽然刺杀女皇不成,死了一个洛枫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可以削弱女皇的权力,让于廉坐大,只是听说洛将军武艺超群,为人机智,想不到却如此不堪一击。”她唇一扬,带着不屑。

“母后的手段果然光明正大,杀人还要告诉全天下你的儿子濯傲就是凶手,这份胆量谁有?”濯傲似乎并没有被她的话所迷惑,声音满是讽刺。

“傲儿的路自然知道怎样走,无须母后在身后推波助澜,你淫乱宫闱我不过问,你养十个八个男宠与董将军寻欢作乐我也不管,甚至你背后一些小动作我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别触犯孩儿的底线。”

“如若你杀了我想让她活着的人,做了我实在不能容忍的事情,休怪我六亲不认,不留任何情面。”他站了起来,逼视太后,眸子冷漠而凶残,让太后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身子微颤。

“母后你有你的算计,傲儿也有我的治国计划,对于破坏我计划之人,绝不轻饶!你的孩儿还没有张狂到可以成为全天下的公敌,你少给我惹事。”

“如若兵马不强,国力不足,贸然开战,不要说建万世霸业,就连这卫国也保不住,到时再败,血流成河,遭殃的就是百姓,濯国虽然已经不属于我濯傲,濯国的百姓也不当我是他们的王,但我骨子流的始终是濯国人的血,他日率军攻城,杀的就是自己人,这点母后可曾想过?”

“我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但在我眼里兵伐始终是下下之策,要夺权,要杀连敖,要一雪前耻,母后你有什么好计划,可与傲慢和商量,傲儿愿意与母后共进退,一起抗敌,而不是如落雁山那样,母后一声不吭,就将孩儿置于风尖浪口,受尽天下人唾骂,扪心自问,如若现在为王的不是傲儿,而是洛儿,母后是否也会如此?”

“我敬你是我母后,我也感念你的养育之恩,一直忍让,这件事情我会善后,但如果母后你依然咄咄相逼,我也不怕与你来一个玉石俱焚!到时鹿死谁手,母后可以拭目以待?”

“我说过对破坏我计划的人绝不轻饶,母后你须记住,今日坐在金銮大殿上的是我,而不是你,这次母后你逾矩了。”他说到最后那声音更加冰冷,让人恍若置身于寒冬腊月当中,他重新站起来,颀长的身躯如一座大山带着很强的压迫感,太后与他对视,双眼毫不退缩,只是我看到她的手微抖,她在怕,怕她的儿子。

他转身离去,但着满身寒气与戾气。

“还不跟上来?”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还跪在一旁的我,眸子冰冷,声音冷漠,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竟然有逃出生天的感觉。

我忙站起来,太后伸手试图要拦,他冷冷地盯着她的手,她竟像被雷电击打中一般,缩了回去。

“母后难道想出尔反尔?”声音很轻,但那种冷却来自脚底,然后渗透到全身,让你冷到骨子里。

“你母后是这种人吗?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不会反悔,希望皇上你也能一言九鼎,别一转身就将她送回给连敖,如若这样你我不再有半点母子情分,坐在金銮大殿的是你,但这卫国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

濯傲不置可否,冷哼一声,扬长而去,从此母子俩再次撕开彼此的伪装,赤裸裸地敌对。我大步跟着他走,可惜现在腿脚还没有全好,身体又虚弱,根本跟不上,但他似乎身体并没有痊愈,走动的时候,眉头深锁,似乎忍受着剧痛,手还轻轻抚着胸口,带痛地咳着。

“准备安置她在哪里?”说话的人是翼宇,曾经与他交过手,所以对他并不陌生,只是到今日他看我的眼神依然带着敌意及刻骨的恨意。

“真的是她,你没认错?”翼宇再发了一眼身后的我,有点不相信。

“嗯”濯傲依然沉着脸,心情似乎极差,嗯了一声就不多言,可能刚才说的话太多,扯得伤口痛。

两个男子低头说话,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而我与他们的距离也慢慢远了,听不清楚他们说些什么,到了濯傲的寝室,翼宇离开,只是经过我身边之时,那眼神极为不友善,恨不得将我剥皮吞骨一般,因为他的翼国就是被银狼所灭掉的,如今看到我还不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在这卫国,似乎我的敌人太多,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他的寝室简单而舒适,但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药味,即使有焚香也驱散不了,我站在一旁,不久御医过来帮他换药,估计那天流了很多血,否则脸色不会如此苍白。

“皇上,你现在的伤还很重,不宜走动,否则再次裂开,就麻烦了。”

“嗯,朕会注意。”濯国被银狼夺回,他经历人生之中最大的惨败,我以为他整个人会变得更阴戾残暴,但事实刚好相反,他虽然冷漠,但眼底的戾气杀气却反而减少了不少,对待宫人虽然冷漠,但却客气了很多,是不是他更懂得隐藏自己的情感?

“李御医,帮朕看看她是否还能开口说话。”他冷冷地吩咐完,就卧在床上休息,双眼紧闭,一脸倦意,似乎全身的力气已经耗尽。

我静静地听从御医的吩咐给他检查,一会御医准备向他汇报之时,他已经发出平稳的气息,让御医将就快吐出来的字咽了下去。

“怎么样?”他竟然没有睡着。

“她是被毒哑的,这种毒并不罕见,也有药可解,但配置这种解药却不容易,它难在解药的分量要与下毒的分量相当,否则会弄巧成拙。”

“嗯”他不置可否,声音依然冰冷不带感情。

“只是这位姑娘,身体比较弱,臣开点调补身子的药给她。”

“嗯” 依然是冷漠而冰冷的回答。

御医走了之后,他扫了我一眼,就继续睡觉,我站着累,坐在椅子上,他不管,我坐着有点口渴,倒了一杯茶,自己喝了,他也不理,我整个人松懈了下来。

慢慢暮色浓了,最后一抹阳光从他寝室的窗边消失,他沉沉睡着,只是眉头深锁,带着一抹痛,寝室外面有人把守,很是安静,来到这个卫国皇宫,今天是最平静的一天。

我静静地靠在椅子上,竟然也睡意袭来,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但没多久我就被他惊恐的叫声惊醒。

“小睡,我没有——”

“别哭——”他发噩梦了,额头上满是汗,双手挥动着,叫的竟然是师姐的名字,声音带着疼痛与哀伤。

他醒来的时候,房中已经有点暗,他眸子幽幽的,带着一抹痛色。

“出去——”他冷冷地吩咐,我走了出去,但却不知道去哪,有点茫然,一会他走了出来,从那天起,我成为了楚乐梨宫中的一个宫娥,可以这样方便监管,曾经千方百计想见她一面,想不到如今竟然如愿。

“你认识楚冰,不可能不认识楚乐,但最好安分守已呆在那里?断了逃走的心,否则受苦的是你。”

我点点头。

“御医今天开的药,疗伤的,涂点,要不满身伤吓着楚乐和她的孩子。”他扔了一瓶药丸给我就转身离开,背影依然冷硬,但今天看起来略显单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受了重创,看着手中的药,竟然感到温暖。

楚乐梨宫中宫娥众多,对于我这样一个丑陋的宫女,她并不待见,也不许我靠近她的儿子,无事我也不入她宫中,呆在院子里的一角,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要对她的跪拜,如果她知道是我,难免不会奚落嘲讽一番,所以我总避着她。

虽然是被禁锢在此,但不再有责打呵斥,与之前的日子已经是天壤之别。

濯傲与楚乐的关系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恶劣,也许当初他将孩子从太后手中交回她的手中,两人的关系就不再僵硬。

他带伤上朝,其实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一个勤勉的皇帝,想不到这次他下朝竟然走了进来,当时我帮窗台的花浇水,他扫了我一眼,就将目光移往别处。

“要不要抱抱?”楚乐竟然主动将孩子递给他,他本想拒绝,但最终手还是递了过去,他的动作不生疏,双眼盯着孩子微微出神,眸子的痛再次浮现,他是在想他与师姐曾经那个孩子吗?

“不怕我伤害你的孩子?”他的声音依然是冷漠冰冷。

“如果你要伤害他,当日就不会从太后手中将他交回给我。”孩子在他的手中居然发出清脆的笑声,似乎并没有被他的冷硬所吓倒,这一幕竟然挺温馨,他的唇竟然禁不住微微扬起,但有些僵硬。

但这一温馨并没有持久,随着宫人一声汇报,说太后在外坚持一定要见皇上,听到那个女人要进来,宫室的温馨荡然无存。

濯傲将孩子递给楚乐,楚乐忙叫人抱到里面,眼里流露出的是慌张,当日差点坠入悬崖,也没有见她如此慌过。

当太后进来的时候,我们一干人全跪在了地下。

“母后这么急找傲儿,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吧?”濯傲的声音依然是冷冷的,让人感到整个宫室一点点冷了下去。

“明人不说暗话,董武去哪了?”太后的声音带着一点焦虑,也带着一丝慌张,但更多的是怒意。

“傲儿说过,破坏朕计划的人绝不轻饶,董武自作主张,杀了狸国洛将军,陷朕于不义,陷卫国于险境,其罪可诛九族,凌迟而死,看服侍母后多年的份上,不株连其家人,朕派人押他到狸国,要杀要剐,任凭狸王处置。”濯傲坐下喝着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再与太后聊着家常。

“你——”太后花容失色,连声音都颤了。

“送到狸国,董武岂能有活命?”她的声音听出她所慌张。

“他曾追杀本王在先,如今杀洛将军在后,一命偿一命,很公平,死也就便宜他了,母后如果觉得寂寞难耐,傲儿已经挑选了美男若干,今晚就会送至静心宫,也算傲儿尽了点孝心,孩儿只想母后记住,有些事情该做,有些事情做了得付出代价,我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你——”太后的手颤抖得厉害,脸色惨白如纸。

|小时,|.txt.,卷五 谁主沉浮 017 出谋划策

“我是不会让你将人送到狸国的,如果董武死了,我也要你付出血的代价,一定…”太后苍白的脸因愤怒与恐慌扭曲成一团,不复曾经的美丽。

她用手颤抖的指着濯傲,眸子通红如受伤的猛兽,但带着刻骨的恨,此时的他们怎么看都不像一对母子,反倒像一对恨不得马上手刃对方的仇人。

“我既然敢将董武送到狸国,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我的确很想维持我们的母子关系,但我发现无论傲儿怎么努力,在母后心目中,傲儿始终是无足轻重。”

“傲儿并不想与母后为敌,皇权霸业虽重要,但在傲儿心目中母后也很重要,这次傲儿已经手下留情,这件事背后操纵的如果不是母后,换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让她活到现在!”濯傲的声音并没有软上半分。

“是吗?看来我的感谢傲儿的宽宏大量了,但你也掂量一下你是否有这个本事?”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说完拂袖而去,行色匆匆,估计是马上赶回去派人将董武拦截下来。

她对董武终是不一样,其他男宠的生死她根本就不在意,即使死在她眼前也不会皱一下眉毛,唯独董武才能让她温柔如一个小女子,只有他的安危才会让她花容失色,慌乱无措。

经过他母后这一闹,濯傲也黑着脸不发一言离开了梨宫。

他们走了好一会,大家才敢缓过一口气,董武是该死,但更该死的就是这个狠毒的女人,看到她这个样子,我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在这里这么久,今天最舒心了。

自来到梨宫之后,我开始过上与世隔绝的生活,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事情,我虽然都毫不知情,但日子过得倒也闲适,有时会看着楚乐的孩子出神,他现在还很小,翻身也很费力,他的轮廓很像银奕,唯独那双眼睛像楚乐,父母都长得像妖孽一般,他长大以后也绝对是一个祸害。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来的时候也笑眯眯地,那乌溜溜的眼睛不停地转,对周围一切都好奇得很,有时从他身边经过,他的小手还胡乱的动,似乎需要我抱他,很惹人疼爱,相处时间久了,楚乐也允许我抱一会,有时还会好奇问我什么原因哑了?可能日子太无聊了。

她对她的孩子很温柔,虽然被禁锢在这个宫中的时间已经不短,但她一直淡然处之,没有暴躁也没有哭恼,孩子被宫娥抱着的时候,她会在窗台上弹琴,琴音如泣如诉,哀怨缠绵,但很多时候弹到一半,就会生气地离开,不知道是生谁的气?

孩子哭闹的时候,她会一转琴音,弹着轻快愉悦的曲调,将孩子吸引,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孩子睡觉的时候,她的琴音悠扬舒缓,如春风抚过脸颊,孩子总是在她的琴音中甜睡,而她就会看着孩子的脸出神。

“居然替他生了一个孩子,真是不值得。”

“他这种种马一般的男人,居然也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老天真是瞎了眼。”

她有时在喃喃自语,有时在愤恨地诅咒,但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银奕,有时骂的内容让人忍不住想笑。

她的孩子很少哭,比我的小莲藕好多了,想我小莲藕那会哭得拆天一般,让我恨不得打晕他,如果不是有冷佚 ,我估计我不会睡过一天好觉,但即使他是如此顽劣,我还是发疯地想他,还有想他的爹,想他的轻抚,想他的温柔,想他的吻,甚至他的粗鲁。

现在的我不在他的身边,他是否会哭?如今冷佚是否去了军营,银狼能治得了这顽皮的家伙吗?以前我会躲在一个角落偷偷想他们,但如今时间多了,整个人闲下来,我发现不能再这样想,越想心越难受,甚至有时恨不得冲出去,所以我有时会没事找点事干。这样日子会过得快一些。

孩子熟睡的时候,楚乐会在那里喃喃自语,对着孩子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得懂的话,甚至还帮孩子取了很多名字,很多我都忘记了,但惟独有几个名字印象深刻,她说她的孩子姓楚。就叫楚恨奕,要你就叫楚恨银,但最后她自己自个在那里笑了,说她的孩子怎会恨银呢?这样以后不穷死?

我以为自己取名字难听,想不到她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心中释然,但她后来取的名字却让我老大不舒服,叫楚念歌,名字是好听,但那层寓意却让人如骨在喉咙,十分难受。

孩子都有了,怎么还念念不忘?这女人真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很想打她一顿。

什么名字不取,偏偏要去楚念歌?真是难听到了极致,好想大声吼她,但却发不出声音,如若被银奕知道他自己的孩子叫楚念歌,估计会气的直冒黑气,对这个俊朗不凡,但又花心风流的帝王,我一直觉得亲切,讨厌不起来。

从此她就天天喊他的儿子叫念歌,她念一次我就不舒服一次。

偶尔她会走出宫门,与门口的侍卫闲聊,甚至不惜眉目含情,以期打探到一些消息,也许濯傲叮嘱过侍卫什么都不能说,所以无论楚乐怎样温柔含情,侍卫们多余的话都不肯说一句。

“怎么都是木头?”她有时无奈的摇头,有时愤恨地跺脚,虽然她一直淡然,但我知道她一直想离开。

“你长大可不能像你父皇那样风流无耻,估计他现在又不知道在哪个宫中风流快活了,这样脏的男人你娘我不会再要的,这样的父亲小念歌也不能认,等娘找一个更好的,你再叫他爹,小念歌你说好不好?”可能日子真的太无聊,她天天对着她的儿子自言自语。

据我所知,银奕似乎正在发疯的找她呢?有点想告诉她,让她心里舒坦一些,但后来想想也作罢了,谁叫她的孩子叫念歌?

濯傲偶尔会过来看看孩子,兴许这个宫中他也觉得孤寂,他真的很喜欢孩子,那冷硬的脸每次都因为念歌的笑脸而舒展开来,他每次过来,楚乐总是将孩子双手递上,满是信赖,孩子也在他的怀中笑,这种场景总是很温馨,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来的越来越频繁。

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脸色也已经没有那么苍白,只是他眉头始终深锁,眉宇间总带着一抹沉痛,挥之不去,看着心会隐隐跟着痛。

他每次过来都会扫我一眼,眼神总是 很复杂,但却从不对我说话,他应该还是在恨我吧,我端茶给他喝的时候,手总是微微颤抖,甚至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尤其今天,自从他进来之后就满身肃杀之气,脸阴沉得厉害,任是平时胆大的楚乐也不敢将孩子递给他。

我跪在地下,恭敬地将茶水放到他的手可以触及的地方,但却将头低垂下来。

“为什么不敢看我?”

“如果不是你如此,我们就不会坠入山崖,就不会…”他突然钳起我的下巴很用力,我吃痛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手中的托盘不稳,杯子叮铛落地,碎片满是,吓得屋子里的人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以前你从不跪我,以前她总是恭敬地跪我,以前…”他突然松开了手,我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他今天怎么了,只是他离去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是那样的悲凉孤寂。

他是寂寞的,一直都是如此,他曾经以为我可以伴他一生,谁知到头我去背叛了他,无回谷他绝望地刺往胸口的一剑,依然清晰如昨日,我每次想起心会痛。

只是师姐那一剑是否刺中他曾经的伤口?

我收拾地上的碎片,但神思恍惚,碎片刺中手指,鲜红的血渗了出来,但自己却浑然不知,从这天之后,楚乐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甚至不敢让我再跪地。

“你以前连皇上都不跪,我怎敢要你跪。”她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女人,想不到濯傲无心的一句话,让我的日子过得更为舒适,宫中有什么好吃的楚乐都会叫人留我一份,端茶端水这种活我就更加不用干,现在也不嫌弃我丑了,老是把她的孩子给我抱,甚至我不想抱的时候,也热情无比的塞给我。

我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心理,有好几次我听到她对自己的儿子说:“念歌,皇上每次抱你,你一定要笑,千万别撒尿在他的身上,要讨他欢心,如果他喜欢你,你就安全了。”

怪不得濯傲每次来,她都信赖无比地将孩子递给他,原来是想让自己的孩子与濯傲建立感情,想她现在恭谨地对我,有事无事将孩子递给我抱,也是同一心思吧,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濯傲恨我还来不及呢?

她有时也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我是什么人,与濯傲是什么关系?我甚至听到她纳闷地小声嘟囔:“莫非濯傲喜欢比他老的女人?老一点没关系,但总要找一个好看点的吧?”她的话总让我气闷胸堵,我现在就那么丑吗?

“你怎么哑的?那你会不会写字?要不你写给我看,我们当练字好不好?”她开始引诱我,虽然我总是不理她,但她也不恼,我发现她的坏脾气收敛了很多,可能是因为有了孩子,也许没有孩子在身,以她的性格可能会貌似闯出去。

自知道董武被送到狸国之后,对于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一无所知,我不知道董武会不会被太后救回,我不知道董武如果被押去狸国,师姐怎么处置他?还有师姐现在好点了没?银狼那次有没有受伤?想起他们,心就会焦虑,所以有时我压迫自己不去想,只有这样,才能睡得着觉。

日子平淡而过,但一个乌云蔽天的深夜,惊闻梨宫外面有刺客,宫人听到喊声都躲在里面,唯独我与楚乐两人冲了出去,她的双眼亮晶晶,满是期待。

不久吵闹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的眸子重新黯淡了下去。

“他现在说不定躺在温柔乡之中,怎会是他。”她跺跺脚往回走,她冲出来,是以为刺客是银奕派过来救她的,我冲出来,因为是银狼派人来了,但来了又如何?卫国的皇宫就是龙潭虎穴,能全身而退的机会又有多少?

我感到离开这里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了。

第二天听侍卫说,昨晚的刺客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个皇宫,心微微发冷。

日子虽然沉闷,但还是一天天过去。

我记得我脸上的药一点点脱落,慢慢恢复本来的面目时,楚乐那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合拢不回来,手里拿着的杯子跌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打破梨宫的寂静,直到我收拾好所有的器皿,她还是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呆住了一般。

“你怎么在这里?你的脸怎么…”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过的尖利刺耳,身子也颤了一下,估计是受到了惊吓。

“你怎么会变哑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每一个问题我都答不了她,只是这次我从她的眼里竟然看不出憎恨,而是一抹痛。

“是濯傲?”她的声音变得冰冷,我摇摇头。

“是太后?”我点了点头。

“死老女人,诅咒她下辈子一出世就满脸皱纹,又哑又丑又聋没男人要。”自从知道是那个女人将我弄哑,她就叨叨絮絮地诅咒她,如一个孩子一般。

之后这段日子,我的书法大有进步,我每写一个字耗的时间很长,并且写出来的也极其难看,记得无量山的时候,银狼就要师傅督促我 好好看书练字,可惜师傅总是应承得快,实际总不执行,让我自由自在的疯玩,以致现在每写一个字,都要被楚乐奚落一番。

“我的孩子就叫念歌,你不爱听,你自己掩起耳朵。”她知道我不高兴她的儿子叫念歌,却偏偏在我面前叫得又甜又清晰,似乎这个孩子就是她和银狼似的,我也懒得搭理她。

两人无事就商量怎样逃离这个皇宫,但我现在已经武功全失,她有了她的小念歌,始终有顾虑,终是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你以前不是濯傲的妃子吗?看样子他对你还余情未了,虽然你哑了,但还有几分姿色,要不你色诱一下他,兴许有转机也说不定,他一松懈下来,你就…”她兴致勃勃地出谋划策,我白了她一眼,写了一行字,扔笔扬长而去。

“要色诱你自己去,顺便 帮你的那个再找一个爹,反正你也有这种打算,虽然生了孩子不久,你的身材差点,估计因为喜欢孩子,他会将就要你的。”她看着我留给她的字黑脸了很久,第二天也没有好脸色给我。

这次过后,濯傲过来他就在旁挤眉弄眼的,让我恨不得将她的眼睛挖出来。

“你的武功虽然全失了,但你不是可以用琴音杀人吗?”有一天她在忧伤无比的弹琴的时候,突然像想起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冲我而来,听她这一说,我愣了一愣,我似乎把这个忘记了,在万花宫受宫主的训练,我已经能收放自如,只是那时自己武功高强,带着一个琴又不方便,一直没用上。

“要不我们想办法引那老女人经过这里,然后你在窗台弹琴,用琴音震得那个老女人经脉尽断,吐血身亡,反正我们又没有出这个梨宫,她莫名其妙死掉,也不关我们的事。”她越说越兴奋,美丽的脸庞漾起淡淡红霞,双眼晶亮如星。

但现在我武功尽失,不知道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还有没有,她盯着我的脸,似乎看出我的忧虑。

“要不你先试试,别杀人,伤人就行,但别伤到我的小念歌,说真的我真害怕你误伤了我的念歌。”她又想我去尝试,但又害怕我误伤她的儿子,眼神无比矛盾,虽然我对她说,我很早就已经能收放自如,但她还是不大放心。

“你这女人真可怕,连弹琴都会杀人。”她撇撇嘴。

“所以别得罪我,否则我会让你和你的宝贝儿子死在甜梦中。”自从我留了这几个字给她之后,她就变得神经兮兮,每天弹完琴就将琴藏好,甚至睡觉的时候,也琴不离身,估计没有睡过安稳觉,我心中偷笑,谁叫她让她的儿子叫念歌,就吓死她。

后来她还是按捺不住,让我将琴搬到宫门外试验一下,她叫人将她的小念歌抱到最里面,听说所有宫娥都用东西塞住了耳朵,他的宝贝儿子更是塞得不能再塞,就差没把他的嘴巴也塞上,而她则一脸戒备的看着我,看样子有什么不对路,她就会一掌劈死我,为了让她的儿子毫发无损,我相信这个女人会这样做。

我自己好久没有碰过琴,没了武功如鸟没了翅膀一般,如今这琴燃起我最后一丝希望,所以我很是紧张,手心也微微出汗了。

但只要我的手一碰到琴弦,那种久违的熟悉感就来了,只是武功尽失,感觉没有以前那样顺畅,我轻抚琴弦,控制力度,琴音微微高亢的时候,我听到门外侍卫的刀跌落,然后是声声惨叫,似乎有人身体某处收到损失,我忙停止,回眸却发现身后的楚乐毫发未损,那眼睛笑如弯月,我的唇也禁不住微微扬起。

但没想到我的琴音却把濯傲给引来了。

“你是不是想让我将你这双手废了?”

他掐住我的脖子,很用力,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两人靠得很近,我再次闻到那种熟悉的气息,他盯着我的眸子深邃如潭。一看不到底。

小爆司令、,

卷五 谁主沉浮 018 不觉得痛

两人再次靠得那么近,气息交缠,他喝酒了,我闻到了浓浓的酒味,我记得他平时并不贪杯,即使是宫廷宴会也很少见他喝酒。

他的手一直没有放松,但眼神倒变换了好几次,嘴巴张了张,但却没有说一个字,整个人阴冷得骇人。

“皇上,这茶水凉了?”楚乐战战兢兢地将茶水递给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时双眼也微微露出了怯意,当濯傲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的时候,她的手像被烫伤那样猛地一缩,茶水溅了出来。

她说她不怕银奕,不怕楚冰,但怕濯傲,也怕楚歌。

其实这点我们竟然如此一致,这两个男人温柔的时候可以到极致,骇人的时候也可以到极点。

我越是挣扎,他越是用力,当我感觉呼吸不上,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竟然猛地松开了手,当他的手一离开我的脖子,我弯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脖子被他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痛,留下几条红红的指痕,久不消散,如果他力度再大一点,我觉得我不是气绝身亡,而是脖子被他硬生生地掐断。

濯傲接过楚乐递给他的茶水,一饮而尽,虽然在盛怒之下,动作还是洒脱而高雅,但那阴郁的目光一扫,会让人感到整个天地都灰暗下来,如黑压压的大山压在你的身上,动弹不得,心情压抑而灰暗。

“看来你们相处得十分愉快,是不是想方设法准备离开?”他坐了下来,唇微微勾起,似乎还有笑意,但我知道他怒极的时候就是这般样子,他今天的心情很不好,我能感受到。

“这里吃好住好,皇上对小念歌又疼爱有加,我又怎会想离开呢?只不过今日见无事可做,我们一起出来切磋一下琴技,想不到她的琴艺那么糟糕,惹皇上不快,皇上你掐她几下,是她活该,但气坏了皇上的龙体,就不值得了。”楚乐陪着小心说,直到这个时候她也不忘奚落嘲讽我一番,这个女人实在可恶。

“是吗?为何我看到门前的侍卫倒了好几个。”濯傲的声音轻缓虚幻,目光却甚是凌利森冷,只是朝我身上一扫,我已经通体冰凉。

“是吗?难道光天化日竟然又有刺客?”楚乐装出一副很意外的表情,还准备跑出去一看究竟,但她似乎忘记坐在他前面的人是谁了,濯傲又岂是那么好糊弄,以前我说任何谎话,他都会当场戳穿,让人无所遁形,一对他说谎头就开始发麻。

“楚乐,你说谎比她更差劲。”

他这句话总算为我挽回一点面子,我的唇微微扬起,双眼笑成弯月,嘲弄地看了一眼楚乐,楚乐的脸一点点变黑,直至变到黑得不能再黑,但当我触及濯傲的眸子,我身体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所有笑容都在瞬间凝固冰封,再也没有力气去嘲笑楚乐,他今天不仅仅是 冷,还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你是不是嫌身上的伤不够多,想连这双手都废了?”当他阴冷目光落在我的手掌之时,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猛地将手藏在背后,然后直摇头。

当日我在他军中下毒,导致他惨败,我一直愧疚到现在,很想弥补,每次看到他,我总会心痛与内疚,但他要废我的双手,我却不舍得,虽然明知道他要了我的命也不过分。

我张了张嘴,但即使没有毒哑,我也说不出一句话,我总是如此,有时对着他会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空气压抑得很。

“别说本皇不提醒你们,朕已经给宫中侍卫下达命令,你们没有本皇的陪同,只要私自踏出梨宫半步,杀无赦…”他最后一句话说的特别重,一个字一个字嵌入心中,穿皮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