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自嘲道:“有什么敢不敢的,谁又比谁高贵些,都是一样的人,来吃罢,这一桌子菜,吃不完也是糟蹋。”

春菱便拿了个小桌。在地上摆了,拨了些饭菜同小鹃一起吃。小鹃幸灾乐祸的将鸾儿的事讲了一回,末了。道:“听说鸾儿晚饭都没吃,寸心去厨房拿饭,都避着人,灰溜溜回来的。”往口中塞了一口饭,腮帮吃得鼓鼓的。对香兰道:“大爷对你真是好得紧,方才还赏了我一串钱。让我好生伺候你呢!”

香兰道:“他起先对岚姨娘更好,连铺子都给了,不也是这般满屋子的古董玩器,结果呢?岚姨娘如今在哪儿孤零零躺着的”

春菱忙笑道:“你同岚姨娘可不一样,她脑子糊涂,没那个福气消受林家富贵。再说,再说她也不曾让大爷这么惦心不是?”

香兰垂了头默不作声,心道:“以色事人哪有长久的道理?何况鸾儿、青岚都是他曾抬举过的,如今又怎样,我必须要寻个法子出去。”

闲言少叙。林长政唤林锦楼去,原是为他再择亲的事,举出几家名门淑女与他看,林锦楼意兴阑珊道:“再说罢,赵氏才走几日呢,也让我消停消停。”

林昭祥一瞪眼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这几家姑娘都是能生养的,也有个贤淑的性子,家世也般配。”

林锦楼漫不经心道:“这还没成亲怎就知道是能生养的了?这事急什么,眼下时局未稳,等皇上立了太子再说罢。”

林昭祥一怔。

林锦楼淡笑道:“要娶个贤惠老婆本也不难,那些出来的,大多是那个调调,你孙儿我,日后的前程还长着,何必急于一时,难道家里还缺能给我生儿子的不成?”

林昭祥叹了口气,林锦楼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如今的时局,还真不若等皇上立了太子再选择人家。他轻咳一声,道:“只是你二妹出嫁,你二弟的婚事便不能拖了,只是他那个身子骨总不见好,我跟你爹商议,打算择谭思叶的四女儿订亲。”

林锦楼一怔,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道:“谭大人虽说是个四品官儿,可官声不错,身家清白,女儿也应该教养得好。”

林长政点头道:“不错,虽只是个庶出的,可听说模样性情都好,而且还有个旺夫的八字,指望娶进来给你二弟冲一冲喜。”

林锦楼心说,老子那二弟新婚夜能不能爬起来人道都两说,模样再好,娶进来也只怕是守了活寡。可面上不带出一丝一毫来,点头称是。

160 婚礼

当下,林昭祥又嘱咐林锦楼几句,又因林东绮婚期近了,秦氏打发人来禀明婚礼当日事项,无非是请了何人,在何处送亲,何处燕坐,何处开宴等。此时金陵守备登门,林锦楼自去招呼,不在话下。

晚上林锦楼回去时,香兰已早早熄了灯在东次间睡下,唯有莲心、暖月、如霜、汀兰几个丫鬟未睡,一面做针线,一面等林锦楼回来。

见他进屋,忙站起来,一叠声问好,沏茶倒水的忙乱。林锦楼在她们几人脸上一扫,问道:“香兰呢?”

莲心道:“已经睡下了。”林锦楼便往房里去,见卧室里空荡荡的,便沉了脸色,径直走到次间里,一把撩开幔帐,沉着脸,指着香兰道:“爷在前头应酬,你竟然不等着伺候,敢自己先睡,给谁找不痛快呢!”

香兰只得坐了起来,垂着脸儿不说话。

林锦楼哼一声,甩手走了。

香兰慢吞吞穿了一件玉色的水田褂儿,走到到正房去,林锦楼已擦好了牙,正用香皂洗脸,汀兰绞了热毛巾,悄悄递与香兰,给她使个眼色,却见暖月已殷勤的将热手巾递到林锦楼手中去了,汀兰微微皱眉,香兰将毛巾交到汀兰手里,摇了摇头。

一时林锦楼梳洗已毕,暖月等来帮着宽衣。林锦楼盯着香兰,声音不轻不重,脸上却发冷,道:“你杵哪儿给谁看呢!”

汀兰轻轻推了香兰一把,香兰只得上前,小手去解他衣上的扣子,暖月还要过来解腰带,林锦楼不耐烦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让她来。”

众人便端了东西退下了。

林锦楼微低下头,看着香兰垂着的小脑袋。心里一阵阵恼,这女的还真是白眼狼,莫非待她还不够好么?下午还跟他缠绵,晚上回来就撇开他自己睡了,木着个脸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哪有点知疼着热的情意?简直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

香兰也心惊胆颤,生怕林锦楼捉住她再那般来一回,她身上酸疼,走路还有些不自在,心里含着羞耻。正是为了躲他才早早睡了的。她也想对着林锦楼摆个温柔模样,好歹哄两句,让他高兴了放自己回家。可她当着这活阎王就是做不出来那姿态。

她瞪着林锦楼宽阔厚实的胸膛,手心冒汗,忙不迭将他的外衣除去,放到一旁的熏笼架子上。林锦楼往床上一坐,拍了拍床沿道:“过来。”

香兰垂着头走过去。

林锦楼道:“爷跟你说过。以后就在这屋睡,你当耳边风是罢?”

香兰小声道:“我睡这屋传出去只怕不合适”

“爷说合适就合适。”

“大爷迟早要娶大奶奶,我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的,如今让你睡这儿就睡这儿。”

香兰咬着嘴唇不说话。

林锦楼心里又恼,便道:“熄灯,要睡了。”

香兰吹熄了蜡烛。放下床幔,轻手轻脚的上床,侧躺在床铺最边上。林锦楼翻了身,伸出胳膊将她抱住,香兰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林锦楼却再无动作,径自睡了。

林锦楼自归家,大小应酬不断。又要去军中衙门,日日忙乱。家也少回。林锦亭倒是得用起来,上下张罗,采办金银器皿,各色纱绫,补栽花草,请戏班子等,连秦氏都同林长政说:“别看亭哥儿念书平平,可办起事来真是像模像样的,还是个靠得住的,倘若下一科还未中,咱们想法子给活动活动,给他捐官谋个缺儿也好。”林长政叹气道:“我原也这么想,可爹的意思是好歹让亭哥儿中了举,脸上才有光,二弟又是只顾自己的,我与他商议,他也只说听爹的意思,如今这事且再等一等罢。”秦氏也便不再提了。

且说林锦楼镇日不在,香兰却松了一口气,每日里只将自己画过的画儿,挑了好的卷起来放进箱子,余者烧掉,另将些不起眼的金银首饰收着,放进小锦囊,贵重的仍让春菱看管。林家热热闹闹嫁二姑娘,知春馆里多少也活络起来,书染和莲心开楼拣了好些艳色的纱绫,张灯结彩,又让林锦亭请人来栽种花草,重新将院子焕然一新。喜鹊见了愤愤道:“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书染都是嫁了人的媳妇子了,还见天往知春馆来把持着,莲心也没什么能耐,不过一味老实,论情论理,姨奶奶如今都该排第一,在大爷的院子里担尖儿管事,怎就让她们俩吆五喝六的。”

画眉道:“她们俩倒不足为惧,怕是怕正房里头住着的那个,自从她来,大爷都没往这屋来过。我去找她,也关上门一概不见,像是个豁得出去的。若不出个计策,就要坐以待毙了。”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荷包,又摸出二两银子,对喜鹊道:“等得了机会,把这银子送给双喜,让他把荷包给大爷看,就说是我这些天做的,知道大爷爱上火,荷包里是我亲自碾药材做的清凉丸。”

喜鹊自收了去,暂且不提。

待到林东绮成亲前一日晚间,林锦楼方才回家,进门便沐浴更衣,到前头应酬,会长大人的女仆攻略。香兰自然也不好睡,人人都去凑热闹,她懒懒的不想动弹,见春菱和小鹃兴致勃勃的模样,便让她二人去,自己从箱笼里拿出一双做了一半的鞋,一针一线缝了起来。

汀兰素是个稳重妥帖的,留下来守屋子,也把小丫头子都放了,拿了针线来寻香兰,两人偶尔说两句,都默默的做针线想心事。屋中静静的,能隐约听到前头唱戏的管弦铙钹之声。知春馆之外自然热闹到十分去,往来宾朋,觥筹交错,正是花团锦簇,绣带飘摇,无论妇人小姐还是丫鬟,皆是穿红戴绿,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

且说林东绣端端庄庄的站在秦氏身边,虚扶着秦氏的胳膊。林东绮已上花轿走了,秦氏仍未回转过来,不住用帕子拭泪,眼眶还是红红的,一众贵妇人团团围着相劝。

林东绣十足乖顺孝女的模样,也闪着泪光劝道:“母亲还是收一收泪罢,今天大喜的日子,二姐姐也是嫁过去享福的,母亲这样,反倒让二姐姐也嫁得不心安了。二姐姐嫁不要紧,我还留在母亲跟前尽孝呢。”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纷纷称赞。

秦氏看了林东绣一眼,只见她穿了洋红的团绣花鸟纹样云锦比甲,金黄白绸绣金钱的李玲长褂子,海蓝菊花长裙,头上簪着赤金玉兰点翠步摇,点翠螺纹花钿并缠丝垂珠金簪,脖上带着金项圈,坠着璎珞金锁,耳上一对长长的红玛瑙坠子,脸上精心匀了脂粉,描眉画鬓,十分光艳,她本就是个美貌女孩儿,这样精心打扮又添了两分丽色,愈发动人了。

秦氏与林东绣并不亲近,一来秦氏有自己的儿女要养,二来她起先存了两分要提携林东绣的心思——不过是个庶女,又碍不着她痛痒,日后若是有了造化,兴许他们兄弟姊妹之间也能有个帮衬,何况这孩子始终要唤她一声“母亲”的。可她逐渐觉着这女孩儿秉性巧吝,教化了几次也发觉林东绣不过是面上做做功夫,便淡了心思,丢开了手,却也从不曾薄待。

林东绣是存了别样的心,如今二姐嫁人,立时便要轮到她去订亲,林长政相中几家书生,她皆不满意家世,此番决意要在林东绮婚礼上大显身手,让几家贵妇另眼相看,好择一门上等亲事。如今她一番形容,秦氏便立时明白了她的心思,口中淡淡道:“我们家绣姐儿是个知道疼人的孩子。”

那几家贵妇便拉着林东绣的手,问她多大年纪,平时都玩些什么,读什么书,会做什么针线等。林东绣粉面含笑,落落大方答了。因是林家的女孩儿,纵然是庶的,也自有品格儿,何况家世摆在哪里,况这林东绣跟秦氏一副亲热模样,保不齐是养在秦氏身边的。一时倒是有几户人家上心,想留意打听。

秦氏自去往来应酬,林东绣寸步不离跟在身畔,一时递水,一时递帕子,一时又帮秦氏理衣裳。红笺皱眉暗暗对秦氏使个眼色,秦氏摇摇头,示意她别管。林东绣一心抢尖拔高,她便给她这个机会,成不成便看她自己造化,只要不丢林家的体面,她便不插手。

林东绣随秦氏忙了一阵,中午快开宴的时候方才心满意足的回自己那一桌坐好,却见林东绫不知往何处去了,绿阑要去找,林东绣因想找个无人之处重新抹一遍胭脂水粉,便起身道:“我去找三姐姐罢。”说着便丢下众人,悄悄往旁边的小花厅里来,屋中一人皆无。林东绣解下腰上的锦囊,从中掏出一面把镜,对着理了理鬓发,又掏出一个珐琅蓝彩小盒儿,从中取出一张胭脂,刚要往唇上抿,便听见帘子外头有人说话,正是王氏身边的丫头珊瑚和璎珞。

 

161 见闻

璎珞道:“珊瑚姐,你且等一等再去寻三姑娘,我有话跟你说呢。你瞧见没有,今天四姑娘可是一步都不离开大太太呢,往日里可没那么亲近。”

珊瑚道:“瞧见了,唉,不是太太肚子里托生的怎么办呢,只能如此了。还是咱们姑娘命好,甭看老爷平日里不管不顾的,对三姑娘的婚事还是极上心的。”

璎珞冷笑道:“老爷是惦着让三姑娘攀高枝儿去呢,我听说老爷想把三姑娘嫁给永昌侯。”

珊瑚吃了一吓,道:“永昌侯?他…他都多大年纪了?能当三姑娘的爹了!”

璎珞道:“四十出头,前年死了老婆,如今要娶填房呢。正值兵部候补提了他的缺儿,掌了实权,老爷就动了心了。”

珊瑚迟疑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璎珞道:“昨儿个二老爷跟太太说的,太太死活不肯答应,老爷还打了太太一巴掌,说此事就这般定了,无转圜余地,还说永昌侯能看上三姑娘是天大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你昨天到大太太跟前帮着操持,故而不知道罢了,眼下还瞒着三姑娘,倘若她知道,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呢!”

“这事只怕不成罢,别说太太不答应,老太爷、老太太也不一定应允的。”

“那也不一定,永昌侯虽说年纪大些,但年富力强,逢年过节的都要进宫受皇上召见的,立了些战功,也颇有头脸,跟咱们大爷也是老相识,听说家底子厚实着呢,还有一座大园子。填房也是正经的主子奶奶,永昌侯夫人。进宫都要穿从三品的命妇霞帔,咱们老爷不过才是个五品,若不是林家的根基在这儿,三姑娘还算高攀了。”

“话倒是不错,倘若真当上永昌侯夫人,那体面尊贵却是连二姑娘都没法比的。二姑娘不过才嫁了镇国公的二公子,袭不得爵,只能自己挣命搏个功名罢了。”

后来二人又絮絮说些什么,林东绣全然没听见,只是怔怔坐在那儿。那个没有见识。没有头脑,没有口齿的林东绫竟然寻得一门上等体面的婚事!凭什么?莫非只因为她是太太肚子里托生的,投了个好胎?除了出身。她哪一样不比林东绫强!

林东绣攥紧了手里的靶镜,方才的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尽数化成了灰。

林东绣年纪虽小,却比谁想得都明白,女人家么。成亲嫁人不过找个后半生的指望,那人风度翩翩英俊少年,不过是锦上添花,最终还是要瞧他官职大小,家世几何。她庶出的长姐林东纨倒是嫁了个潇洒的白面书生,虽说也是官宦子弟。可到底差了一截,如今夫君读书不成,家里用度都要看婆婆脸色。少不得自己拿嫁妆贴补,过得不顺心随意。跟她闺中相好的小姊妹,本是个家里不受待见的庶女,行动做事都缩手缩脚的,后来嫁了个五旬的鳏夫。可正经掌着实权,从此摇身一变。穿金戴银不说,浑身的气派都出来了,与原先判若两人。她默默看在眼里,便发誓要找一门贵婿,管他年岁大小。如今她万分瞧不起的林东绫竟然得了这样一桩姻缘,林东绣心里又羡又妒,颇不是滋味。一时也没了打扮的心思,懒懒的将胭脂和镜子收了,掀开帘子往外走。

珊瑚和璎珞早已不见人,林东绣无精打采的往回走,忽然心灰意懒,纵然她在酒宴上再压倒众人又如何?高门第的如何瞧得上她,那门第差些的,又岂是她愿意屈就的。她自幼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一心要出人头地,如今在婚事上矮了林东绫一头不止,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林东绣越想越烦,筵席也不去了,心事重重的走到园子里。只见白柳横坡,树叶逐黄,小径上已有点点落花,虽是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林东绣也觉得萧瑟凄清,忽见有一众穿红戴绿的丫鬟手捧着大托盘,上有珍馐美味,从抄手游廊上款款而过,心里愈发难受起来,暗道:“也只有正房太太肚子里托生的女儿成亲才有这样气派的场面,我这样没人疼没人怜的,不知今后要流落到什么地方去。”

自伤自叹,穿过湖上一座曲桥,往一处假山来,想到这里有一处罗雪坞,原是给曹丽环住的,后来曹丽环搬了去,这地方空下来便成了摆放花草之处,前些日子她跟林东绫还到此处挑了两盆花,因想:“这屋里有盆秋海棠,开了碗口大的花,正好剪一朵簪在鬓发上,配我这衣裳正合适。如今只有打扮出众才能脱颖而出,保不齐能碰到什么机缘呢。”便往罗雪坞来,到门口却见门锁了。

原来罗雪坞的婆子们都四下散去吃酒耍乐,她便转到后门,刚到窗户底下,便闻得当中有细细说话之声,仿佛一男一女。林东绣吓了一跳,这内宅内院,怎会有男人出现?便大着胆子将窗户纸捅破,往里一瞧,只见林东绫正和一个年轻男子相偎在一处。

林东绣几乎唬破了胆,蹭蹭往后退了两步,胸口怦怦直跳,却又忍不住乍着胆子凑过去往内看。

那男子生得容貌英伟,身强体健,浓眉大眼,通直的鼻梁,未启唇便带三分笑意,身上穿靛蓝直缀,瞧着眼生,不似见过。原来这人竟是画眉的哥哥杜宾,他读书不成,却会舞枪弄棒,极擅钻营,因她妹子之故,林锦楼也提携了他一把,此人头脑聪明,为人风流洒脱,极会揣摩上意,因他办了几件得力的事,林锦楼也逐渐器重,隐有提拔之意。杜宾在林府走动便频繁起来,他又是个心极大的,央告画眉求林锦楼提他做正八品的外委千总。画眉同林锦楼张了回嘴,见他神色不快,便不敢再提了。

杜宾便想走林锦亭的门路,孰料林锦亭富家公子口角做派,杜宾这等人他压根瞧不上眼,连见都没见,他连去几次都吃了闭门羹,不过在小花厅里枯坐。孰料竟碰见了林东绫。

林东绫因有王氏骄纵,在家霸道惯了,也不顾内外有别,来前头寻林锦亭,不想在花厅遇见男客。只见那人生得仪表堂堂,风流不羁,她正是情思魂萦逗的年纪,乍一见这等外男,便先红了脸庞,忙退出去,末了眼睛偷偷朝杜宾一溜,十分有情的模样。

杜宾乃花中老手,哪有不明白的,听外头丫鬟叫她“三姑娘”便知她是林家三小姐,立时动了心思,往卧云馆去得更勤了,果真又再碰上林东绫,杜宾趁机百般撩拨,眉目传情,趁人不备,将自己早就备好的荷包扔到林东绫裙子底下。林东绫捡起来回去一瞧,只见荷包内有两首情诗,一首赞林东绫美貌,另一首倾诉相思之情,另有一块龙凤玉佩,正是取“龙凤呈祥”之意。林东绫又是得意又是惊喜,本也没想理睬。孰料杜宾隔三差五便来,林东绫又忍不住去偷偷去看。就这样两人便勾搭一处了,不久便情思缠绵,如胶似漆。

春节后,林锦楼提拔杜宾做了亲兵,杜宾来往林家便愈发频繁,混入府中与林东绫幽会。

杜宾推了推林东绫道:“中午开席,你该回去了,我也该走了。”

林东绫皱眉道:“你就这般不乐意见我?”

杜宾笑道:“怎么会,我日日夜夜都惦记你,否则怎会冒险来看你?只是你确该回去了,我回头再来。”

林东绫冷笑了两声,赌气别过脸。

杜宾连连赔笑,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又怄气了?要不,我晚上再过来?只是这园子到晚上便上了锁,我翻墙进来是方便,你来却不容易了。”

林东绫道:“不知外头有哪个小妖精蒙了你的眼,让你急赤白脸的要走,把我丢在这儿不顾,你好歹才来一趟,都不肯陪我再呆会子。”说着便哭了起来。

杜宾忙赌咒发誓道:“我心里只有妹妹一个人,为着你,我把我娘子都休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只恨我这辈子没投好胎,没到富贵人家里去,故而没脸到府上提亲。我心里头只盼着能和妹妹比翼双飞,再没有女子能入我的眼了。”打起万般的柔情哄她。

林东绫道:“今儿我二姐姐成亲,赶明儿个就轮上我,让你来我家,你百般的推脱,谁知你心里有没有我,只会说些没用的话来哄!回头我嫁了旁人,你才心甘情愿不是!”

杜宾道:“我要娶你,你爹是万万不能答应的,除非有别的法子”

林东绫睁着泪眼问:“什么法儿?”

杜宾亲了亲林东绫的脸,眼里精光闪烁,附在林东绫耳边说了些什么。林东绫立时羞得满面通红,骂道:“呸!呸!说这个羞人答答的东西!”

杜宾把林东绫搂到胸前,低声道:“好妹妹,你还不懂我的心?唯有木已成舟,才能让咱们白头偕老”说着去亲林东绫的嘴,反身将她压到罗汉床上。林东绫起先挣扎,杜宾却将手伸到她裤儿内抚弄,连连亲吻,不多时林东绫浑身便化成一滩水。

 

162 窥视

杜宾早就意图不轨,却只百般做小伏低,打起百般温柔哄着林东绫,时日一长,林东绫戒心渐去,对杜宾也是情根深种,早将一腔情爱托付与他,如今也是水到渠成。

林东绣在外看得浑身乱颤,连忙往后退,反身就跑,到不远处的竹林子里方才停下,连连喘气,靠着一丛竹子软在了地上。

林东绫竟然与男子做出这腌臜不才之事,这该如何是好?若这等丑事闹出来,她日后也难嫁人了。她第一便想到去找秦氏,又或冲进去将那男子赶走。她勉强站起身,忽然转念想道:“等等,林东绫若是和那男人有了首尾,那她那一门上等体面的亲事便成水中泡影了,那男人好似是个小门户出身的,都没脸上门来提亲”

林东绣这般想着,慢慢停下了脚步。忽在山坡上遥遥望见两个少女从曲桥上穿过来,直往罗雪坞来,一个穿着湘妃色的衣衫,另一个穿着海棠红,身量一般高矮。走近了一看,只见那穿着湘妃色衣衫的正是香兰,另一个是汀兰。原来莲心回来看家,汀兰便百般撺掇香兰去园子里转转,道:“大爷送亲去了,不在府里,主子们全都在前头听戏吃酒,丫头们全凑一处玩,小子们都四下散了,园子里清净得很,你往日不出屋,这会子也该出去散散心,咱们俩只管往偏僻处逛逛,你不知道,如今秋景正美呢,咱们去看看花儿。”

这一说两说的,让香兰不由动了心,便换了衣裳,和汀兰携手揽腕,往园子里来逛。不知不觉走到罗雪坞,香兰便记起自己刚刚进府时便在此处服侍。再一见心里不由升起了百般滋味,慢慢走到门口,摸了摸门上挂着的铜鱼锁,问汀兰道:“先前在罗雪坞的刘婆子呢?还在这儿么?”

汀兰道:“刘婆子年事已高,让她儿子接回家养老了,这宅子空下来做了花房,里里外外摆了好多盆儿,咱们馆里的花儿都是从这儿搬的。”说着往香兰头上看了看,笑道,“这样喜庆的日子。咱们俩头上不戴朵花儿怎么成,正巧走到这儿,不如去剪一朵簪在发髻边上。比戴什么金凤银凤钗还显眼呢。”

香兰道:“都锁了门了,可怎么进去,你想戴花儿,不如去园子里剪。”

汀兰道:“怕什么,我有钥匙。”说着从腰带上解下一串黄铜钥匙。笑道:“在这儿管花草的婆子是我大姑母,怕上年纪糊涂丢东西,便配了一把放在我这儿,以备不时之需。”说着朝香兰挤了挤眼,便用那钥匙开门。

外头这一响动,惊飞了屋里的一对鸳鸯,秀逗大盗。林东绫浑身一抖。一把将杜宾推了起来,一手拢着衣襟,六神无主道:“怎么办。来人了怎么办?!”

杜宾心中暗急,双眼迅速看了一遭,对林东绫道:“待会儿有人进来,你便说你累了,寻个清净地方小睡一会儿。”言罢踩在罗汉床扶手上。身体向上一跃,两手便勾住了房梁。腰部发力便骑在了横梁上,缩在墙角。

林东绫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衫,听见外头汀兰道:“里屋摆着一盆杜鹃,这个月份居然还在开,艳丽得紧,你进来瞧瞧罢。”林东绫愈发焦急,鬓发已是来不及理了,立时伏在引枕上装睡。

香、汀二人掀帘子一进到里屋,见林东绫趴在床上合着眼目,登时吃了一惊,面面相觑,汀兰忙上前推道:“三姑娘,三姑娘。”

林东绫装作睡眼惺忪模样,揉眼道:“何事?”

汀兰道:“三姑娘,前头筵席都开了,你怎在这儿睡了呢?方才我们过来时还瞧见珊瑚,正满园子寻你呢。”

林东绫坐起来道:“本想来这儿赏花的,结果累了就趴在这儿,迷迷糊糊就睡了。”说着便站起身,赶紧往外走。

汀兰合掌念佛道:“我的好小姐,睡在这儿也不盖个被子,倘若冻着染病可就糟了。”

香兰见罗汉床上遗了一件蝴蝶牡丹团绣的半臂,便拿在手里问道:“三姑娘,这可是你的衣裳?”

林东绫回头一见,她心里有鬼,脸色便愈发红了,劈手夺过来,骂道:“小贱人,谁允你碰我衣裳了!”一摔帘子出去,又在外头喊:“汀兰,你来帮我梳梳头!”

汀兰握了握香兰的手道:“三姑娘就这个脾气,你莫往心里头去。”

香兰笑着点点头。

汀兰便往外去,香兰长长出一口气,林东绫衣衫不整,方才离近时,她在林东绫脖颈处看到一点暗红,就像林锦楼每回对她…香兰赶紧摇了摇头,将那羞臊恼人的念头甩开,又想:“好端端的,林东绫怎会独自一人跑到罗雪坞来?又怎会脱了半臂衣衫不整睡在这里?”她立时想到过年时她曾撞见林东绫与一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呆在一处,心里不由一哆嗦,在屋中做瞧右看,却未发觉不妥之处。

杜宾也在梁上,屏息凝神,两眼盯着香兰。只见这女孩儿生得乌发细腰,脸如白玉,明眸皓齿,正是光彩照人,说不出的柔美细腻,风华难言。杜宾心中暗赞,只觉自己见过几多妇人,竟无一能比拟。林东绫虽也是个美人,可跟这女孩儿站在一处,便立时黯然失色,不由看了又看。

香兰还在迟疑,只听林东绫叫道:“香兰,你还在里头做什么?偷东西不成!”

香兰心想:“林东绫倘若真在此处休息,也无伤大雅,倘若真个儿藏了男子进来,那便是自寻死路。可惜我的话她听不进,说与旁人也未必相信,若她反咬一口,说我侮她名节,我也是百口莫辩。”叹了口气,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杜宾在梁上长长松了一口气,暗想道:“方才那女孩儿叫‘香兰’,那就是林锦楼最近新宠的那一位了,果然是个绝色,怪道妹妹都不是她对手。林锦楼这小子艳福不浅,不知这尤物床上是如何风情?倘若能收到房里来风流快活一回,倒也不负此生了。”想着想着不由心旌摇曳,忽听“咣当”一声,有人关了大门,紧接着便落了锁。

 

163 央求

杜宾暗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出去为妙,又等了片刻,听外头了无音声方才从窗户跃出,躲躲藏藏,跃过高墙,从小角门处逃了去。

林东绫远远在山坡上站着,只见林东绫与香、汀二人从屋里出来,说不出心里是如释重负或是失望难言,死死绞着手里的帕子,慢慢走了回去。此事虽乃一桩小风波,日后之事却全因此而起,暂且不表。

话说林东绮大婚之后,林长政便带了包姨娘动身去了山西,林锦楼派亲兵一路护送,秦氏仍留在家中操持。林东绮婚事乃大办,故而林家上下皆是费心熬力,人困马乏,秦氏指挥丫头婆子收拾应用之物,直到林东绮回门那日方才收完。这一场忙后,秦氏便小病一场,林老太太心疼儿媳,便让王氏代管几日,林锦亭便让王氏支着料理外务,另有林东绣自告奋勇,前来相帮。

林锦楼因军中衙门繁忙,又多应酬,归家来也是镇日处理公事,或与养的门客幕僚一同商谈,太晚便宿在书房里。香兰却是松了一口气,她本就府中极无事极清闲的,林锦楼不回来更是称了她心愿,每日不过勤练画技,心中默默计较。

这一日下午,林锦楼从外回来,刚踏进书房,便瞧见书染拿着两册书从里头出来,便问道:“拿的什么书?上哪儿去?”

书染笑道:“香兰姑娘央求我找两册书给她解解闷,若是二姑娘没嫁人,还能去她那里借,如今可不成了,我去找四姑娘借了些诗词给她看,她说看过了,不新鲜。想找些传记轶闻。我只好到爷的书房里拿两册了。”

林锦楼一瞧,果然是两册异闻录,沉吟了片刻,道:“回头把书上的东西整整,我今儿回房办公事。”

书染连忙应了下来。

香兰藏在多宝阁后头,悄悄往堂屋左侧的书案看了又看,林锦楼正坐在那书案后头,聚精会神的翻着几页纸,偶尔握着毛笔提上几个字。

莲心用戗金洋漆托盘端着一只粉白的定窑茗碗,里头沏了滚滚的热茶。给林锦楼端过去,却瞧见香兰躲在多宝阁后,便走上前轻声道:“站这儿做什么呢?”

香兰微微红了脸。刚要说话,暖月却从旁边走过来,伸手接了莲心手里的托盘道:“你们两个要说话,我就去送茶,方才大爷叫茶叫了四五回了。还不端过去只怕要恼了。”说完便一扭身走进去,满面笑容,把茶奉到林锦楼书案边,林锦楼头都不曾抬,不过挥了挥手让她下去。暖月心下失望,只得捏着托盘退下。

莲心冷笑。却装聋作哑,香兰犹豫了一阵,还是回了房。

待到晚饭时分。莲心往书案旁一瞧,只见林锦楼仍在写写画画,不敢十分打扰,又等了片刻,将一盏蜡烛用银簪挑亮。送过去道:“大爷,天都黑了。该用饭了。”

林锦楼低着头道:“过会儿再吃。”

莲心只好退下。

林锦楼又忙了一阵,将公务处理完毕,一抬头,发觉外面早已是黑漆漆的了,只觉腹中饥饿,站起身伸个懒腰,晃了晃脖子和肩膀,莲心已守了许久,连忙走过来,林锦楼看了莲心一眼道:“摆饭罢。”心中则想,莲心到底不如书染聪明得用,可难得是个老实本分的,而且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人,总是守规矩,伺候人还是妥帖的。

一面想着一面回了卧室,只见罗汉床的炕桌上已摆了几个热气腾腾的菜。小厨房不敢让饭菜凉了,一直煨着,方才秦氏打发小丫头来问,听说林锦楼还未用饭,不由心疼,又送了两碗菜过来,桌子上果肴菜碟,也极为丰富。饭菜多些是寻常事,可香兰竟然坐在罗汉床一侧的秋香色金钱蟒坐垫上,见他来了,立刻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了头。

林锦楼不由诧异,心道:“这小白眼狼难不成等着爷用饭呢?”也不说话,在另一侧坐了,一指香兰道:“你也坐。”

香兰有些拘谨的坐了下来。

一时丫鬟开始布菜,筛来热热的酒,倒在金盏花酒杯里。林锦楼动了筷子,香兰也将筷子提了起来,夹了两片青菜叶放到嘴里,悄悄看了林锦楼一眼,心里盘算着怎么张嘴。林锦楼这两天好似心情不佳,前两天午饭时他回来,原本命在正房里摆饭,忽接到消息说永信侯捷足先登,抢了他早日布局剿倭的功劳,登时勃然大怒,一甩手便砸了手里的碗,气咻咻的拔腿就走,吓得丫鬟乌压压跪了一地。这几日他都黑着脸,旁人都躲着,万不敢凑上前送死。香兰心里揣着的事也上上下下在舌尖上滚了好几遭,一直未说出口。

林锦楼吃得极快,可还是大家公子的优雅姿态,等腹中有了食,方才慢了下来。香兰犹豫再三,还是拿了青花填瓷的葵花碗,从小砂锅里盛了一碗汤,推到林锦楼跟前。

林锦楼一边吃饭一边沉思,并未瞧见。

香兰小声道:“这,这是沙参玉竹煲老鸭汤,这个季节喝最养胃”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声音也愈发小了。

林锦楼听到那声音便抬了头,看了看那盅热气腾腾的汤,又看看垂着头的香兰,不由惊诧,放下筷子,用湿毛巾擦了擦手,嘴上却道:“这可是稀奇了,你还晓得伺候人。下午看见爷回来,不是跟只小耗子似的一溜烟儿躲屋里去了么。”

香兰低着头,良久才小声道:“我有事想央求大爷”

林锦楼冷哼,心道:“爷就猜这白眼狼不会平白过来献殷勤。”半眯着眼问:“何事?”

香兰用力捏着那信笺,看着腰上系着的五色宫绦,道:“再过两天就是我娘生日了,我”

林锦楼道:“哦,原来是你娘做寿,跟书染说一声就是了,上次回来还有些金银首饰,你去挑两件喜欢的给你娘,回头再去账上支四十两银子,应季的尺头还有几匹,你领去,爷让人给你写个帖子,让仙霓斋的裁缝去给你娘做两身新的。”

香兰道:“我是想我娘了”

林锦楼道:“好,明儿个就让人把你爹娘接进府来,你们也团圆团圆。”说着点了点面前的酒杯道:“给爷斟一保”白玉瓷酒器里的酒水已空,香兰便去地上的小炉子里重新端了一壶,上前给林锦楼斟酒。林锦楼去拉她的小手,把她拉到跟前,搂她坐在腿上。

香兰微微抬头,只见林锦楼正目不转睛的瞧着她,不由紧张起来,把头垂得更低,扭着裙带子道:“我是想回家住两天”偷偷看了林锦楼一眼,见他脸上懒懒的挂着笑,便又立刻埋下头道,“府里他们呆不惯,也不自在,让别人瞧见也说闲话,所以…我娘还捎了信儿来,说家里的狗生了一窝小的,我也想回去看看”

林锦楼见她粉腮红润,意态柔顺,心里也软下来,嗓门放低道:“原来是想家了,怎么早不跟爷说呢?”

香兰心道:“你那残酷暴虐,喜怒无常的性子,躲都躲不及,谁敢跟你开口?”

林锦楼见她不说话也不再问,忽高声道:“书染!书染呢?”

暖月正在外头守着,“噌”的窜出来,满面笑道:“书染姐姐已经家去了。”见香兰坐在林锦楼怀里,脸上隐有些不自在。

林锦楼不耐烦的挥手道:“你下去,不找你,把吉祥喊进来。”

暖月只好退下。吉祥正在廊下的房里同几个小厮斗牌取乐,听林锦楼叫他,忙把手里的牌丢下,跨过垂花门进来,走到房里,垂着头,眼睛也不乱瞟,躬着身子听从使唤。

林锦楼道:“香兰她娘做寿,你明天备马车送她回家住两天,带个婆子,再带两个丫头,让春菱也跟着去。”

吉祥一叠声答应,林锦楼挥手让他退了。

香兰呐呐的不知要说些什么。两世为人,她都不是个嘴甜软腻会讨人欢心的角色,更勿论是应付林锦楼这样性情暴躁,杀伐凌厉之人。

林锦楼见香兰微微红着脸,形容不知所措,可眉眼间有些雀跃,便在她脸上掐了一把,笑道:“爷满你的愿了,你是不是陪爷吃一盅?”说着把自己的酒杯端起来,送到香兰唇边,挑了眉毛,嘴角含笑道:“你好大的架子,本来该你敬爷一杯的,如今把酒杯送到你跟前儿,你还不吃一杯?”

香兰便将酒杯接过来,吃了一口。

林锦楼笑道:“这一口哪成。”便将剩下的酒吃了,捏住香兰的下巴低头亲上,那酒便从他口里喂到香兰口中,香兰大惊,本想挣扎,可转念又想起如今还要求他放自己回家,便强自忍住,两手握成拳头抵在林锦楼胸膛上,林锦楼又亲又吮,不觉情动,将香兰拥得更紧,手探到她衣服里。

此时只听“咣当”一声,不知谁打翻了东西,香兰吃惊,拼命闪躲,推开林锦楼,只见暖月正在门口,手里端着的一盘点心打翻在地上。

 

164 夜谈

香兰满面通红,拼命挣扎,林锦楼颇不耐烦的将她按在怀内,瞪着眼对暖月吼道:“蠢材!碟子都端不住,还不快滚!”

暖月登时涨红了脸,眼里含着一汪泪儿,抖着手将盘子和散在地上的点心收拾了退了下去。

这般一闹,林锦楼也没了心情,在香兰脸上亲一口,道:“等夜了再说。”

香兰连忙挣脱出来,坐回去,垂着头,伸手去理松了的鬓发,又将手放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如今与林锦楼行房已不似初时那般难受,却也让她生畏,林锦楼太过健壮,且每一次都要尽兴,香兰柔弱,不免难以应承,加之本心对林锦楼抗拒,每次都盼着快些结束才好。林锦楼也偶尔去画眉和鹦哥房里,可多是同她宿在一起,她心里厌烦,却也不敢表露。香兰盯着桌上的银筷出神,忽然发觉,自上回鸾儿出去给几个世家公子哥儿弹唱后,林锦楼便再没去过她房里。

林锦楼饭毕,命人撤去残席,又会书案旁处理公事,暂且不表。

却说暖月,被林锦楼呵斥一句,哭着回了房。屋里静悄悄的,她与汀兰、如霜同住,此时那二人俱不在屋里。桌上有一只打开的镜匣,暖月走过去,镜中便映出一张瓜子脸,细弯弯两道眉,一双杏子眼,脸庞白净,身量丰腴,鲜花嫩柳一般人物,自有一套风情,剑道独尊。暖月盯着镜子半晌,泪水愈发簌簌滚下来。

不知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如霜推门进来,因暖月背对,便没瞧见她脸上的泪,自顾自道:“阿弥陀佛。今儿个大爷脸上可算有个笑模样儿了,前两日阴沉个脸,跟阎罗殿里的勾魂判官似的,没的让人心慌…你怎么在这儿枯坐着?方才莲心还问起你,说方才收拾的时候该你端水进去的。”将外头衣裳脱了,换上一件青缎子比甲,口中絮絮道:“今儿晚上大爷恐是要在正房里歇了,汀兰值下半夜,问问咱们俩谁值上半夜的。”

如霜说了一回,见暖月仍不说话。便走上前,推了推道:“和你说话呢,听见没?”

暖月忽而趴在桌上哭起来。如霜吓了一跳,忙在她身边坐了,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上了?”

暖月素与如霜情同姐妹,听她问起,便起身。用帕子擦着眼道:“大爷忒薄情了,那天的事,只怕早就忘了…方才我打翻个盘子便骂我,鸾儿摔碎个几十两银子的玉镯子,他还说摔得好,可见我在知春馆是再没有脸面的了”说着又伏在桌上嘤嘤痛哭。

如霜叹了一口气。

原来林锦楼未进京之前。一回宴客吃多了酒,让小厮们架回来时,正巧是暖月伺候。都道“自古嫦娥爱少年”。暖月原本就对林锦楼有意,便娇声软语,十分殷勤。林锦楼原就有些火气,便与暖月成了事。暖月自认为得手,日后便有一番前程造化。不由十分欢喜。可谁知第二天,林锦楼便好似没有这档子事一般。仍将暖月当寻常丫鬟使唤。暖月略略撒娇撒痴,形容亲密,林锦楼也不过调笑几句,随后就丢开了手。

暖月心里灰了一半,却仍痴痴盼着,谁知林锦楼从京城回来竟抬举了鸾儿当了通房,后来又接香兰进府,后宅所有的女人竟都退了一射之地。暖月便愈发绝望,每日都悄悄哭一场,可这些时日她冷眼瞧着,香兰是个老实不爱争宠之人,反而事事躲着林锦楼,便觉着自己可放手一搏,可不想又受林锦楼呵斥。眼见她年纪渐大,心里便愈发凄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