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把大刀直扑石茂勋而来!魏迎春端着枪狠狠一戳,却被土匪灵巧避开。这一避,卸了一半的力道,刀锋顽强的劈向了石茂勋。熟悉的惨叫让所有人的动作一窒,场内形式剧变!石茂勋的所在的小三才阵登时崩溃!

管平波一个箭步向前,如鬼魅般的飘过袭击石茂勋的土匪身旁,削铁如泥的匕首掠过土匪的肌肤,带出一条血线!愣神间,劲动脉的血液喷薄而出,漫天血雾喷洒在场中每个人的身上!

同时,谭元洲的刀锋跟到,土匪对上水匪,讨不着半分便宜。然而没有一个人,有管平波的杀人效率。管平波似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她所熟悉的丛林。她的身上出现了一道道的伤口,她还做不到密布的刀锋中全身而退。面对凶神恶煞的土匪,没有任何从容不迫的可能!她只能全神贯注的对付着敌人,忽略着疼痛。怀孕四个月,是她能活动的最后期限。她不可能真到挺着大肚子的时候再反击,必须杀到他们闻风丧胆;必须在行动不便之前建立根据地。否则累赘的肚子会让她死无葬生之地。

管平波的大脑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浑身浴血、面容冷峻、如同罗刹!一群土匪面临着刺猬一般无处下嘴的鸳鸯阵与管平波,只觉得同样狰狞的谭元洲是那么的可亲。交战的双方不停的有人受伤、惨叫。就在鸳鸯阵即将崩溃的当口,土匪们先退了!他们撒丫子狂奔,哪怕耗尽肺中的空气,也要逃离地狱!

韦高义脚底一软,跌坐在鲜血染过的青石板上,失神的道:“结束了?”

管平波平复着呼吸,良久才道:“结束了!”

魏迎春跪坐在地上,死命的推着石茂勋:“你还活着没?醒醒!醒醒!”

石茂勋的前襟一道横跨整个胸口的红印,管平波依旧喘着气,对两个无需直面战斗的伙夫张四妹与祝芝蓉道:“主楼的办公室有急救箱,不知还能不能找到,快去!”

元宵解开绑在身上的鼓,扶住管平波,带着哭腔道:“师父!”

管平波靠着元宵喘息,身上无数道伤口的痛感席卷而来。谭元洲亦是满身的伤,却比管平波抗的住的多。一把将人抱起,跑进了主屋。

韦高义与潘志文七手八脚的组织人搀扶伤员,而后二人合作,把伤的最重的石茂勋放到一块板上,抬进了主屋。张四妹日日生火煮饭,火镰用的十分熟练,不一时烧开了水,把针线纱布一股脑丢进锅中煮开。再按照之前培训讲的那般,用镊子夹出,拿纱布捏着针尾,一下一下的替石茂勋缝合着伤口。

谭元洲替管平波检查了一遍,没有致命伤。窦家早被土匪犁过一遭,诸如蜂蜜之类的早不见了踪影。管平波靠在墙上道:“我没力气了,你们谁还有力?”

谭元洲沉稳的道:“什么事?”

管平波闭上眼道:“背上我,先回百户所。”

韦高义一愣:“为什么?”

“土匪的报复我们承受不起。”管平波睁开眼,“带着急救箱与崔亮的人头,我们撤!”

一行人飞快退出窦家私宅,抬着伤员石茂勋,奔赴百户所。孟志勇看着一群血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管平波趴在谭元洲的肩头,对孟志勇道:“孟百户,我送你一份大礼,你要不要?”

孟志勇颤声问:“什、什么?”

管平波灿然一笑:“县库里的几万斤粮食,归你了!”

第85章 修养

孟志勇听得此话,不独声音抖,全身都开始抖。管平波暗骂了句废物,继续道:“我们杀了大概几十个土匪吧,你们速去搬粮,回头叫人抢了可就没了。”说着,给了韦高义一个眼神,韦高义想了想,就把崔亮的头颅递到了孟志勇跟前。

孟志勇吓的连连后退,旁边伸出一只手,接过了头颅,淡淡的道:“你看家吧,我带人去拖粮食。”

孟志勇傻傻的点头,谭元洲见交接完毕,背着管平波径直回到了临时居所。陆观颐满脸焦急的迎了出来,却不多话,只道:“我烧了一锅热水,你们谁要?”

谭元洲道:“奶奶有伤,你先替她清洗伤口。”

陆观颐急道:“清洗伤口是不是要盐?这里没盐了。”

谭元洲放下管平波,道:“我出去一趟。”

陆观颐道:“你去哪?”

谭元洲道:“我们家的地窖里有一袋盐,我去抗了来。”

韦高义跳出来道:“一同去。”

谭元洲利落的拒绝:“百户所的人出去了一半,你带人守住家里是正经。我一个人快去快回便是。”

管平波苦笑道:“你还有体力,厉害!”

谭元洲没说话,急急出门。陆观颐赶上来看管平波:“你到底伤了哪儿?”

管平波不以为意的道:“轻伤。我要洗澡。”

紫鹃只得找了个干净的凳子放在厨房,把门关好,扶管平波坐在凳子上,用温水替她冲洗着头发与身体。洗尽血迹,身上的伤口露出了真容。管平波自己四处看了看,都不算很深,果然土法的刀不大好呐!若是她的匕首,胳膊上两道只怕就见骨了。既不怎么流血,管平波也就没放在心上。衣服破的不成样子,她叫紫鹃拿了条床单把自己裹了,捂着肚子缩到了床上。

百户所的人开始狂欢,他们没想到县库真的有上万斤粮食!日常怂的不忍直视的一群窝囊废,转脸变成了兵痞,闯入百姓家中,拿刀逼着城内的百姓做劳力,征用了全部的骡马车辆,把粮食一袋一袋的往百户所搬运。谭元洲留了个心眼,没告诉百户所自家还有粮食。悄悄潜入库房,扛出了食盐,又到厨房扫荡了剩下的几块腊肉,穿过重重人群,折回了百户所。

韦高义远远看着,接了出来。谭元洲累的快虚脱了,回到屋中灌了一肚子水,倒在床上就睡。一行三十个人,除了他,全是孩子。强迫自己睁开眼,再四确认了没有危险后,才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黄昏又至,百户所的人搬空了县里的库房。知道崔亮身死,顺带扫荡了崔家,捡出了无数衣裳首饰。孟太太查验一回,便知都是管平波与陆观颐的。人家带着自己发了这么一注财,不好做的太过,捡了几套能穿的并一些布料使人送了过去。管平波才总算又有了衣裳,只这样的销金缎子她现使不着,唤了张四妹,叫她拿着衣裳与上好的布料去与孟太太换粗布短打。不多时,张四妹跑回来,叫上几个能动的,拖了一大箱成衣进来。

替百户所立了功,待遇立刻不同。屋里是帐子也有了,油灯也有了,只可惜还没有桌子。堂屋里铺的都是睡觉的木板,把杂物往边上一堆,一群人欢快的吃着腊肉饭,热闹的好似过年。

这厢欢声笑语,几个土匪窝却炸了营!万万没想到,窦宏朗的家眷如此凶残!一个女人,直直在他们脸上抽个脆响!

本地土匪,就似那春秋战国,个个玩的好一手远交近攻。横竖一个寨子的控制范围有限,没有利益冲突的,自然会合作。何况土匪也是人,也要结婚生子。原先苗族是家族内男女结合的,几代之后,发现人口渐渐凋敝,就只得与外寨通婚。既通婚,便有来往,逐渐形成了蜘蛛网一般的势力范围。

山里的人也不全是土匪,但不妨碍他们浑水摸鱼趁势发财。山下的倒多半是良民,可他们比不得成日见互相厮杀的寨子里的人凶悍,常被劫掠,加之崔亮助纣为虐,日子越发艰难。大批的人死去,少量的落草为寇,形成新的土匪。可有这崔亮这么个掮客在,云寨城作为交易、储存的中转中心,倒是比原先太平百倍。故城内的人几乎视崔亮为青天,帮着崔亮谋杀旁的官员,自不在话下。

就在他们以为宰到肥羊,纷纷回家喊帮手来抬东西时,各山寨留守在云寨城内的青壮居然个个非死即伤!消息传回山寨,竟是窦宏朗的小老婆带着丫头小厮杀的!奇耻大辱!

最可恨的是那女人无比狡猾,待土匪们各领着人杀回云寨,她早跑的没了人影。不独她不见了,连同城内攒着还没分的粮食,全都不翼而飞。各山寨怒的血气翻滚,在城内举着刀子大喊:“杀了那婆娘!杀了那婆娘!”

可管平波躲在百户所,那是开国初年修建的堡垒。而各山寨休说统一调度,连个装相的武林盟主都没有。他们想杀进去,谈何容易?尤其百户所内此刻有了充盈的粮食,他们整一年都不消出门,谁能奈他何?

几个土匪头子剑拔弩张的商议着对策。县库里的粮食好有近两万斤,本地有名头的土匪不过五六家,本来一家能分好几千斤,自家吃了不算,还能卖些银钱。好端端的被人截胡了,能忍的就不是土匪!

这么多土匪齐聚城中,少不得打家劫舍奸淫掳掠,只把云寨城搅和的个天翻地覆。云寨人觉得天都塌了,不停咒骂着杀了崔亮的管平波。众土匪在咒骂声中,才知道管平波竟是怀着孩子大杀四方,不由骇然!

土匪在城中吵嚷,管平波却是在百户所内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百户所内有一处活水,里头养了好些鱼,通常在年底放水捞鱼,按丁口分派。平日里孩子们倘或要钓几尾,大人也不大管。于是陆观颐把腊肉切成小块,跟孩子们换新鲜的鱼,熬了鱼汤给管平波吃。

管平波乖乖的卧床休养,那日她叫谭元洲背她回来,并非真没了力气,而是忽觉肚子一阵抽痛,才只得劳累谭元洲。生怕来个先兆流产,这几天当真是动都不敢动。

几个受伤的队员也好的差不多了,唯有伤势最重的石茂勋依旧卧床。家里的鱼汤除了管平波,就他吃的最多,惹的队友好一阵笑话,都道他因祸得福。

养了好几日,管平波既没再腹痛,也没有传说中的见红,立刻原地满血复活,下床活动筋骨。一场真正的正面较量,让老虎营的队员们瞬间退尽了稚气。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让这群半大的孩子夜夜噩梦不止。早起看着对方的黑眼圈,想起差点死去的经历,只得彼此鼓气。解决了吃饭问题,白日里不消管平波叮嘱,练的更加卖力。

管平波走到百户所的武场,老虎营的队员们练的热火朝天。望了望天空,太阳暴晒。不由暗自感叹,幸亏谭元洲趁乱把盐弄了出来,不然都不够他们流汗的。有个有经验的老手很重要!

看了一回,眼尖的管平波发现了异常,逮着训练的间歇问道:“李玉娇,你的枪法怎地不同了?”

李玉娇看见管平波,扬起个大大的笑脸,兴奋的跺着脚道:“师父!你能下床了!”

管平波点头,笑问:“你方才是什么动作?”

潘志文跑过来道:“师父你不知道,孟百户的兄弟好生厉害,前日他见我们练习,就说我们的动作太傻,略略指点了一二。我们正要告诉你,谭大哥说待你好了再说,就先试试了。”

管平波眼睛一亮,忙问道:“他在哪呢?”

潘志文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宅子道:“那个就是他家,他怕晒,白日里都躲在家里的。”

管平波悄悄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性子?”

韦高义凑上来道:“听说叫什么孟阳秋,性子么,比较闷。听说他老婆生孩子难产死了…”话音未落,潘志文狠狠的踩了他一脚,“闭嘴!”

管平波摆摆手:“我不忌讳这个。我妈还是生我产后疾死的呢。此事咱们是要做个预备,自来生孩子便是儿奔生娘奔死,倘或我当真没了,你们就跟着谭大哥,尽量逃回巴州。不到万不得已,别撇下你们姑娘,她一个弱女子,落到土匪手里,只好去死了。”

韦高义脸色发白,颤声道:“师父…”

管平波笑着拍拍韦高义的肩:“我去会会孟百户的兄弟,替你们再寻一个师父也是好的。”

手被抓住,管平波回头,就见韦高义的脸涨的通红,哑着嗓子道:“师父不会死的!”

管平波一掌拍在韦高义的脑袋上,把他的头打的偏了偏,笑骂道:“废话!你师父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吗?”

韦高义立刻傻笑开来:“那必须不是!”

管平波把欲围上来的孩子们撵去树下休息,嘱咐道:“中午别练了,中暑了更耽误工夫。我去去就来。”

“我陪你去。”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谭元洲。

管平波无奈一笑:“走吧!”

第86章 枪法

破败的庭院内,有颗梧桐。梧桐树下,一个光着膀子的人将一杆枪舞的寒星点点,银光皪皪。观其架势,乃标准的杨家梨花枪。谭元洲忍不住喝了声彩,赞道:“好枪法!”

管平波仔细看去,发现他便是当日接住崔亮人头之人。黝黑的皮肤,精干的肌肉,标准的练家子体型。居然是孟志勇那怂货的弟弟,哥俩个真不像呐。待到他一套架势毕,笑盈盈的福身一礼:“闻得公子屈尊指点小子们枪法,特来道谢。”

孟阳秋把枪靠在树干上,随意扯了块手巾擦着汗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管平波忙道:“要谢的。如今我们举步维艰,公子愿伸出援手,感激不尽。”

孟阳秋擦完汗,把帕子搭在竹竿上,又拿起水瓢从缸里舀了瓢水喝了个痛快,才道:“闲来无事做耍,奶奶太客气。”

管平波笑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如此精妙的枪法,着实佩服的紧。”

孟阳秋嗤笑一声:“有话直说。”

管平波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实不相瞒,我们通不大懂枪法,不知公子可愿与我们做个先生?”

“家传枪法,不好外传,奶奶休得寸进尺的好。”

谭元洲笑道:“公子似姓孟,不姓杨。”按规矩,武学都是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然而杨家枪却是宋末红袄军首领杨安儿之妹杨妙真所创,不也照例传的满天下,成为了枪法大宗?孟阳秋的推辞实在太敷衍了。

孟阳秋瞥了谭元洲一眼,没有接话,径自进了屋。管平波跟了进去,属于石竹特有的阴凉之气迎面扑来,在夏日里显的十分舒爽。屋里挂满了动物的皮毛,可见此人擅于打猎,想必弓弩之物也不差了。

孟阳秋见人跟了进来,倒不好撵的。何况管平波一介女流,竟胆敢直面土匪,为夫报仇,令人敬佩。引人在堂屋前的八仙桌上坐了,翻出两个竹杯倒满了清水,算是待客。

管平波打破沉默,笑问:“公子觉着我的鸳鸯阵如何?”

孟阳秋有些冷淡的道:“我没见过实战。”

“土匪的尸首见着了,”管平波道,“可以猜的。”

孟阳秋看着管平波,半晌才道:“你想学我家传本事,出什么样的束脩。”

管平波问:“公子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缺。”

管平波轻笑:“非也。我借住贵地短短几日,便知公子缺的多了。”

“哦?”

“一缺出人头地,”管平波慢条斯理的道,“二缺善相马者;再则,不提心中志向,便只安居乐业,也是不容易的。公子说是也不是?”

孟阳秋兴致怏怏的道:“教了你又如何?”

“起码比憋在百户所里强。”管平波继续游说,“明珠蒙尘,岂不可惜?”

孟阳秋看了管平波一眼:“你说话文绉绉的,不像习武的粗人。”

管平波道:“谁说我是粗人了?我父亲可是读书人!”

旁边的谭元洲摸了摸手臂,试图抚平方才乍起的鸡皮疙瘩。

孟阳秋也笑了:“小姑娘家家的,确实与众不同。”

管平波:“…”

孟阳秋岔开话题道:“你可知你把周遭的土匪得罪了个遍?”

“嗯呐!”

“所以我教你们有什么用处?出门就被杀了。”

管平波笑道:“公子此言差矣。人横竖是要死的,所以就不吃饭了不成?我帮着你们发了注横财,想是在贵所躲三五个月,令兄也是不好意思撵人的。我们练上三五个月枪法,未必就杀不出重围。”说着指了指谭元洲,“他这样的,我家有一群。到时长辈派人来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孟阳秋但笑不语。

管平波又道:“男子汉大丈夫,依附旁人过活没意思。如今早不是先前,朝廷也管不着你们军户,何不出去闯一番事业?百户所再好,也与你不相干。朝廷制度,做次子旁支的吃亏。你从我们手里赚两个零花钱,也不费什么不是。”

孟阳秋忍不住问:“你还有钱?不是都在我大哥家么?”

管平波敏锐的听出了孟阳秋言语里的不满,笑道:“我阿爷最是个讲义气的爽快人,那点子东西算什么?公子这般本事,若在我们家,什么好东西没有?你不信我,就只问我们谭大哥。我不怕当着你的面说话,贵所之贫寒,我们可是生平仅见。”

军屯是管平波见过最蠢的制度,没有之一。按照朝廷规定,不独不能离开卫所,连通婚都只能找军户。而卫所却是世袭,就如孟家,孟志勇袭了百户,孟阳秋就只得依附兄长过活。作为预备兵员,他不能离开卫所去行商读书,但也得不到军屯的田地。人口繁衍,几代下来,旁支沦落的跟乞丐无二。又有重文抑武,文官逐渐形成了官家豪强,大肆圈地,挤压卫所的生存空间。许多军户沦为了豪强或军官的佃农,饭都吃不饱,就别提战斗力了。

卫所制度的初衷,是为了减轻朝廷压力的同时有充足的预备兵源。然而人是活的,不是皇权手中的提线木偶。他们需要衣食住行,他们还有七情六欲。岂是一个制度就能解决所有?孟志勇当然可以怂,他再怂都有祖宗家业,有朝廷俸禄,还有兵丁可供驱使,不到天灾人祸且饿不死他。而孟阳秋呢?凭他再有本事,也只能混个候补。朝廷虽有武举,却因武职为世袭,多半也是世职走个过场,跟这帮旁支无关。可谓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没有路。陈朝不完才怪!

孟阳秋嗤笑一声,懒得接话。从窦家的排场便可知他们乃地方豪强。去地方豪强家里做打手,还不如他打猎来的自由自在。横竖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豪强许诺的“一番事业”,且打动不了他。

管平波本人是不大懂枪法的,她主要靠以前记的理论知识在长期的训练中调整。然而研发毕竟没有直接学快嘛!遂,继续游说道:“今次百户所发了一笔横财,看着多,却又真够几日嚼用?今年吃完了,明年呢?你们是军屯,堡外大片的田野。可土匪横行,卡住了水道与食盐,到头来你们辛辛苦苦种的粮食,还得与他们换食盐棉花。一年到头,尽为人做嫁衣。又有世间万物此消彼长,石竹人口逐年减少,野猪自然逐年增多。你们种的田,还不够野猪祸害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你堂堂一个习武之人,日日操心饭食,还有甚成就可言?我为何要杀入县城抢上一把?盖因我的人是该习武的,不是该上天入地觅食的。在此乱世之中,没有自保的本事,早晚做了人家的盘中餐,还不如搏上一搏。我们立刻有了吃的,才能保持战斗力,不遭人欺辱。公子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见孟阳秋没答话,管平波把那日从崔太太身上抢回来的嵌宝如意云纹吊坠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此乃束脩。我等落难贫寒,还望公子莫嫌弃。”

孟阳秋瞠目结舌,宝石在石竹尤其难得,管平波出手也太大方了些。

管平波笑容不变。钱是死物。这话并非夸张,而是现实。就如孟阳秋所说,她把周遭的土匪得罪了个遍,随时处在死亡的边缘。金银本是为了延续生命而存在。一个金吊坠换提升鸳鸯阵战斗力的法门,怎么看都觉得划算。之前的话是愿景,但想打动人,金钱必不可少。可反过来说,只谈钱不谈情怀,同样是不行的。因为她没有足够的钱去闪瞎人狗眼,就只好一半一半了。

金吊坠被推了回来。

孟阳秋道:“若只要我日常指点,你已送了份大礼,无需再给束脩了;若想我正经八百的收徒,那就等你们有本事活下来再说。土匪云集云寨,想宰了你下酒,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如何逃脱上吧。”

管平波皱眉,问道:“你兄长会把我们交出去么?”

孟阳秋笑道:“我们几百年的邻居,有什么不能谈呢?”

谭元洲脸色微变。倘或土匪只要他们的人头,不追究百户所搬走的粮食,孟志勇未必就不肯答应!孟志勇自然是想借着“李将军的未婚妻”升官的,然而土匪若集结袭击百户所,孟志勇如何选,可就不好说了。

管平波同样想到了此点,不是自己的地盘,终究有太多的不便。孟阳秋算好意提醒,当然也可能是恐吓。希望他们自己圆润的滚蛋,别给百户所裹乱。

想了一回,管平波问:“他们果真都在云寨?”

孟阳秋点头:“没了崔亮,他们的麻烦不少。”说着指了指自家墙上挂满了的皮毛道,“我也得靠着他才能活下去。他是个会做生意的人,与沿河的土匪一家家谈妥,但凡他的货物,按规矩给土匪孝敬。至少石竹左近,走他的渠道,都是能把货卖出去的。你一刀结果了他,几个寨子都想接他的班,你说你遭人记恨吗?”

管平波咯咯笑起来:“他们选不出老大,与我有什么相干?”

孟阳秋笑道:“你竟指望土匪讲道理?”

谭元洲忙问:“公子能送信出去么?”

孟阳秋道:“能,然而你家的救兵赶的及么?”

管平波道:“何必救兵!”

谭元洲惊讶的道:“你有法子?”

管平波再次确认:“土匪都聚集在云寨城内,消息属实么?”

孟阳秋道:“已在跟我大哥接洽了。”

管平波登时扬起了个大大的笑容,干净利落的起身,对孟阳秋道:“告辞!”

谭元洲追了出去,低声道:“奶奶!”

管平波停在土路上,招手示意谭元洲附耳过来,然后就在他耳边放了个炸雷:“虎自离山,千载难逢。石竹的小盐矿,我要了!”

第73章 引诱&鹤蚌&前夕

第87章 引诱

盐, 是人类存活必不可少的物资。华夏的土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盐矿盐田, 理应不属于稀缺品。然而从古至今必需品都是各路强人觊觎的对象。石竹盐矿亦是如此。

距离石竹县城云寨约四十里的地方, 有一个小小的盐井, 食盐产量仅供左近两三个县喝点淡汤。这也是隔壁罗蒙、谭城县能成为羁縻州的最重要原因。倘或没有本地的小盐井, 朝廷只消把控了食盐, 还有甚好谈的?故,盐矿虽小, 却系命脉。

窦宏朗未入石竹,便已查过此盐井。至石竹,首先看的亦是相关卷宗。根据之前看过的资料, 得知盐井如今在羊头寨手中。作为本地几大土匪团伙之首,管平波绝不信他们没有参与到谋杀窦宏朗的行动中来。管平波更不信一群土匪齐聚云寨是为了杀她,她一个女人, 且没资格被惦记。所谓杀她替兄弟报仇是假, 大概想抢崔亮留下的遗产才是真正的目的。管平波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崔亮这位掮客着实太敬业!

回到住所,管平波盘腿坐在床上思索。谭元洲跟着进屋道:“此事一个不好, 我们便交代在此了。”

管平波笑看谭元洲:“我们有得选么?”

谭元洲沉默。

管平波道:“首先,百户所不可全信, 我们得有自己的地盘。实告诉你, 这是我没来石竹的时候就定下的计划, 只来不及实施。你细想想,土匪才几个人?我们有多少人?不是在别人的地盘受埋伏,他们且奈何不得我们。其次, 我们没有粮食。抢自是能抢的,不独可以抢粮,还可以抢田。我却不想这么干,我不是土匪,不行土匪事。何况抢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以盐求存,是很好的路子。谁都要吃盐,想要盐,拿粮食来换。其三,也是我们最被动的一点。”

谭元洲忙问:“什么?”

管平波指着自己的肚子道:“孩子生下来,除非我舍的下,即刻溺杀,否则会是我们的拖累。甚至于说,不用太久,到下个月,我就是你们巨大的累赘。我们不能再指望旁人的庇佑了。不杀崔亮抢县衙,百户所不会真正收留我们。杀了崔亮,便是与土匪结了死仇。我们的每一步都是在钢丝上跳舞,一着错手,万劫不复。越是此等关键时刻,越要主动出击。因为,我们等不起。”

此言正是谭元洲所忧。他们一行外乡人,想要存活,谈何容易?赶上太平地界还好,水路密布,人人会水,扎个竹筏漂也漂回巴州了。偏偏是个土匪窝,又是带着一群女眷,明摆着遭抢。

谭元洲沉吟片刻,问道:“夺盐井,你有几成把握?”

管平波反问:“要听实话?”

“假话哄孩子们也就罢了,哄我作甚?”

管平波道:“一成都没有。”

谭元洲:“…”

管平波道:“事实如此,我没去过盐矿,迷路都有可能。”

谭元洲艰难的道:“你是我见过最胆大妄为之人。”

管平波道:“我们有得选么?”

“确实没有。”

管平波笑笑:“那不就结了?”

谭元洲长长叹口气:“我们一个本地人都没有,也只得亲自去探一回路了。但我们出门,姑娘怎么办?她腿脚不方便,我们不能带着走。待我们占了盐矿,那处必要防守,我们又如何来接?”

管平波斩钉截铁的道:“带走。”

谭元洲皱眉道:“怎么带?”

管平波道:“百户所有驴,我们买一头,把观颐搁在驴上即可。要趁早出发,才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谭元洲点头:“那我去预备。”

管平波跳下床,道:“凌晨出发,天还未亮,我们半数夜盲,很该做些准备。”说着就往武场去了。

武场依旧热闹非凡,不独老虎营在此,陆观颐与紫鹃也在树荫底下做针线。管平波拍手示意大家停下,笑道:“我们来做个游戏。”

众人齐齐望过来,管平波道:“游戏的名字,就叫老鹰捉小鸡。”

众人一头雾水。

管平波笑眯眯的道:“你们按小三才阵拆成四组,石茂勋的位置由元宵补。盾牌手做老母鸡,狼筅兵做老鹰,其余的人跟在老母鸡后面,抓着前面那人的腰带,连成一串,躲避老鹰的追击。手离了前人腰带的就算被老鹰抓着了,你们可仔细些。四组比赛,看谁家小鸡坚持的最久。赢的今晚跟着我喝鱼汤!”

队员们齐齐咽了口口水,登时斗志昂扬。管平波重重的敲响了鼓,大喝一声:“开始!”

四只老母鸡与四只老鹰立刻展开了激烈的较量。管平波悠闲的踱到陆观颐身边,问:“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