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笺见秦氏面色惨白,精神不济,不由担心,凑过来道:“斯人已逝,太太还要保重身子。若不肯回去歇着,好歹用点吃食。”

秦氏摇了摇头道:“人刚没,一大堆事还要操持,没有得用的人,只能我出手料理罢了。何况…”何况青岚死得有些不明不白,其中必有些蹊跷。她还想查个明白。

红笺劝了几句,见劝不动秦氏,便走出去同跟着一起来的丫鬟蔷薇道:“你回去给太太拿件披风过来。再跟老爷说岚姨娘刚没了,太太要料理后事,身子不好却不肯回去歇着。咱们做丫鬟的劝不住,又怕太太身子有恙,来讨老爷示下。”蔷薇点头去了。

不多时林长政亲自到了。见蔷薇拿了件披风披在秦氏肩上,便坐到一旁道:“这到底怎么回事?闹得一团乱。怎么好端端的人说死就死了?还有你保重自己身子要紧,横竖不过楼儿死了一个姨娘,大房媳妇是干什么吃的?何必劳你亲手操持。”

秦氏道:“你有所不知,我冷眼瞧着这事跟赵氏脱不了干系。”压低声音道:“岚姨娘就听赵氏说了两句话,就失足从台阶上摔下去了,你说怪不怪?赵氏为人如何你心里头也清楚,精得跟什么似的,楼哥儿房里出的人命,后头都隐隐约约有她的影子。”

林长政微皱了眉,想了一回道:“脱不了干系又能如何?赵家声势正壮,楼哥儿的岳丈听说过了这一冬就要被提拔,再大的干系也不能让他休妻罢?既如此,查得水落石出了又能怎样?掰扯出来反倒弄得两家脸面上不好看。不如敲打警示,再禁了她的足。横竖你已夺了她管家的权,她一个妇人镇日呆在内宅里,能翻出多大的风浪?”

秦氏道:“如今岚姨娘死了,她还怀着林家的骨肉,出了这样的事再不肃整,整个儿内宅还不反了营。况且,我也觉着对不住青岚和她家里人…”

林长政挑高眉头道:“对不住就多赔银子,楼哥儿那里再物色,给他另寻一房小妾便是了…那个孽障,成日里眠花宿柳,不是个长情的,过段日子有了新欢,这个姨娘便不放在心上了。”

秦氏虽瞧不惯林锦楼,却听不得旁人说一句她大儿子不好,瞪了林长政一眼道:“瞎说!楼哥儿勤恳上进又能吃苦,怎么是孽障!”

林长政挑了眉头道:“我怎么瞎说?他在外头胡闹我早就有耳闻,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他到底不改,我也想着横竖楼哥儿只做个武夫,平日里舞枪弄棒风吹日晒的也不容易,只要不捅大篓子,他在外头胡天胡地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罢了。可他房里的事就没消停过,前年死了个通房丫头,今年死了个没成型的胎儿,这眼见一尸两命又死个小妾,接二连三的,要么就是这院子风水不好,回头得请个高人过来拿拿邪。”

秦氏冷笑道:“知春堂里的邪就是那位大奶奶,用不着请哪一路的高人,给青岚发了丧,我便要好好整治整治。”

林长政又拧了浓眉,怒道:“知春堂,知春堂,这名字就花里胡哨,听着跟青楼勾栏似的,楼哥儿就是个没正行的,非搞这些浓艳的字眼儿,赶明儿个把那匾给我砸了,换个端正大气的来!”

秦氏见林长政要恼,便连忙道:“是是是,赶明儿个就换一个,回头请人另题一个来。”

林长政揉了揉眉心,又将话转回来道:“既如此,这事就这样了结。那个姨娘是怎么死的,断得再明白也没用,搞不好还会生出好多是非出来,多赔银子罢,回头支出三千两,咱们三房里再给添一千两,丧事也大操大办便罢了。”

秦氏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被林长政说动。是了,查不查结局都一样,眼下不能休了赵月婵,林锦楼正看赵月婵不顺眼,若真查出来事故,林锦楼恼起来,家宅便又不安宁。只是可怜青岚那里…罢了,只能多给她父母银子了事。秦氏越想越头痛欲裂,勉强道:“既如此,就请二房嫂子帮忙出手料理后事罢。”

林长政道:“也好。”大声吩咐道:“红笺呢?还不过来搀你们太太回去歇着!”

红笺立时进来,搀了秦氏便走。蔷薇自去二房请王氏主事。

林长政草草交代春菱几句,便跟着甩袖子回去了。

此时已是申时三刻,早过了中午饭辙,东厢里人困马乏,眼见岚姨娘已死,秦氏也走了,二房太太王氏迟迟不来主事,丫头婆子们忙前忙后的心便淡了。

春菱挑出几件素净精致的衣裳当做青岚的装裹,又拣了青岚平日喜欢的钗环,留作给尸首梳头之用,而后便将首饰、衣裳的箱笼封上,说去库房要白布,溜出去便不见人了。

银蝶说:“我头疼得很,许是方才让风给吹了,要去躺躺。”甩手进屋躺着,便再没出来。

小鹃有些凄惶,在廊下拽着香兰的袖子道:“岚姨娘一死,东厢的丫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银蝶家里是世仆,春菱是从太太房里出来的,这两人总有个去处,我…”

香兰安慰道:“你别慌,好歹在姨娘跟前伺候一场,回头我去求吴妈妈给你找个好去处。”

小鹃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跟着你罢。香兰,如今你可要时来运转,马上要做主子了,大爷要抬举你…”

话音未落听见有人冷哼一声,香兰转头瞧见春菱扭着腰进屋,敲了小鹃脑袋一记,道:“没轻没重的,姨娘刚没,你浑说什么鬼话呢!还不快进去帮着收拾。”也跟着进了屋,心里却默默一叹,人人都道她要“风光”了,可谁知道她心焦如焚,惶恐不安。

屋中有几个婆子烧水、冲地,几个胆大的自去给青岚擦身换衣裳,谁知画眉也在屋里帮着更换被褥,手脚麻利,不辞辛苦,博了一众人的称赞。

香兰暗暗惊奇,心想:“画眉是个精的,平日里这样的事有多远躲多远,如今转了性,倒不怕得罪了大奶奶。”

众人忙乱一回。待屋子收拾妥当,香兰想到青岚平日待她亲厚,不由又哭了一场,红着眼眶给悄悄给青岚诵了一遍《阿弥陀佛经》超度。

至晚间,灵堂已在东厢搭建起来,挂了一色素孝。

香兰又累又饿,手脚都有些打颤。将晚碗吃了,又多喝了一碗粥,方才觉得好了。她往小厨房送碗筷回来,只见银蝶正鬼鬼祟祟的翻她床上的枕头被褥。香兰用力咳嗽了一声,冷声道:“你在做什么?”

银蝶吓得一哆嗦,抬头看见她,忙把手里的枕头丢开,勉强笑道:“没,没什么,我丢了个耳坠子,随便找找…”偷偷将一根八宝赤金红宝石簪子塞进袖子。

第七十六章牵连(求正版订阅,粉红!

“你的耳坠子怎可能在我床上?”香兰冷着脸过去将翻乱的被子和枕头整理好。

银蝶转转眼珠,换上笑脸道:“我丢了耳坠子心焦,就乱翻了,好姐姐,你别生气。”

香兰不理她,自顾自收拾床下的湿衣服。银蝶凑上去道:“岚姨娘咽气之前都跟画眉说了什么呀?你听见了么?”

香兰看了银蝶一眼,把湿衣服抱起来便出去。银蝶跟在她屁股后头道:“都说了什么呀,你跟我说说呗。”

香兰骤然停住脚步,转回身面无表情的看着银蝶道:“也没什么,岚姨娘就说她临死没见大爷最后一眼,心里头冤屈。”说完头也不回便走了。

银蝶在背后“呸”了一声:“小冻耗子,得意什么!”瞧四下无人,将那八宝赤金红宝石簪子拿出来,恨恨骂了一声:“这样的东西定是大爷给那小蹄子的!”美滋滋的插在发间,对着水缸里的影儿照了一照,口中叨咕着:“这样儿的东西,想来你是没福戴,不如插在我头上。”

忽见白露站在绿纱窗前头跟她招手,指了指正房。

银蝶心里一凛,撒开腿一溜烟跑到正房,见了赵月婵跪下道:“回大奶奶,我在屋里翻找了一圈,看见得靛蓝色的册子都不是奶奶要找的。”

赵月婵正闭着眼让迎霜捏肩,睁开双目道:“哦?找不着?你方才怎么应我的,拍着胸脯说一准儿能找到,让我再这儿等着擎好儿?我本来看你有几分伶俐,还想等岚姨娘的丧事之后就把你要到我房里来,谁想你这么点子小事都办不好。”

银蝶陪笑道:“今儿个太乱,一时有人来换褥子,一时又来送蜡烛纸签。画眉也守在跟前,人多手杂的,岚姨娘的卧房我只大概翻翻,还不曾好好找,求奶奶再宽容一日半日的。”悄悄看了赵月婵一眼,见那浓艳桃李的脸上,一对桃花眼含煞带威,不由缩了缩脖子,心里早已后悔和正房牵连上干系,但事已至此也无他法。她只顾想着脱身,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便道:“其实。奴婢觉着这个事儿,画眉跟香兰八成知晓。岚姨娘咽气之前,在画眉耳边捣鼓了好长一会儿,八成就是提这册子的事,香兰就站在旁边儿呢。方才拾掇屋子。她们俩一直跟门神似的在屋里杵着,指不定抱什么心思呢。”

赵月婵皱起眉头。

画眉是林锦楼上峰送来的妾,有句俗话“打狗看主人”,画眉便比家里的通房丫头有些不同,况她哥哥是军户,自从妹子给林锦楼作妾便升了个不入流的武官。画眉的身份到底有些不同。画眉又是个精乖滑不留手的,她想拿捏却总找不到由头,明里暗里挤兑。画眉也好似浑不在意似的。若是那账簿落到画眉手里…香兰倒是家生的丫头,要打要罚也没什么所谓,奈何林锦楼正在兴头上,这情形倒是真真儿的扎手了。

赵月婵拧紧了眉。眼风一扫,忽瞧见银蝶发间插着的八宝赤金红宝石簪。顿时双目圆睁,“噌”一下站起来。走到银蝶跟前一把将那簪子拔到手里,厉声问道:“这簪子是从哪儿来的?”

银蝶吓呆了,愣愣的说不出话。

赵月婵一巴掌打在银蝶脸上,指着鼻子道:“说!这簪子从哪儿来了!”

银蝶吓得顾不上哭,抖着嘴唇道:“这,这是…我的…”

赵月婵一把抓了银蝶,将那簪子往她脸上戳,口中骂道:“天杀的贱蹄子,竟敢在主子跟前抖机灵儿,这簪子是你的?放屁!你也配戴,再不说实话戳烂你的嘴!”

银蝶一手护着脸,手上早已被乱戳几下,疼得大哭,喊道:“奶奶饶命,奶奶饶命,这簪子我从香兰床上找着的!”

听了这话,赵月婵手上一顿,慢慢松开了银蝶,仿佛泄了劲的弓,目光也呆呆的。这簪子正是曹丽环送她,她又托钱文泽卖掉的那一套,一共八只,翻手赚了五百两银子。谁知兜兜转转,竟被林锦楼收在手里,一掷千金,拿着去哄个小丫头开心!即便是青岚那小贱人,林锦楼也不曾有这样的手笔!

林锦楼既如此上心,这小贱人便不能留了。青岚刚死,她眼见有几天好日子过,不能前头刚去了一只虎,后头又跟来一匹狼。

赵月婵太阳穴怦怦乱蹦,手心里满是汗,急喘了几口气。

迎霜忙上前扶着赵月婵,小声道:“奶奶别恼,保重自个儿身子要紧。”将她扶到椅上坐好,又忙不迭沏了碗茶。

屋中一时寂静,只听得银蝶小声啜泣。

赵月婵长长吐了一口气,咬着牙一字一顿:“香兰…这小娼妇倒是好手段。”

银蝶跪着往前蹭了几步道:“奶奶说得是,她是个顶顶没有眼色的东西,上回大奶奶去东厢,她给倒了碗热茶,还让奶奶烫了手。”

迎霜凑过去小声道:“奶奶别跟那狐媚魇道的一般见识,她是个手段高的,奶奶忘了,当初这香兰进府的时候,大爷在她名字上画了一个圈,只怕当时就留了心。”

银蝶依稀听见“大爷”这两个字,更来了神,慌忙将脸上的泪儿擦干了,添油加醋道:“上回香兰烫了脸,大爷巴巴的打发人来送了一盒…那叫什么…晶玉兰雪膏,听说还是年初宫里刚赏下来的,金贵得很,大爷眼皮没眨就给了她。自从那小蹄子得了膏子,走路都带着风,连我们都不正经看在眼里了。我看不过去,便敲打她两句,跟她说,这是大爷为了给大奶奶的面子才给了她的脸,让她可别忘形。你猜她跟我说什么?她跟我说,大爷也不是谁的脸都给,若不是对她怜惜的意思,怎能把宫里赏赐的膏子给了她?听听,听听,这哪是正经人话。如今大爷又要抬举她,更得了她的意,愈发连活计都不干了,整天抄劳什子经文,真把自个儿当奶奶供起来了。岚姨娘也是个软性子,不像奶奶眼里不揉沙子,也纵着那小蹄子。哎哟,我如今想起来还气得心口疼呢!”银蝶见赵月婵脸色越来越沉,心中大乐。凭什么她给大爷送个荷包,整整衣服,便遭人嫉恨排挤?用冷脸贴大爷冷屁股还挨打。那香兰又傻又笨,林锦楼却抬举她。她就是不服气!

赵月婵对银蝶道:“行了,你回罢,我再宽限你一日,把那册子给我找出来,不许让别人知道,否则仔细你的皮!”

银蝶暗自松一口气,刚要走,又听赵月婵唤道:“等等,你去把香兰给我带来,要悄悄的,别让人瞧见。”

银蝶应了一声去了。

此时东厢已挂了一色的素白,小厅设为灵堂,烛火通明。香兰换了白色头绳,腰上也裹了素纨,拿了个小杌子给青岚守灵,忽见银蝶走进来对她道:“你跟我来,大奶奶有话问你。”

香兰见银蝶神色不善,心里便打了个突兀,隐隐觉着此去凶多吉少,暗道:“大奶奶好端端的叫我去做什么。”抬眼观瞧,厅里除了她便没其他人了,只依稀能听见小鹃和春菱在屋里说话儿。

香兰无法,只得跟着银蝶去。待到了正屋,只见赵月婵正端坐在碧纱橱里的大炕上,青丝高盘,绾了双股口吐珍珠流苏的翠蓝凤钗,脸上用了极艳的脂粉,耳朵上垂着水滴白玉耳坠子,一摇一晃极有风情,粉面含威,带一股凌厉厉的气势。迎霜正站在旁边,屏声静气的伺候着。

香兰一副战战兢兢模样,跪下磕头道:“请奶奶的千秋。”

赵月婵也不说话,存心让香兰跪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香兰仍是一身旧衣裳,倒没有恃宠而骄的鲜亮打扮。一张脸生得美,哭得双眼有些肿,倒别有番楚楚可怜的风韵,只是如今见着她便有些缩手缩脚的,还不如银蝶有活气,便道:“你可知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香兰瑟缩了一下,跪在地上垂着脸道:“奴婢不知。”

赵月婵冷笑道:“瞧着跟只病猫崽子似的,倒是好手段,这么会勾引爷们。”

香兰听了一呆,看了银蝶一眼,不知她从中挑唆了什么,这一迟疑间,又听赵月婵道:“我且问你,迎霜在花园子里掉了本靛蓝色的册子,你知道放在哪儿?”

香兰暗奇道:“她问我这个做什么?”口中道:“奴婢是有两本靛蓝色的册子,是抄佛经的,后来岚姨娘借去一本,还有一本在奴婢屋里。”

赵月婵见她神色迷茫,不似做伪,便知她不知情了,冷笑道:“册子且不论,你倒是有双不干净的爪子,竟敢乱拿主子东西!”说着把那八宝赤金宝石簪亮出来道,“这东西打哪儿来的?”

香兰见这话,便磕头道:“这是大爷赏的玩意儿,奴婢冤枉,万万实在不敢拿主子房里一草一木,还请大奶奶明鉴!”

赵月婵听到“大爷赏的”,心中愈发痛恨了,狠狠啐一口道:“下作的混账蹄子!还敢说瞎话!打量我是好糊弄的?看来不动刑是不肯说实话了。迎霜,你去,给我抽那张嘴!”

第七十七章挨打(求粉红!

迎霜应了一声,上去连抽香兰两个巴掌,赵月婵立着眉道:“蠢材!谁让你用手?把那竹板子拿来打!”

迎霜便取了竹板子,“啪啪”两下,香兰脸颊便肿了起来,再抽打下去,鼻子和唇边便见了血。香兰只觉脸上火辣辣疼,血泪齐飞,难受得几欲昏死过去,满腹的委屈冤枉,心中暗恨道:“赵月婵是要借莫须有的罪治死我了,认了罪会说我坏了心肝,拖出去狠狠打死;不认罪又会说我铁嘴钢牙,更要毒打,索性就咬死了牙关不认。”

一连抽了十几下,赵月婵道:“停手。”

迎霜收了板子,香兰整张脸肿得不成形,早已疼木了,涕泪横流,嘴里说不出话,磕头了好几个头,艰难道:“奶奶明鉴,我真是不知情。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主子的东西。”

赵月婵冷冷道:“我问你,岚姨娘死之前跟画眉说了什么,你可听见了?”

香兰心一沉,抬起泪蒙蒙的眼看了看赵月婵,心想:“赵月婵如此在意,看来岚姨娘之死当中有大干系。只是我开始跟银蝶扯谎,说听见岚姨娘想见大爷,不知银蝶在背后嚼了什么,此刻也不能改口了。”只得忍着疼,含糊不清道:“我听得也不大真,岚姨娘只说想她爹娘和大爷,临死竟没见着最后一面。”

赵月婵厉声道:“还敢蒙我!板子还是没打够!”

香兰“咚咚”磕头,哭道:“求大奶奶饶我,大奶奶就是将我打死,我也不知情。不知哪个在奶奶面前挑唆,我要和她对质!”说着眼往上瞅,去看银蝶。

银蝶见了赵月婵的手段早就唬软了,见香兰看她。连连摆手往后退道:“你,你看我做什么…岚姨娘咽气之前就你跟画眉在旁边…岚姨娘跟画眉说了好一回,你,你指定听见了!”

香兰是个伶俐的,当下便将事猜了八九分,暗道:“想来岚姨娘手里攥着赵月婵的短处了,八成跟靛蓝色的册子有干系…迎霜和春菱在园里撞了,两人双双跌倒,忙乱中拿错了册子,赵月婵丢的那本里头应该有什么要命的东西。岚姨娘攥住了赵月婵的短处,反被逼死,如今赵月婵正在找那本子。顺带将我一并除了了事。”心思在心里一转,便指着银蝶道:“你胡说!明明是你站在岚姨娘身边,比我还靠前,我离着远,影影绰绰听不清。你该比我听得真切才是!”因脸上的伤,一番话说得尤其艰难,疼得泪都掉了下来。

银蝶登时吓得汗毛倒竖,“噗通”一声跪下来,连连磕头说:“这小蹄子胡说八道!奶奶,我站得远远儿的。屋里的婆子妈妈们都更给我作证…我…”看见赵月婵微沉的脸色登时噤了声。

赵月婵看着她二人互相指责,只微微冷笑,一对妩媚的桃花眼只剩一派冰凉与嘲讽。淡淡道:“都接着说啊,狗咬狗的死奴才,一个个儿的都想糊弄我,都是胆子肥的,今儿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你们俩,都别想着得好儿。把我惹恼了。莫怪我无情,把你们全卖窑子里去!”

银蝶吓傻了,缩在地上抖成一团。

香兰抽抽噎噎道:“奴婢实在是冤…岚姨娘咽气之前说了什么,奴婢真是没听见…也不敢偷主子的东西…我说一字谎话,奶奶便打死我…”说着嚎啕大哭起来,指望嚎哭将人引来救她一救。

赵月婵指着骂道:“嚎什么丧!给我堵住她的嘴!勾引爷们儿的小狐媚子,活该被打死。你打量着大爷好处多,便想伸手偷油吃是不是?呸!打断你的狗腿!”迎霜便拿了团布把香兰的嘴堵了,赵月婵大声道:“你去把她关后院小房里仔细看着,我自有定夺。”

当下迎霜叫了两个粗壮的婆子进来,拖着香兰便走。赵月婵闹了半日也有些乏了,又烦恼那册子依旧没有着落,便对银蝶挥了挥手道:“滚罢,让我歇歇。”

银蝶磕了个头才爬起来要走,赵月婵又喝道:“回来!”

银蝶连忙回转身垂着手听着,赵月婵瞪着她道:“这事若是泄露出一个字,可全在你身上。你可记好了,岚姨娘那个屋子你里里外外好好给我翻,找不到那册子,提防你的皮!”

银蝶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答应着去了。

不多时,迎霜回来,见赵月婵扶着额角在炕上坐着,便轻手轻脚走过去,倒了一盏茶放在炕桌上,轻声道道:“奶奶这样的话都说了,也下了死手打她,那个香兰还不吐口,看来是真不知道岚姨娘死之前说了什么…”

赵月婵微微蹙了眉道:“真不知情又如何?这个丫头子反正也不能留。”

迎霜道:“奶奶真打算把她卖…卖…”“窑子”两字在嘴里转了几转,却说不出口。

赵月婵冷笑一声道:“窑子?我倒是想呢,如今那个老虔婆当家,我一举一动都让人看着,哪有这么得心应手的。过几日,等事情沉沉,趁着给那小贱人操办丧事,悄悄叫人牙子来,把那丫头卖窑子里去,卖远些,打发了我才清净。”

迎霜不敢说话,只是赔笑。赵月婵道:“青岚跟那个孽种死得正好,既死无对证又除了个心腹大患,倒是省了我的事,只是那册子一日找不到,便不能安心一日了。”她歪在炕上静静出神了一回,忽然道:“你去拿纸笔来,给我表哥写一封信,就说让他今天明天晚上,还是还是亥时正,在府里西门那个小穿堂的屋里等我。”

迎霜想劝,动了动唇,却不敢吱声。

赵月婵静静出神了一回,又道:“画眉那小蹄子有动静么?”

迎霜连忙道:“白露时时刻刻盯着,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赵月婵点了点头,道:“过一会儿就说我房里丢了首饰,要挨个儿屋子搜搜,你带人去她屋里好好翻腾一回。”

迎霜连忙道:“奶奶只管放心,犄角旮旯都保管搜得干干净净。”

主仆二人如何商议暂且不论。却说画眉。在东厢里帮忙料理后事的功夫,便悄悄将床板下的册子顺了出来。回屋打开一瞧便吓了一跳,将门插上,一页一页翻着看了,不由连连冷笑:“怪道青岚把命都搭进去,原来是为了这个玩意儿。她是痴心妄想,这样的好事倒便宜了我。”

坐在房里前思后想一番,重新换了件衣裳,对着镜子又扑了一层粉,将脸色衬得愈发憔悴惨白些。把那册子贴身藏了,把喜鹊唤进来嘱咐了一番,二人便往秦氏房里去。

蔷薇正站在门口挂祛病的锦囊符咒。见画眉进来便拦住道:“姑娘来这儿做什么?太太身上不爽利,这会子吃了药刚睡着。”

画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知道岚姨娘刚去,太太正腌心,身上难免不好,可…可我这儿…”

蔷薇问道:“姑娘怎么了?”

画眉从衣襟上扯了帕子拭了拭眼角:“方才我接着家里的信儿。说我爹爹摔了一跤,看情形愈发重了,要我回家看看…”说着眼泪滚滚掉落,忍不住呜呜啼哭起来。

喜鹊拍着画眉的后背劝慰道:“姑娘别哭了,别哭坏了身子。”又抬头对蔷薇道:“姑娘想回家看看,可岚姨娘刚没。房里正乱着,大奶奶精神也弱,在房里不见人。姑娘就来跟太太讨个假。”

蔷薇道:“这是大事,你且等等。”说着转身进屋去找红笺,将事情一说,红笺皱着眉想了想,道:“太太刚睡了。这点子小事便不惊扰她。画眉的爹若是情形严重,不让回家未免不顾亲情纲常。便让她回去罢,按着例儿,从账上给支二十两银子,让她带着回去探病买药。这事回头我跟太太说一声。”

蔷薇得了信儿便出去回画眉。

画眉主仆自然是千恩万谢,画眉流着泪儿道:“我的好太太,真真儿菩萨一样,还给了银子,天下没那么慈悲的了。”说完直接跪在台阶上冲着屋里给秦氏磕了三个头。

蔷薇心说:“怪道都说大爷房里的画眉姑娘是最会说话办事的,如今一见果然不错,是个乖觉人儿。”忙把画眉扶了起来道:“地上凉,快起来。”

画眉握了蔷薇的手道:“好姐姐,方才岚姨娘死得凄惨,我和她姐妹一场,说不出的投缘,真真儿比挖心还难受,这厢又听说我爹出了事,我这腿脚软得发抖,厚颜求姐姐扶着我走一程。”

蔷薇是秦氏房里的二等丫鬟,素是个仁厚心软的,见画眉这样说,便和喜鹊左右扶着她,走到二门上看她主仆上了马车方才回转。

画眉一上马车,满脸的悲苦娇弱全然不见了,撩起帘子对车夫道:“快些走,加倍给赏钱。”

喜鹊拿帕子给画眉拭了拭额角的香汗,低声道:“大奶奶她们不会追来罢?”

画眉靠在车厢上,把那册子掏出来轻轻抚摸着,淡淡道:“没这么快,就趁她措不及防,咱们赶紧趁乱溜了,在家里躲两天,等大爷回来再回家。”

喜鹊“嗯”了一声,拿了扇子给画眉扇风。

画眉微微合上了眼。

第七十八章私会(求粉红!

赵月婵听说画眉带着喜鹊从府里走了,怒得泼了白露一裙子茶,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看不住!”

白露跪下哭道:“奶奶息怒,画眉是让太太房里的蔷薇搀着出去的,我想拦也没有办法。”

赵月婵一怔,深深吐出一口气,咬牙道:“合该她要作死了,我非要让她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此时夜已深,赵月婵命小丫头子打了热水重新净面,又细细匀脸,描眉打鬓,把满头青丝绾了个慵妆髻,斜斜插了支红翡滴珠凤头钗,又将盆里正开着的蕙兰剪下一朵别在发间。

命迎霜将箱子打开,换上一件崭新的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收拾妥当了,又对着镜理妆,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方才对迎霜道:“取件披风来,我这就悄悄去,你亲自守着,跟旁人就说我睡了。”

迎霜连声应着。

赵月婵便悄悄从后门出去,摸着黑快步钻入穿堂,溜进旁边的一间空屋。那屋子外头瞧着破损,可推门往内一入,便可见得一张大床,幔帐虽素净,可上头却铺着金心绿闪缎的厚褥,因是夏天,又有一层凉森森的凤尾竹席,另有猩猩红撒花金钱蟒锦被,五色葵花蕉叶的枕头,极其华美。

床头的海棠小几子上燃着一点残灯,钱文泽正歪在那里,手里攥着两个骰子,百无聊赖的在碗里投掷点数。他一张小白脸本就生得俊俏,今日又穿着一件软绸衣衫,更显得身量挺拔。赵月婵是久旷了的,一见便心眼发酥。

那钱文泽更是风流彩杖里的先锋,见赵月婵这一身明艳打扮,在烛光下更添了几分颜色,顿时口干舌燥。上前一把搂住,口里嚷着:“好妹妹,你怎的才来,想煞我也!”便去亲赵月婵的嘴儿。两人一相逢不由魂飞魄散,当下便宽衣解带,抱成一团滚到床上动作起来。

这二人行事机密谨慎,一个月不过才见上一两回,这一见便如胶似漆,恨不得揉成一堆,弄了好一回方才散了云雨。

钱文泽仍搂着赵月婵。笑道:“妹妹这一身细嫩皮肉,真个儿没人比得上,要依着我。才舍不得让妹妹这等尤物守空房。林锦楼也真是,横竖一顶绿帽子又压不死人,竟不懂得怜香惜玉,枉他还有个风流多情的名声。”说着便去摸赵月婵的乳儿。

赵月婵一把将他的手拍了,冷笑道:“你是会说风凉话。有本事当面跟他讲去,也算你当男人有几分尿性。”说着起身,拿了钗环便要绾发。

钱文泽将赵月婵从后抱住,笑嘻嘻道:“我是没本事,要是我有林家的家业,就敢跟他叫一回板…再说那厮心狠手毒。我要有三长两短,妹妹也心疼不是?”

赵月婵横了他一眼:“呸!哪个不要脸的小畜生,说这软骨头的话也不怕让人笑掉了牙!”

眼睛这一横便有万种风情。钱文泽yin心又起,胯下那话儿又涨起来,搂着赵月婵哀求道:“心肝儿,你急急忙忙干什么去,夜还长着呢。”

赵月婵将钱文泽推了推。道:“我有话说。”

钱文泽满腔欲念,哪有心思听赵月婵说话。但见她绷了脸儿,便两手放到脑袋后头,半靠在床头,道:“什么天大的事儿,非要这会子讲。”

赵月婵似笑非笑:“是天大的事儿。我那本账簿丢了,迎霜那小蹄子办老了事的也出了慌张,册子丢在园子里,让一个叫画眉的通房捡了去。那小贱人精明,揣了册子就回家躲着去了,我猜她要把这东西给大爷,这玩意儿见了光,你我可都得不了好儿。”

这席话如同一盆冷水,钱文泽顿时冷汗都吓了出来,yin欲也抛到了爪哇国,失声道:“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月婵冷笑道:“谁同你闹着玩了,林锦楼还有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咱们一块儿想个法子,将这事情做圆了才成。”

钱文泽脸色惨白,暗想:“姑奶奶,那册子上有你的签字画押,哪是能做得圆满的!林锦楼哪是吃素的,私放印子钱还在其次,万一牵连出我跟婵妹的私情只怕就生不如死!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趁着林锦楼没回来,不如回去变卖房产田地,到外乡另置产业。”想着去看赵月婵艳如桃李的脸儿和水葱似的身段,心中又有些不舍,可一咬牙,暗想道“婵妹虽美,可为了美人儿搭上性命未免太不值了。这些时日从她身上也捞了不少银子,何愁买不来绝色此后左右?”

正想着,却见赵月婵伸出纤纤玉手在他脸上拧了一记,又轻轻拍了拍,笑得妩媚横生:“我的亲表哥,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又打算脚底下抹油溜了了事?”

钱文泽一激灵,陪笑道:“这怎么能,妹妹胡说什么呢。”

赵月婵绷起脸:“把你那些个心思收收,你胆敢溜,我就敢鱼死网破,索性大家最后死在一处,倒也干净。”

钱文泽知道赵月婵向来说到做到,忙哄道:“我对你一片痴心,打死也不敢做对不起你的事。如今得想法子把那册子找着,咱们俩怎么能喊打喊杀的先乱了阵脚?”

赵月婵哼了一声,道:“算你还说了句人话。”顿了顿道:“我想了个主意,说与你听听。”低声说了一回。

钱文泽皱起眉道:“这…行得通?”

赵月婵道:“自然行得通,画眉是个精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了。”

钱文泽道:“若是她狗急跳墙,把那册子交了太太…”

赵月婵挑起眉头道:“我还怕她不交。太太碍着我娘家的势力也不能如何,老爷说好听了是个守礼君子,说不好听,一脑袋迂腐,断不会让林锦楼休了我。怕只怕她把东西给大爷,他胆大包天,什么都做得出…”说着轻轻偎在钱文泽怀里。抚着他的道:“这事要做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我今儿可是揣着银子来的…”

钱文泽眼前一亮,一把攥了赵月婵的手,含笑道:“那妹妹说说,除了银子还能许给我什么好处?”见她星眸半合,双颊春色,心中大动,暗想道:“就先按着她说的做,若事不成再卷包袱走人。如今美人当前,能受用一时便是一时。”翻身将赵月婵压在身下,两人又云雨一番。

临走时。赵月婵又嘱咐道:“这事给我做妥了,三日之后岚姨娘发丧,你到时候悄悄领个人牙子来,我这儿有个丫头,你给她远远卖到窑子里。省得放在我眼前糟心。”

钱文泽摸着下巴笑道:“她做了什么,竟惹了妹妹发这么大脾气,竟落了这样的下场?”心里暗想道:“这丫头八成是林锦楼看上的,不消说是个美人,卖她之前倒是可以消受一番。”

赵月婵好似已看出钱文泽的念想,嗤笑一声道:“相貌是个丑的。偷拿我房里的东西,我不愿张扬才悄悄卖的,你也给我闭严了嘴。”

钱文泽连连点头。从林府溜出去,赵月婵也自回了房,暂且不提。

却说香兰,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拖下去关在小房里,婆子将门落了锁便走了。屋里一团漆黑。只依稀从门缝里射出一缕月光进来,香兰呜咽着。脸上如刀剜一般,疼得冷汗淋漓,小衣均已湿透,挣扎着靠在墙上,把口中的布掏出来,吐出一口血沫,只觉牙齿都有些松动。想到赵月婵说要把她卖窑子里去,心里又惧怕,暗道:“若真如此,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也落个干净!”又转念想:“不成,我还有父母恩未报,怎能说死就死,把自己的命看得这般不值钱了,在这里人人都轻贱我是个小丫头子,我可万万不能轻贱自己,眼下还没到最后这一步,还需想想别的法子。”

她一整夜未曾好好歇着,缩在墙根底下,直等天际发白,环顾四周,只见房里堆放着许多杂物,门口有一口水缸,挨过去一瞧,里面还剩半缸水,映出一张不成形的脸,左右两边脸颊都已青紫,肿得高高的。

香兰一呆,心中宽慰自己不过一张臭皮囊,不可执着色相,可仍落下泪来,从怀里掏出帕子,用水浸湿了冰脸,又舀了半瓢水,小心翼翼的灌到嘴里,把满口的血水吐到墙角,漱了几次方才干净了,又把满头的乱发重新绾成髻,然后缩在墙角里一边用湿帕子冰脸,一边闭目养神。

清晨,知春堂院里逐渐有了人声,只是鲜少有人往这小房处来,香兰有心呼救,又怕弄巧成拙。她在屋里转了几转,忽发觉这屋子原来有一扇窗,不过让柜子给挡住了,她试着推了推,只觉沉重,把柜门打开,见里头装的都是一些冬天才用的火盆、门帐等物。她轻手轻脚的将里面的东西挪出来,藏到墙角,刚挪了两样便听外头有脚步声,忙关上柜子,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婆子在门口探头探脑,见香兰乖乖的,便又将门锁了。香兰长长吁一口气,扒在门缝前,见那婆子走远了,便又回来将柜里的东西搬到墙角,几次三番忙忙碌碌,不多时便将柜子挪了个半空。她又伸手推了推柜子,见已能挪动几分,便悄悄错开柜子,伸手推了推窗,谁想那窗子却是锁着的,但糊着的窗纸已经剥落,可隐隐看到院中的情形。

第七十九章转机(求粉红!

香兰偷眼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丫头婆子来回走动,忽见到小鹃腰间系着白布,拿了个大捧盒遥遥的走过来。香兰心中一喜,张口欲喊,却见小鹃捧着盒子拐到回廊上去了。香兰不由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她在窗前站一阵,又恐让别人发觉了,转回去摸了个旧垫子,靠在墙上坐了下来。若是寻常女子,这一番变故只怕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香兰前世经历大起大落,抄家流放,生离死别,加之心性坚韧,此刻却振作起来,将身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摸了出来。

摸出十几个铜钱,一小块碎银子,头上的一根旧银簪,最后把脖子上碧玉坠子摘了下来,这坠子正是宋柯送她的那只碧玉蛙,她原本放在匣子里,后来回家探望父母时本想交给爹娘,可心里一犹豫,鬼使神差的挂在了脖子上,已戴了好一阵子了。

香兰用手轻轻摸着玉蛙,暗想道:“不知赵月婵什么时候要把我发卖了,如今我脸上都是伤,怕也卖不出高价,更卖不到好地方。若是找不到人来救我,这些东西便要妥帖收着,兴许买通了谁便能救我一命。”把东西仔细贴身藏好,便靠下来闭目养神,心里默默背诵经文。

也不知过了多久,香兰缩在垫子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来时只觉饥肠辘辘,脸上也痛楚难当。从门缝往外一望,方知已过了正午,此时众人已用过饭,院子里静悄悄的,日头白花花晒在地上,一个人都瞧不见。

香兰默默叹了口气,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凉水喝,低头一照。只见脸肿得愈发厉害,双颊已青紫得不成样子了。正发愣的功夫,忽听门口有人小声唤道:“有人在里头吗?”说着从底下门缝里探进一条帕子,上头有几块糕点。

香兰连忙走过去,从门缝一瞧,只见汀兰站在门口,一脸慌张。原来汀兰昨晚上听见动静,知道香兰被赵月婵责打发卖。她怜悯香兰处境,却也惧怕主人淫威,念着和香兰有几分情义。便悄悄的送来些吃食。

香兰犹如垂死之人见着一线光辉,连忙趴在门上,低声哀求道:“汀兰。汀兰,我求你件事,我这儿有个玉佩,你拿着去…”

汀兰却已吓破了胆,打断道:“香兰。我给你送吃的已是冒了天大的险,旁的便不能再管了,你好自为之,我得走了。”急急忙忙的跑远了。

香兰把头重重撞在门上,心里那一簇刚燃起来的火猝然熄灭。她慢慢蹲下,把那糕拿起来。拈了一小块儿放在嘴里含软了才慢慢咽下,泪却从眼眶里涌出来。她心里明白,汀兰肯冒险送吃食给她已实属不易。如今不相帮也是人之常情。可她心里仍止不住失望,泪流到嘴里,又苦又涩。

她当初入府是因为爹娘意欲让她嫁给林府体面奴才的儿子,她万不甘愿才进府谋取机会脱籍。可到了林家才发觉事事身不由己,身为奴才。又无依无靠,唯有割舍一身傲骨。事事忍气吞声。先是曹丽环百般欺凌,她百般设计才脱离虎口,到了岚姨娘房里,本想过几天太平日子,再寻个有根基的仆妇做靠山,熬几年便能脱籍出府,谁知又变生不测。

她有时候觉着自己快熬不住,不如死了干净,可咬牙之后,却发觉自己竟能也能将这些苦楚都吞下去,卑微的抱着那一丝希望。

她抱着膝盖仔细想了许久,忽想到这两天春菱正犯咳嗽,每天吃了饭都要到小厨房煎药吃。春菱图近,每每都走到这处小房来。春菱与她并不算交好,甚至隐隐还有些敌意,可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

香兰缩在墙角里耐心等待,天色擦黑的时候,春菱果然从不远处走了过来。香兰心中一喜,赶忙凑到窗子前头,把从柜里翻出的小炭块从窗子丢出去,一连两颗都砸到春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