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楼仿佛没事儿人似的,道:“赶紧吃。”夹了一筷子菜,抬头看着香兰目瞪口呆的小模样儿又吃吃笑了起来,不费半分气力的把香兰拽到他身边,揽在怀里,拿起自己吃酒的葵花盅送到香兰唇边,香兰一脸厌恶,扭头避开。

林锦楼眉头一挑,掐住香兰的下巴,手上使力,香兰吃痛,不由张开嘴,林锦楼便将酒盅里的酒一股脑儿灌进去,辛辣之气冲上喉咙,呛得香兰软在另一侧靠枕上,咳嗽不止。

林锦楼冷眼看她咳得死去活来,淡淡道:“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香兰,爷跟你说什么,你只能乖乖照做,今儿个你已惹了爷两遭,再惹一遭,只怕就没那么舒坦了,懂了吗?”

香兰扭头,只见林锦楼双眼里闪烁的冷意,暗想,是啊,如今自己整个人都攥在他手里,又何必如此不识时务?强做个笑脸博他个欢心,自己也能舒坦些不是?就当演一出戏,真真假假的,人生不就那么一回子事么。

她不断宽慰自己,可眼泪却不知怎的滴下来,滚瓜似的从她雪白如玉的脸上流下,止都止不住。

林锦楼又将她拽起来,跟哄小猫儿似的抚了抚她的头发和后背,说:“行了行了,甭哭了,天天跟个小可怜儿似的,你乖乖儿的不就天下太平了?”

香兰睁大泪眼,林锦楼脸上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笑模样了,拿起一条竹青色的汗巾儿给香兰抹了抹泪儿,香兰小声道:“我自己擦。”从腰上把自己的帕子抽出来擦眼泪。

林锦楼又把那鸡胸肉夹起来,送到香兰口边。香兰瞪着那肉。油汪汪的,一口都不愿下咽,又不敢拂了林锦楼的意,正要张嘴,林锦楼又将那鸡胸肉放下了,夹了一筷子鲥鱼,蘸了蘸调制的小料,放在碟儿里,推到香兰跟前,道:“吃这个罢。清香的,鱼肚儿肉没有刺。”说罢把那块鸡胸肉塞进自己嘴里。

香兰慢慢提起筷子,夹了一点鱼肉。鲥鱼肉鲜,入口即化,是难得的美味。

林锦楼又给她夹了几筷子菜,道:“都吃了,爷瞅你身上挺单薄的。得好好补补。春菱说你今儿中午只吃了一个饼儿,喝了一碗汤,这点猫食还不够塞牙缝的,吃这么少,赶明儿个就该闹病了。”看看香兰身上的衣服,见是一身葱黄绫绵褂儿。底下是玫瑰紫的裙儿,衬得她腰身纤细,便笑道:“这衣裳是爷让人给你做的罢?爷就知道。你腰细,穿这个好看。”

这衣裳却是林锦楼让人备的两箱四季衣裳里头的,春菱取出来让她穿,她见这衣服是规规矩矩的模样,便换上了。倒没想到林锦楼做这衣裳是为了看她的腰。香兰心里暗骂:“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只埋着头慢慢的吃菜。

林锦楼自斟自饮。又吃了一回,直到香兰吃完了粥。方才命人把残席撤了,二人漱口擦手,丫鬟们又重新摆上细茶果,上了两盏热气腾腾的茶。

林锦楼吃了口茶,把腰间一柄钥匙丢到香兰怀里,靠在引枕上道:“这是卧室里床头最里头抽屉的钥匙,里头有一包三百两散碎银子,另还有几十串钱,你要用便从里头拿。里头银子没了爷再放进去便是了。”

香兰低着头不说话。林锦楼却浑不在意。

一时吉祥拿着一封信有事报奏,林锦楼便去厅内处理公事,香兰长长呼出一口气,灌了一大口茶。林锦楼喜怒无常,性情暴虐,她与之一处便提心吊胆,她暗自琢磨,日后得了空该向书染去求教求教,问问她是如何同这活阎王一起相安无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香兰靠在引枕上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林锦楼回来了,高声唤外头的丫鬟,道:“春菱,把你主子的东西收收,打今儿晚上起她去里屋卧室睡。”

香兰大惊,立即坐了起来,脸色发白,手心一片冰凉。

林锦楼走到她跟前,俯下身子,掐了掐她的脸,道:“爷先前因为赵月婵那婆娘,就搬去书房睡,如今她走了,爷早就该回来住,你打今儿个起就好好贴身服侍我,跟爷躺在一张床上,高不高兴?今儿个让你重新挑了屋里帘子和铺盖,爷方才去瞧了,是个素净雅致的。”说完直起身往外走,扭头丢下一句道:“收拾妥了就往屋里来。”便走了。

香兰不知自己是怎么梳洗好进了主屋的卧室。那屋子极大,饶是摆了许多名贵玩器,奢华家具陈设,仍显得空旷。林锦楼半躺在床上,背后垫着几个靠枕。他裸着上身,下面用一条极薄的被子盖着,应是一丝不挂。

香兰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腿仿佛灌了铅,一动都不能动。

林锦楼见香兰进来,披散着一头青丝,身上穿了白色的小衣,愈发衬得面如桃花,肌肤如雪,不由喉头微咽,招手道:“过来。”

这本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事,香兰闭了闭眼,认命的走过去。林锦楼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地方,香兰便坐下,颤巍巍的脱了鞋子,爬到床上来。

床幔一放下,林锦楼便一把将她搂住,香兰闻到一股酒气并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那一晚的回忆便如同洪水接踵而至。她浑身僵直,直挺挺躺在床上。

林锦楼温香软玉抱在怀里,他身上的肌肤滚烫,一手去解香兰的衣裳,唇压在她的嘴,又吮吸又啃咬,鼻息喷在她脸上,喘息便浓重起来。他剥开香兰的小衣,露出大片凝脂雪肤,好似最上等的绸缎一般。他忍不住吻上,开始轻轻的咬,含住颤动的果儿,去抓住另他目眩的圆软。

香兰睁大眼,只觉下身已有一处火热在坚硬的顶住她。她怕得浑身发抖,哀求道:“不,别”

 

150 共处(二)

林锦楼更用力将她抱紧,吻在香兰脸上,将她身上的衣衫褪去,去逗弄那处脆弱的蕊儿。

香兰浑身猛地绷紧,拼命推搡捶打林锦楼,说:“你放开我,放开我”

林锦楼轻而易举的攥住她两只手腕,粗喘着亲她耳朵,低声道:“别动,别动,爷的小香兰…待会儿你就知道妙处了。”

香兰浑身乱颤,林锦楼逗弄片刻却不见湿润,然他已箭在弦上,再忍受不得,用力挤进她身子里。那强壮的手臂箍得香兰将要窒息,身下的粗壮顶得她难受,她拧住身下的褥单,半张脸埋进玉纱枕头,那枕头中清甜的茉莉花香,闻起来却全然是苦味。

林锦楼入得兴起,这女孩儿好似一朵细致的花儿,又香软又娇嫩,让他浑身舒坦,有股子说不出的满足,他尽兴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喘息着丢了身子,将香兰揽到怀里,低头一瞧,只见香兰额头满是汗水,青丝都贴在面上,牙紧紧咬着嘴唇儿,半闭着双眼,形容狼狈,却端得妩媚纤弱,撩人心怀。

林锦楼摸着酥胸嫩乳,不觉淫心又起,刚翻身压上,忽听香兰平平静静道:“大爷不叫水进来么?”

林锦楼腰一沉已入了进去,看着身下的花颜月貌,呻吟着,咬牙道:“待会儿,等这回完了”

香兰淡淡道:“那大爷快着点儿,等完了,别忘了让丫鬟婆子给我熬避子汤。”

林锦楼额上的汗顺着面颊滚下来,道:“不用,那劳什子你不必吃。”说着去亲香兰的嘴。

香兰侧过脸躲开,说:“为了救我爹,我答应伺候你,可没答应生孩子。”

林锦楼一顿。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那鼓起的春兴也也风吹云散,紧接着一股怒火从心里窜出来,一把揪住香兰的头发,让她正视他的眼,森然冷笑:“不想给我生,你想给谁生?莫非是宋柯?他已娶了显国公的千金,新婚燕尔,估计早就有了种,啧啧。可怜你还在这儿惦记他。”

香兰疼得仰起脖子,林锦楼的目光仿佛千万把利刃,让人瞧着便无端胆寒。她垂下眼帘,过了半晌才道:“我不曾惦记他,我只想一个人清静罢了”说完忽闪着睫毛,无奈又惨然的对林锦楼笑了笑:“大爷,你几时能厌了我?”

林锦楼恨得额上的青筋绷紧。却嗤笑一声:“厌不厌都是爷说了算,告诉你,就算爷厌了你,你也得乖乖儿在这儿呆着,你以为能翻得出爷的手掌心儿?”说完他狠狠噙住香兰的嘴,拼命的吮咬。一手摸索到她腿间,将那话儿狠狠入进去,一下下。撞得香兰浑身将要散架。

林锦楼恨得牙根疼,这混账该死的小妇儿,总弄得他心里不痛快,他就偏让她服软,已成了他的人。还满脑子闲七杂八,跟他唱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呢。她想让他快点,想要喝避子汤,那眼神里分明是憎恶。好,好,好,他林锦楼岂是能让人轻视消遣的,他偏要折腾她一晚上,让她彻彻底底的长记性!

香兰已不知过了多久,林锦楼完事出去叫水的时候,她头一歪便昏沉沉睡着了。第二日起来,林锦楼已经走了。她只觉浑身钝痛,下身更如火烧火燎一般。她挣扎起来,忍着耻,跟春菱要了热水和药膏子,轻轻擦洗了,又涂上一层药,勉强穿了贴身的衣裳,便缩在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一团。她全身都疼,心里也疼,她劝慰自己忍忍就过去了,不忍又能怎么样呢?可真要有了孩子该如何,林锦楼昨晚又说不肯放她,她岂不是要绑死在这冷冰冰的牢笼里?

小鹃隔着床幔唤她用早饭,香兰懒懒的不愿动。小鹃见屋里没有旁人,便悄悄把床幔掀了,探头进去,笑嘻嘻道:“香兰,起来吃点东西罢,好歹吃个粥再睡。”

香兰摇摇头道:“吃不下。”

小鹃面露难色道:“啊?那怎么办,大爷嘱咐让我盯着你吃呢。”

香兰低声问道:“有人端避子汤给我么?”

小鹃吃了一惊,道:“自然没有的!”

香兰勉强直起身,去拉小鹃的手,道:“好妹妹,跟我说说,那儿能弄来这东西?”

小鹃惊疑不定的看着香兰,只见她面色惨白,两眼发肿,带着憔悴之色,小声问:“你…你怎么要这个,多少人惦记能怀上大爷的子嗣呢。”

香兰轻声道:“我不想…我想有一天离开这儿,回自己家里去。”说着又忍不住滴下泪来。

小鹃叹口气,坐在床沿道:“大爷的脾气是吓死人,如果是我,我也不愿意呢。”同情的看了香兰一眼,握了握她汗津津的小手,低头想了想,道:“我记得三爷房里的人吃这东西…有一回我去卧云院借东西,听见两个老嬷嬷磨牙,说三爷新收房的烟霞不老实,每次避子汤都偷偷倒了,恰让素菊姐姐瞧见,便教训了两句,烟霞不服气,说素菊嫉妒,两人好生闹了一场。”

香兰低了头想了想,暗道:“避子汤的方子倒是好弄,只是没地方煎,需想个法子才是。”

她想了一回,身上实在不舒坦,便又倒在枕头上睡了,再睁眼时,天色已擦黑,勉强起来梳洗。林锦楼当天晚上不曾回来,又连着三日不在。双喜回来取林锦楼常穿的衣裳,说他有公务在身,要在军中住几天。香兰大大的松了口气,忽觉心口上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整个林家这些日子都忙碌到十分去。第一是林长政要动身去山西出任总督,要收拾一番上路。二则,林东绮要赶在林长政动身之前出嫁。秦氏尽心尽力,镇日忙乱,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一时派人去关照林长政的行李,一时要去督办林东绮的嫁妆和婚礼,经手的皆是帑彩缎金银等物。林家上下没几个得用的女性长辈,王氏记账算账,核对物品是个好手,旁的便一概指望不上,少不得请同族的女人来帮忙操持。

秦氏本想请林东绫与林东绣帮着协理,一来让两个女孩儿经经世面,二来也有意提点。林东绣是大房的庶女,她本有教导之责,虽说她觉着林东绣一肚子心眼儿,不是个淳厚的,心里有些不喜,可这孩子到底唤她一声“母亲”,这些年跟她生母包姨娘都是安安分分的,秦氏也便不吝惜,该提携便提携一把。林东绫却是王氏亲自求到秦氏门上,央告她指点的。秦氏本不想揽事上身,但与王氏妯娌间相处融洽,仿佛姊妹一般,她又喜爱王氏宽仁,怜悯她不得丈夫敬爱,便答应了。

谁知林东绫素来、是个惫懒性子,最初还每天辰时去秦氏身边儿听差,可没过两三日就厌了烦了,不是说头疼,就是说脑热,起先是躲半天的闲儿,在家睡个懒觉,后来索性整日都不去了。秦氏打发红笺对王氏道:“非是我们太太不管,只是三姑娘最近身子总不好,千金小姐都是娇贵的,我们也怕真酿成什么大病。我们太太整日这样忙,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也怕亏待了三姑娘。二太太回头去问问,三姑娘若是总不见好转,就回去好好歇歇,若是明儿个就好了,便请辰时准点去罢了。”

王氏听了便去问林东绫,林东绫穿了水绿纱衣,阔腿儿的软绸裤儿,歪在凉床上吃樱桃,对王氏道:“天这样热,母亲就让我歇歇罢,今儿也去,明儿也去的,顶个大太阳,真真儿晒秃了皮。再说,大伯娘也没教什么,看账对簿都是母亲教过的,中馈的事我也都知道,又巴巴的过去做什么。”见王氏皱起眉头,便一把抱了她的胳膊,撒娇撒痴道:“我的好太太,你疼疼我罢,我最近身上真不大好,不信问南歌、含芳她们,我最近犯咳嗽,每天晚上都要咳醒,正吃着药呢。”

王氏闻言吓了一跳,道:“我的儿,莫不是犯了百日咳?赶紧请济安堂的罗神医来瞧瞧。”

林东绫道:“不过是小咳嗽,整天还要吃药丸子,没个消停时候,母亲疼疼我罢!”

王氏心疼女儿,忙忙的打发人去给林东绫炖润肺的补品,让珊瑚给秦氏带话道:“我们太太说了,三姑娘确是身上不好,也怕给大太太添麻烦,等过两日身子好了再来。”

秦氏心中冷笑,脸上却挂着笑意道:“身子不舒坦就好好养着,回头去公中的药材库里取点好药给三姑娘送过去。”

待珊瑚一走,秦氏便对红笺道:“二弟妹这么宠着孩子,可不是个好事,我看绫姐儿如今不对头,先前不过有个骄纵的病儿,如今加了一个‘甚’字。”

红笺道:“三爷自小是在老太太身边养的,二太太就剩这么个女儿在身边,自然就多溺爱了些。再说,如今二姑娘也要出嫁了,后头只有一个四姑娘,至多不过一副嫁妆,太太又何必为别人女儿操心。自己的女儿自己教养,咱们想管,也怕人家不高兴。”

秦氏笑道:“你说得极是,正是这个理儿。”便丢开手不再问了。

 

151 疏桐

“…三姑娘说身上不好就不来了,可我方才还瞧见她在剪秋榭里摆了一桌子果子糕饼,又吃又喝的,赏花喂鱼,好不惬意的模样。哪里是病了,分明是不想来。”疏桐一面说,一面挽着袖子给林东绣研磨。

林东绣正提着毛笔誊抄一份物品单子,闻言挑了挑眉,冷笑道:“三姐姐就是那样儿,人长得蠢,没个眼色,也没个好性儿,成天胡吃闷睡,中馈女红不成,读书写字也不成,浑身上下也找不出一处得意的地方。”

疏桐道:“可不是,昨儿个我跟太太身边的蔷薇姐姐还提起姑娘来,说姑娘虽生得单柔,瞧着文静,可内心里是个极要强的人,竟是个十分有体统的闺秀,好大的精神,太太交代的事,正是色色料理周全,等闲的女孩儿全都比下去了。也就是二姑娘是太太托生的,太太亲自调教着,才比一般人强些,姑娘这没人教的,竟然也不必二姑娘差,我们冷眼瞧着还高出一筹去呢!更别提已经嫁了的大姑娘,成天懒散的三姑娘,如今在女孩儿里,可正正是个尖儿。”这疏桐原是伺候林东绣的二等丫鬟,因上有寒枝事事打压,总觉有志难伸,可巧前几日寒枝让林锦楼命人打得不能下床,林东绣身边没了贴身的人伺候,便显出她来。她深知林东绣最喜奉承讲究排场,这几日曲意逢迎,又恭恭敬敬,十分讨林东绣欢喜。

林东绣听了果然满脸挂了笑,不由把毛笔放在笔架子上,将茶碗举起来,笑道:“你也是,怎么跟太太身边的人嚼起我来了,还拿我跟二姑娘比,赶明儿个传到太太耳朵里。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疏桐笑道:“什么怎么样?二姑娘就要嫁人了,太太身边连个得用的女孩儿都没有,到时候还不得器重姑娘?况且说了,都是一家人,姑娘还得唤太太一声‘母亲’,日后姑娘飞黄腾达,必然也少不了娘家的好处。”

这一番话正是又说到林东绣的心坎儿里,不由春风得意,笑道:“你果然是个乖觉知道好歹的,这样的道理都明白。”抬眼看了疏桐一眼。见她穿着青缎子袄儿,水红的棉绫裙,一张圆方脸。大眼阔口,肤色微黄,脸上用了脂粉,虽不是美人,倒端正伶俐。又道:“原以为你是个憨呆头,想不到肚皮里却有见识。”

疏桐笑道:“姑娘说得不错,我本就是个憨呆头,都是姑娘教得好。这些时日姑娘早出晚归,勤学苦练,回去还拨拉算盘珠子。我们瞧着都心疼。我就想着,姑娘这样聪敏的人都如此下功夫,更甭提我们这些呆子了。”

林东绣笑着吃了一口茶。忽然又叹口气道:“下功夫又能怎么样?都是命不好,没托生太太肚子里去,像我这样没人疼的,只能自己事事挣命要强罢了,你瞧三姐姐。万事不用做,自然有她老娘给她料理。听说她爹正打算给她找一门上好的亲事。光鲜着呢。我爹的意思,是想给我说个读书人,说是家财浅薄些也无妨。”

疏桐便笑道:“我瞧着也没什么好,门第再光鲜,里头拖家带口,婆婆妯娌小姑子一堆,也没个清净。姑娘这品貌,若是找个读书人嫁了,人家还不当菩萨供起来?反比那光鲜的舒心呢。”

这话又说得林东绣舒心,强忍着快活,随口说了两句淡话,便把这事揭过去了。

一时各房的人来领尺头,林东绣命疏桐念,自己拿毛笔勾了核对。知春馆却是书染带着个两小丫头子来了。林东绣连忙站了起来,拉着书染的手笑道:“哟,这点子小事,怎么还劳姐姐亲自来了。”一叠声张罗道:“赶紧把我大哥哥房里的份子取出来。”

书染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走走,也为着来瞧瞧四姑娘。昨儿个大爷托人从外头捎来两盒子细点,都是酥芳斋的,我给姑娘一样留了一个,攒了一碟子捎过来。四姑娘尝尝,未必有家里厨子做得好,就是尝个新鲜。”一边说,一边把一个小食盒拎起来。

原来这这细点是林锦楼让小厮捎回来给香兰的,可香兰哪里吃得下,想了想,挑了几样精致的,用彩绘的盒子盛了,请了书染来,亲自送了她吃。这些时日,香兰总时不时送些东西给书染,有时一根簪子,有时一件刺绣的半臂衣裳,有时两碗细菜,不一而足,都是好东西,可每回一点点,却显不出贵重。书染有时回赠一两件,香兰也收下,待下回便送她更贵重的。请书染过去说话,也只谈谁的刺绣好,谁的衣裳漂亮,哪个丫鬟配了小子,谁家小姐嫁了高门,绝口不提旁的。书染心里暗赞香兰高明,虽每次都送一点,可架不住隔三差五的一送,有道是拿人手短,日久天长便是欠了香兰好大的情。可她又不能说什么,眼睁着香兰是林锦楼的红人,她小心翼翼的哄着还来不及。香兰却好似无欲无求,真想跟她知心姊妹似的,拉着她的手请她常来,临了又送她些东西。故而过了几日,书染自己便坐不住了,主动到香兰房里,故意提些林锦楼的事。香兰只是抿嘴笑着,听她讲些林锦楼的轶闻等,不着痕迹的夸书染两句,偶尔才追问。书染本提着戒心,可香兰实在是美貌又和善,她便慢慢放了心,不知不觉,不该说的也说了出去。等她发觉时已经晚了,香兰却仿佛听过就忘了似的,全然不记挂在心上。

书染也吃不准香兰是什么样的人物儿,说她聪明罢,可频频惹林锦楼发怒;说她笨罢,可分明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她却能瞧出香兰是个宽厚人,有意让鸾儿跟香兰亲近,鸾儿却梗着脖子道:“什么?让我跟那小妇养的惺惺作态,还不如让我抹脖子呢!”再劝就要急了,书染只得摇头走了。

这厢她得了香兰一盒儿点心,自己尝了两块,正巧有丫鬟来让他们去库房领东西。书染琢磨着许久没见着林东绣了,她原本就八面玲珑,四处都结善缘,当下便拎着剩下的点心过来了。

林东绣笑道:“难为你想着。”命疏桐把点心接了,拉着书染的手在炕沿上坐下来,口中一长一短的寒暄,说了几句热络话。

林东绣问道:“大哥哥如何?还在营房里没回来?”

书染道:“可不是,听说海边又不太平,大爷去坐镇了。”

林东绣道:“大哥哥就是成天忙忙碌碌的,见不着人影儿。”凑近书染。低声问:“他新收的那位呢?还住正房呢?”

书染道:“可不是,还住着呢。”

林东绣撇嘴道:“小狐狸精,就是长了张脸蛋儿。真是有手段的。”

书染道:“她也不容易,总惹大爷生气,大爷临走前”想到此处顿了顿,觉着跟个未婚的姑娘家说这个不合时宜,便连忙住了嘴。

林东绣追问道:“临走前怎么了?”

书染便含糊道:“反正她惹了大爷不痛快。”心道:“香兰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昨儿个才能下地,也真是造孽”

林东绣冷哼了一声。

书染又同林东绣说了些闲话,便领着小丫头子回去了。进了院子瞧见小鹃正抱着一盒子东西往屋里走,便上前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小鹃道:“香兰姐说要画画儿,让我找些纸来,我寻来了她又说不对。讲了一通什么生宣熟宣的,这纸还分生的熟的?还有笔,什么狼毫羊毫。我哪里分得清呢,方才在小库房里翻出来些,我就一股脑儿全拿来了。”

书染看了看道:“这都是不得用的,回头我去寻些好的来。”说着同小鹃一起进了屋。

只见香兰端端正正坐在林锦楼设在正房的书案后头,穿着桃红绣金竹叶五彩花卉纹样的褂儿。月白的绫缎裙儿,头上挽着髻儿。一副家常打扮,脸上脂粉不施,却显得比前几日有精神了。她前头摊开一张纸,上头已画了一朵花儿。

书染上前笑道:“哎哟喂,你还有这样的雅兴,快让我瞧瞧画得是什么。”

香兰含笑道:“闲着没事,闹着玩罢了。”

书染将画捧起来,咂了咂嘴道:“画得这样好,还说是闹着玩。”又道:“要这些画画的东西,要去后头的箱子里找,全是大爷先前用剩下的,都是好东西,应还有一半能拿出来使,缺什么列个单子,回头让廊底下的小子们采办就是了。”

香兰吃惊道:“大爷用剩下的?”

书染笑道:“大爷小时候老太爷说他性子太烈,恐他怒急惹出大事,便让他琴棋书画修身养性,请了好几位师父教他,还有人来上门求字求画儿呢,后来大爷公务渐忙,这些东西就扔下了。”

香兰心道:“林家也是累世簪缨,子孙不说精通诗词楹联、琴棋书画,也是能侃侃相谈的。上门求字求画倒不稀奇,前世我大弟,稍会写字作诗,清客就都来求,其实只不过为了讨好主子,趋炎附势罢了。林锦楼那个蛮横的混账东西,浑身上下也没根风雅的骨头。”

 

152 平静(倾陈love和氏璧加更)

当下书染便带了人到后头抬出一口箱子,打开一瞧,只见里头有半箱子雪浪纸,另有半叠熟宣,洋漆小盒里盛着朱砂、赭石、广花、藤黄、胭脂等几样颜料,另有大抓笔、大小狼毫笔、大小白云笔若干,粗白碟子和碗若干,果真有大半东西能用。香兰便命人将能用的收拾出来,把纸摊开,提着笔发怔。

她也不知该画什么好。这几日她一直躺在床上发呆,她觉着自己命苦,过关斩将好容易熬到见了一丝光明,可立时又跌入深渊,她有时想,要不就这样算了,已经成了这幅模样,不如去打探打探林锦楼喜好,何不让自己过得舒坦些呢?她白天请了书染来徐徐图之,旁敲侧击。书染是个精明人,别瞧着对谁都如沐春风,实则戒心甚重,香兰不动声色,只聊闲话,决然不提旁的事,慢慢将她的戒心放低,再套问些有用的话。可她晚上躺在床上又睡不着,千万般的不甘心和愤恨几乎要将她逼疯。心里仿佛有一把锯,拉得她生疼。

后来她找了佛经来抄,心绪才慢慢平静下来。春菱见了,便去给她寻了一尊白瓷观音的像,香兰便天天燃上檀香,望着那白瓷观音发怔。日子还得过,她还得留在林家,再怎么悲戚也无济于事,就如同她伺候曹丽环的时候,只能先熬着,寻了机会伺机而动,一举离开这地方。今日早晨,她便发现自己小日子来了,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心情顿时明朗,便琢磨着再把画笔拾起来。

书染又找出两只大染,一支中染和三支小染,并石黄、石青、石绿等颜料,一并拿了过来。见香兰正画一丛兰草,便笑道:“这兰花画得俊,赶明儿个给我画两幅,我当花样子去。”

香兰笑道:“这样的要一百张也有。”

书染道:“大爷是惯画山水的,他还画了几幅扇面,等回头我找出来给你瞧瞧。”见香兰低着头不说话,便叹口气道:“其实把大爷哄欢喜了,他还是有求必应,惹他不痛快谁都没好日子过。大爷对你已是法外开恩了,你没瞧见他对赵月婵…新婚第二日两人闹僵起来。赵月婵也是个泼辣的厉害人,大爷一拳上去就打得她将要去了半条命,第三日回门都没起来炕。反是赵家登门过来的。我早些年刚伺候大爷的时候,有一回族里有人来求见大爷,我想着都是本家,论关系还是近的,就引进来。大爷见了好一通恼,让我在外头跪了一夜。那时大冬天,冻得我将要晕过去,染了风寒,病了好一场。大爷打发人来给我送药,又跟我说。即便是族人,他不放话也不该往内宅里头引,这是规矩。何况他在外打仗,得罪不少匪寇,真有个包藏祸心的混进家里来要了亲人性命的又该如何呢。”

香兰一怔。

书染又道:“大爷有本事,大爷手底下有买卖,自己能养着林家军呢。朝廷打仗赔钱。大爷打仗,每次都能捞来白花花的银子。全府上下。除却老太爷哪儿,知春馆过得最好,吃穿住用,上等中的上等。”

香兰道:“不都是用公中的银子么?怎么还分过得好过的差?”

书染捂着嘴笑道:“光靠公中的例银,也就将将够吃。每季要做衣裳,太太姑娘们打首饰,爷们出去应酬,还要赏下人,过年过节再添些好的,家里添人进口,各项嚼用,维持个光鲜体面岂是个容易事?”

香兰道:“可也不好太奢华,越过父母去罢?”

书染道:“你这又有所不知了,大老爷讲究质朴守拙,大太太也也不是挑剔人,况大老爷在外头当官,难道还能短了银子?就瞧这次二姑娘成亲,大房抬出来的哪一样不是好东西?不露富罢了。二房其实本也应是殷实的,可二老爷…说句不好听的,是个扶不上墙的,你瞧他当着五品的官儿,迎来送往间颇有些派头,也有些算计,可里里外外透着小家子气,连给下人打赏都是几个铜钱。家里一概不管,自己的银子全都花在外头女人身上,吃喝嫖赌哪一样不会?还指望老婆的嫁妆,回家来逞威风。得亏是二太太好性儿,换个别人还指不定怎么样呢!可二太太呢,又有些拎不清,虽说嫁妆厚,可也是个爱吃喝挥霍的,不过听说她还有庄子和铺子,每年能孝敬来不少,体面总是有的。”

香兰笑道:“怪道大爷器重你,都说你是‘万事通’,竟什么都知道。”

书染笑道:“在府里时日长了,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一回,书染便出来。香兰又画一回,让小鹃搬来一盆花,照着下笔。小鹃笑道:“这个花儿开得新鲜,回头掐两朵给你梳头。要说园子里那些老婆子都是不长眼色的,每天早晨剪了鲜花儿送到知春馆都先紧着画眉挑,兴许觉着她是姨娘呢!可知春馆谁不知道大爷先紧着谁,连扫地的丫鬟小厮都知道。我看她们就是存心的!”

春菱正拿了两件衣裳出来,闻言敲了小鹃脑袋一记,嗔道:“再说这话就打嘴!”

小鹃揉着脑袋咕哝道:“本来就是,这两遭大爷让人带了点子吃的用的回来给香兰姐,你没瞧见东厢里那个酸劲儿,喜鹊跟我说‘你如今算行了,慧眼识英雄呀,当初香兰还是个扫地丫头时,你就知道跟她相好,这下她成了大爷的心尖尖儿,你也跟着水涨船高,瞧你最近脸蛋子都胖一圈儿,想来大爷捎回来的东西,你没少吃罢?’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我哪里胖了!”

香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昨儿晚上你一个人就吃了半匣子点心,晚上也照吃不误,再这样儿,就算现在没胖,过一阵子也要成小皮球了。”又对春菱道:“以后送花的婆子再来,都抓些赏钱给,没多有少,客气些总不错。”

春菱应了。香兰便又埋头画画了,心道:“人缘全是平日里积攒出来的,别小瞧这几个钱,时日长了,便有用处了。”

 

153 晨遇

且说林东绮的婚期越来越近了,林家上下也愈发忙碌,知春馆反倒成了最闲的一处地方。香兰只在院子里散步一回,或回屋提笔作画,每日能听得鸾儿房里传出琵琶声和吊嗓儿的声音,画眉偶尔也抚琴唱一回。临睡前,小鹃给香兰铺床,见香兰躺下,放幔帐时悄悄瞄了香兰一眼,道:“大爷最喜欢听曲儿的,香兰姐姐,大爷走时你惹了他不痛快,要不你也练一首,你给大爷一唱,保管他哪儿都好了”

香兰自顾自闭了眼。小鹃也不好再说,吹熄了灯走了。

香兰在黑暗里睁大眼。自从林锦楼一走,她便搬回东次间去住了,晚上也不让丫鬟值夜,只一个人抱着被子躺在床上,每回都要辗转几次才能入睡。她身边的人,春菱和小鹃,都盼着她跟林锦楼要好,明里暗里没少劝慰。昨儿个来了两个府外的媳妇儿来给她量身,说林东绮大婚,林锦楼托人捎了话儿回来,让给她们都做两身喜庆的衣裳。

香兰不愿量体裁新衣,林东绮大婚,跟她有什么相干呢?其实她自己也承认,在心里头,她深深羡慕这位林家的二姑娘,隐隐还有些嫉妒。林东绮就好像前世那个她,有体面的家世,疼爱她的祖父母和双亲,十里红妆风光出阁,嫁给温良有为之男。在人家喜庆的日子,便愈发衬出她的悲凉可怜,纵然她不愿自怨自嗟,可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春菱和小鹃都劝她做新衣裳,小鹃道:“旁人只能做两身,大爷说姑娘刚来府里,没什么添置,所以想裁几件裁几件。哼哼,鸾儿知道当时就掉脸子了。把门甩得山响。”

春菱脸色为难道:“这是大爷发了话,咱们还是做两身,眼见也将要秋天了,正好添应季的衣裳,缂丝、烧毛,都是上等料子,请的是霓裳斋的裁缝,手艺好得很呢。”

既是林锦楼发了话,那便是佛旨纶音,这衣服是非要做的了。春菱引了两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进来。拿着尺在香兰身上比划,神色恭谨。

有一个微胖的格外会说话,笑道:“哎哟喂。我进进出出多少内宅,什么俏丽的小佳人儿都见过,像林家美人这样多的,还真是少见。方才去见鹦哥姑娘、鸾儿姑娘,我就觉着是大美人了。谁知见了东厢的姨娘奶奶,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我以为我够见识了罢,可瞧着这位奶奶,才明白什么叫天仙下凡。”

香兰只微微一笑,心道:“像这样经常出入内宅。伺候有钱人买卖的,自有一套江湖。从吃住上就能瞧出鹦哥和鸾儿不过是有些体面的丫鬟,画眉却是称“姨奶奶”的。自然与她们不同了。她二人知林锦楼自与赵氏分开便没再娶妻,又见我住在正房里,也不好判定我是何人,但贵客就要讨好,索性就按了个‘奶奶’的名号在我头上。一叠声夸赞罢了。”

另一个瘦些的,毕恭毕敬的问香兰想做什么衣裳。香兰道:“就做件夹袄和厚些的裙儿罢。能常常穿着。”

春菱觉着不够体面,道:“这么点子怎么够呢!”又与那人商量一番。

香兰知春菱最喜卖弄才干,便由着她去,只坐在贵妃榻上往窗外看,只见叶子虽还浓翠,可风却渐凉,果然秋天要到了。

春菱一时跟两个裁缝商量了衣裳和料子,香兰一瞧,有窄裉袄、细腰儿的裙儿和大红的抹胸,全是比着林锦楼的喜好挑的。

香兰明白春菱是好意,她只是纳闷,林锦楼这样暴虐成性的人,怎么林家上下还有这样多的丫鬟都盼着爬上他的床呢?她只想逃得远远的,如今是没有法子,她需得想方设法回家一趟,先同她母亲通个气再谋划。

香兰又胡思乱想一阵才睡着,夜间外头有响动,她迷迷糊糊坐起来,掀开床幔子往外瞧,却见外头黑漆漆的,她便放下幔帐,又躺下睡了。

第二日清晨,香兰醒得格外早,春菱小鹃等还未过来叫她起床。她便自顾自披了件紫红的小袄儿,穿鞋下床。天色蒙蒙亮,四处静悄悄的,丫鬟们还都没起床,可厅里的几子上却摆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门也是开着的。

香兰正纳闷,忽听见脚步声,扭头一瞧,只见有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裸着精壮的上身,底下只着一条青丝单裤儿,更衬得双腿强健修长,脚上踩着一双缎子朝靴,手里拎着一口刀,杀气腾腾,盛气凌人,汗珠子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

双喜在他身后跟着,忙不迭的递手巾和小茶壶,他接过来,一边擦汗一边骂:“那几个孙子这些天瞅见爷不在,定是吃喝嫖赌去了,今儿早晨才试了两手,就腿肚子打颤,不知昨天跟哪个娘们儿胡来,缠软了腿,这样儿的护院白养着吃白饭啊?一群混账窝囊废,都该打军棍的货色!”他抬头瞧见香兰,登时一愣。

香兰万没想到林锦楼会凭空冒出来,惊得脸色发白,目瞪口呆,两腿都软了,往后“噌噌”退了两步,险些撞倒案上摆着的美人囊。

林锦楼只瞧见有个披着褂子,穿着中衣的女孩儿站在那儿,乌发丽颜,一缕晨光照在她脸上,那脸润白得仿佛透明,她淡得好像一抹浅浅的影儿,满脸的惊怯之色,手忙脚乱,有一股楚楚可怜的滋味。他刚要说话,余光瞥见双喜还未走,也看着香兰发怔。林锦楼大怒,骂道:“还杵这儿干什么!给我滚!”

双喜这才回过神,猛打了个激灵,忙不迭往外跑。

香兰也吓了一跳,跟只受惊吓的小兔儿似的,便想往椅子后躲。

林锦楼却上下看了她两眼,自顾自取了几子上的茶来吃,脚步稳健的从她身边儿走过去,香兰刚要松口气,便瞧见林锦楼脚步一顿,丢下一句话道:“拾掇利索了过来一块儿吃早饭。”便施施然往卧室去了。

154 早饭(为qian20051978和氏璧加更)

香兰又呆呆站了一回才回过神,脚步发飘的回到东次间里,春菱已经起床了,忙不迭的指挥小丫头子打热水进来。香兰用大毛巾掩了衣襟,用茉莉皂洗了脸,青盐擦牙,脸上涂了些香膏。小鹃已经帮她绾好了髻,正要梳繁复的样式,香兰忙道:“这样就好了。”

小鹃便去挑首饰,口中大惊小怪道:“哎呀,都是前些日子大爷不在,香兰姐也没打扮,首饰大半都锁在大爷那屋的妆台抽屉里呢,这里的样式简单些。”说着拿起一支点翠斜飞凤凰含珠的金钗在香兰头上比了比,觉着不好,又换了一支翠玉银杏簪子。香兰有些心烦,道:“这支簪子就好了。”此时园子里婆子的用荷叶碟子托来一盘子鲜花儿,小鹃便挑了两朵艳的,簪在香兰头发上。

春菱挑了衣裳过来,是朱红绣梅花的袄儿,姜黄缎子掐牙比甲和银红挑线的裙儿,另一双鸳鸯鞋。香兰磨磨蹭蹭的把衣裳换了,这才一步拖两步的到卧室。林锦楼显是重新擦洗过,头发仍有些凌乱,身上穿了蟹壳青细葛布的褂子,只松松垮垮的系了两个扣儿,底下是散腿儿的弹墨裤子,脚上趿着布鞋。他正坐在罗汉床边上,头边摆着一盅热汤。

香兰一步一挪的走过去,林锦楼穿上衣服倒没那么吓人了,却仍然威势凛然。林锦楼抬头瞧了香兰一眼,道:“来了?”一指炕桌对面道:“坐这儿。”

香兰低着头坐了下来。

林锦楼拿起一块小毛巾擦了擦手,道:“摆饭。”

莲心和暖月便端了托盘过来,摆了四碟素淡小菜,两碟子荤菜,一大盘细致面点和和一小锅汤水。林锦楼提起筷子道:“吃罢。”

香兰拿起小银勺搅了搅汤,偷偷看了林锦楼一眼。守着这么个活阎王实在让她没胃口,可又不能不吃。喝了一勺汤,过一会儿再喝一勺。

林锦楼吃得香甜,吃完了面点,又让端来几色点心。香兰埋着头有些百无聊赖,正走神的功夫,一双筷子伸过来,给她夹了一只水晶虾饺。香兰抬起头,林锦楼漫不经心道:“这回出去带回来个广东厨子,尝尝他手艺,觉着好就留下来。”说完往口中塞了一口牛肉。嚼完了,又说:“听丫头们说你最近闲着没事儿就画画,这个好。里头那张书案给你用,画了些什么回头给爷瞧瞧。”

香兰又低下头,盯着那屉水晶虾饺不说话。

林锦楼道:“也别光画,回头爷整个琴筝什么的回来,再请个师父。闲了没事你也学学,省得闷出病。”

莲心上前,给林锦楼盛了一碗汤。香兰还是垂着头坐着。林锦楼道:“我从外头捎了两箱子新鲜东西回来,你先挑挑有什么可心的。”

香兰闷不吭声。

春菱暗暗着急,心提到嗓子眼儿,暗道:“我的小姑奶奶。大爷同你说话儿呢,你不理他不是作死么!”又去看林锦楼,却见他脸上没有生气的模样。反而气定神闲,只捧了个热汤坐着,方才稍稍放了心。连连给香兰打眼色,无奈她连头都不抬。

香兰低着头慢慢的吃。她吃完一块圆饼,夹了些菜。又吃完一小块点心,喝了汤。便放下勺子。林锦楼见她吃完,一口气把汤喝了,莲心和春菱端来茶水给他二人漱口。

林锦楼用毛巾擦了擦嘴,让丫鬟把炕桌搬开,挥退左右,坐到香兰身边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听莲心说你在床上躺了几天,如今好了罢?”

香兰一愣,立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脸“噌”就红了,咬了咬嘴唇,仍然不说话。

林锦楼却吃吃笑起来,一把揽住她,香兰大吃一惊,连忙挣扎,可哪敌得过林锦楼臂力,像只乱扑棱的小鸟儿似的,被林锦楼按在怀里,热气呼到她耳朵边,低声道:“怎么着?莫不是还疼着呢?看你拉着个脸儿,还生我气呐?”

香兰又挣了挣,林锦楼低声笑道:“你这死犟的脾气,把爷气得心肝肺都疼,这两遭你哪回痛快过?爷要不是气懵了头,也不至于…行行行,别挣了,不说了还不行?不说了不说了。”

香兰听他语调懒洋洋的,显是逗弄的意味,愈发羞愤,任林锦楼抱着,却把脸扭到另一边去。

林锦楼道:“你也是,就不能顺着爷?瞎闹腾,最后不是自讨苦吃么?”见香兰不理他,便坏笑起来道:“噢,是不是还不舒坦呐?那让爷亲自看看,到底好了没有?”说着手就伸到香兰裙子里头,要褪她的裤儿。

香兰大吃一惊,慌忙去按林锦楼的手,脸上烫得愈发厉害,生怕被外头丫鬟听见,小小声说:“好了,已经好了。”

林锦楼捏着香兰的小下巴,说:“那就别绷丧着脸了,爷给你赔不是,嗯?”

香兰又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林锦楼只瞧着她眉宇间带着不情愿的神色,可面若桃花,真个儿是那戏文里唱的“粉腻酥容娇欲滴”,心里头不由欢喜,声音也不绝软下来,问道:“爷不在家的时候,你都干什么呢?”也不等她回答,便自顾自道:“这些天爷可是在外头累得臭死,不是打仗就是跟一群老油条干嘴架。倭寇夜袭,两处县城告急,那群酒囊饭袋只会互相推诿,还关上城门,不让爷去救,怕官兵走了被倭寇围城。老子急了,刀架在孙知府脖子上,这才出的城门,幸亏去得早,要不四处都是火,屋子都要烧光了。回来又要防着姓孙的恶人先告状,爷先让幕僚写了折子参了他一本,这事儿还没跟家里老头子说呢,他要知道我殴打朝廷命官,又得把孔圣人他老人家搬出来教训一通。”

香兰前世生于,家中都是做文官的,见的读书人居多,如今还是头一遭听说打仗,听林锦楼说得轻松,却知道里头凶险,心说这混账东西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还知道将军百战死,为国尽忠,爱惜百姓。

155 留意

林锦楼用食指点了点香兰的嘴唇,道:“你呢,这些天不会总画画儿罢?”

香兰不想理他,林锦楼也不问了,只见她微微垂着头,肤色若雪,又娇又俏,心头微痒,低头便亲住香兰的嘴。香兰吃一惊,不由挣扎。林锦楼又去吻她的脖子,香兰道:“你别”林锦楼便立刻将她的嘴吻住,灵活的舌滑了进来,双臂用力箍住她的腰,呼吸渐重,手也探到她衣襟里。

香兰连忙去抓林锦楼的手,林锦楼喃喃道:“小香兰,你就乖顺一回,嗯?”顺势便将她压在罗汉床上。

此时只听门口鸾儿的声音传进来道:“我知道大爷回来了,怎就不让我们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