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着实有些冤枉了孔彰。将领不是用来试探的,管平波挖了一回坑, 知道了孔彰的忠心,次后姜戎三番五次的送东西,都叫她拦截了。

人的想法总是在变,管平波可不想让孔彰在姜戎使者的游说下纠结。纠结得几回,谁知道他会不会改了主意。虎贲军如今最缺的并非战兵钱粮,而是管理层。

休说孔彰是她盘子里的菜,便是张和泰几个别人锅里的土豆,她还想捞呢。不过要姜戎生出点误解,搅一搅浑水,还是可以干上一干的。遂又拿着陆美人做筏子,含含糊糊的传了些闲话出去。

哪知郭昊空等人是见过陆观颐的。十分娇柔怯弱的中原女子,那时天气尚热,薄薄的衣料下,胳膊细的跟柴禾棒一般。人矮小不算,胸也小,屁股也小,压根就不是姜戎审美。

倒是次后远远见过一回管平波,她骑着马,带着亲卫,从城外的土路上飞驰而过。那姿势一看就是行家,黑色的裤子与绑腿,勾勒出肌肉的形状,充满了力量。是以郭昊空等人听见孔彰看上了个什么美人,竟是给彻底歪到管平波身上去了。

郭昊空有些拿不准闲话的真假。论说迦南居次死了好些年,一双儿女也没了,孔彰续弦乃应有之意。要说单于对孔彰有养育之恩,在他们这些外人看来,也难算的上。孔彰十来岁便跟着打仗,在草原上很有些威名。部族间厮杀后掳来的奴隶里头,有能干的还养着呢,何况孔家当年是没靠山,可不是没钱。

此番单于为了避人耳目,派出来的都是汉人。他们这些边陲汉民,就跟李恩会似的,胡化的差不多了。连名字都多多用虎狼鹰狐等字眼,以示威猛。故他们之中,汉人那套忠义廉耻是没有的,谁给钱帮谁干活。原先单于养着孔彰,孔彰便该为单于效力。如今管平波养着孔彰,孔彰就归管平波,没毛病。

季飞虎见郭昊空没说话,往火堆里丢了根柴,炸起一片火花。他压低声音道:“大哥,你说是不是单于没给钱的缘故?”

安狼插嘴道:“可不是!先前出门的时候,右将军还劝来着。单于偏不干,说给钱不好。说了一串子鼓鼓囊囊的汉话,我记不住。横竖就是孔指挥使不爱钱的意思。我去之前就说不妥,结果你看,果然不肯回来吧!”

安狼捞了一块胡饼在嘴里嚼着,含混的道,“不给钱谁来?迦南居次是最小的,单于也没女儿了。”

季飞虎道:“没女儿有侄女嘛!这话都不明说,叫我们白跑一趟。”

郭昊空笑了笑,道:“哪里就白跑了。光从苍梧郡买的黑茶砖,一准够我们发财。”

安狼啧啧赞道:“中原的确好,那样好茶,贱的快赶上不要钱了。不过他们真怪,越好喝的茶越便宜。那淡的出个鸟来的,他们还更贵!”

郭昊空没什么聊天的兴致。距离王庭越近,他心里就越不安。到底没能完成单于的嘱托,只怕单于怪他们不尽心。他一个汉人,在王庭中本就难出头,好容易有了个机会,却是没抓住。

单于说孔彰重情,以情动之,必能有所获。然孔彰对他们很是冷淡,连他乡遇故知的欣喜都无。郭昊空有些摸不准里头的弯弯绕绕,寻思着回到王庭,该怎么回话才是。

雪地里走了一天,人困马乏。安排好值夜的人,余下的皆缩进帐篷里,挤成一团睡觉。黑甜一觉至五更,又纷纷起来刷马煮豆。伺候好了马,才顾得上烧水泡胡饼果腹。牲口虽各有妙处,养起来着实累人。

吃饱喝足,一行人继续往西北方走去。又走了大半个月,终于抵达了阿速卫。年前的阿速卫很是热闹,季飞虎是个人来疯,忙不迭的吆喝道:“有茶砖了!中原来的好黑茶砖咯!”话音未落,登时就围了十好几个人过来询价。

郭昊空索性把卖茶砖交给了季飞虎等人,自己直扑王庭。姜戎不似中原规矩甚多,找对了人,再搜了身,很容易便见到了单于伊德尔。

伊德尔身着狐皮大氅,盘腿坐在毡子上。手里端着奶茶,余光瞥见郭昊空独自前来,心里就是一沉。随即又想起,倘或是孔彰归来,何必通报?那孩子素来拿他的大殿当花园子逛,从来抬脚就进,不跟着迦南用冲的就不错了。忆起往事,伊德尔吐出一口浊气,放下茶杯道:“彰哥儿人呢?”

郭昊空听着伊德尔声调不大好,额头就渗出了汗珠。王庭里一言不合提刀便砍的事年年岁岁都有,他生怕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刀下亡魂。略定了定神,郭昊空勉强道:“他问单于好,却是没提回来的事。”

伊德尔问:“他有说别的什么没有?”

郭昊空垂头道:“没有。不过他身边总跟着人,看模样是苍梧的汉人,不是原先他带的旧部,不方便也是有的。”说完自己都觉得牙酸,不方便说话,难道还不方便写信?随便使个心腹传出来便是了。

果然,伊德尔嗤笑一声:“想说话总有机会的。”

郭昊空不知如何作答。

伊德尔又问:“他之前在京城,想方设法的要回来。出门打仗还悄悄送了封信。碍着两个孩子扣留在京,动弹不得,才未成行。到了苍梧,竟是不肯动了。你说说,那苍梧郡与京城有何区别?”

郭昊空一时说不上来。区别自是有的,然留下孔彰的原因是什么?他哪里想的分明!

伊德尔因嫌汉人不够能打,素来不大重汉臣,再则边陲之地有能耐的汉人本就不多。郭昊空不过矮子里头拔将军,不大能指望的上。遂放缓语气,引导着问:“你先说说虎贲军是何模样?”

具体问题好答的多。郭昊空便把在飞水的见闻说了一回,又想起方才伊德尔的问话,很是识时务的把朝廷军的情形对比着说了。最末还点评了一句:“不曾见过他们打仗,然就从军容军纪上来讲,怕是能赶上我们的羽林军。”

伊德尔一惊:“果真?”

郭昊空点头:“他们虽是清瘦居多,然站在营门口,可一动不动的站一整日。但有宵小,身手极为利落。出手便是杀招,没有半分犹疑。非日日操练,不得那种气势。又有,坊间传言,那女将军竟是有勇有谋。孔指挥使的骑兵营,可是叫她一个不落的活捉的。”

伊德尔听得此话,不由一呆。他早知道孔彰投降,孩子都没了,那鸟朝廷不叛作甚?次后孔彰写信,并未多提此事。那时他惊闻噩耗,肝肠寸断。落于信纸上,倒有一半是怀念迦南。是以伊德尔今日方知,他悉心培育的重骑兵,居然毫无招架之力!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劲敌!

郭昊空继续道:“那女将军极为精明,当时孔指挥使还带着朝廷配给的步兵。女将军嫌朝廷军不好,不想收编。只派了千把号人,就夺回了飞水城,把上万的朝廷军打到溃散,直接撵出了梅州境内。朝廷军回到雁州,才仓皇北上。”

侍立在一旁的左贤王布日古德也听住了。以一当十,还是攻城战,能把朝廷军打到溃散!?这种是他干的不少,却是头一回听见有女人能做到。且中原多是步兵,还比不得骑兵冲阵。此女不凡!忙问:“传言可有夸大?”

郭昊空道:“便是有,夸大的也有限。她在飞水两个营加起来都不到三千人。”

右将军绍布叹道:“三千打一万,很了不得啊!”

伊德尔心中一动,问道:“那女人多大年纪?有夫婿么?夫婿是做什么的?”

郭昊空道:“她姓管,二十来岁,江湖诨名管老虎,也有叫母老虎的。正是苍梧水匪窦家的儿媳。”

“哦?”伊德尔问,“夫妻感情好吗?”

郭昊空想了想道:“听说不怎么好。”

伊德尔满意的点头,指着郭昊空道:“你再去中原一趟,告诉彰哥儿,他不想回来便不回来。”说毕起身,走到大殿边上,打开一口箱子,露出满满一箱的金碧辉煌。而后踹了踹箱子,大笑三声道:“告诉他,阿爹有钱,给他讨老婆。要能把老婆一并带回草原,阿爹有重赏!”

郭昊空被伊德尔说的一懵,老婆该不会是管老虎吧!?又立刻回神道:“是。小人遵命!”

第164章 试验

第116章 试验

管平波放下各处递交上来的材料,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秋收过后梁梅二州全境进行了分组对抗赛, 项目有攀爬、过铁丝网、泥地作战、扛木赛跑等。皆是昔日她在军中被虐过的招式。

轰轰烈烈的折腾了一个多月, 其余三个营情况未知, 眼皮子底下的两个, 都使成了运动会。军营里热情阳刚不是不好, 可现在不是和平年代!

幸而虎贲军建设之初,便有大量的劳作。冬日通常是维修水利的好时节,管平波又一竿子把所有的战兵都撵出去做活。没见过血也就罢了, 吃苦耐劳的品质再丢掉,她就不用混了。

摸着下巴寻思了半日, 明年要不打仗, 就得搞搞抗洪抗旱抢险了。战时看战力,平时看组织。人民子弟兵着实是很好的锻炼组织性的方式, 这种开挂一般的标准答案, 不抄不是中国人!

“报告!”门外响起通讯员彭景天的声音。

管平波头也不抬的问:“什么事?”

彭景天道:“白知事求见。”

“请进。”

不一时,脸上带着笑意的白莲大踏步的走了进来道:“将军, 一窝蜂做出来了!”

管平波展开了个笑容, 问道:“可是在武备司?走,去瞧瞧。”

白莲做了个请的姿势, 待管平波走到门口, 她才跟上。二人一前一后的往武备司的试验场去。说是试验场,其实就是块空地。周围早围了好些人在指指点点。

管平波走到近前, 只见白莲画在图纸上的造型已然实现——六边形的柱状,前头开口大, 后头开口小,用绳子扎的结结实实。从开口往里看,里头有固定箭支的隔板,好似蜂巢,密密麻麻的插着箭。图画上木质的壁板有各色装饰,还上了红黑两色的漆。实验阶段的便没那么华丽,连桐油都不曾上。

白莲由着管平波绕了一圈,才有些得意的道:“将军可要看看点起来是什么模样?”

管平波笑道:“自然!”

白莲便请管平波退开几步,自己拿了火把,点燃了引线。引线飞快的燃烧,很快引线带起的火苗就飙进了六边柱内。只听砰的一声,六十根箭羽登时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直往前冲!至约三十米外,形成了蛇形轨道。呼啸声伴随着浓烟,推着箭羽,狠狠插进稻草人与山体中。

烟雾散去,稻草人早已歪斜,可见若是射入人马,怕是得当场殒命了!周围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管平波信步走到箭羽落地处,仔细观察着落点,每一根都不放过。

先前得意的白莲不由有些惴惴,好半晌,见管平波回到发射地,就问:“将军觉得如何。”

管平波摇头道:“密度太低。若想对骑兵形成有效打击,三尺之内至少得有一支箭。我方才看了看,密的地方都有四尺有余,稀疏的六七尺过去了。你们速速扎了草马来,用两桶一窝蜂齐发,叫我看看效果。”

武备司做了个多月的一窝蜂,草马草人皆有,忙不迭的从库里搬了出来,按着骑兵阵法布好,再次实验。两桶一窝蜂齐发,呼啸声更甚,烟雾更浓!

不过转瞬,一百二十支箭就纷纷插入目的。此番草马草人皆被射个稀烂,若果真是骑兵,不定折损成什么模样。比方才单筒的厉害多了。再看密度,果然三尺之内至少有一根箭。

管平波这才满意的道:“有点意思了。只精度不大够。”

白莲道:“此物胜在造价低廉,气势恢宏。论实战,比三排轮射的各色火枪略逊一筹。再有其烟雾甚大,用来掩护是极好的。”

武器种类不嫌多,管平波笑道:“火枪制作不易,一窝蜂可做补充。不错,不错!我知道诸位都是加班加点熬出来的,着实辛苦。很该发一笔奖金才是。”

众人发出一阵欢呼,非武备司的吃瓜群众皆拱手道恭喜。

一窝蜂归在武备司火枪组研发,遂火枪组组长孙康道:“将军,有奖金自是好,可营里什么都有,衣裳铺盖都是现成的,我们有钱也没处花去。能不能不要奖金,给赏个老婆啊?”

此言一出,试验场内立刻炸了!一群老光棍,提起女人就流口水,偏生虎贲军军纪严到令人发指,竟是连逛窑子都不许。

他们这些人没日没夜的加班,全是因着精力无处发泄,只好化悲愤为力量。想要传宗接代,实乃生物本能。自然界里,从人到草履虫,无不是以繁衍为第一目标。也唯有人,在繁衍之外还有些旁的追求。

管平波抬手虚压了压,待众人安静下来,爽快的道:“孙康提的好!你写一份申请交给陆镇抚,马上叫宣传司准备,我们搞个相亲大会。届时把四邻八乡的姑娘媳妇都请来做游戏。看对眼的年前就结婚!”

众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夹着怪叫不绝于耳,比方才的一窝蜂还喊的怕人。管平波笑着等众人兴奋完,才道:“先说好,不许用强的。能否讨得姑娘们欢心,看你们自家本事。再有,各自家庭情况不许隐瞒。欲要参加相亲的,先往陆镇抚那处备案。”

顿了顿,管平波认真的道,“不是我苛责。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要处一辈子的人,你先只管说好的,把她骗了来。待进了门,纵是嘴上不说,心里不平,如何能和睦相处?日后我们奔波在外,家中双亲弟妹,皆压在她身上,她心里有气,又如何肯尽心?想无后顾之忧,不能听读书人嘴里瞎扯的甚妇德。人都一个鼻子两个眼,女人们打不过你们,还不会耍心眼了怎地?彼此亲亲热热,谁也休欺负了谁,才是过日子的模样。你们说是也不是?”

来看热闹的火炮组长梅英卓高声笑道:“将军,我们哪里犯得着骗?只消听说是我们虎贲军的汉子,不知多少女人哭着喊着要嫁哩!”

就有人郁闷的道:“我怎么没遇到过这种好姑娘!”

另一人却拍着自己的弘二头肌道:“看看哥的腱子肉,你们信不信,相亲大会上,哥一准能勾八个。”

周围响起一阵嘘声:“谁没有腱子肉了?就你那模样,能止小儿夜啼了,还八个?我看八分之一个都没有!”

“哎呦呦,八分之一都会用了,你数学学的好了不起啊?”

“文武双全姑娘才爱,谁爱个不识字的赳赳武夫?”

管平波听得这句,插嘴道:“这话有理。想参加相亲的,须得亲笔写书面申请。字迹要干净整洁,并附上家庭人口清单与人口描述。写不出来的就轮下回吧。”

一直被迫当跟屁虫的张金培炸毛了,他就是因着不识字才被各种刁难。他光棍颇久,正脑补娶个哪样的呢,就被管平波兜头一盆凉水浇下,险些气出个好歹来!忍不住怒吼道:“讨老婆要识字做什么?能识字的军官更硬呐!?”

管平波双手抱在胸前,挑眉道:“没文化你知道什么时候容易怀孕么?人有文化的孩子都一窝了,你还放空炮呢!硬有个卵用!”

张金培气结:“你说硬有没有用!”

孙康却叫勾起了好奇:“将军,你方才说的容易怀孕,是真的么?”

管平波道:“真的呀。能背完千字文的,都来我这里领秘方。不敢打包票,七八分把握总是有的。拿了秘方的不许泄露,谁传出去军法伺候,可给我记住了!”

白莲嘴角直抽,还有这等鼓励教育的法子!长见识!

昔日莲花教的左护法贾兴荣搓着手道:“仙…啊,不,知事。我们这等也要识字了才能相亲?”

白莲对依旧肯跟随她的人甚为关心,低声道:“虎贲军规矩大,我们都得入乡随俗。不过你们别怕,我认得字,从此你们下半晌得了闲,只管来我这里学。旁人跟先生上一回课,我们上两回,早晚能学会。你们几个又不是笨人,最迟明年,包你们能写相亲申请。”

贾兴荣感动的险些掉泪,哽咽着道:“还是你惦记着我们。”

右护法王承宣笑道:“这老贾,动不动就掉猫尿,你前世养猫的啊?”

白莲拍拍贾兴荣的胳膊,无言的安抚。莲花教众被方墨用血淋淋的现实扇了足有两个月的脸,很有一部分恼羞成怒,背地里把白莲骂成了臭狗肉。可白莲什么人?

在江湖上混了十好几年,亲手拉起一个教派,休看她装的仙风道骨,内里就是个滚刀肉。要脸的也扮不了神仙了。冲到牢房里,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的把一众“叛徒”骂了个灰头土脸。而后毫不留情的把跳的最凶的几个直接踹出了北矿营大门。并带着几个忠心耿耿的教众,一人叼着两个肉包子相送。

那几个跳脚骂人的,原是想撇清关系,好加入虎贲军吃香的喝辣的。哪知反叫丢了出门,白莲虽不是仙子,又混成了个什么知事。衣裳换了,头发剪了,派头还更足了。

那肉包子流着油,香味顺着风飘进鼻子,把那几人馋的口水直流。想掉头奉承,白莲叫人把门一拦,扬长而去。气的那几人当场掐死白莲的心都有。

跟着起哄的白莲也不管,只求管平波收留始终维护她的。管平波考较了一回,有特殊才能的分配去了诸如武备司等部门,想回家的给了半吊钱四个菜包子好生送走,剩下无处可去又没甚能耐的,都被打散编入各处,只有昔日的左右护法留在白莲身边打下手,三人便格外亲厚。

管平波见场内的人七嘴八舌议论著自家喜欢哪样的姑娘,笑着摇了摇头,揪着没资格申请的张金培往回走。张金培真不蠢,他就是跟管平波怄上了。他就不信,翌日有了战事,管平波当真不派他出门。管平波才不跟他计较,只带在身边磨性子。

张金培对书面申请才能相亲一事耿耿于怀,一路上都不消停,直跟管平波歪缠。管平波左耳进右耳出,权当他在念经。谁料走着走着,张金培的王八经有了杂音,一阵轻不可闻的啜泣窜入了管平波的耳朵。

管平波顺着声音望去,见树底下有两个女人,一个躺在地上胸口起伏,似有些不舒服。另一个跪坐在她身旁,不停的哭。有些眼熟的模样。

管平波皱着眉走过去,问:“什么情况?”

跪坐着的女人看到管平波,瑟缩了一下,管平波已是认出她来。正是保育院的康大姐。当日她亲妈一把好力气,偏生任由她亲爹打骂,最后受不住自杀,撇下四个孩子死了。

虎贲军没法子,把四个女孩子都接过来养活,康大姐十足十像了亲妈,都不知往哪儿塞。张四妹带了好一阵,硬给塞进保育院做粗使,才算找到了位置。而躺在地上的那位,就是她妹妹康二姐了。

管平波对康二姐印象不深,皱着眉道:“病了么?”

康大姐挂着两包泪,抽噎着道:“不是病了,是李司长打的。”

管平波怔了怔:“犯纪律了?”

康大姐摇头,哭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没有,她没犯纪律。”

管平波脸色微沉,道:“去个人,请李司长过来一趟。”

第165章 岔路

第117章 岔路

康家姐妹四人因年龄差,各自分在了不同的地方。今日乃康四姐生日, 姐妹四人说抽空聚一聚。两个小的还没下学, 两个大的先来等。那康二姐枕着姐姐的肩膀, 一歪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 睁开眼, 竟看到了管平波,一个激灵翻身而起,双脚立定, 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将军好!”

管平波挑眉:“听闻你姐姐说,李司长打你了?是你犯纪律了, 还是旁的缘故?”

康二姐目瞪口呆:“没有啊。”说完扭头看康大姐, “什么时候李司长打我了?”

康大姐缩了缩脖子,怯弱的道:“你方才不是说李司长揍的么?”

康二姐顿时:“…”深吸一口气, 先把糊涂蛋的姐姐扔到一边, 忙解释道,“回将军的话, 是我姐姐听差了。李司长教我习武来着, 习武哪有不挨几下的。此事是我姐姐糊涂,扰了将军, 还请将军恕罪。”

管平波伸手就是一拳, 康二姐本能往旁边一躲,却没料到管平波一个进步向前, 以左脚为轴,横扫其上身。

康二姐再想躲时已来不及, 只得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尽可能的后退卸力。还是叫管平波的腿风扫落在地。然她落地时,顺势滚出了近一丈远,逃出了管平波的攻击范围,才狼狈的爬起,歪歪扭扭的摆好架势,谨防管平波袭击。

张金培吹了声口哨,赞道:“不错嘛!”

管平波也笑开了,对康二姐招手道:“过来。告诉我,你学多久了?”

康二姐心中一阵狂喜,她刚才被管平波试身手了!兴奋的蹬蹬的跑到管平波跟前道:“回将军的话,三年了。不过李司长今年才开始教我的。”

管平波笑问:“她不是作训司的,怎么教上你了?”

康二姐爽朗笑道:“是我听说她身手好,缠着她教的。她先前不肯,但学里的先生教了我们‘程门立雪’。我就想,我若诚心点,她或许就肯了呢?连求了她半个月,果然就肯了。

只不肯让我拜她为师,说虎贲军内,以前的师徒便罢了,之后只能有上下级,不能有师徒名分。现我每日都去学,李司长教的十分用心,我很感激她。”说着不免解释了一句,“方才我是累的睡着了,不想生出了误会。”

管平波就喜欢爽快的姑娘,笑道:“不妨。我问你,你如此认真习武,将来想做什么?”

康二姐斩钉截铁的道:“做亲卫!”

“为什么?”

康二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隐瞒小心思,低有些失落的道:“营里没有女战兵。”

“嗯?”

康二姐鼓起勇气道:“我听说亲卫到了年纪放出去,至少是小队长,甚至是旗队长。营里没有女战兵,我不能从鸳鸯阵里出头,我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陆镇抚、杨部长、吴部长、李司长皆是女子,身边可以有女亲卫的!”

管平波哈哈大笑,思路清晰的姑娘!遂调侃道:“怎么没想过做我的亲卫?”

康二姐脸一红,扭捏的问了一句:“可以么?”

管平波又是一阵笑,拍着康二姐的肩道:“亲卫选拔自有制度,你打的过旁人,就可以。”

康二姐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说话间,李玉娇疾步走来,至管平波跟前行礼道:“将军。”

管平波回头笑指李玉娇:“偷摸替我收了个徒孙,也不告诉我知道,你说叫我怎么罚你?”

李玉娇木着一张脸道:“将军,军中没有徒孙的说法。”

管平波笑拍了李玉娇的后脑勺一下:“越发严肃了。这孩子不错,好生教导。哦,对了,她多大了?”

李玉娇没问过,不知道。康二姐自己道:“十七了。”

管平波问道:“没许人么?”

康二姐道:“我不嫁人。”

此言一出,旁边的康大姐登时急了,她是被管平波明令禁止不让嫁的,便是管平波忘了,底下人哪个敢娶。她是个温顺的,虽心里隐约有些怨,却是不敢说出口。

虎贲军到底没缺衣少食,听说将来老了还有退休金,与嫁了汉子也不差了。可不嫁就没孩子,她只得指望妹妹们嫁的好,多生些,匀一个给她,以解膝下荒凉。

康二姐一句不嫁,好似一顶焦雷直砸在她头上。平日里胡咧咧就罢了,当着将军的面说,要是将军应上一句,岂不是又和她一样了?

管平波倒没说什么,十七岁在她看来还太小。这般伶俐的姑娘,有的是人抢着要。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追走了。遂点点头道:“随你。趁着年轻,多学东西是正经。”

康二姐连连点头。管平波最喜年轻人有活力的模样,高兴的鼓励了几句,又夸李玉娇不辞劳苦、肯提携年轻人。实际李玉娇跟康二姐差不多大,只她位高权重,再没人把她当孩子。

正在此时,康三姐、康四姐下了学来了,后头还跟着个袁三姐。说来两家的家境,皆是一言难尽。不过袁家姐妹运气更好,当日袁大姐赤脚背着妹妹四处求医,那股子韧劲很讨管平波喜欢,彼时人又少,她年纪又与张四妹死了的女儿差不多,就叫张四妹养在跟前。

虽无母女名分,然一个丧女,一个丧母,很是亲香。后来虎贲军内有了收养制度,众人见张四妹不肯再嫁,都劝她收养个儿子。

保育院里的男童稀罕的紧,张四妹又没有传宗接代的任务,便索性把袁家姐妹都收养了。因她死了男人,袁家姐妹就还按着旧姓,落了户籍。如今算的上虎贲军内的“高干子弟”。

管平波素来重教育,张四妹则是教育司长,二人常常见面。有时休沐日管平波想起什么来,也叫她问话。虎贲军内,休沐是大人孩子都放假。

袁三姐年纪小,怕她没人照看出事,张四妹只得带着孩子去回话。故袁三姐对管平波很是熟悉,见了她,飞扑过来,抱住管平波的大腿,亲热的喊:“将军!”

管平波一把将袁三姐抱起,笑问:“你妈呢?现不管你了?放着你四处野了?”

袁三姐清脆的道:“康四姐今日做生日,我跟她来耍。”

管平波看了眼康四姐,笑问:“你今天生日?几岁啦?”

康四姐见着军中独一份的黑色军装,在联想各色传说,就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袁三姐替她答道:“她八岁了。不过她打架还行,我勉强跟她玩了。”

周围的大人发出一阵哄笑。白莲笑道:“你们交朋友,都是不打不相识吗?”

袁三姐认真的道:“那当然,不能打的要来何用?”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耳熟?管平波忍着笑问袁三姐:“你是最能打的么?”“袁三姐摇头:“我打不过男孩子。”

白莲逗她道:“没关系,女孩子多是打不过男孩子的。”

袁三姐不服气的道:“能打过,我们学里有一个,跟我同岁,就比我小几个月。”说着指着康四姐道,“连她们班的男孩子都能打的过!”

白莲笑道:“哟!能打过同龄的男孩子就不错了,还能打得过大好几岁的?谁家的母猩猩这么凶?”

管平波:“…”尼玛!八成是她家的!

果然,袁三姐道:“不知谁家的,姓的也古怪,叫甘临,打架忒狠!先生们都说了,她是正经练家子,叫我们别招惹她。”

白莲听完,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她怎么就那么嘴贱呢?干笑着看着管平波,无比尴尬的道:“嗬嗬,那是挺厉害。”

袁三姐道:“不过她下学就要写作业,没空来玩。”又扭头对管平波道,“我妈说你最喜欢会打架的女孩子,下回我介绍她给你哈。”

管平波赶脚自己闺女的身份要瞒不住的节奏,忙打着哈哈道:“我知道,你妈早跟我说了。”

袁三姐得意的笑:“嗯呐!我叫我妈说的,不然她还不知道呢!将军赏我什么?”

管平波单手在口袋里掏了一阵,翻出一荷包麦芽糖递给袁三姐:“拿去跟朋友们分着吃吧。”说毕,放下袁三姐,又拍了拍康四姐的头,带着人走了。

目送管平波远去,袁三姐很不满的对康四姐道:“怂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