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打发走了三人的父亲,一脚踩在领头的韦高义背上道:“有色心没能耐,就自家撸去!此回给你们一个小教训,再动花花肠子,你们才真知道师父的手段!”

韦高义差点哭出来,心中暗道,妈的被轮了三回,还是小教训!那平素您老都快成慈母心肠了!

管平波呵呵,拍拍手,喝道:“起来!”

韦高义等人立刻从地上跳起,立正,自觉对齐。

管平波满意的点头道:“很好,做我的弟子,礼义廉耻给我死死记在心里。倘或谁想做痞子,尽可试试看。”

三人顿觉菊花一紧,齐声道:“是!”

韦高义等人夜里回到家中,又被好生数落了一回,方得休息。次日训练,端的是精神抖擞,喊起口号来,中气十足!

窦向东平素在外头忙,待他回家时,管平波处早散了场。年根底下,闲在家中日日陪肖金桃看他嗤之以鼻的才子佳人,突听夹道那头传来声响,不由问道:“演武场处做什么呢?”

肖金桃眼睛不离话本子,随口道:“你二儿子的老婆在扮穆桂英,练兵耍呢。”

窦向东喷笑出声,起身道:“我去瞧瞧咱们家的穆桂英。”

肖金桃知道丈夫年轻时最爱舞刀弄棒,她们夫妻和睦,就有肖家棍法的一份功劳,巴不得窦向东更喜管平波,反撺掇着他去看。

窦向东走到演武场外,就见九个人整整齐齐拿着毛竹杆子踏着鼓点往前走。队形严整,面容肃穆,看起来十分震撼,却是只用一招。窦向东看的大笑,踏进院子道:“小霸王,你倒玩的新鲜。”

陆观颐在一旁,忙过来见礼。窦向东没把她放在心上,随便答应了一声,又看向管平波。

窦向东是极喜爱管平波的,故也跟着儿子唤起了外号。虽觉管平波想的简单了,可能把人训练到令行禁止,实属不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窦向东自问手底下很有些能人,行船又比陆地上更需要组织性,却差着管平波的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风味。欲成大事者,皆擅于学习。便笑问:“你日常如何练的?”

管平波干练的回了四个字:“奖惩分明。”

窦向东笑道:“小气!你休藏着掖着,告诉阿爷,阿爷再弄些人来陪你耍,如何?”

管平波岂好糊弄,道:“就不告诉你。”

窦向东道:“你不告诉我,我亦不告诉你不足之处。你这般练法,不得要领,倘或敌人从侧翼杀入,你待如何?”

管平波笑嘻嘻的道:“阿爷要不要试试?”

窦向东逗着她道:“怎么试?”

管平波道:“我这些个人呢,半大孩子,其中七个小姑娘,练不到两个月,阿爷喊三个人来,与他们较量一番,算公正吧?”

窦向东点头:“三打一,你很有信心。”

管平波道:“横竖是玩,输了难道阿爷还要罚我?”

窦向东笑道:“你带着人白吃了两个月的米粮,练不好,我罚你又如何?”

管平波道:“既有罚,那便有赏。我若赢了呢?”

窦向东道:“你既不爱花,又不甚在意银钱,你想我赏你什么?”

“我想上船看看。”管平波强调一句,“我们家的货船。最好能在下次老倌出门时,跟着走一趟。”说着解释道,“我长这般大,还没出过巴州呢。”

窦向东哭笑不得:“哪来这么野的丫头!你知道什么是跑船?你一个女儿家,还要上天了。”

管平波故意拿话堵窦向东道:“阿爷那般怕输,就把张和泰兄弟喊来打!”

窦向东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消遣,笑着令人把张和泰几个唤了来。谭元洲李运等人也跟着来凑热闹。众人都对毛竹杆子十分好奇。论起来,大家都识些兵法,知道毛竹削尖了可当枪使。可管平波的毛竹比寻常的都长,上面连枝丫都没收拾整齐,端的奇怪。都知道一寸长一寸强,可长到这般,如何舞的起来?

管平波无所谓的摊手:“你们哥几个谁上?”

窦向东怕把管平波欺负的恼羞成怒,指了略逊一点的高大山、马蜂与刘耗子下场。

窦家演武场不算窄,然而打起来多宽都显不足。窦向东带着人退至廊下,管平波站在角落的鼓边,立定。元宵双锤一敲,韦高义等人立刻唰的站的笔直,随着韦高义一声:“向右看——齐!”几个人迅速偏着头,用小碎步调整着位置,站出了笔直一条线。

窦向东满眼赞赏,虽不大懂管平波为何如此,却是看得出几个孩子的精神风貌不同寻常。两边比试,就得有裁判。窦向东自觉做了裁判,见高大山几个亦摆出了架势,便喊道:“开始!”

元宵再敲一次鼓,紧接着便是单锤交替敲击,韦高义等人踩着鼓点,一下一下的往前。高大山几人忍着笑,心里皆想的是,待孩子们过来,从他们中间窜过去,拎起后脖子算完。

双方的距离逐渐缩短,雪地里,毛竹尖似泛出一丝寒光,三个人心里不由的有些异样。他们久经沙场,对危险有异乎寻常的敏锐,高大山眯了眯眼,悄悄挪动步伐,预备迎战。

韦高义等人的步伐越来越近,刘耗子没来由的一慌,跳上前去迎战!突然!鼓声一变,韦高义等人脚下步伐跟着鼓声动作,众人眼前一花,他们已分成了三组,形成三个一前两后的布局。手中的毛竹竿子却纹丝不动,依旧笔直向前。

高大山怔了一瞬,毛竹竿子就已至近前。蹬脚向前,韦高义大喝一声:“哈!”毛竹竿子直往他刺来。高大山使了个步伐,还未站稳,张四妹的杆子又至,待他回过神时,阵法已变成二前一后,他被三根毛竹包围了。再看其余两人,皆被困于阵中!

擒贼先擒王!高大山略扫一眼,就知道三人之中韦高义最强,接连躲闪几下,运了口气,往韦高义处扑去。韦高义又是傻傻的往前刺,高大山略有些暴躁的抓住了他的毛竹杆子,才觉得上面的枝丫十分碍事。还未等他将毛竹竿子抢过,张四妹的毛竹竿子就刺了过来,紧接着杨欣的更是抵在了他太阳穴处。

高大山登时:“…”

窦向东看得呆了!此为比试,孩子们皆点到为止,若真是战场,三人只怕已命丧黄泉。张和泰在一旁抚掌大笑:“妙!妙!妙!”

李运一头雾水:“这这这怎么回事?”

谭元洲跟管平波混的最多,遂解释道:“以少打多,须得请君入瓮。我们与奶奶第一次交手时,奶奶便是满屋子窜,吊的我们散开,她方能一个一个解决。倘或我们都聚在一处,双拳难敌四手,凭她再厉害,也是打不过的。今日,奶奶是反其道而行之,毛竹竿子那般长,三人成阵,攻击范围大了十倍不止。高大山想逐个击破,就得靠近。偏那毛竹杆子碍事,枝丫乱刺,竟是可远攻可近守,不制住杆子,走到近前他横着来一下,枝丫的刺非扎进肉中不可。便是高大山勇猛过人不惧生死,身上挂着杆长毛竹,还打个甚?高大山只好抓杆子,可边上两个人又不是死的,他伸手去抓,少不得有个拉扯的动作,就停此一瞬,另两根就来了。还打什么打?投降算完!”

窦向东抽抽嘴角,不知这样的乌龟阵管平波是怎生想出来的。三个打一个不算什么,可三个孩子就能解决一个高手,便显的可怖了!定睛看了一回管平波,视线下移,又盯着她的肚子良久,心中发狠道:老二那小子不睡到她怀孕前,再敢碰别的女人,直接打断腿!

在管平波的示意下,鼓声又变,韦高义等人收回竹竿,火速退回,又站成了一排,鼓声方止。

管平波施施然的从队列中穿过,立在院中,傲慢一笑:“此阵才冰山一角,阿爷想看全貌么?”

第49章 火~枪

窦向东心中狂喜,此阵精妙在于以多胜少、以弱凌强!虽高大山等人轻敌, 不曾使用兵器, 然他已看出其间精妙。毛竹竿子皆是老竹, 锋利坚韧。便是拿着武器之人,一刀劈下,十之八九要被卡住, 此时执刀人便陷入两难。无刀是等死, 抽刀亦有万般风险。横出的枝丫不仅干扰, 亦是防卫。可谓把“双拳难敌四手”发挥到了极致!且世间任何兵器, 皆需海量钱财浇筑, 唯有此物,漫山遍野可寻。他亦觉出未尽之意, 心中隐约觉得可配刀手补充, 必能更胜一筹。管平波既云此阵未完, 必然已想尽。岂止聪慧,岂止伶俐, 这就是个天生的将才!

窦向东激动的难以自抑。如此女将, 落入他家,简直是天降祥瑞!看向管平波的肚子更添热切, 只要她生了窦家的孩子…只要她成了实实在在的窦家人…

乱世之中, 有本事的人谁不想趁势成为英雄?便是女婿,古今窃岳家的难道少了?管平波为窦家媳,窦向东如何不喜?唯有一丝遗憾,乃非长房!不过千里之远, 今始初步,理当笼尽人才。

大笑着行到管平波跟前,拍着她的肩道:“好孩子!好孩子!阿爷就喜欢你比世人都灵泛。来,来,同阿爷来,阿爷有好东西赏你。”

管平波故意卖萌眨眼:“赏我一艘船?”

窦向东又是一阵大笑:“这有何难?阿爷风里来雨里去,挣的漫天家私,不都是你们的。一艘船算什么,将来更多的都有。你还小,待大几岁,阿爷定让你老倌带你看尽长江,你才知咱们家的产业有多大。”又故作慈爱的道,“你此刻休想着出去野,我们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再不放细伢子出去的。休说你老倌,便是你大哥,也是二十岁才上船哩。”

管平波听得如此说,只得罢了。笑问道:“那阿爷赏我什么?”

窦向东但笑不语,先命张和泰道:“今日你们的小兄弟小妹妹表现的好,我看该赏。你去老太太处,称二十两银子,与他们买糖买果子吃。再同大太太说一声,替他们裁一套齐整的冬衣,并叫灶上与他们一人一碟泡螺,带回家去吃吧。”

管平波听见泡螺二字,肚子立刻咕了一声,口水泛滥,跳着道:“家里今日竟炸了泡螺?我要吃,我要吃。”

窦向东哭笑不得:“看把你馋的,酥油虽难得,也短不了你们几个。”说毕,带着管平波往外去了。

陆观颐摇摇头,当真吃货。把因骤然得赏而兴奋至怪叫疯跑的孩子们解散,自家去大厨房里要了乳酪、酥油并糖霜等物。泡螺在北方还算常见,到了南方,耕牛等闲比人还精贵,不似北方有草原上的乳品补充,更显难得。她在洪家时,就学了一手捡泡螺的好手艺,正可做了孝敬长辈们,顺道填管平波那似无底洞的肚子。

管平波却是跟着窦向东走到外书房,只见他从柜里拿出一个长条型的木匣子搬到桌上放好,示意管平波自己打开。

管平波好奇的拉开盖子,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火绳枪!”居然有了火绳枪!卧槽!太好了!枪是多么美妙的东西啊!她前世在格斗上被同事暴打,立刻就能在枪法上找回场子。简直是追平男人的利器!管平波抱起火神枪,恨不能尖叫!有了火器的鸳鸯阵,横扫华南指日可待!

窦向东见状,被惊的好半日都说不出话来!你爹到底是何方神圣?你咋什么都认识!?

管平波的爪子扣枪支,满心雀跃的道:“阿爷!阿爷!可以借我耍耍不?”

窦向东大手一挥:“赏你了!”

管平波眼睛亮晶晶的,跺着脚问:“真的?”

“真的!”

管平波继续跺着脚:“那火药呢?”

窦向东忍不住照着管平波的头给了一下:“闭嘴!火绳枪易炸膛,你还敢提火药,要不要命了?”

管平波十分不满的道:“不会使的人才炸膛!”

窦向东呵呵:“你会使吗?”放这货去使火药,万一有个好歹,老子亏死!坚决管好岛上火药,必连烟火都不让她碰着!

管平波干笑,还真不会。讲道理,她前世都已经配到拐弯枪了,谁特么会火绳枪这种老古董啊!

窦向东拍拍管平波的头:“拿去玩吧,别打火药的主意,我是不会给你的,家里也没有,磨你老倌都没用。”

管平波郁闷的道:“没有火药叫什么枪,难道我拆着玩呐?”

窦向东笑的高深莫测:“你拆吧,能装回去就行。你要能拆明白了,阿爷还有赏!”

管平波心中好笑,窦向东真是雁过拔毛的老手,她现在户口还在窦家呢,赏她再多东西,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还白得了火绳枪的技术。论起来火绳枪的结构并不难,仿制她自然会。重点是现在全手工制作,那产量简直了。不过从冷兵器时代来说,本朝科技不赖嘛!有科技基础就好,科技积累越少,她的道路就越艰难。虽然此时的火绳枪依旧需要比较大的力量操控,但总比纯粹的冷兵器要求低。

喜不自禁的抚摸着枪杆,暗暗打着小算盘。一点一滴的取得窦向东的信任,慢慢从他手中谋夺权力。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窦向东想要火绳枪,更加深了管平波之前的猜测。任何一个势力的崛起,都不可能只靠自己。平台之重,超乎想象。她要在窦家的平台里,尽可能的发展实力。自古以来,农民起义的初期,人都不会太多。拉起上千人的队伍,就是一队标准的势力了。争夺天下时的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都是后期呈几何倍数翻上去的。据她猜测,窦向东怕也只有千把号人。那么她只消能控制百余人的部队,就是窦向东家族不可忽视的力量了。

窦向东见管平波爱不释手的模样,笑道:“我还有别的,改日使人搬回岛上与你耍。去吧,天色不早了,别再四处疯,仔细饿着。”

管平波嗯了一声,抱着火绳枪一溜烟的回房了。火神枪差不多算火器的老祖宗,她只在博物馆里见过。拿出工具细细的拆开,比想象中的简单。几个零件款式放飞的模样,让骨子里流着工业之血的管平波差点就得了强迫症。这等手工产品,看着真让人不爽啊!太不爽了!她要怎么办,才能做到统一的零部件,并可随意拆装呢?此时没有精密的仪器和车床,看起来有点难呐。

火药也没看见,不知此时火药的质量如何。若是还没有颗粒火药,她就赚大发了。天生自带武器代差,加上先进的步兵代差,作为一个穿越者,真的很难不生出打天下的心情。只是前世的教育又困扰着她,打天下易,治天下难。登基坐上皇位,不应该是为了掠夺,而是为了天下安康,延续璀璨的文明。

近代史,是每个华夏子孙不愿碰触的回忆。网上曾有人说女孩子不爱学历史。其实大多数女孩子,只是不想翻阅近代史罢了。女人家,总是要细腻些。男人或者看到的是战争的宏大,女人却总是能在字里行间里,观察到生死别离。

我们曾也有逐匈奴至漠北,也有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可从宋以降,文官崛起,武将衰微。任何一个政治团体,一旦失衡,后果不堪设想。执中守正、折中致和、因时制宜,是为中庸。中庸从来不是庸碌,而是平衡。

管平波看着手中火绳枪的零件,微微叹道,历史已然不同,或许她想太多。可有些事确实不得不想,譬如,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从一个享受崇高敬意的军人,沦落到被人予取予求的侍妾,她要不想造反,那就不叫管平波。

炸奶油的香味从厨房飘来,管平波的馋虫再次被勾起。放下纷乱的思绪,跳下凳子,直奔厨房而去,却是见到陆观颐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捡着泡螺。伸手在旁边的小簸箕里捏起一个丢进嘴里,赞道:“好吃!”

陆观颐笑骂一句:“阿爷妈妈并哥哥们还没吃,你倒先吃上了。”

管平波笑道:“他们横竖不爱吃,嫌弃油腻。更爱吃那甚清清爽爽的萝卜糕香米饼,端的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陆观颐一面捡着泡螺,一面笑道:“怪道阿爷拿这个赏韦高义他们,日常吃不饱的人人都爱,我说的是也不是?”

二房厨房里的掌勺正是紫鹃妈,只听她惊讶的道:“韦高义?是东头老韦家,跟着奶奶习武的那个?”

管平波又从灶上拿起个烘出薄薄一层胶焦壳的糍粑,蹲在坛子跟前翻霉豆腐。夹了块出来,往烤糍粑上一抹,重重的咬了下去,咸辣香脆在口中蔓延,先不回答紫鹃妈的问题,而是道:“霉豆腐与糍粑,当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陆观颐听得这句,胃都疼了!去你的金风玉露一相逢,吃个糍粑还吃出了两情若是久长时了!还让不让人读诗词了!

紫鹃妈听不懂内涵,还在追问:“韦高义做了什么入了太爷的眼,赏这般精贵物事?”

管平波包着一嘴的糍粑,含混道:“他们十个人,把高大山、马蜂和刘耗子打的直求饶,你说该赏不该赏?”

紫鹃妈瞪大眼:“怎么能?我听说高大山几个,一个人能打十个呢!”

管平波鄙视的道:“屁,让他一个人来打十个我试试?野路子,不足为惧。”

紫鹃妈的心思立刻活动开来,听闻韦高义等人不仅吃的好,还有钱拿。要知即便都是窦家下人,那也不是谁都能敞开肚皮随便吃的。如今竟还入了太爷的眼,前程更好了。遂陪笑道:“我家还有个小子,望奶奶开恩,也收了他作弟子吧。”

管平波正要说话,就听窦宏朗在外喊道:“平波,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管平波三两下把糍粑塞进嘴里吞下去,陆观颐抓着她抹了把嘴,才蹦到外头问:“老倌回来了?寻我有事?”

窦宏朗看着管平波两腮鼓的似包子,就知她又在厨房翻东西吃。想着她日渐坚硬的肌肉,窦宏朗只觉自己都快硬不起来了。吐出一口浊气,拎起管平波的后领子,直拖进了正房东间,扔在了床上。

管平波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我又没惹你,你干什么呢?”

窦宏朗被哽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都被男人扔到床上了,你还敢问干什么?这种半点风情都没有的女人,他一点都不想干好吗!日子没法过了,靠!

第50章 交代

窦宏朗并非一点道理都不懂的人,便是不懂, 只消别太糊涂, 他父亲那般掰开了揉碎了分说, 也该懂了。作为家中行二的孩子,他还远没有恣意妄为的资格。最起码的,管平波非三媒六聘, 当真是连个契书都没有, 倘或他不喜欢, 窦元福公然开口讨, 他便无法拒绝。因此, 此刻心中无比纠结,他对管平波的才华抱有疑虑, 却能明显感觉到父母对她的喜爱。那么想要留下管平波, 要么正式纳妾, 要么便与她生一个孩子。

窦宏朗当然不想自己仅存于世的长子沦落为婢生子,倘或管平波能生便罢, 若不能生, 岂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既不想她做妾,就只剩一条路了。

平心而论, 管平波长相不算丑, 浓眉大眼,算得上是巴州小家碧玉。可她身上有一股难以忽视的硬朗之气,嫁进家门许久,她似未从未婚少女的心态上转变, 不独对他没有缱绻,甚至…承欢之意都无。一个院里的姬妾,哪个不是两只眼巴望着他?唯有管平波,浑不把他放在心里。

窦宏朗又不缺女人,自然就只拿管平波当个家中人,再生不出欲念。此刻被迫行房,心中难免生出一丝怨怼。当然,对象不是管平波,而是父亲的偏心眼。正因父亲过于偏重长子,才导致他要靠着个小老婆争宠。

活了三十多岁,窦宏朗算有些许见识。豪门秘辛知道不少,有没有因此学聪明点不知道,天真是一丝都没有的。略略平复了下情绪,单手压住管平波的肩,将她按倒在床上。

管平波登时懵逼,什么情况!?看看外头的天色,虽有些发昏,却离黑暗还早的很。何况她没吃晚饭的好么!古人不是挺忌讳白日宣淫的嘛!窦宏朗就是吃了春药,也不该找她啊!

晃神间,窦宏朗的唇已覆上。管平波一把推开,翻身将人压在身下,窦宏朗惊讶了一下,奇了怪哉,今日她竟主动了?哪知管平波却道:“有事说事!”

窦宏朗:“…”

管平波冷笑道:“一脸便秘的神情,偏来求欢,你当我傻?”

听得此话,窦宏朗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急转直下,沉声道:“下去。”

管平波道:“我若不下去呢老倌拿出点男子汉气概来,掀我下去呀。”

窦宏朗气结,咬牙切齿的道:“你想死?”

管平波呵呵:“我要是个糊涂人,才是想死。你到底打什么歪主意,说来我听听。我是你老婆,有甚么要我做的只管说,我能做便做,不能做的你自寻能干人去。但想要稀里糊涂的作弄我,就是做梦!”

窦宏朗连挣扎了几下,都挣脱不得,只得硬生生的把气咽了下去。巴州堂客彪悍远近驰名,打老倌的事一月少说能听见十来件。众人不说堂客不遵三从四德,反倒要笑男人打不过老婆。他实丢不起这个人。憋了半晌,才道:“我细同你说,你先下去。”

管平波方放开窦宏朗,自捡了个床头坐下。

窦宏朗翻身起来,略有些狼狈的道:“你的功夫到底跟谁学的?”

管平波想了想,瞎编道:“原先我们刘家坳有个道馆,里头住了个退隐的道士,小时候看我伶俐就传给我一套武艺呗。”

窦宏朗忙追问:“还在不在?”

就是找个死人顶缸的!管平波故作哀戚道:“大前年一病死了,我家那是穷的叮当响,无钱替他收尸。幸而众人都认得他,村里的刘大户替他做了法事的。”半真半假的话,管平波不怕他去查验,又问,“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个?”

窦宏朗吐出一口浊气,问道:“你觉得我与大哥,哪个好?”

管平波咯咯笑道:“要听实话?”

窦宏朗脸色一黑:“实话!”

管平波趴到窦宏朗的肩上,悄悄道:“自然是窦高明最好,你们都跟我差辈了,哪个都不好!”

窦宏朗:“…”窦高明是窦元福的次子,今年十八,单从年纪上来讲,倒是般配。窦宏朗没好气的道,“你休想!”

管平波道:“本来也就是想想。你也是好笑,要问世人对你们兄弟的评价,怎么着也该找个外人。你问我有什么用?便是大哥比你好百八十倍,我还能偏着外人?你是不是傻?”

窦宏朗再次:“…”

管平波撇嘴道:“你今天就是来问我这事的?”

窦宏朗语气晦涩的道:“阿爷很喜欢你。”

管平波毛都炸了,等等!窦向东对她应该只是长辈对小辈吧?

窦宏朗见她一脸见鬼的表情,没好气的道:“你想哪去了?阿爷又不是个好色的,再说你有色吗?”

管平波给了窦宏朗一个白眼道:“说重点!”

窦宏朗索性实话实说:“阿爷要我同你生个孩子。”

管平波立刻就明白了,窦向东是想扣死他在窦家。看了窦宏朗一眼,觉得比起眼前这位,窦向东的确想的长远。父母子女之间,若无特别,自是有感情的。生了孩子,她想叛出窦家的代价就大了。她自问还没有展露出单飞的迹象,那窦向东是防范于未然了?此人不可小觑呐!

心里盘算了一回,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道:“可你每次同我睡觉,都弄的我好痛!”

窦宏朗大呼冤枉:“我哪有粗暴过了?”

管平波理直气壮的道:“我又没经过别的男人,你问我哪有,我上哪说去。”

窦宏朗给噎的半死,另找证据道:“这么多女人,独你一个喊痛的!阿竹比你娇弱百倍都不曾如此说过。”

管平波嘲讽道:“我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

此言出自《战国策》,窦宏朗心中暗道,幸亏还记得,不然定要丢丑。怪道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赶上这么个文武双全的老婆,太特么操蛋了!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管平波是头一个抱怨的,遂道:“我又不瞎,破瓜时难免,次后再无异状,分明是你自己的问题。”

管平波哦了一声:“那怎么办?有治吗?”

窦宏朗经她一提,方想到传言有一种女子,最不能承欢,凡碰触,无不疼痛难忍。看向管平波的眼神就带着同情了,男欢女爱实乃人生大妙,这孩子居然享受不到!?

管平波又道:“不说这个,生孩子也很痛啊,我才不想生!”

窦宏朗叹道:“那你将来怎么办?”

管平波叉腰道:“我是你老婆,你儿子敢不孝顺我?我打的他重新学做人!”

好有道理!

管平波捅了窦宏朗一下,挤眉弄眼的道:“你多同别人在一处,广撒网!便是怀望不待见我,多几个,总有待见我的。何必我自己生?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的首尾,当然你负责,怎么,你还想赖不成?”

此话虽霸道,却是透出一股子亲近的味道。窦宏朗被逗笑了,抓住管平波一顿乱揉:“你个小霸王!就生错了性别!”

管平波没认真反抗,在窦宏朗身上挣扎道:“我要是个男的,就做不成你老婆了!”

窦宏朗把管平波抱到怀里道:“怎么?喜欢做我老婆?”

管平波笑道:“为什么不喜欢?谁让你八字好,会讨老婆呢?为了跟姐姐在一起,我可一点都离不得你。”

啪的一声,窦宏朗恨恨的在管平波屁股上拍了一记:“你就是个混世魔王!我看你日后眼馋别人的孩子时,怎生求我。”

管平波勾住窦宏朗的脖子,笑问:“果真求你,你应是不应?”

窦宏朗笑的戳了戳管平波的额头:“不应!”

管平波撇嘴:“小气!”

安抚住窦宏朗,管平波还得打消窦向东的不安,遂悄悄对窦宏朗道:“我早跟雪雁说好了,她若生了孩子,算我们两个的。”

窦宏朗眯着眼问:“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女人更感兴趣点?”

管平波想了想,点点头道:“还真是!女人多好啊,又软又香!不似你们这般臭!”说着,嫌弃的挥挥手,继续抱怨道,“一天到晚不着家,浑身酒气,有些还抽烟叶子,更坏的还打老婆。除了能赚钱,简直一无是处!我为什么不喜欢女人?”

窦宏朗扶额,彻底确定他小老婆少根筋。不过既跟雪雁说好了,倒不怕雪雁不认账。便是雪雁想翻脸,还有他在上盯着呢,量她也不敢。再看管平波,当个小厮养着挺可爱的,不肯生就不肯生吧,横竖是个人都会生。只父亲说的话,不能忽视,晚间可与练竹商议一二,日常多照顾些便是。

窦宏朗到底行商多年,多少识得些人心。名分暂且不给,可待遇须得提上去。她能借此压住胡三娘一头,方显得夫家特别厚待。世间人,无不爱攀比。不患寡而患不均,然则话说回来,谁不想做那不均而丰者?笑拍了拍管平波的头:“唤丫头来替你梳头发,预备吃饭。”

说毕,扬声喊了句雪雁,就往练竹屋里去了。

第51章 除夕

练竹见窦宏朗进屋,怔了怔:“你不是在东屋么?”

窦宏朗笑携了练竹的手, 一齐在罗汉床上坐下。他深知家宅不合万事难, 既要抬举管平波, 就得先与妻子通好气。遂,低声在练竹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回,又甜言蜜语道:“都是为了咱们家, 你放心, 在我心里, 再无人比的上你。此事还须得你来办, 她记你的好, 比记我的强。到底是你在家中时日长,须得有个正妻的威严体面, 方好理事。也正好借着此事, 倘或胡三娘要闹, 你只管弹压,我再帮你立立威, 再没有不妥的。”

练竹心中一暖, 眼睛一阵阵发酸,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窦宏朗把妻子搂在怀里, 柔声道:“我知你的心, 你亦知我的心。今日平波提醒了我,我满心盼你生个儿子,可万一生不出,就抱一个来养。从今往后, 再不去平波与三娘处,余下的丫头,谁先生了,就给笔丰厚的嫁妆,择个好人家发嫁了,也不枉认得一场。”

练竹眼中落下泪来,哽咽道:“此生嫁了你,便是此刻死了也甘愿。只我对不住你,那孩子…”说着,想起流掉的孩儿,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