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一边解身上的包袱,一边道:“自然是盐,我拿着钱也无用。”不一时包袱拆下来,打开里头全是烟叶,又问,“上好的烟叶子,奶奶要么?”

管平波果断道:“要。”吸烟有害健康,这话没错。但仅限于后世那种爽的要死的环境。现在生存都是问题,健康什么的全是浮云。烟叶有镇定安抚作用,在一切动荡的时刻,都是相当于硬通货的存在。面对盗匪的打家劫舍、战场的鲜血淋漓、官僚的横征暴敛,尼古丁算什么?成瘾性算什么?快速的抚平神经,是能活下去的动力。她的确得囤积大量的烟草,以应对将来士兵在战场上的应激障碍。但,香烟是底线。比香烟更愉悦的东西,谁敢搞出来,弄死丫全家!绝不留情!

货郎一次清空货物,喜不自禁。盘算着家里还有些库存,得再跑一趟才好。高高兴兴的装好盐,不住的对管平波溜须拍马。管平波叫人拿了几个饭团并一小块腊肉,递到货郎手里道:“你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不容易,我方才的清单,劳你帮我置办齐全,我还用好东西谢你。”又低声道,“外头有些什么风言风语,也一并告诉我。我一个女人当家,心里慌的很,望小哥怜悯则个。”

货郎眼中精光一闪,伸出两根手指道:“奶奶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好装傻充愣。土匪的动静,得要二两银子。奶奶莫怪我们狮子大张口,告诉了奶奶,我们就担着命。刀口上的买卖,比寻常的贵些。”

管平波毫不留情的砍价道:“太贵了。我与你不是做一锤子买卖,你何苦杀我的猪?你行走南北,消息除了自家避祸,半文不值。不过多说两句话,二两银子也太离谱了些。我把银钱都与你,我过不得了,你不是断了营生?做生意细水长流嘛。”

货郎退了一步道:“一两。”

管平波道:“八百,包月!”

货郎道:“包月是什么?”

管平波道:“你一个月来一回,一个月内的所有消息都告诉我。”

货郎不情愿的道:“奶奶好生小气。”

管平波笑眯眯的道:“我连包一年,够意思吧。你不干,我可寻卖蜂蜜的去了。再给你们行首包个红包,要什么没有呢?我是看你人爽快,才把生意给你做。你不要就算了。”

货郎:“…”

“我可以一气给你三个月的定金,”管平波道,“但你要给我打个折。”

货郎道:“奶奶,您不是官家的么?”

管平波撇嘴道:“我是巴州窦家的,没听过?”

货郎倒吸一口凉气,拱手道:“银针窦家,失敬失敬!”

管平波点头:“都是自己人,三八二十四,零头抹掉吧,我给你一两六钱银子,包三个月如何?”

货郎忍着牙疼道:“抹掉的也太多了吧?”

管平波呵呵:“我给的是银子,说是一两银子折一千个钱,我现给你一千个钱你给我一两银子你干不干?你别跟我们妇道人家算这个,便是你舌灿莲花,也是算不过我们的。死了这条心吧。”

货郎还能说什么?这女人精的跟土匪婆似的!居然想得到用货郎打探消息的路数。他们常年穿梭于各个村寨,也算见识多广,迄今为止,也没几个土匪窝想得到此点的。这盐井八成彻底易主了。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厉害!

管平波把货郎送至门口,又指着土墙上的人头道:“那是土匪,都是我杀的,旁人要拿钱寻你问我,你只管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我却不是个怂的。你尽管告诉他们我管平波的老虎营有多厉害!我不怕土匪,他们尽管来。”

货郎心道:你真大方!点头应了。然而让管平波万万没想到的是,劳动人民都是省事的。她的原话是——管平波的老虎营,货郎直接就给她省略成了管老虎,好一番添油加醋后,威震江湖!直到几百年后,当地还流传着她的传说,此乃后话。

打发走货郎,管平波才研究刚买的东西。为了减轻负担,货郎的担子都是竹片或藤条编织而成。因管平波扫货,连同几个藤箱一并送与了她。担子里东西不多,管平波掏出了五六把篦子,登时激动不已。她正跟虱子打持久战,没有篦子,简直活不下去了好么!然而篦子有了,头油有了,依然没有牙刷。我忍!

必需品外,还有些女性用的装饰品。譬如传说中的红头绳,几朵粗劣的布艺花朵,一些铜制的耳环镯子之类。与许多人印象不同,苗族女性银饰并不多,除非是相对富裕的苗人,否则装饰依旧以铜为主。饰品太少,女眷太多,很不够分。管平波索性不分了,都收拢在一处,作为奖励。

扒拉完东西,又去看韦高义等人训练。谭元洲看见管平波,又望了望头顶的太阳道:“奶奶你可真够胆子肥的,错过午睡的点多久了?叫姑娘逮着,又要被她念的直告饶。我可是才看见了姑娘,她说就要回家看你的。”

管平波登时汗毛直立,想起陆观颐的碎碎念大法,就头皮发麻。她曾曰过,对熊孩子未必要打骂,小黑屋加讲道理,很有效果的!然后陆观颐掉头就连同紫鹃用在了她身上。陆观颐还学富五车,她不会治病,养生却能成套,一口气念仨钟头,不带打折的。念口渴了,换了紫鹃上,自己在一旁喝茶休息,简直凶残爆表!天生政委好苗子啊!如果能别用在她身上就好了。

谭元洲笑着补了一刀:“姑娘吩咐了,要大家监督,举报有奖。我今晚可以加菜了。”

管平波一惊非同小可,威胁了谭元洲一句:“闭嘴!不许乱说!”说毕飞奔回房,火速上床。才闭上眼,就听见陆观颐回来的动静,暗道好险!决定偷偷给谭元洲加个菜,谢他提醒之恩。

哪知陆观颐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谭元洲给你通风报信,你们俩都给我等着!”说完一掀帘子出门了。

管平波:“…”

第101章 调整

天黑以后,是很好开会的时节。老虎营尚处在温饱线上,因此大量的时间要用来保持生产生活。至于油灯下看不清表情,是否会引发交谈上的误解,都忽略不计了。

管平波说了开场白后,韦高义率先发言道:“我觉得此回最大的教训,便是阵型绝不能乱。我们后来都散了,若不是有阿颜朵他们的弩箭掩护,死伤更惨重。可最开始我们没乱的时候,土匪也没占着便宜。”

石茂勋道:“想要队形不乱,武器就不能坏。现在土匪不比以前,藤盾经不起两刀。狼筅也就三刀。没了阵型的武器,不陷入肉搏是不可能的。梨花枪手就好多了,他们是铁枪,砍不断。”

潘志文道:“总不能用铁盾,那太重了。狼筅也不好用铁的,那么长,铁的你舞得动么?”

石茂勋道:“我的狼筅被劈了两回,狼筅都没了,你让我保持阵型,我怎么保持?备用的是短刀,他们是大刀。魏迎春被砍的时候,我根本来不及救!她还是梨花枪,好赖一个反击,我再补一刀,一命换一命。要是刀劈向我,我反击都不能。师父,狼筅不经砍,要么改良,要么能及时补充。不然早晚会吃亏。”

韦高义道:“是你特别倒霉,连续被砍几次狼筅。我们做了实验,即便是良品刀,狼筅也没那么容易断。这回你是赶上了特别好的砍刀了。但狼筅有个问题,砍断了就没了铁头,基本只有干扰,没有攻击力,必须跟梨花枪手合作,更不能乱阵脚。一乱,狼筅必死。”

管平波点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盾牌有铁包木的,狼筅亦有铁的。但若使用铁狼筅,狼筅兵便须得使威武雄壮之人。倒也不是不可解决。韦高义说的阵脚不能乱,是抓到了重点。狼筅再断的厉害,干扰还是有的。扫过去,对方条件反射的就要躲,梨花枪手此时刺杀,几乎百刺百准。我数次说过,一个队伍,十分之一的折损率,就会崩溃。我们只要做到比他们坚持的久,便是胜利。前夜一战,后补的人都看不清,土匪见了他们,立刻丢盔卸甲。不是候补人手多厉害,全在他们人心散了。此回你们浴血奋战,比我见过的都要英勇。最后阵虽散,人却不退,肉搏迎敌,令我十分敬佩。这些,我一笔一划记在心里,待我们夺回县城,必补勋章。曾云儿、魏迎春、罗康与张毅,皆为烈士。我将来的补偿不算,你们作为战友,也请多照应他们的家人。”

石茂勋含泪道:“迎春为我而死,我若活着,将来定替她尽孝。若我死了,就托付给师父了。”

管平波沉重的点头道:“好!”

韦高义拍拍石茂勋的肩:“我们谁活着,谁就照应死了的人的父母!彼此放心。”

众人齐声应诺。

石茂勋又道:“迎春未出嫁而亡,按巴州规矩,不得进祖坟。我欲娶她,又怕冒犯,师父,我该如何?”

管平波沉静的道:“进祖坟,是为了后人祭祀。可不入祖坟,也未必就做孤魂野鬼。多少年来随葬皇陵的,入了自家祖坟吗?战死沙场的,入了自家祖坟吗?老虎营内,没有男尊女卑。我知你一片好心,但确实是冒犯。迎春不得入祖坟,那便入烈士陵园。便是我们的后人都是王八蛋,我们先定下制度,从公中出钱修坟扫墓,献花祭祀,养育他的后人。必不让英雄身后凄凉。比你去办什么冥婚,尊敬她的多。”顿了顿,又极其严肃的道,“老虎营内,家属不算,凡入了行伍,便只是军人,没有女人。日后谁要拿性别说话,套什么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的破烂习俗,休怪我不客气。”

众人心中一凛。新来的却是听的骇然。这也太离经叛道了!

说完沉重的话题,大家又纷纷说起战场上的情形。管平波逐条分析造成人员伤亡的原因、队伍中的不足,以及将来如何避免。足足说了个把时辰,才达成了统一方案,微微调整了日后训练的方法。

这时候,谭元洲开口了。只听他道:“如何杀敌,大家伙都说的很明白了,我不多说。有一条,却是不合时宜,必得要改。”

管平波忙道:“请讲。”

谭元洲道:“称呼太乱。”

韦高义问:“什么称呼?”

谭元洲道:“既然是军营,就得有军营的样子。我们叫的叫奶奶,叫的叫师父,听着就不像。土匪有当家,行船有船头,行商有行首,无规矩不成方圆。私底下叫什么都行,正经场合,再叫奶奶师父姑娘的,就不相宜了。”

陆观颐道:“很是。二哥撇下我们离开,不论是何缘由,不论他心里如何想,我们都不得不自立门户。既自立门户,便不宜用原先的称呼。新人新气象,我们的规矩该立了。”

管平波暗赞谭元洲到底是有经验的人,眼界的高度就是不一样。她正有调整营中人事之意,谭元洲既提出来,她便从善如流的道:“既然是老虎营,你们从此便唤我做营长吧。谭元洲任副官,协助我处理营中事物;观颐任训导官,称知事,负责营中教育、规劝、规章制度制定与奖惩。大家伙有意见吗?”

众人当然说好。

管平波又道:“孟阳秋!”

孟阳秋愣了一下,方想起下午学的规矩,喊道:“到!”

管平波道:“你精于枪法,从今日起,便担任枪法教官。隶属于培训部,暂时只有你一人。”

“是。”

“百户所来的陈大义补曾云儿的缺,”管平波继续道,“王小狼补魏迎春,李玉珍补张毅。此外,金竹寨的杨峰补李玉娇,杨天功、杨文石分别补、张四妹、祝芝蓉。所有女兵除元宵暂任鼓手外,连带阿颜朵,全部编入弓弩队。待将来择优编入女子鸳鸯队,或混编入火枪鸳鸯队。队长注意新人的训练与磨合。上了战场,我们就是一体,严禁抱团、结党。营中一律使用官话,彼此交谈不得使用方言、苗语。暂不会官话者,加强学习。屡次考核不过关者,开除军队。军规已重新写过,我们就请陆知事来念一遍。有疑问者及时提出。”

众人啪啦啪啦鼓掌,金竹寨的半大孩子觉着好玩,跟着乱拍,孟阳秋几个只得也拍,觉得别扭极了。

掌声落下,陆观颐便起身将军规念过,尤其强调了纪律,与后勤人员的荣誉。会直开到半夜方止,老人们还好,新人们云山雾罩的回去了,一夜无话。

众人做完早训,阳光升起。清亮的歌声在山谷荡漾。

“十八情妹绣花鞋,轻轻移步奔哥来,双手扯住哥腰带,问哥一去几时回…”

老虎营的人在石头上坐了一排,端着饭碗喝粥。潘志文用胳膊撞了一下元宵道:“她今日怎地用汉话唱歌?唱给哪个听的?”

元宵翻个白眼:“你管她唱给哪个?反正不是唱给你。”

潘志文笑的贼眉鼠眼,悄声道:“她莫不是看上了韦高义吧?我们营里,算他生的人模狗样。”

石茂勋凑过来道:“阿颜朵生的真个好看,除了比姑娘差一点,我看我们的人,没一个比的上她的。”

张四妹呸了一声道:“师父大眼睛,怎么就不好看了?”

元宵抿嘴笑:“师父好看有甚用?他们还敢打师父的坏主意?”

张四妹恍然大悟,立刻笑的比潘志文还猥琐:“哎呦呦,少年思春、公狗发情了!”

一排男孩子脸都绿了,后面那半句什么意思啊?然而张四妹素来凶悍,惹不起,忍!

元宵重重拍了拍石茂勋的肩道:“金竹寨的小哥都姓杨,他们同族不通婚的,加把劲,有希望!苗族妹子喜欢唱歌,你可以跟他对歌嘛!”

石茂勋没好气的道:“我又不会唱歌!再说李乐安不姓杨,他是杨槐的表弟。”

元宵没理后面一句,只道:“军歌啊!来,一二三四像首歌,走起!”

“去你的!”石茂勋道,“要不要唱三项注意八大纪律啊?”

韦高义忍不住纠正道:“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个文盲!”

“住口!”潘志文断喝,“昨晚的战后总结会议你们没开够呐!都是谭大哥,装什么大尾巴狼,中午就劝师父去睡,闹的她夜里精神好的不得了,俩眼睛跟狼似的闪闪发光。我估计散会的时候都三更了!困的我啊,还不敢打哈欠,憋的两眼全是泪花。小时候吃包子被狗追了一条街都没这么泪流成河过。”

一群人笑的前仰后合,张四妹与祝芝蓉走来催促:“笑什么笑!赶紧去洗碗。我才瞧见师父又在摆弄盐井的绞盘,你们都去搭把手。元宵留下来替我收拾一下草鱼,师父说了,他们受伤的几个虚不受补,却也不能一点营养都没有,叫把鱼肉弄碎放到粥里给他们吃。还有叫杨槐出门一趟,猪油不够使了,叫去村里买些回来。”

韦高义瞥见空了一大块的位置,微微叹口气,带着人往盐井处去了。

先前做了个吊桥的绞盘,再做就顺手的多。韦高义笑着夺过管平波手中的柴刀道:“这些事师父看着就好,我们来做便是。”

管平波道:“你们一日日的不得闲,我现在不敢胡乱动弹,倒比你们有空。”

几个队员赶了过来,各自找位置坐下,彼此商议了一回,就分好了工,低头做起活来。

管平波估量着进度,盐井,应该很快能开工了。

第78章 适应&融合&鬼胎

第102章 适应

毛竹板子打在屁股上, 啪啪作响。王小狼咬着袖子,硬忍着不敢出声。他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何挨打。不就是跟张四妹顶了一句嘴么?难道她一个烧火丫头, 比兵丁还高贵了?

在陈朝, 兵丁命贱。尤其是他这种家中次子, 屯田没他的份,在百户所内跟奴仆也无二, 靠着给孟百户家做些活为生。说是袍泽,实际上算孟阳秋的小厮。可再贱也不至于被个女人欺负!最恨的是被压着打板子, 行刑的还是女人!正是张四妹一伙的祝芝蓉。王小狼委屈的险些掉下泪来, 丢了百户所,按律该杀头。不想被杀, 就只得受这般羞辱。

三十下板子打完, 祝芝蓉面无表情的道:“好好反省, 回头去陆知事处做口头检讨。再有下回,全营通报批评!”

王小狼张了张嘴,没敢再说话,不情不愿的应了声是, 低着头走了。毛竹板子打的疼,倒不至于受伤。再说祝芝蓉毕竟是个女人,力气有限。王小狼蔫头耷脑的欲寻孟阳秋诉苦,哪知忽听一声断喝:“王小狼!”

王小狼条件反射的站直:“到!”

潘志文气的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痛的他嗷的惨叫:“队长!你干什么啊!”

潘志文咬牙切齿的道:“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带了你们这群新兵蛋子!你看看你什么模样?啊?头垂着!背弓着!小腹塌着!”潘志文气的直拍王小狼的后脑勺,“规章制度怎么写的?一天念八百回,你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给我站直了!”

王小狼弱弱的道:“我屁股疼。”

潘志文道:“怎么了?”

王小狼头垂的更低了:“祝芝蓉打的。”

潘志文心下一凉:“你犯什么事了?”

王小狼悲愤的道:“我哪有犯事?”

潘志文要抓狂了, 老虎营的军纪极严,新补进来的人无法适应,每天都在出幺蛾子。按照军规,手下犯事的,队长负领导责任。他跟韦高义的屁股都要开花了!书面检讨写的都快成书法家了!结果这群混蛋依旧每天给他出状况。深吸一口气,极力冷静的问:“你到底做什么了?”

王小狼道:“我就顶了张四妹一句…”

潘志文没好气的骂道:“就你长了嘴!我们全都是哑巴!营里才成立了纠察队,你就去惹她们!你嘴巴多我给你缝两针!”骂完,又道,“你为什么顶她?”

王小狼道:“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我说她凶婆娘嫁不出去,她就喊人来打我!”

潘志文继续深呼吸,妈的这货会不会抓重点啊?还得问:“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说来听听。她虽然是纠察队的,也不能犯纪律。她要胡乱打你,也要挨板子。”

王小狼眼睛一亮,道:“真的?”

潘志文忍住揍人的冲动,吼道:“开会的时候你聋了啊!?”

王小狼被吓的后退了一步。

今日盐井生产试运行,潘志文一堆事,不耐烦的道:“快说什么事!”

王小狼想了半天,才道:“她说我不尊重妇女!”

潘志文汗毛直立,颤声问:“你调戏了哪个?”

王小狼道:“我没有调戏人!我都没动手。”

潘志文已经感觉屁股隐隐作痛了,垂死挣扎一般的道:“你对哪个女人说了什么?”

王小狼挠挠头道:“我就对紫鹃说了句奶。子大好看!”

潘志文眼前一黑,再也忍不住,对准王小狼的屁股狠狠一脚!只把人踹趴在地上,怒骂道:“你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你这是兵痞懂吗?你还调戏妇女了!你知道我们当时就凑到陆知事面前多说了两句话,被谭副官打成什么样吗?你他妈的分不清楚轻重,就给我离女人远一点!你们原先人嫌狗厌的,就是因为你们都是流氓!我们是军人!军人!你懂?将来打了胜仗,老百姓夹道欢迎的那种!不是被拿扫帚当耗子打的那种!”

把人从地上拎起来,潘志文喝道:“站直!”

王小狼来了个立正。潘志文道:“从今天起,不许单独行动!石茂勋走到哪你跟到哪!他干什么你干什么!”说毕,又问,“跟队友在一起,要注意什么?”

王小狼果然一脸茫然。

潘志文吐出一口老血,强调道:“两人成行,三人成列!稀稀拉拉松松垮垮的,纠察队看见了,接着打!”

王小狼哭丧着脸道:“那般走路好累…”

潘志文道:“你再给我讲一句啰嗦试试?我关你小黑屋!”说毕,把王小狼拽到石茂勋面前,自己气呼呼的跑去找陆观颐,要求加强思想培训,他可再不愿承受无妄之灾了。

百户所就是个臭屎堆!精神抖索是没有的,吃喝嫖赌倒是样样俱全。也就是王小狼是跟着孟阳秋进的老虎营,不然管平波一准本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的原则,直接扔出去,没得带坏军纪。王小狼自幼受的熏陶里,百姓就是用来驱使的,女人就是用来作弄的。哪里知道老虎营规矩全不同以往,稀里糊涂的挨了打,到现在还没听明白尊重妇女是几个意思。

石茂勋正研究怎么让驴子转绞盘,看王小狼的怂样,只觉得心好累。王小狼懵懵懂懂,金竹寨的也没好到哪里去!人都挺好,就是跟他们之前一样,不懂什么叫令行禁止。各有想法,各有意见。他算知道管平波为什么不允许说方言了,大家官话都不利索,憋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没有商议,就难以同气连枝。集体里一点不和谐的音符,容易掩盖和同化。如今队里新人不少,他担任潘志文的副手,帮着打理琐事,真是操碎了心。

人员在慢慢的扩充,石茂勋知道自己很快也会成为队长。他比韦高义与潘志文倒霉的多。那两个当队长的时候,老虎营的许多人已被管平波带了许久。而他将来要面对的,全是王小狼这般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的玩意。因此,权当积累经验,十分耐心的跟王小狼讲道理。

王小狼听了半日,也没听明白恭维与冒犯的区别。事实上他都听不懂恭维这个词。冒犯倒是听懂了,却又不明白一个丫头,为什么能用到冒犯两个字。他又没对管平波与陆观颐说那话。

石茂勋科普的口水都干了,见王小狼还是不明白,只得言简意赅的总结道:“要么你把她们当哥们!好哥们那种!要么你就别跟她们说话!”

王小狼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把女人当哥们?”

石茂勋:“…”

王小狼又问:“为什么营里的丫头也那么凶?”

“闭嘴!”石茂勋道,“营里没有丫头,只有战友!”

“可她就是个烧火丫头啊,我看见她做饭了。”

石茂勋道:“她做饭是因为她做的好吃,没见营长怀着孩子呐?我还当兵的呢,不照样得守着绞盘!虽说当兵吃粮只管打仗,可那是原先你们百户所阔气的时候定的规矩。你说说你们多少年没有闲饭吃了?难道你们行军不用埋锅造饭呐?”

正训话,听说王小狼挨打的孟阳秋赶了来,对石茂勋陪笑道:“小子给你添麻烦了。”

石茂勋脸一挂,毫不留情的道:“你少在这里充家长!这话我不爱听。我说他,是因为他是我后辈。你这么一说,倒像我替你训孩子了!”

孟阳秋:“…”

孟阳秋毕竟年长,又是石茂勋等人的枪法先生,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良久,孟阳秋才道:“我们才来,不知你们的规矩,劳你多担待些。”

石茂勋语气缓了缓,道:“先生莫怪,是我方才急了,对不住。”

孟阳秋笑笑:“无事,你们能打败土匪,必有长处。该我们多看多学才是。”

石茂勋叹道:“我们当初同你们一样,心里不服的很。直到有一天,我们最先的十个狗屁不通的人,拿着狼筅把老太爷手底下最得力的几个人打败了,才知道营长的厉害。再说你没跟营长交过手,只怕心里多有不服,也是人之常情。你不爽快,就找谭副官切磋一二。你要能打的过他,待来日营长生了孩子,再去挑战。若连谭副官都打不过,便死了心吧。”

孟阳秋惊讶道:“营长打败过谭副官?”

石茂勋道:“一天败八回,谭副官早被打的没脾气了。不然他比我们大那么多,凭什么肯听营长的话?”

忽然,不远处传来韦高义的声音:“石茂勋!锅我准备好了,你快打水!”

“好咧!”石茂勋应了一声,拿着鞭子,把驴赶的拉起绞盘来。营里的两头驴,还是当日从百户所得的。孟阳秋与王小狼看的直发愣。盐井试运行难免出状况,管平波压根就没派新人活计,只叫原先的老人试着操作。

没见识过盐井的孟阳秋与王小狼,看到绞盘牵动着架子上的绳索,不一会儿吊出一根竹竿。石茂勋抓住竹竿,对准一个竹子做成的水管模样的东西,对韦高义喊道:“我放水了!”

“我对准了,放吧!”

石茂勋把竹子底部的塞子拔出,卤水就冲到了水管上。孟阳秋顺着水流往下看,发现竹水管有两截,上半段固定不动,下半段却可活动。卤水沿着水管,直接流入锅中,一竹竿水刚好一锅。不一时,石茂勋重复了一回,韦高义扯了扯下半截水管,不知怎么水管延长了一截,对准了另一口锅。无需多久,灶上的八口锅都注满了水。

不远处又响起模模糊糊的声音,听不大真切。孟阳秋定睛一看,竟是土墙上有人用力在摇动什么。不一会儿,视线里出现了一捆柴,拉到土墙上方,解开绳索,被捆成圆柱形的柴禾就顺着土墙上架着的木板滚到了一座棚子下方。立刻有人把柴拖入棚子,整整齐齐的码好。土墙上一直有柴运入,棚子外则有好几人分工,除却整理柴禾的,还有劈柴的和往灶台边运柴的。虽时不时有个磕碰,却显得十分有序。孟阳秋不曾见过盐井,还不觉得有什么,那头死活不肯煮盐的金竹寨兄弟们,已是呆了!

石茂勋把打水的竹筒摆好,又解开青驴的绳索,放他们去吃草,才道:“头一回运作,有许多不妥之处,我下去与他们商议。你们看着吧,营长说了,这些事都是要轮着做的。待我们弄出了合适的流程,再与你们细讲。”说毕,沿着小路,飞快的往煮盐的地方去了。

第103章 融合

王小狼哀嚎一声道:“潘队长说要我跟着石茂勋寸步不离,阳秋哥,我我我下去了。”

孟阳秋只得点点头,嘱咐道:“你要听话。”

王小狼郁闷的道:“知道了,我再不想被女人打的。”

孟阳秋笑道:“我看你这话就欠打。”王小狼却是跑远了,不曾听见。

这厢孟阳秋立在井旁观察韦高义等人的动作,那厢金竹寨的已是炸了锅!他们从不知道煮盐可以这般轻巧!打卤水的石茂勋没费什么力气,把柴禾搬到指定地方,竟可用滚的!不就是劈个柴,烧个火,兑一勺黄豆浆,搅拌一下锅里的卤水嘛!有什么困难的?最难的几个步骤,都叫管平波用木架子解决了!连磨豆浆都是用驴拉的!合着煮盐不用费人力呐!

阿颜朵咯咯笑道:“我们吃亏了。死活要占了打猎的差事,现看来,煮盐比打猎还轻松咧!”

脑袋挨了一下,管平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唱歌以外的时间再说苗语,军棍伺候!”

阿颜朵抱怨道:“官话太难了!”

管平波瞥了阿颜朵一眼,道:“至少先用汉话。”

阿颜朵哦了一声。杨槐好奇的问道:“营长,汉人都是这般煮盐么?”

管平波点点头:“差不多吧,顶多比我少两个滑轮组。几个大盐田都是有绞盘的。最大的那一个,养了几万头牛,全靠牛力拉绞盘。他们还有火井,用竹管引出火井里的气到锅底下,点燃煮盐,连柴都不用的。”

金竹寨的皆一脸难以置信。

管平波笑道:“所谓火井,就是天然气。可以点着的。”

阿颜朵不明白。

管平波道:“现在你们不懂,慢慢学。先学认字,再学科学。你们看我懂科学,煮盐就不叫个事。陆知事用的手摇缝纫机,也是科学。紫鹃使的洗衣机,还是科学。现条件不好,将来还要做纺纱机、织布机、脚踏缝纫机等等。这样你们有时间练兵,亦有时间生产,还有时间唱歌跳舞做游戏。记住了,我们的宗旨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们要认认真真的打土匪,高高兴兴的过日子。为了打土匪,弄的苦大仇深,不是我们的目标。因为我们打土匪,就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我们的孩子过更好的生活。”

阿颜朵等人傻傻的点头。

这当了领导,训话随口就来。管平波深深觉得自己堕落了,再也不是纯洁的士兵了!忍住继续絮叨的冲动,笑问阿颜朵:“前日的几首歌你学会了没有?”

阿颜朵笑道:“好听!跟我们的不一样,但是好听。以前我们认得的汉人,都不唱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