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芳城的郊外有一出温泉。

苏星见王夙好的差不多了,便提议大家去温泉玩。

岳云琴和容渊都没有反对,王夙知道母亲过几日就到无芳城后,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一口应了下来。

温泉也分了男女汤。这次因为云琴和容渊同来,苏星只好和王夙去了女汤。她其实是很想和云琴一起泡的。

王夙看着苏星解了衣带,然后拉了一块大毛巾披在肩膀上,走到泉边,脚尖在冒着热气的水里试了一试,然后才缓缓坐下去,躺在池边,撩着水洒在胳膊上。

“还站在哪里做什么啊,你第一次泡温泉啊?”苏星懒洋洋的说。

虽然这里雾气很大,但是王夙还是看见她的背上,胸口,腹部,手臂,大腿小腿,爬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钩钩齿齿的红色痕迹,一道一道,被周围白皙的皮肤衬着,越发的显示出狰狞,让她这个久经沙场的人看了都觉得一阵阵发寒。

“当初,很疼吧。”王夙忍不住说。

苏星有些莫名其妙的抬了下头,见王夙盯着自己身体看,不自觉的把自己往水里沉了两寸,不耐烦:“有什么好看的,喜欢的话我也给你划几道?”

王夙也下了水,将毛巾顶在头顶:“其实,我见到你这几天,一直在想:当初你跳崖是不是也是你设计好的一环,将计就计,让所有人以为你死了,放松了针对你的警惕和敌对,然后正好让其他人鹤蚌相争。我假设过,如果七年前你不死,现在的你绝对不能拥有今天这样大的优势。”

说到这里,王夙偷眼看了一下苏星,见她面无表情,又道:“不要怪我怀疑你。你的算计一向不遗余策,而且性子不但肯对别人狠,更敢对自己狠。我回想了你在京城那三年,你就拿自己的性命赌了几次,这才骗的所有人都入了你的局。如果,不是今天看见你身上这些伤痕,我确实不能——”

苏星抬眼嫣然一笑:“夙姐姐是不相信,如果我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那一天,是不会选择跳崖,而是会乖乖投降?”

王夙微微愣了一下,想了半响:“我不知道。或许,我会认为你的投降也是你早就设计好的一个步骤。”

苏星哼了一声:“看来我在夙姐姐心里原来是一个放羊的小孩。”

王夙沉默着,她其实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说的也不是假话。

苏星瞥了王夙一眼,把泉水哗哗划了几下,弄得水花四溅,从天空上落下来,好像下了一场雨一样。

王夙被浇了一头水,苦笑不得。

苏星站了起来向,冷冷道:“我告诉你,当初,我一点都不痛。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外伤都已经全部愈合了。”她披着毛巾,向外走去。

王夙微微张了张嘴,好久她才反应过来:那种触及筋骨的伤,没有三四个月,是不可能痊愈的,那么——灿若到底昏迷了多久?

她也蓦得站起来,向苏星的背影道:“我相信你!”

苏星站住了脚步:“你不用安慰我。”

王夙不管她说什么,只是坚定的说:“我相信你,但我也怀疑你。可尽管我再怀疑你,我还是相信你!!”

苏星身体微微一抖,紧握的手却放松了,口中随意道:“说的什么傻话,你连话都不会说了吗?”她拉了拉有些下滑的大毛巾,“我去叫点酒菜来。”

王夙的话,她是懂的。

她所做的事情,是她所怀疑的,但是她的人,她却是相信的。

也就是说,无论她做什么,哪怕欺骗也好,算计也好,王夙都不会猜忌她重重目的后的用心。

她原本以为琅嬛府外,她是不可能认识这样的人,相交这样的人,可是天幸她,赐了她这么一个——朋友!

换上一套便服,她走了出去,打算叫上几个小菜和王夙喝几杯,却不想外面在外面供人休憩的小院子里坐着一个人。

“容渊?”苏星左右看了看,“就你一个人,云琴呢?”

“他还在里面泡着,我可没他那么能坚持的。一会就热得受不了了,出来透口气。”容渊手中托着一杯蜜色的茶水,微微的热气夹杂着淡淡的甜味飘荡在空气中。

“不过,其实我也是想顺便看看,能不能碰到你?”容渊放下茶走到苏星面前,抱着胸,歪着头看她:“你和云琴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七年了,也没见你们有个动静。我可是记得你其他几个男人个个都是有子嗣的。不要跟我说你受伤后生育能力出了问题。我可问过云琴了,他说你已经恢复好了。”

苏星被容渊这么拦下了□裸的问她和云琴为什么还不生孩子的事情确实让她觉得有些尴尬,正在想办法应付,忽而又听见容渊直白的问:“你是不是对云琴还有成见——觉得他不是真心对你,觉得他的心太复杂,对感情不够单纯?”

苏星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云琴对我很好。”

容渊低头笑了一会:“仅仅只是对你好吗?”他忽然仰起头,看着天空,“苏星,你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吗,也是你和云琴第一次见面。”

苏星望着容渊,嘴角微微弯了起来:“怎么不记得。”

容渊继续说:“那天你一来就点我的牌子,我却拿着头牌的乔,不肯轻易见你。你于是在楼下等我,装出一副纨绔小姐的做派,左拥右抱的调戏接待你的小子们。你可知道,那个时候,我看见云琴正在旁边的屋子里偷偷开了一道窗缝看你。”

苏星不置一词,只是微微一笑。

“云琴是获罪的官家大公子,小小年纪就以才貌双绝闻名京城,气质也是从小用书香墨香熏陶淬炼出来的,比起我这胭脂堆里长大的,自然是更加矜贵干净,是烟花地里的极品。他本是发配的官伎,被金枝阁想办法辛苦弄来,好好的调教了两年拢客的手段,正准备大张旗鼓的挂牌,结果却撞见你。”

容渊睇了一眼苏星,见她没什么反应,继续道:“我见云琴看你,也好奇你到底有什么特别,竟然能引得眼高过顶的云琴关注。所以也站在他旁边一起看。你和小子们正打得火热,旁边桌上却有一个小子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一个嫖客,还是个自命风流的酸腐书生,被她骂:‘不过是个自甘下贱的东西,还跟老娘装什么纯洁。叫你笑你就笑,叫你摸你就摸,你不是来卖的吗?干什么表现得三贞九烈?’到了最后,还要打人。那小子是个新人,不会说话,胆子又小,当时就吓哭了。”

“这样的客人楼里从来不缺,即使一个月里天天见到也不奇怪。所以楼下管事的公子也带打手打算上前和解。但是那个女人却被你拉住了。”

他还清楚的记得苏星当时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大孩子,小少女,俏俏的纤瘦身板站在一堆红翠之中,仿佛一棵修剪得当的玉树芳枝,一双漂亮的好像最华贵的宝石样的眼睛射出冷冰冰的光,盯着那个已经有些发抖的女子,厌恶道:“你很高贵吗?你很正经吗?这里的男人都是极小的时候进来的,那个时候可不懂什么叫做天生□,你既然自命清高,对风月场深恶痛绝,不屑为伍,为何不从源头除起,在他们小时就将他们救出来,而放任他们不知三贞九烈?好吧,不说他们小时候——现在金枝阁还有许多未曾挂牌的男孩呢,你可救不救他们?哦,对了,你还可以说你有心无力力,可是朝廷也是允许开办风月场所,你既然如此鄙视,可曾有一次向朝廷上书取缔过?有没有呢?哼,你这种假斯文,假道学,才更令人恶心!”

那酸书生被她说的面色发青,又见她是个子不大,本来恼羞成怒要对她动手,却被玖零反手扔了出去。

这个时候,岳云琴就转过头,发光的眼眸中是他在金枝阁一年来从来没有看道过的坚定和决绝,对他道:“渊哥,这个女人,我要了。”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后悔了。

“云琴就是那个时候,决定要跟着你。可他要离开金枝阁,能用的手段不多,也没有时间给他准备什么,所以趁我离开的时候,偷偷叫小雨借我的名义把你叫到我的房间…我知道你对云琴的手段不高兴,所以故意没有当日赎出他,把他放在阁里凉了半个月,杀杀他的傲气。可你知道,那半个月云琴过得何等煎熬。他失了清白身,破坏了楼里打算把他培养成头牌的计划,按照楼里的规矩,是要严惩的。如果你不带他走,他的下场恐怕和你那天看到的被客人随意打骂的迎客小子一样,只能做个下等的伎子,整日迎来送往,一年也不见得能攒下一件首饰钱。”

“可是饶得这样,他也没有向我求一个字。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等你去接他。”容渊轻轻道,“苏星,其实我觉得云琴和你实在很像,不论是不肯对现实低头,不肯放弃自己的幸福的意志,还是待人的心,做事的风格。云琴知道你不喜欢他什么,可是那样的开始,毕竟不是他能够选择的。你的身体不好,他花了多少心思。他虽然小时候跟着母亲学了一点医道,可真正精通起来却是在认识你之后。从你和柳商清开始,他就一直在等待,等待你发现他的好,等你回头,后来有了楚君,他又继续等。他性子又傲,不肯向你示弱,不愿向你讨要宠爱,刻意奉承,但是苏星,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苏星,十二年了。云琴认识你快有十二年了,他是个多么出色的男人你是知道的,他等了你十二年,不代表他会一辈子等下去。如果真的有一天,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容渊看见苏星面色一沉,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不俗,自然知道话说多无益,只要点到重点就行。

他拿起已经有些凉得茶碗:“等会我要去希白那里,你就不要过来了。”

苏星瞟了他一眼,也不回答,向外走去。

容渊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向王夙所在的汤走去:所幸,老天待他还不算薄。

第 126 章

苏星披着大毛巾走了进去,手还端着一盘小吃。

池边水雾升腾,在明晃晃的水面如同盖着轻纱的被子,泉底铺的鹅卵石也看不那么分明了,她的眼帘中映入一个肤洁如玉的男子,湿漉漉的黑发随意的披在身上,仿佛墨笔描画的眉毛,垂下的睫毛在眼脸散开淡淡的阴翳,秀挺的鼻梁下是最好的胭脂也染不出来的淡粉色薄唇,这张总是喜欢吐些冷词酸语的嘴唇保持着安静,仿佛也在休息。

岳云琴安静下来的样子,她很少见到,即便是睡觉,往往也是她还在睡梦中,他就已经醒来了,不是在为她准备早膳就是准备汤药。他在她面前也总是一副要强的样子,或者是刻意的诱惑,或者是无声的冷嘲,又或者是强硬的请求,从来不成见过他如现在这般,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的安静的待着。

容渊说的对,她和云琴其实是一路人。

或许,云琴的坚韧还在她之上。

她就这样站在池边,端详这男人少见的样子,不需要防备,不需要伪装,不带任何目的,完全真实的样子。

苏星忽然感觉道一种很奇特的平静,这种平静并非那种让人昏昏欲睡或者是犹若死水的宁静,而是夹杂一种类似于安心,期盼,等待,守候…并非一个人的平静,而是属于两个人的独享的温馨。感觉只要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似乎无论多么艰难的道路都可以坚持下去,这种坚持,是为自己,也是为这么一个人。

她爱过,不止一次。

柳商清,那个温柔总带着羞涩,明明纤弱又有着令人吃惊的坚韧的男子。她此生初尝的爱恋,那种细致的体贴,让她心中温暖迷恋,那种单纯又固执的性格,让她欣赏喜爱,他的一笑一颦,甚至唠叨和气恼的都是她在那样黑暗和压抑的生活中不可多得的阳光。

楚君,这个她带着目的接近的男人。这是她所见过的,最不可用“小男人”形容的男性,拥有有着女子的智慧和意志,责任感和占有欲,甚至比拟一方霸主的果断和抱负,却也夹杂着男人天生的柔媚。他于她,最开始是征服,犹若春水入土般潜移默化的入侵,绊住这个男人的心,让这个在外刚烈的男子只对着她显露出男儿的媚态和柔软,她很享受这种独属于她的柔软,征服一个柔弱的男子的成就感总不如征服一个刚烈的男子来的强烈。而且一向强硬的她在楚君的无微不至下,也开始觉得,如果真有一个男子肯为她遮风挡雨,她也很乐意在他的羽翼下做个看家教女的小女人。而时间长后,这种感觉就变成一种可怕的沉溺,细水长流的生活成就了她缱绻而不能舍的柔情蜜意。

然而对于岳云琴,她的心一直都很复杂。对于这么一个男人,她不知该如何对他才是最好。最开始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美人,她的男人之一。后来因为他慢慢的开始接手照料自己的身体,也接手了十七院所有人的疑难病症伤势的治疗,她也开始将他看做是自己的同伴中不可缺少的一人,如同玖零,如同尹修。后来他提出要走,她也没有阻拦。他是她曾经生死患难与共的同伴,她的同伴要追求幸福,她只能祝福。

然而商清死了,因为他其实适合价格一个普通一些的女人,哪怕是个贩夫走卒也好。他的柔弱不适合她身边的刀剑风霜;而楚君叛了,楚君需要的是一个对她细心呵护忠心唯一的男人,助他守好肃宁王府,传承百代,他与她各有不可改变的目标和方向,谁也不能为谁改变,最可悲的是,他和她的方向并不一致,甚至不能兼容。

商清和楚君她都曾投入过激烈的感情,而对云琴,她却没有这种感觉。

“在哪站着看什么呢?”

岳云琴终于睁开眼睛瞟了她一下,见她只是睁着眼睛一瞬不动的看着自己,心中有些诧异:她从来没有这样一直盯着自己看,但眼睛里却不带一丝□的。

苏星被他一叫,才动了。将托盘放在云琴身边的池沿上,她入了水,靠着云琴坐了下来。

“你怎么过来了?容渊呢?”岳云琴问道。

“他说他要去夙姐姐那边,叫我不要过去了。”苏星调整了下姿势,不再靠着池壁,而是微微侧了下身子,靠在了云琴的肩膀上上,放松的仰着头,闭上眼睛。

她感觉道岳云琴微微动了一下,就不动了。

泉池里只有微微的水声,苏星觉得安静极了,她的心也是。

就是这种感觉,可以让她安心的休息,不用担心外面的风雨,有一个肩膀可以与她共担,足够坚强,不会一碰就碎,让她时刻忧愁担心,也足够柔软,疲劳的时候能够全身心的放松——有这么一人的身边,她能够毫无心思的睡着。

她想起老人们常说的伴侣,终身伴侣,就好像那永远一双一对的大雁,或者没有多么激昂澎湃的感情,多么刻骨铭心的经历,却能够一辈子相知相守,相依相伴。

原来,她和云琴,是这种关系。

容渊说的对,她或者,错过了许多,不过好在还不算太多。

苏星的嘴角微微的上翘,缓缓舒了一口长气。

“这么累吗?”云琴的声音从脑后柔柔的传来。

“嗯。不知道怎么,忽然觉得懒懒的。”

云琴扶着她微微转过身,让她靠在自己胸口,轻轻在她的肩膀和肩膀上按摩着:“既然累了,就少想点事情。”

“知道了。”

还没有从温泉返回家中,苏星就收到前方大捷的消息,不禁莞尔。

“冯开回来了。”宋黎汇报着。

“她不在前线,这个时候倒跑回来了,难道出了什么事情?”苏星掀开车门,“你上来说吧。”

宋黎上了车,又向一边的岳云琴行了一礼,才道:“虽然前线的战事进展还算顺利,因为冯开治军还有些手段,士兵们的情绪也还稳定,只是后方有些不稳。原本对义军很支持的商贾现在心生安逸,不愿意再像以前一样低价向我们提供粮食和冬衣。民间的一些议论对义军的北上也很不力,似乎对冯开很不看好,都很乐于现状,甚至有言论希望朝廷能够招安义军。”

苏星冷笑一声:“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冯开现在胜利尚且这样,若是一旦败了,只怕希望能够与朝廷达成合议的人更多呢?”

宋黎点头:“冯开此次回来,恐怕就是先再次请府主亮明身份,为义军树立旗帜——她这次回来,恐怕已经打定主意了,不说服府主出面不会罢休的。”

苏星不置可否,只道:“那就看看她怎么来说服我吧。”

与王夙说着话,才一跨进院门,便见房门口一男一女站着正在说话。

那男子见到苏星,便向女子道:“先生回来了,我去做饭了。”

他的目光移到王夙的身上时愣了一下,王夙也呆了起来:“长宁皇子?你、你怎么在这里?”

第 127 章

“皇子?阿宁是皇子?”女子也呆了,看着长宁,感觉自己好像被重击了一样:“长宁皇子?”

长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突然在这个时候暴露出来。他一直不知道被苏星安置小院中养伤的人竟然是王夙,也没有料到竟然这么巧,早不早晚不晚所有人都赶在冯开回来的时候,碰到一起了。

王夙一把拖住苏星,扯进了房间。

“灿若,你告诉我,这是这么回事!”王夙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长宁怎么会在这里?不要告诉我你又搞上长宁了!!楚君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了,你这又叫什么!!!”

这回轮到苏星呆了,她看着王夙黑的犹如暴风雨前的乌云压顶的脸,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王夙,王希白,你动点脑子好不好!莫说我现在和长宁是师徒的身份,就算没有这层,长宁他娘跟我是我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以为我会乱伦不成!!”

王夙被苏星这么一翻呵斥,恍然大悟,不觉也发现自己太冒失了,竟然会以为苏星将美人计又施到了长宁头上。长宁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她本能以为苏星又在打这个主意,却忘记了苏星也是个姓刘的。

她尴尬的笑了两下:“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脑子一时懵了,想岔了。可是长宁是怎么会在你这里呢?”

苏星瞪了王夙一眼:“他是逃婚的时候,半路遇到歹人,被冯开救下的。长宁是冯开的人,你以为我会动自己徒弟的男人吗?”

王夙嘿嘿笑了两下,忽然又被定住了,直直的瞪着苏星:“冯开是你的徒弟?”

话音还没有落,门就被冯开撞开了,她粗鲁的拉着低着头的长宁闯了进来,向苏星激动的大声道:“先生,阿宁是长宁皇子,这是真的吗!!?”

苏星相先是被王夙不动脑子的一翻胡搅弄得有些火气,又见冯开这么直冲冲的闯了进来,仿佛要质问自己的样子,怒火乍起,面色一厉,不留情面的高声呵斥:“放肆!谁让你随便闯进来的!!!”

冯开吓了一跳,脚下一滞。苏星在她的印象里,从来待人都是和蔼客气,甚至还有些温吞,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声色俱厉的一面。这一声断喝,仿佛惊雷一样在她混乱的脑子里滚过,震得她手足无措。她错乱的对上那双不带一丝温度的黑眸,蕴含着骇人的雷霆之威和极度不悦的冰冷,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陌生和令人心悸,让她很久以从来不知道退缩为何物的心里竟然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这不是平常的先生,是另外一个她不曾见过的先生。

先生平常散漫懒惰的样子,常常让人忘记了,她曾经是恶名昭彰,杀人无数的琅嬛府主人的事实。一头狮子纵然表现的多么亲善多么友好,但是在面对冒犯和挑衅的时候,也是会不留情的反击的,这是身为王者的尊严和本能。

冯开顿时忘记了自己的如何委屈和如何恼怒,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满脑子惊惶的想:我惹先生生气了,该怎么办?双膝竟不自觉地跪了下去,伏在地上,惶恐道:“先生,我——”她拼命想找理由解释自己的鲁莽,却不知道说什么,面色发白。

长宁见冯开惊慌狼狈的样子,又见苏星暴怒,立刻也在冯开身边跪下,赶忙道:“先生,云展只是一时晕了头才贸然闯进来的,先生请不要怪罪她,若不是我一直隐瞒,她也不这样。要怪罪,就怪罪我吧。”

苏星不言不语的看着低头认错的两人,心中的怒火暂时压抑住了,口中道:“长宁,你先起来。”

长宁本来还想劝说两句,可看见苏星的脸色,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乖乖起来了。

苏星见长宁如此乖巧听话,心中略有些安慰,但看着冯开,不禁又拧起眉头,瞪了自己这个大徒弟两眼后,才道:“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吧,那就给我跪道外面好好想想!晚饭也不用吃了,想想你今天错在哪里?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想清楚了再来见我!哼,长宁做饭去。等会不许你给云展偷偷送饭,知道吗?”

长宁嚅嗫着道:“知道了。”

冯开灰溜溜的起身,低着头走到外面的台阶下,跪了下来,满脸懊恼。

王夙也被苏星的大发脾气吓了一跳,不再说什么,于是几人闷闷的一起吃着饭,然后各自回房休息。

苏星则是到书房去,她在等冯开。

过了会,听见敲门声,只闻冯开在门口喊道:“先生。”

苏星瞟了一眼门:“进来。”

冯开推开门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走到苏星案前,面上带着不安之色,低头向苏星道:“先生,我想清楚了。”

苏星头也不抬:“想清楚了?说说看。”

冯开惭愧道:“今天我犯了三个错误。第一,遇事心浮气躁,不能保持镇静,身为一军首领,我不应该犯这种错误。如果是在对敌的时候,就可能导致重大的损失;第二我没有先生的同意就擅闯书房,莽撞失礼,让先生生气,行为有亏弟子准则;第三,我、我只顾自己一时痛快,不分青红皂白对长宁无礼,还差点连累他同我一起受罚。”

冯开一边说,一边小心的探查苏星的反应,见她的气息慢慢平和下来,知道她已经对自己的气消了一半,心中才略略放松。

苏星放下手中的书:“讲得到是很到位,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认识道自己的错误了。如果下次遇到同样的情况,是不是还是会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