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地位,最爱的女人。

都拥有了。

他们到了广州,没有先回市里,而是先去拜访神医,黄土路上,两旁的白杨树直冲云霄。

风景不断从身边倒退。

九九依偎在兰仲文怀里,看着窗外的白杨树,想起了高一那年,兰仲文开着军车带她来拜访神医。

那年他才十五岁,还没到开车的年纪,却还是拿着军牌直闯大道,为了她的病,他熬中药,打探神医的地址。

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细水流长的爱情。

“兰花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相恋十三年。

那是谁都无法始料未及的,尖子班的翘楚和尖子班的吊车尾,竟然神奇的相爱了。

兰仲文嘴角的笑容淡淡的,染上一丝温柔的光晕,“我肯定记得啊,那时候你蠢得要命,上课时间各种小动作,花花肠子千万条,老师怎么罚你你都不怕。”

九九也笑,眼珠黯淡无光,“兰花儿,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在香港上学,我们每天都会做纸工艺,这是为了开发学生大脑里的丰富想象力,初三之前我都是在香港上学的,所以我习惯了,怎么改都改不好。”

兰仲文低下头,乌黑迷人的眼珠认真看她,“九九,那年你在广州,过得很压抑吧?”

起初,她听不太懂普通话,所以班上的同学经常用普通话讽刺她,嘲笑她。

那时候英文不是主要的课程,所有人都不知道香港的国语是英语,而普通话在香港只是一门中文课,就跟国内的英语一样,是一门课,她从小讲粤语和英语,学不好普通话也很正常。

九九摇头,笑容浅浅,“一开始是挺压抑的,后来认识了你,兰花儿,你对我来说,真的是英雄一样的人物,就是因为我认识了你,我的一生好像被改变了,从我们当朋友开始,霉运就离开我了,我每天都过得好开心,每天早上,都期待着与你见面。”

认识他,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也许早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经暗恋他了,他是学校的第一名人,每个星期一升红旗的早上,他都会穿着校服,身材修长,眉眼濯濯,气质高贵,远远地,领着五星红旗走来。

就像是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俊美王子,他仿佛带着光,令所有女生都看痴了,拼住呼吸凝望他。

那么地神圣,那么地优雅。

但凡一三五,课间操的时候,他英挺的背影会对着全校师生,伸张四肢,为全校师生做早操示范。

一阵风吹来,他的身影仿佛是虚幻的,带着缥缈疏离的味道。

但凡五四,校庆,他会立在礼台上,这时候,他的眉间通常点着一颗朱砂,令淡漠的面容看起来仿若樱花妖般妖冶动人,兰芝玉树,拿着话筒循循讲述台词。

台下的学生都折服在他的气度与才华中。

写得一手漂亮的字,成绩优异,年年拿奖,长相俊美,家境殷实,他简直就是荟萃天地之灵气而降生的,与生俱来带着天神的眷顾,活得让所有人望尘莫及。

也许还没到尖子班之前,九九早就暗恋那个少年了,他是带着光一样的存在,走到哪里,都会引起舆论一片。

九九刚到广州的时候,成绩极差,只能呆在学渣班六班,六班距离尖子班是那么地远,两个班级需要横跨一条50米的走廊。

但纵容如此,兰仲文的事迹还是灵活灵现地出现在她眼前,因为每个女孩的课间爱好就是讨论他,因此,九九是认识他的。

有时候她也会被苏如她们拉去尖子班,假装散步,从尖子班经过,然后几个女孩看到他在黑板上抄习题,背影倨傲。

此时,几个女孩会笑着捂住嘴巴,心花怒放。

有时候她们会站在尖子班外很大声的说话,试图引起他的注意,而他也确实被打扰了,微微皱着眉从教室内转过头来,几个女孩就会激动得一溜烟跑了。

事后又聚集在一起,讨论他当时到底是看着谁。

九九想起这些纯真过去,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兰仲文凝视着她,意思是怎么了。

九九掩着嘴,把过去的事情都通通告诉他。

兰仲文听了,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这么说来,你从一进校门,就那么关注我了?”

“那是必须的啊,全校谁不关注你?”后来她才知道,那时候的他,虽然优秀得人人嫉妒,但他从来没想过情情爱爱的事情,把心思都专注在学业上。

所以,所有女孩都表错了情。

“对了,兰花儿,我没有去尖子班之前,你知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

兰仲文唔了一声,眼珠湛然,“要说知道,我还是知道的,你们家搬来小区的时候,整个小区都在讨论你们家,我爸认识你爸,对我提起过,所以我记得。”

“那么你到底是记得我们家,还是记得我啊?在学校,你有没有关注过我?或者说,你有没有关注过谁?暗恋过谁啊?”

“没有,九九,我一心学业,没有想过其他事情。”

“切——”九九鄙视他,“真是个呆子,那么多女孩喜欢你,你还一心关注学业,真够逗比的。”

“是呀,要不是你收了我,可能我就要去山上做和尚了。”

噗嗤——

九九喷笑,“得了,就算我不要你,那也有大把女人抢着要你,你肯定不会空虚寂寞冷的哒。”

“那也得我喜欢才行啊,九九,这么多年了,我对你的感情,还不足以让你放心我吗?”

九九心中一惊,回望他,“不是的,兰花儿,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就算我们分隔两地多年,我亦相信你不会离开我。”

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了,不管是吵架,分离,都清楚地知道对方除了自己,不会再爱上另一个人。

这样的感情,就算在一起几十年,也一样会恩爱如初,两个人真心想在一起,真诚是基础,信任是巩固。

黄土沙路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漫无尽头,黄沙飞舞。

十年了。

九九感慨地想,再次来到神医的住所,已经相隔十年,所幸她还爱他,他还爱她。

他还陪着她。

神医还是那对孪生姐妹花,诊所似乎完全没有改变过,陷在乌蒙蒙的雾霭中,好像随时要瓦解。

院内还是那个简雅的平房,还是大排场龙,等五点一到,孪生医生就打开坊门走出来。

还是一身医袍,还是头发低束,她们貌美如花,逐一问诊,走到九九身前,其中一个医生多看了她一眼,用听诊器放在她背后听了下,凝神细听。

“你以前也来过这里对吗?”那个医生问她,她的声音竟是这样好听,令九九呆了一呆。

“是的。”九九乖巧点头。

医生微微一笑,“急性气管炎,要注意点了,忌吃辛辣,多吃点清淡的吧,不然会转成慢性气管炎的,那样就麻烦了。”

九九点头,似懂非懂。

“还有什么要避免的吗?”兰仲文沉声问,眉眼担忧。

医生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艳,点了点头,“要避免着凉,慢性气管炎是会跟着她一生的,到时候可能会转成哮喘病,那就会困扰生活了。”

兰仲文抿着唇,医生已经离开了。

这意思,是九九晚年会得哮喘病,哮喘病是常见病,很多人晚年都会患上。

哮喘病终身无治,但可以用药物控制,不影响生活,但影响健康。

今日听医生亲口说出来,兰仲文有点不能接受,他僵直着背脊,怔怔站着。

眼眸深处有抹哀恸。

九九拉住他的手,温声哄他,“没事的啦,很多女人过了更年期就会生病了,高血压,哮喘病,糖尿病,都是常见病嘛,况且我也不一定会患上,我注意锻炼身体,遵循养生之道就好了,你不要太担心了。”

好像会患病的人是兰仲文,而不是九九一样,九九呼出一口气,其实她没那么怕的,哮喘病是常见病,她不担心,只要可以跟他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不怕。

兰仲文低垂着眉眼,轮廓有些哀伤。

他凝视着她,唇色凄美如漫天樱花,“九九,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题外话------

求月票!卖萌打滚求求求~

、第二十七章 兰念

回去的路上,兰仲文一直没说话,他把九九抱在怀里,那么地紧,又那么地轻。

想要将她嵌进灵魂血液里,又生怕抱痛她。

九九靠在他肩上,刚吃了药,已经不咳嗽了,就是眼皮有点重。

药效发挥了。

“九九你困就睡一下,马上到家了。”

“嗯。”九九应了一声,却没有闭起眼睛。

广州。

已经很多年不回来了,改变了太多太多了,高楼一座座拔地而起,霓虹闪烁,繁花似锦。

劳斯莱斯驶进小区,区口的大广告牌还在,九九想起过去,那里一直是一个豆浆摊,萧妈每天早上都来这里排队买早餐,萧爸会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纸,而九九会把油条撕成一块块地丢进豆浆里,油腻着双手,每当这时候,萧爸就会抬起眼皮瞪她,她就憨笑,萌萌的。

所有所有的回忆,都在这刻浮上心头。

车经过萧宅的时候,九九出声喊住小杨,“停一下。”

兰仲文盖着的眼皮掀了起来,湛然如水。

远处的萧宅灯火通明,九九怔怔看着,几年不回来,萧宅已经重新装潢住人啦。

“小杨。”兰仲文朝小杨瞟去一眼,远处的萧宅隐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寂寥,他的声音清寒,“打电话给陆叔,将那幢房子收购一下。”

“别。”九九拦住他的手,“你别买,给别人住挺好的,反正我们也不会回来了。”

而且就算回来了,也不会住在这房子里,人的回忆是有选择性的,谁都不愿意跟痛苦的回忆共长存。

兰仲文低下头,眼珠淡漠,“九九,你想起爸爸了?”

“嗯,兰花儿,这也正常呀,我会想爸爸很正常的,你也不要那么敏感了,我想起爸爸的,都是很好的回忆,我也没有消极,我就是吃了药,整个人太疲惫了,你不要想太多。”

她会好好的,阳光的,积极的。

只是偶尔有点惆怅而已,难得回广州了,会怀念小时候也正常,过去是那么无忧无虑,人总是越长大,越怀念小时候。

兰仲文没说话,抿着唇。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

九九眨了眨眼睛,故作可爱,试图用撒娇让他开心点。

“好了嘛,难得回来了,你也别板着脸了,见到家人就应该开开心心的,晚上还要跟你爸妈说咱们结婚的事呢,我都紧张死了,你也不教教我,反正,晚上我就不说话了,坐在那,其他交给你去搞定啦。”

“好。”兰仲文微微一笑。

兰宅铁门一如当年,破破烂烂的,军家不宜大肆操办房屋,看着越破,越清廉。

九九一见到兰家的铁门,就笑喷了,“你们这门都是古董了吧?都几年了?也不油漆一下?”

“这叫为官清廉,越贫寒,越正直。”兰仲文给她介绍,指着隐在铁门后的沙场,“这里以前是军官操练的沙场,都是当年战乱时留下的旧建筑,当然不能修建的,越保持原样越珍贵的。”

九九点头,若有所思地幻想起几百个军官站在沙场上操练的场景,一定很壮观,很威风凛凛吧。

她向往地说:“那一定很酷。”

“那必须的啊,我小时候,天天被我爸抓到这里操练,要是不来,就吊起来打。”军家的纪律最是严格,他爸是军人,对他的教育也是沿用军律,做错事不听话就得罚。

年少的时候恨兰睿,但是现在反而感谢他,要不是兰睿那么严格,大妈淡然,他也不会那么优秀了,所以优秀都是被逼出来的,为了少挨点打,他是付出一切去努力的。

正是因为严格的教育,让他这人一直活在目标和未来中,不断在受苦中磨砺,让他从不懒惰,促使他越来越成功。

每一个成功的人,都必须经历孤寂,苦闷,乏味,坚持,才能走向比别人高的阶梯上,因为成功的人忍过了别人所不能忍受的磨难,吃下了所有人认为难啃的苦。

九九楞一下,“你小时候都这么过来的?”

他颔首,“前期淘气的时候,后来被打得多了,就开始听话,遵循着我爸给的目标,一个个突破,然后就变成年级第一了,至那之后,我爸就不再管我了。”

当他的优秀达到了他的期望,并且越来越优秀时,兰睿除了欣慰外,也非常敬重他,他知道兰仲文是个有灵气的孩子,脑袋瓜子天生聪明的,不用经常严加看管他,他会成功的。

他的进步是惊人的,他的优秀是恐怖的,达到了兰睿害怕的地步,兰睿对他严格,只是想锻炼他的男子汉气魄,别娇娇弱弱的,出去就被人欺负。

可以说,兰睿也是良苦用心的。

九九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还淘气过?”

完全不能想象出他淘气的样子,在记忆里,这男孩年少老成,持重缜密,性子是所有同年龄中最沉静睿智的,九九一直觉得,他天生就是这么卓越优雅的样子。

“那你以为我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吗?”

“没错,我想象不出你淘气的样子,兰花儿,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冷漠得可怕,跟我幻想之中的年级第一一点都不一样,一点也不关爱同桌,太让我伤心了。”

那时候,作为他的同桌,九九觉得自己是最苦逼的一个人,首先要被全班女生鄙视,再者,同桌一点都不温柔,让她心寒地划下三八线。

他也像走进了回忆中,嘴角的笑容淡淡的,“我后来不是关爱你了吗?”

“切,你是被班主任交代的吧,班主任收了我妈的红包,所以要你看着我,督促我,对吧?”

“这就叫缘分呀。”兰仲文眼中的笑意加深,“要不是因为你成绩那么差,性格那么皮,我还真不会管你,那样我们之间何来的连接桥梁呢?”

九九哈哈大笑,“说的也是,后来你也对我很好了,帮我补课,给我牛奶,带我去看病,无微不至。”

“所以你就暗恋再加感动,彻底被我迷住了对吗?”兰仲文凝视着她,眼眸深处涌动着温柔。

九九挥开他的手,否认,“才不是,是你老勾引我,我跟别的男同学玩,你就吃醋,我被你管得没办法,只能跟你一个人玩,身边眼里只有你一个人,我有得选吗?”

“哈哈,喜欢就喜欢嘛,干嘛要否认,难道喜欢我让你很丢脸吗?”况且,他难得喜欢上一个女孩,要是被人逮走了,他找谁哭去?

“不丢脸,全校都喜欢你,我又怎么会觉得丢脸呢?我只是怕你不喜欢我而已,越是在乎的人,越怕失去。”

“那么我也要告诉你,九九,越是喜欢的人,越要去珍惜。”

九九愣了一下,看着他。

他也看着九九,眼珠乌黑迷人。

两人相视而笑。

可不嘛?虽然彼此都没提过这个珍惜和失去问题,但是两个人却默默地喜欢着彼此,信任着彼此,珍惜着彼此。

主宅瞬间即到。

典雅的古宅前,换了两盏崭新的灯笼,牌匾也擦得亮晶晶的,可见为了迎接他们,家里做了大扫除。

兰睿和叶老将军一干人等笔直地站着,翘首张望,重逢的时刻,他们紧紧抓着手,期盼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黑色劳斯莱斯停下。

兰仲文扶着九九下车。

兰睿和叶老将军眼眶早已湿润。

六年不见了,叶老将军一点变都没有,他气度矍铄沉稳,穿着黑色中山服,双手握在身前的拐杖上,英气逼人。

兰睿也没有变,眉宇间携着丝凌驾人心的威严,他站得四平八稳,举手投足间有说不出的威风凛凛。

一切都好像没有改变,一切都像昨天。

但时间又确实溜走了六年。

兰仲文微微一笑,挽着九九走上去,“爸,外公。”

他说完,便扭过头对九九轻声说:“九九,叫爸爸和外公。”

九九面容苍白,一听这话,耳根子都红透了,脸也红扑扑了,别扭地说:“爸,外公。”

叶老爷子和兰睿都微微一怔,被乐的。

兰仲文今年26岁了,还没有婚讯的消息传来,兰家人早就想催他了,这会子听九九这么喊,都心花怒放了。

兰睿喜不自胜,笑着张俊脸,连忙伸手招呼他们进屋,“外面风寒,你们先进来里头吧,九九不是受凉了吗?你妈炖了补品,等下先喝了,驱驱寒。”

九九的情况,兰仲文早上已经在电话里说明了,家里都知道九九生病了。

当初他们就说过兰仲文的婚姻可以自己做主,他和九九又订婚了,本来以为二十三或者二十四岁就会结婚的。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他们没亲眼见过,但听说九九有段时间精神不太正常,家里人也是挺担心的,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兰仲文要怎么办。

如今看来,他们一切都挺好的,看来这次回家,就是要来说结婚的事了。

九九一听补品,脸色又焉了。

完了,刚逃离兰仲文的疯狂补补品,现在轮到兰妈了,看来在兰宅的几天,都要活在补品的荼毒下了。

兰仲文知道她在忧郁什么,掩唇微笑。

亮如白昼的屋内。

兰妈领着两个佣人把饭菜端到桌上,对着门口走进来的几人说:“七点了,也是时候吃晚饭了,边吃边聊吧。”

“可以吃饭了,边吃边聊吧,九九也一定饿了吧?”

九九略带羞涩地点了点头。

大衣下的手被兰仲文按了下,示意她不用那么紧张。

这个鼓励的微小动作温暖了九九,她微微一笑,面容灵毓。

兰睿忙招呼所有人到餐桌上用餐。

正好一女孩从旋梯上走下来,她穿着白色长裙,屋顶的光忽然不再灿烂,四周的一切变得黯淡失色,因为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了那女孩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