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托起话题,眼珠淡得近乎漠然,然而声音却极其悦耳,低低迷迷的,很是惑人。

“各位校长们,老师们、同学们,秋风送爽庆佳节,丹桂飘香迎嘉宾。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集会,热烈庆祝广州一中五四庆典活动。在此,我代表一中向莅临今天庆典的各位领导献上深深的敬意…”

礼堂一二三楼都坐满了学生,此时都凝神听着兰仲文讲话,有些失神。

萧九九就坐在二楼上,看着舞台中央的兰仲文,那男孩仿佛是带着光的,令她心中无端生畏。

安岑站在枣红色幕帘旁边,秦初就坐在台下,她扭着头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那抹明月珠辉般的身影。

这时候的礼堂是没有后台的,要表演的学生就站在石阶旁排队,而还没轮到表演的学生就坐在自己的班级里,一边看着别班的表演,一边等待主持人召唤。

马上就轮到尖子班了,要说不紧张是假的,安岑等在幕帘旁,心急如焚地走来走去。

她双手绞着自己身上的斗篷,画得浓黑的眼妆妖娆招眼。

这年代,还没人这样化妆,安岑是在电视上看到国外的时装展,就想到了表演这个节目,而且这个节目不需要排练舞蹈,只需要找些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的女孩,很适合她这种毫无舞蹈功底的女孩。

很快,台上奕琳就念到高二的尾班十三班,六月就是高考了,所以高三是不会参加庆典的,他们要为了高考做冲刺。

其他的年级,由高向低表演,高二的表演完了,就到高一尖子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等到安岑好像没知觉了,台上的亦琳突然兴奋地念道,“下面的节目是时装周,叫做《指间时尚》,由高一尖子班演出,热烈欢迎她们。”

红色幕帘缓缓拉上。

灯光暗了下来。

亦琳在台上低声喊她,“岑姐,快快快!到高一尖子班了!”

安岑晃过神来。

一群人手忙脚乱跑上舞台布置场景。

黑暗中,《妖女》超快的歌调仿佛带着超凡的穿透力,很快就调起全场的气氛。

很多人都忍不住要随音乐拍子摆动身子。

这样的歌曲现在大陆是不接受的,认为这样的劲歌和贴身热舞是败坏风俗道德的行为。

这年代,流行歌曲都是邓丽君那种甜蜜温柔的歌,并且唱歌的时候,要直直地站在舞台上,是不可以摆动身子的。

这类流行歌是梅艳芳带起风潮的,但是大陆封杀了她,因为她妖艳的舞台造型和大胆热舞都是大陆所不接受的。

所以这首《妖女》,是全校师生们听到的第一首快歌,很多学生觉得振奋,但也有很多学生讨厌这种吵杂的音乐。

安岑表演的是时装周,当然需要这种劲爆的音乐了。

红色幕帘无声拉开。

除了两块白色的挡板外,舞台一个人都没有!

全校师生都盯着空无一人的舞台,这是什么情况?高一尖子班到底表演的是什么啊?

斑斓的舞台灯快速摇晃。

劲爆的音乐仿佛要震破人的耳膜。

就在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时候,一束白色聚光灯打在挡板的中央。

众人一惊。

聚光灯下突然出现了一个扮相妖冶的女孩。

她高高瘦瘦的,穿着夸张元素的异服,浓重的烟熏妆盖住了她本来的面貌,远远看着,倒有形似埃及艳后的惊艳。

此人就是安岑,她众星捧月般迈着猫步走来,短短的裙子只遮住臀部,纤细迷人的双腿展露无遗,细细的高跟鞋敲出清脆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

亮如白昼的舞台上。

安岑走到舞台前方,一手卡在腰上,摆出了个优雅迷人的姿势。

远远地。

学生席里有一个少年站了起来,他的眼珠凉凉的,已现不悦。

凭着气息,安岑就知道他生气了。

她光滑的肩膀抖了一下,心里有点害怕,之前秦初问她表演服是什么样的,她一直说就是一条黑色长裙。

原本她的表演服确实是一条黑色长裙,可是刚才不小心给弄破了,她只好把裙子的下摆扯掉。

秦初站在台下看她,面容冰冷。

安岑也是身不由己,笑容僵硬地在台上转了一圈,慢慢绕回挡板后面,这事现在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等晚点下台了在跟他解释吧。

挡板后的模特逐一出场走秀,所有女孩都化着大浓妆,身披奇装异服,为这个沉闷的五四庆典增添上几分惊艳和新潮。

所有师生都看呆了。

呆若木鸡地,连手中的饮料零食都忘了吃。

14个女孩走完场,又换了双人走场,最后14人全部出场,手牵着手对全校师生鞠躬,完美谢幕。

自此,安岑就成了整个一中的名人,聪明,漂亮,有能力,家世好,完全是新一代女神代表人物。

而秦初显然不是很高兴。

等安岑表演完节目,秦初已经离开了,甚至没有质问她为什么。

安岑站在尖子班的席位上,全班同学都羡慕地向她道贺,她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笑容牵强。

秦初肯定以为自己骗了她吧。

说实话,自从安岑跟他在一起久了后,安岑发现,秦初并不是什么天生高冷,他是因为父母离异,导致性格有些封闭,也因为父母破碎的感情,导致他的占有欲强烈,多疑敏感。

所以说一个完美家庭熏陶出来的孩子和一个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是肯定不同的,当然,他们都是健康的孩子,只是内心多少存在差异。但父母无法生活在一起了,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分开总比互相折磨好。

安岑知道他父母的事后,十分怜惜他,一个人敏感和执拗,那都是有原因的,没有谁天生偏激,极端,执狂,这些负面情绪,多少是由父母身上带来的。

秦初幼时碰到父母离异,孤孤单单长大,后期被送来广州,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想倾诉,也没有人吧。

安岑和他在一起后,他时常会紧紧抱着她,表情脆弱而害怕,像是在恐惧失去什么。

那样敏感的人,又是最感性的,他们常常摆出一副无所谓或者冰冷的样子,但是在人后,最难受最痛苦的通常也是他们。

安岑想到这,起身跑出礼堂去追他,两个人既然相爱了,就别用这种冷战来折磨彼此,秦初的心太敏感了,那么就由她来守护他吧。

风吹起安岑的长发,她穿着高跟鞋跑下礼堂的石梯。

秦初并没有离开,他坐在石阶上发呆,眼神黯然。

或许是隔着远远的距离。

或许是因为晃眼得令人睁不开眼的阳光。

在她印象里总是凉淡得不可接近的秦初,竟看起来那么的孤独脆弱。

慢慢地。

她坐在了他身边,隐隐不安的心一靠近他,就变得安稳踏实,她挽着他的手,声音娇媚,“秦初。”

他的视线落在她放在自己胳膊的手上,良久,才淡声问她:“你怎么会来?”

他的表情依旧是冰冷的,但因着她亲昵的东西,眼眸深处变得柔和。

“通常王子跑了后,公子都是要追出来的嘛,我只是按照剧情发展的顺序来执行而已,嘿嘿,是不是很感动?”她努力打破沉默,头像宠物般,在他怀里钻了钻。

秦初忍不住微笑,抱住她,“别闹了。”

“除非你不要生气了。”

“我没生气啊。”

“还说没有?你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气啦,我刚表演完,好累哦,你帮我捏捏肩膀可以吗?”

他的手放在她肩上,却没有动作,漂亮的眼珠定定看着她,却莫名地带着一丝苦涩,“你为什么骗我?”

“骗你?”安岑佯装摸不着头脑,“我没有骗你啊,你是说这条裙子吗?哎,这事说起来就一肚子气啊,刚才阿希说去上厕所,结果就躲里面哭起来了,一群人怎么劝她都没用,我脾气来了,就一脚踹开了隔间的门,就这样,裙子给撑裂了。”

秦初满头黑线,“那你怎么没先告诉我一声。”

“哎哟他姥姥的,我也想啊,可是你当时坐在台下,我根本就找不到你啊,没多久就喊到尖子班了,所以我就想啊,等表演完了在跟你解释,谁知道你这么小气,直接就走了。”安岑一板一眼地说,见他没什么反应,得寸进尺的教育道:“我说秦秦啊,就算你生气,也要先给我下个生死通牒好吗?比如黑个脸给我看,或者扁着嘴,千万别一声不吭的离开啊,你知道你这种冷战行为会坑死多少情侣吗?”

秦初轻轻微笑,冰冷的心,也逐渐变得温暖,“我知道了,今天是我不好,下次我会提前绷这个脸的。”

“还有下次啊?哎哟喂啊,秦秦,你这样就不厚道了,你应该说,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秦初莞尔。

安岑握住他的手,眼底的雾气使她的面容妩媚的近乎妖娆,“秦秦啊,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是信任,如果你不信任我,我们就完了,知道吗?”

她这话一点不掺假,是看着秦初认认真真说完的。

为了这句话,秦初努力地去改变自己,全心全意相信她,原以为他们会走过时光匆匆,走进白头。

却不想,他们终究敌不过的命运地捉弄,被吹散在彼此的青春岁月里。

高二下学期,他们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秦初空余的时间几乎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安岑去了也是跟着他一起学习,去的次数多了,安岑就腻味了,她周日开始犯懒了,不肯陪秦初去图书馆,每次都是秦初说了很多次她才肯去。

秦初为了让她练成每天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每天5点就给她打电话,叫她起来了。

安岑睡得像死猪一样,频频挂掉秦初的来电,然后片刻后,又火急火燎地洗漱跑去找他。

秦初每次都冷着脸训她,安岑心里不岔,把这事告诉自己的同桌阿希。

“阿希你是不知道秦秦多讨厌啊,每天早上六点都叫我起来,折磨死我了,他怎么那么讨厌啊?”

秦初就坐在自己隔壁,听见这话,也只是笑笑不语。

“还好啦,我觉得秦初对你蛮好的。”阿希望了秦初一眼,低着头说。

她现在已经恢复单身了。

当初阿希的男朋友徐勇跟别人玩暧昧,阿希带着安岑秦初去找徐勇,徐勇说大家不过玩玩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呢。

阿希一直哭,安岑也生气,结果徐勇就被秦初揍了一顿,从此以后,阿希每次看秦初的目光,就多了一丝异样的温柔。

“他对我好?我看他是看我安逸心里就不爽,天天让我去打羽毛球,妈蛋,羽毛球拍都打坏好几只了。”

阿希没说话,其实秦初对安岑的好,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每天风雨无阻地接安岑一起上课,又送她回家,两人不同路,秦初那么爱学习的人,每天为了安岑花一个小时在路上,又经常给她送一些小玩意,小礼物,公仔,巧克力,零食…

但凡安岑要的东西,秦初都一定会给她弄来,最主要的,是他的赤子诚心,没有跟任何女孩子走近过,暧昧过,坚定不移地守着安岑。

两人是学校私底下公认的模范情侣,别人是晒被子,他们是晒恩爱,走到哪,空气都甜得仿佛能滴出蜜来。

“反正我讨厌他。”安岑怒着嘴,扭头对秦初说:“这周六日我坚决不在去图书馆了哈,你可千万别再逼我了,我要好好睡上一天。”

“你很累吗?”秦初的眼从书中掀起来,懒洋洋的。

“那肯定累啊,周一到周五都早上5点起来,好不容易遇到假日了,我当然要好好补下回笼觉了。”

秦初想了下,凝视着她说:“好吧,看你这么累的份上,这个周六日我就自己去吧,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一言为定!”安岑高兴地伸出小指头。

秦初无奈,和她勾了勾小指头,“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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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序序对不起各位宝贝们,这章序序写不完了,脑袋瓜子卡得厉害,序序现在有急事要出去了,呜呜呜,序序明天补上字数吧,希望宝贝们原谅我,我逃走了哈,拜拜~

、第三十三章 安岑的往事(终章)

一连三天,秦初都是五点十分才给安岑打电话的,头三天安岑还没觉得有什么,第四天的时候,安岑留心看了下手表,分针指在2上,刚好又是10分钟。

秦初是个很守时间观的人,他以前说了5点,那就是5点,绝对不会早点晚点,为什么现在天天晚了10分钟呢?这十分钟他到底去干什么了?

安岑虽然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实际上她的心又很细,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最近阿希好像跟秦初走得有点密切,每次阿希跟安岑说话的时候,话里行间全是问秦初的事情,诸如他小时候的事情,他父母,他家里,他的性格等等…

安岑真是把阿希当姐妹了,阿希这人一碰到感情就傻得要命,所以安岑觉得自己得照顾着她一点,也没有怀疑她,就连阿希叫自己给秦初传纸条,她也传了,秦初还给阿希的纸条回了话,安岑看得清清楚楚的,但两人是当着她的面传的,不至于敢干什么吧?

这几天,两人之间的神态看起来有些奇怪。

虽然说相爱的两个人不该怀疑彼此,可女人的第六感向来是最准的,一个人喜不喜欢自己,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第五天的时候,安岑突然半夜惊醒,心底深处传来一阵闷痛,她梦见秦初跟阿希在一起了。

她大口大口呼吸,额间布满了细汗。

一看手表才4点20分,但她一点睡意都没有,盯着床顶发呆,直到5点一到,闹钟响了起来。

她按掉闹钟。

手伸到床头柜上的大哥大,给秦初拨去了个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她背脊一僵,握着大哥大的手指,已在风中凉透。

浅瞳缩了缩又缩,安岑不死心地再次拨打,整整五分钟,秦初的电话都打不通。

她放下电话。

想了下,又拨了阿希的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她面无表情,立马挂掉又拨了秦初的电话,还是在通话中。

窗外突然下起了雨。

安岑爬起床。

窗帘只拉开了一点点,一道光芒透进来,将室内划出一条明暗分界线。

她站在窗帘的暗处,手脚冰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左手上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她举起右手看了下时间,五点十分。

“喂。”她接起电话,声音在雨里显得出奇的寂静。

“岑,你醒了吗?”

“嗯,你等我一下。”还没等秦初回话,安岑挂掉了电话,她重新拨打阿希的电话。

她的手指颤抖僵冷。

电话通了。

阿希甜美的声音传来,“小岑吗?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呢?”

“哦,我打错了。”她这样说,心中翻滚着一阵抽痛。

秦初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

她没有接。

孤独的站着窗帘的阴影里,唇色毫无血色。

良久,她拨通了秦初的电话,彼端的声音有些着急,“岑,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

安岑眼神冰冷,嘴上却故作轻松地说:“秦秦,我刚才去洗脸了,对了,我今天很早就起来啦,刚才五点想给你打个电话的,然后打不通,你在跟谁讲电话啊?”

回应她的是一室的沉寂。

然后对方笑着说:“噢,电话没挂好吧,我才醒呢。”

“这样啊。”安岑心中的痛渐渐加剧,更有一丝绝望和委屈在心里浮起,她微微张了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压住内心的怒火,对他甜甜道:“那你好了吗?好了就老地方见吧。”

“我已经好了,那我出门了,等下见。”

一整天,安岑都保持着快乐无忧的模样,直到阿希叫她帮秦初传纸条,安岑的脸色微微一变,看了那张纸条许久。

她不是一个喜欢窥探别人*的人,于是压下心中抽痛,将那张纸条递给了秦初,并且甜甜对秦初说:“秦秦,明天是星期六,但是我这两天没休息好,明天我不想去图书馆了,想在家里休息,可以吗?”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秦初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看了阿希一眼,笑着说:“好。”

安岑留了个心眼,顺着秦初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阿希目光隐着甜蜜的笑意。

安岑在心里冷笑,这对狗男女。

对于秦初的习惯和作息,安岑已经太了解了,星期六下午两点一到,她就穿戴整齐,朝他们平时喜欢去的图书馆走去。

图书馆里的空调凉得惊人。

一排排书架隔着视线,她带着墨镜,尽量避人耳目的低着头,直往她和秦初平时喜欢坐的方向走去。

方形长桌前,一个女孩正在叠手工玫瑰,她的手是那么巧,一会叠叠一会用胶水黏黏,不一会,一张粉色的硬纸就被她叠成了一朵粉色的玫瑰。

她叠了一朵又一朵,长发飘飘的,不是阿希又是谁?

而旁边的少年将她叠好的玫瑰一朵朵放进一个精致的木盒中,嘴角的笑容温柔。

那身影明月珠辉般,正是秦初。

安岑眼神一暗,胸口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