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前行的侍卫匆勿来报,叩首说道:“启禀太子殿下、三王爷、六公主,皇上御驾回銮,正在前方不远处扎营歇息!”

他们兄妹对视一眼,却并无一人面带喜色,萧统立刻跃下马,伸手接我下来,向我说道:“紫儿,我带你去见父皇,你不要怕。”萧纲与安吉公主随后下马,步行向前。

我想起那日在御花园中皇帝对我厌恶的态度,心中忐忑不安,犹豫着道:“我不要去见他!”

萧统紧紧攥住我的掌心,语气坚定道:“我一定能让父皇接受你,相信我,好么?”

我看到他温暖的眼神,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皇帝萧衍的帐殿前密密麻麻立着数名侍卫,他们见萧统等人前来行礼拜迎,萧统向一名内侍道:“父皇龙体可安好?”

那内侍面带愁容,小声应答道:“皇上在湖州忧心战局,前些时候感染了风寒圣体违和,至今尚在用药,前几日听说前线大捷后精神好了许多,太医们说须得回宫静心调养一阵。”

萧统微微颔首,回头向我们道:“你们在此稍侯片刻,我先进去看看父皇情形如何了。”

萧纲与安吉公生依言伫立浓帐外,我心知他想单独向皇帝奏明欲迎娶我入东宫一事,在帐前不停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萧纲站立在我面前,说道:“你担心父皇不肯应允你与大哥的婚事么?”

我抬头见他神情肃然,想起他对我真心表白之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对他开口。他侧身凝望夜空,语气淡然道:“大哥既然真心想娶你,他必定会想方设法说服父皇,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东宫虽然并不太平,总胜似在江湖漂泊浪迹,若是杳无踪影,更让人放心不下。”

我见他语藏玄机,顿时心生疑虑,问他道:“东宫为什么不太平?”

萧纲轻轻回过头来,眸光低回曲折,低声说道:“萱儿,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你以前做过什么,与大哥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依然愿意娶你。将来......倘若你在东宫有不如意之事,随时可以来晋安王府找我。”

我隐约觉得萧纲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我熟悉萧统,却并不熟悉他居住的“东宫”,那里曾是他与蔡妃、沈妃的家,对我而言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高大深邃的宫院,飞檐雕瓦、富丽堂皇背后潜藏的是难以言传的隐秘与深沉,九重宫阙远远不及青山绿水自在逍遥。

可是,我若不入东宫,又怎能与他在一起?

我经历了这场人间战乱,目睹了萧绩惨死之后,更加感觉到生命的珍贵和短暂,一年之期将至,阿紫届时一定会将我带走,我能与萧统相聚的时光并不长久,只要能与他天天见面,无论以何种身份在他身边,我都不会介意。

我只想静静依偎在他怀中,将小手放在他温暖的掌心内,尽情汲取他身上散发的独特香气,听他用低沉柔和的声音讲述他的故事、抒发他的心情和梦想,直到地老天荒的那一刻为止。

我等候了很久很久,一名内侍从帐殿中走出,向我说道:“皇上有旨意,传紫萱姑娘觐见。

我镇定了一下心绪,跟随他进入皇帝的帐中,见萧衍身披龙袍斜斜倚靠在软榻上,于是按照皇家规矩礼仪参拜道:“民女参见皇上,恭请圣安!”

萧衍对我的态度竞然十分和善,说道:“你过朕这边来,朕有话问你。”

我见萧统侍立在他榻前,示意我不要害怕,于走移步走了过去。

萧衍注目我,问道:“朕听太子奏说了你的事情,你投书劝降陈伯之,保住了徐州、彭城的军中虎符,襄助大梁取胜功不可没。你年纪尚幼,若是能够痛改前非,朕倒是愿意......”

他说至此处轻声咳嗽,身旁内侍急忙替他按捶肩背,我乘机看向萧统,见他眸光隐隐带着喜悦,早已料想到随后皇帝会说什么,于是向他眨眨眼晴。

萧衍并未看见我的小动作,继续说道:“朕在萧家村时常听村民俚语‘不瞎不聋、不做家翁’,朕如今并不想过问你们这些儿女情长之事。谢眺是朕昔日文友,你既认他为义父,便是侍郎府千金,你倘若愿意一心跟随太子,朕就赐封你为东宫宝林,与沈妃同列。”

萧统见皇帝金口玉言一出,在榻前叩首道:“儿臣叩谢父皇圣恩,回京后即向谢太傅纳聘,求娶紫萱入宫。”

萧衍点头应允,向我说道:“若论品貌,后宫中除了苗昭仪之外再无越过你之人。太子虽然年轻,自幼不好声色,你须得恪守后妃之德,不可纵容引诱太子沉迷享乐,否则朕可不会对你留情面。”

我只觉此言十分刺耳,心中好一件委屈。

萧统见我黯然垂首,迅速开言道:“儿臣一定时刻牢记着父皇教诲,决不敢逾越礼仪,请父皇放心。”

萧衍微带满意之色,说道:“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你们退下吧,明日回京后,朕将此事禀知皇后与贵嫔后,拣择吉日为你们举行大典。”

郊外月朗星稀,四野静寂。

萧统携着我的手步出帐殿外,皎洁的月光映照着他明朗的俊容,我见他心情愉悦,故意挣脱他的手向远处跑去。

他果然紧紧追随而来,说道:“刚才父皇所言并非只针对你一人,你不要介意。”

我娇笑道:“他教训你们时如此义正词严,自己对苗姐姐可不是这样!”

他轻轻伸手掩住我的唇,在我耳畔低声道:“紫儿,这些没规矩的话,以后可不许在人前说出来。”

我乖巧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带着几分欣慰之意,说道:“战乱已平息,父皇此次返回京城必定亲自临朝,等我们成亲之后,我向父皇告假带你出宫游玩,好么?”

我欢喜不尽,仰头问道:“真的么?萧郎会带我去何处?”

他唇角浮现一缕和煦温柔的微笑,面向郊野,轻声吟诵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此诗出自陶潜《饮酒四篇》 ,萧统一直以为我本是陶潜孙女,他此时吟诵这篇诗作,寓意不言自明。

--只是,我们的未来生活果然能够如此恬淡惬意么?

他似乎看出了我眸中的淡淡疑虑,眸光坚定握紧了我的手,似是誓约一般说道:“萧郎对紫儿之情日月可鉴,天长地久、决不相负。”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我向他嫣然一笑,亦道:“衰荣无定在,彼此更共之。邵生瓜田中?宁似东陵时?寒暑有代谢,人道每如兹。达人解其会,逝将不复疑。忽与一觞酒, 日夕欢相持!”

十月初八,是我与萧统的婚礼之期。

萧统携我同返京城后,不动声色迅速暗中筹备好了婚礼的一切事宜,谢眺与谢夫人逢此喜事,无不尽心备办,纳采、问名、纳征等等繁文缛节皆依礼而行,早将诸事安排打点妥当。

黄昏渐近,府门外隐约传来鞭炮和清灵悠扬的鼓乐之音。

我身上的大袖婚礼吉服皆系层层叠叠的洁白轻薄纱罗所制,宽大的袖口和裙边上绣着各色丝线织就的火风凰,胸前淡紫色丝带系结成缨,腰间锦带上饰以郁金香所制香囊。

侍女们替我精心梳妆整饰,将乌发挽成高髻,两鬓各斜插一枝三凤吐珠钗,遮上一幅白底刺绣粉红色龙凤呈祥图案的绸帕,叮嘱我静候太子入府邸亲迎。

我见她们走开,忍不住走到月洞窗下,伸手推开轩窗向外张望。

今夜,谢府后花园带着一种朦胧而神秘的美丽感觉,漫天星斗衬托着满园芳菲,十月的山茶花、月季花、秋菊盛开得如火如茶,院墙上、亭台楼阁间悬挂着数十盏“囍”字长灯,随着晚风轻轻摇曳,如梦似幻,让我无限沉醉。

今夜之后,我将成为我最爱的萧郎的妻子。

“谢妃”也好、“陶妃”也好,不过都是人间的虚名,我所开心的是,我终于能够似所有人间女子一般唤他一声“夫君”。

几名侍女面带喜色勿勿奔入,说道:“小姐大喜了!太子殿下已亲至府门前,老爷夫人请小姐速作准备!”

我脑海中闪现出萧统一袭白衣飘逸潇洒的忧美风姿,亦喜形于色道:“真的么?他来了么?”

小璃儿掩嘴轻笑道:“小姐似乎恨不得即刻就嫁过去......殿下来了,在前厅等候,老爷和其他诸位大人似乎在催促太子殿下喊什么‘催妆诗’呢!”

我觉得无比新鲜好玩,问道:“催妆诗?他赋诗了么?”

小璃儿点头道:“殿下赋了一首,不知什么帐什么车,奴婢可听不大明白!”

旁边一名侍女哧地笑出声道:“小姐不要听小璃儿胡诌,奴婢听见了,殿下诗赋是‘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看来殿下亦是迫不及待想早些迎娶小姐回东宫......”

我丝毫不觉得忸怩羞涩,微笑看着她们。

随后,谢夫人及府中几名侍妾蜂拥而至,自然又有一番寒暄贺词。礼乐声再起时,我头遮喜帕,任由两名侍女牵扶着我的手,沿着红色锦毡铺就的通道小心翼翼走出绣阁。

耳畔鼓乐鞭炮声齐鸣,我低头踩踏着花轿的轿楹,侧身登轿坐好,借着轿帘放下的间隙掀起喜帕一角偷偷向外窥视。

萧统坐在一匹骏马上,他身着的婚礼服与我的本是一套,亦是白色纱罗所制,袖口刺绣着金色龙纹,他面容虽然沉静,却掩藏不住明眸中的喜悦之情,眸光轻轻追随着我的身影,我想起谢夫人叮嘱夫妻礼成前不可四目相对,赶紧下低垂下头放下轿帘。

他见我进轿坐好,随即说道:“启驾回宫。”

早有小内侍高声喝道:“太子殿下亲迎礼成!启驾回宫!”

花轿一路进入皇宫内,我尽力保持安静镇定,乖乖坐在轿中,一路似乎经过了很多宫门殿阁,不停听见有宫人向萧统叩拜贺喜之声。

直至轿帘被人掀起,我才听见一名和蔼的女子声音道:“奴婢恭请娘娘下轿。请娘娘执好同心结。

她将一朵红色绸缎所制的大花交到我手中,我感觉缎带轻轻颤动了一下,料想是萧统亲手执着另一端,急忙特它紧紧攥在手心,与他一起进入礼堂,再行三拜天地之礼仪。

礼成后,众人簇拥着我们一起进入洞房,那喜娘恭敬说道:“大礼已成,奴婢恭贺太子殿下与谢妃娘娘合卺之喜,愿娘娘福泽绵远,早生贵子!奴婢告退了。”

他们纷纷散去后,我听见殿门轻轻合拢之声,早已按耐不住将喜帕揭下,却见一个白色身影疾奔而至我面前,仲手接过喜帕,低声温柔说道:“让我来。”

夜明殊与红烛的光亮将殿内照彻分明,我尚且来不及打量自己未来的新家,就已投身扑入他杯中,唤道:“萧郎!夫君!”

萧统舒展双臂将我拥在胸前,亲吻我的额发,说道:“小紫儿,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夫君一定疼你爱你,我们日后还会有…”

他说至此处,眸光温柔注视我,却不肯再说。

我懵懵懂懂,问道:“我们日后会有什么?”

他伸手解开我衣带上的缨结,端端正正置于床榻前的矮几上,才道:“‘忽与一觞酒,日夕欢相持’,个晚是我们的大婚之夜,我们尚未喝过合卺酒,先陪我将这杯酒喝了,好么?”

我点点头,见矮几上搁置着同心花果、杯盏之类,却只有一个小酒杯,故意问他道:“只有一个酒杯,怎么喝呢?”

他俊容微露笑意,举起酒杯,向我说道:“你先喝一小口,剩下的我来喝。”

我心生一计,摇头道:“不好,既然是交杯酒,不能有先后,我们要一起喝才对。”

他怔了一下,虽略有诧异,依然温和说道:“那紫儿说吧,你要怎么喝,我都陪你。”我凑近他耳畔,娇声呢喃了一句。

他似乎有些尴尬,却并未反对,我嫣然巧笑着将那杯酒递送到他唇畔,待他脸红心跳与我喝完合卺酒时,我不由自主发出一阵阵愉悦的笑声。

他面颊红晕微褪,轻声叮嘱道:“小声些,可别太闹了,这里不比别苑里…过几日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随你怎么玩都不要紧… ”

我缩进他怀中,伸手抚摸着他胸口肌肤,戏言道:“难道萧郎担心有人在殿外偷听么?”

他正欲低头亲吻我的颈项,却听见殿门外传来一阵嘈杂慌乱的人声,笑意顿敛,站起身向外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我心知有异,急忙跟随着站起。

一名小内侍神色慌张闯进殿内,带着惶恐之色道:“启禀太子殿下,大事不好!凝香宫苗昭仪突然暴病薨逝,皇上哀痛过甚,吐了几大口鲜血晕厥过去了!"

苗映香突然薨逝的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将我震得好一阵晕沉,我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勿勿忙忙奔到萧统身旁,含泪望向那小内侍,萧统见我步履慌乱,立刻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他眉宇之间的的欢悦顿时收敛转为忧虑之色,问道:“宫中可有传唤太医入宫侍侯?母后母妃可知此事?”

那小内侍道:“数位太医皆在宫中。皇上听说苗昭仪突患病症,起驾前去凝香宫探视,不科未足半个时辰,昭仪娘娘就… 奴才已遣人去禀报皇后娘娘与贵嫔娘娘了!”

萧统拉着我的手,向我说道:“紫儿,我们一起去凝香宫。”

我跟随他一起步出殿门,回头反顾时见大殿匾额上题着“云华殿”三宇,宇迹道劲舒展、潇洒自如,如同行云流水,料想是他亲笔所书,不觉低声问道:“原来这里叫云华殿,是我以后在东宫居住之所么?”

萧统顺着我的视线看向匾额,轻声纠正道:“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以后每天都会陪着你在云华殿中居住,好么?”

我心中涌起淡淡的甜蜜感觉,但是思及苗映香之逝,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心起来。

云华殿外是一大片人工造就的湖泊,湖面上曲径、长廊、浮桥畔皆挂着红色的喜庆宫灯。

我四处打量了一番,见那湖心的竹木浮桥竟是云华殿通往东宫其他殿阁的唯一通道,我刚才坐在花轿中进入皇宫后曾经微觉颠簸,应当就是经过这道浮桥之时,云华殿位于东宫南侧,经此湖泊隔离后自成一体,十分幽静,犹如世外桃源一般。

萧统如此设置我的居所,绝非随意为之。

他一定知道我喜欢无拘无束,才会特意将云华殿与外界阻隔起来,让我能够多几分自由、少几分羁绊,尽情快乐快乐地在宫廷中生活。

可是,个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宫中恰好出现不祥之事,隆重热烈的喜庆气氛因此而减弱大半,我不能不对我们的未来心生担忧和惶恐。

几名宫人手提羊角避风宫灯在我们前面行走,我见他俊容肃重、沉默不语,心头越发沉重,那浮桥竹木似乎皆系新制,桥面光滑,我心不在焉踏上一根圆圆的竹木时,脚下一滑,足踝处传来一缕钻心的痛觉,顿时“啊”地尖叫出声。

萧统急忙扶住我,唤道:“紫儿!”

前行宫人闻声迅速转身,纷纷围过来,一名小内侍匆匆问道:“娘娘怎样了?”

萧统一手扶住我,情不自禁地弯腰低头察看我的脚踝,他将我的裙裾掀开一角轻轻按揉,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想必是扭伤了脚,既然如此,你先回云华殿歇着好不好?我去去就回。”

我坚决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忍痛向前走了几步,回眸微笑道:“我能走,一点儿都不疼。”

他默默注视着我,并未坚特让我回去。

我刚刚走到浮轿中央,忽然只觉身体轻飘飘悬在半空,料定是他不避嫌忌当着众人之面将抱起,却忍不住顺势搂着他的颈项,娇唤道:“萧郎,你对我如此,倘若让他们看见…你不怕么?”

他横托着我,轻轻说道:“凝香宫离云华殿尚有一段路程,若是为了怕他们看见让你疼上好一阵,岂非得不偿失?等到了宫门口,我再将你放下来,只要不让父皇看见就好。”

我见他如此坦然,且依恋他的怀抱,于是恬然合上眼眸,安心依偎他胸前,任他抱着我走出东宫。

离东宫大门尚有数步之遥时,我忽然只觉身上传来芒刺般的奇异感觉,急忙睁开眼睛,立刻看见了一身淡青色宽大宫裙的蔡兰曦。

她虽然身杯六甲,神态依然高贵端庄,定定注视着我们,一张明丽的玉颜如同暗夜中的宫灯闪烁出耀眼光芒,她的眼神中透出诧异、不解,甚至带着些许幽怨和怨嗔看向萧统和我。

一众宫人急忙拜见她道:“奴婢参见蔡妃娘娘!”

蔡兰曦示意他们站起,眸光紧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起初不知她何意,茫然看向萧统,见蔡兰曦行为如此反常顿时明白过来:个晚我嫁给萧统进入东宫为他的“侧妃”,地位却是比太子妃低许多的“侍妾”,见到东宫正妃后理应按礼仪下跪参拜她,蔡兰曦素来注重礼节,一定十分介意此事。萧统踌躇了片刻后,将我轻轻放下地,向她说道:“紫儿刚才经过浮桥时不慎扭伤了脚踝,今晚就不必让她行见面大礼了,明日一早我会让她去金华宫拜见你。”

蔡兰曦依然将眸光投向我,轻启朱唇道:“既然殿下有此旨意,臣妾自然依从。只是臣妾有一言不得不说,殿下即使能将文华殿以湖水隔离,却依然是在东宫之内、皇城之中,试问殿下能够时时处处如此庇护着她么?臣妾面前自然不妨,若走让母后母妃发觉,殿下对她的纵容溺爱反而会害了她!”

萧统神色微变,亦并未与她争执,明眸中显露出怜惜之色,向我轻轻看过来,说道:“兰曦,紫儿她初来东宫,今后一切都要托付你。宫规礼仪确有定制,如果你担心紫儿会因此娇纵任性不服管束,今晚定要她行大礼参拜你,我决不阻拦。”

他语气虽温和,却带着淡淡的不悦之意。

蔡兰曦丝毫不惧,轻言细语道:“若是脚伤过重,殿下就不该带她出宫行走。她既然能够支持前行,又何须殿下为她担心?殿下与其事事顺从她的心意,倒不如让她自己决择。”

他们言辞之间寸步不让,萧统一心护我,蔡兰曦所言却句句有道理,言下之意我若能出东宫,便是脚伤无碍,亦可对她行礼;若是承认自己脚伤过重不拜她亦可,今晚却必定不能陪同萧统前去凝香宫。

我的脚伤虽然疼了一时,我眷恋着萧统怀抱并未动用法术疗治伤痛,见他们因我争执,急忙将淤伤化解,稳稳当当走到蔡兰曦面前,向她福了一福,行礼说道:“妾身谢氏参见娘娘!”

蔡兰曦仪态端庄,凝神对我说道:“免礼。你既然脚上有伤,这几日暂且不必来金华宫问安,你随殿下一起去凝香宫吧。”

我见她免去我晨昏叩拜她之礼仪,似乎仍给了萧统情面,起身道谢后退至萧统身旁。

萧统与蔡兰曦对视一眼后,携起我的手迈步走出东宫大门。

我唯恐他因此事心中不快,急忙分辩道:“我的脚真的不疼了,但是…我刚才也不是故意假装的!”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眼中神色迷离,凝视着我缓缓道:“我怎会怀疑我的紫儿?我只是担心,以后我会让你为我受委屈,若是如处,我或许不该…”

我心中毫无来由一阵惶恐,急忙靠近他说:“没关系,不就是多行几次礼叩几次首么?我不在乎这个!你既然已经娶了我,就不能再说不要紫儿了!”

他忍不住将我紧紧搂入怀中,声音微带喜悦道:“我怎么舍得?”

我仰头微笑道:“真的么?”

他似乎被我的笑容引逗得略有心动,急忙放开我转过眸光,向前急行一步说道:“ 我们稍候回云华殿再说......先去见父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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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萧统纳妃着白色婚礼服,据《东宫旧事》 记:“太子纳纪,有白毂,白纱,白绢衫,并紫结缨。”魏晋时期玄学盛行“以无为本、反璞归真,追求清新淡雅”,崇尚白色。

我们走到凝香宫前,丁贵嫔一身简妆淡服带着数名侍女随后而至。

萧统见母亲前来,立刻停下脚步拉着我在宫门处站立等候,称道:“儿臣参见母妃。”

他身为太子,虽然对丁贵嫔十分敬重却并未向她行礼,我学着侍女们的样子跪地叩首参拜道:“东宫妾妃谢氏,叩见贵嫔娘娘!”

丁贵嫔亲自伸手将我扶起,眸光打量着我们,轻声向萧统道:“谢妃今日承蒙皇上恩典进宫,我为她准备了一份薄礼,明日一早再交与她。”

萧统神态恭谨答道:“儿臣与紫萱叩谢母妃。”

我们紧跟在丁贵嫔身后进入凝香宫内,数名宫人掩面低声痛苦不止,气氛一片沉闷悲凉。

皇后端坐在一侧凤椅上,脸色十分难看,冷冷注视着殿中跪立的数名宫人,偏殿中纱帐低垂,隐约可见皇帝仰面躺在御榻上,周围诸多太医,内侍手忙脚乱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