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婚仪总是繁琐,发了明旨后,得到年底方能完婚。

窦怀望的亲王府在管平波的示意下,飞速修建。

杨兴旺心如明镜,管平波就是不想让窦怀望在宫里成亲。

有内务府的督促,亲王府的进度真是一日千里。

四月间,出连彻底撤军,退回中原郡,但不安分的贺赖乌孤再度频袭吴郡,打起了游击。

窦宏朗登时又开始焦头烂额。

同时,对苍梧垂涎已久的源赫在数次骚扰后,绕过巴州,从陆路直击潭州。

望着远处战马带起的滚滚浓烟,李恩会立在墙头,中气十足的道:“列队!出城迎战!”

第263章 和谈

第60章 和谈

在冷兵器时代, 越是交通便利的地方,越容易攻打。

然而正是因为交通便利,才容易变得富庶。

这也是为何苍梧的首府设在易攻难守的潭州, 而非坚如磐石的巴州之故。

从江城到潭州, 越过长江后可取陆路。

源赫走的正是当年孔彰走过的路——擦着浔阳与苍梧的交接处向南走。

只不过当年的浔阳是孔彰的后方,如今的浔阳变成了源赫的粮仓。

浔阳不是虎贲军的地盘, 百姓不曾修建邬堡, 打起劫来分外顺利。

源赫就这么摧枯拉朽的打着劫, 冲到了潭州城下。

于城外二里地处立定, 源赫惊讶的发现潭州的守将居然敢出城迎敌!守城有两种守法, 一种是闭门不出,躲在城墙后头打。

此乃被动防守,好处是可借城墙抵御,尤其适合以少打多,以弱打强。

坏处则是拖的时间长,对后勤压力大,且往往周遭百姓要跟着遭殃。

另一种便是出城迎敌,谓之主动防守, 亦是实际上唯一有效的防守。

因此通常而言, 只消不是双方差距过大, 至少都是得出城试试的。

毕竟战场上, 不削弱对方的有生力量,敌人隔三差五的来骚扰,整个城池始终陷在战争的泥淖中, 拖也被拖死了。

偏偏步兵对上骑兵,是一点优势也无。

虎贲军果然个个好胆色!

李恩会站在墙头,粗粗扫过战场,估算出源赫约莫带了三千人,与夜不收探查的相差仿佛。

三千骑兵自是不如贺赖乌孤两万大军凶猛,可潭州城的守军亦非中军精锐,且人数也仅有五千,胜率不是很大。

立在一旁的张群紧紧攥着拳头,在场没有比他更恨姜戎之人,尤其是对源赫,恨不能生啖其肉。

奈何他一介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无法亲自上场杀敌。

李恩会仗打的多了,心态比张群平和些。

大掌拍在张群的背上,安慰道:“相信我们的勇士。

若能活捉了源赫,我就拿他去换你们太子。”

张群期冀的望着李恩会,激动的道:“某愿将军大获全胜!”

不多时,源赫调整好了队伍,率先敲响了战鼓。

虎贲军亦不示弱,呐喊声震天。

源赫的骑兵向前冲来,才进入射程,虎贲军的炮台上便打出颗颗炮弹,城外登时硝烟弥漫。

潭州城没有骑兵,故比身处应天的中军更早运用车营。

火枪兵躲在车厢后,于孔洞中对外射击。

且不论车营是否真的坚不可摧,不消人力举盾牌抵挡骑兵,至少在心理上能缓解不少压力。

战兵若能从容,就容易打出节奏,增加胜率。

源赫乃是猛将,身先士卒,率领轻骑悍勇的向前冲。

奈何走到近前,看到如同刺猬般的车营,竟是有些傻眼。

他的轻骑最厉害的便是赶牛羊似的绕着敌人转圈,用弓箭把敌人逼到崩溃,再由重骑兵直接碾压。

然而虎贲军的车营是方形的,四面皆是车厢,轻骑的弓箭无法伤害躲在车厢内的战兵,而车阵里的虎贲军却是火枪、标枪、手雷扔个不停。

源赫登时陷入两难。

以姜戎之悍勇,打接触战不是不行,但显然那样会有损失。

部曲难得,死一个少一个,能远程攻击的尽量不打接触战,是姜戎的一贯方针。

可是如果不打接触战,对着乌龟如何下嘴?骑兵固然来去如风,出门一趟,也是有折损、耗草料的。

灰溜溜的回去,那不是做亏本生意么?

踟蹰间,又是一轮炮火袭来,炸的人耳嗡嗡作响。

源赫不曾打过车营,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试试。

于是发下一连串的命令,带着八百重骑,直扑车营而去。

重骑兵相当于人形坦克,手执大锤的骑兵径直冲来,借着马匹的冲力,稍微用力,车厢便被砸出大口,来不及撤出的火枪兵当即重伤。

铁锤犹如催命符,所过之处,人骨声声脆响。

虎贲军前方登时大乱。

寻常步兵对上骑兵已是九死一生,何况重骑兵。

巨大的惯性下,虎贲军的阵型被冲的七零八落,险些溃散。

李恩会当机立断鸣金收兵。

炮火与踏张弩以及三弓床弩的掩护下,各队有序撤离。

而被车厢阻挡,降了速的重骑兵并不敢在对方的地盘上冒进,大半个时辰的接触战就此结束。

虎贲军退回了城内,源赫也带着人撤到了安全的地方开始安营扎寨。

没有初战告捷,张群很是遗憾,只得帮着李恩会清点伤亡,安顿战兵。

双方勉强算打了个平手,当夜李恩会便召集参谋司人员,讨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同时战报沿着水路向东,往应天而去。

在交通极为不便的时代,相距千里的主将再是惊才绝艳都并没有什么卵用,因此才有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战略尚能依靠中枢,战术却只得全凭地方军自行发挥。

李恩会不指望管平波能有什么指示,不过是例行汇报而已。

管平波收到李恩会的第一封战报已是十二天以后,立刻派出夜不收,随时关注战情。

被源赫一打岔,原先预备往黔安去占便宜的湘南参将杨文石当即放缓了步伐,谨防潭州失守,湘中、南两地好去驰援。

这一仗打了五六天,两边各有死伤。

李恩会作为守方还好,只消别丢了城,便算胜利。

但源赫若既不能夺取潭州,又不能好生劫掠,与战败也差不多。

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源赫不似贺赖乌孤那般被直接打到溃散,算不得什么损失。

可站在源赫的立场上,心情着实有些不妙。

鄂州郡没有想象中的富庶,他与伊德尔貌合神离,得不到多少物资。

且伊德尔以鄂州为诱饵,骗他迁至中原腹地,转脸就暗戳戳的蚕食莫葫芦家旧日的地盘,长此以往,他非得被困死在鄂州不可。

因此他才迫切的想吞下苍梧,扩充实力,不叫伊德尔扼住咽喉。

怀着不甘的心情,两边又打了十来天。

李恩会稳如泰山,被当粮仓的浔阳却先受不了了。

源赫部轮流派轻骑打草谷,与苍梧交界的几个县生生被搅和出了上万的难民。

窦家辛辛苦苦维持着的均衡被打破,流民自然而然的催生出了起义军,零星的战火在浔阳郡被点燃,但有不慎,只怕要连城一片,将成燎原之势。

浔阳守军一面要防备姜戎,一面要镇压流民,方寸大乱,连发数封急信,往应天求援。

文德殿内,文武官员为着是否调兵支援浔阳之事吵的不可开交。

比浔阳更要紧的江淮受袭时,朝廷尚且只能叫窦钟麒死扛,何况只是池鱼之殃的浔阳。

可现是春耕时节,待要不管,今岁的税收,又从何而来?

朝中不少人都暗自抱怨,浔阳纯粹叫苍梧连累的,若不是苍梧占不到便宜,浔阳何必遭罪。

再则,区区三千骑兵,打了二十天都没打跑,威名赫赫的虎贲军,也不过如此!只惧于管平波的威势,万万不敢公然宣之于口。

浔阳哀鸿遍野,朝堂争执不休,兵部尚书肖铁英忍不住道:“圣上,若要解浔阳之困,唯有苍梧别处驻军驰援潭州,先将源赫打回鄂州,方能逐步稳住浔阳。

否则浔阳驻军腹背受敌,只怕再拼命,都是无用功。”

次辅吴凤仪听得此话,险些翻出白眼,谁不知道根子在源赫?问题是他们调不动管平波的兵!又郁闷的看着窦宏朗,当真就一点也管不住老婆嘛!?

窦宏朗被吵的脑仁疼,楚朝的建立本就是赶鸭子上架,不为先占大义名分,依着窦向东的性子,至少再攒五年家底。

那样不单钱财宽裕些,也不必为着速速成事,对江南世族妥协太多。

只形势比人强,匆匆上马的楚朝,根基尤其的不稳。

最显著的便是财政一直相当吃紧。

想想果真浔阳颗粒无收,明岁朝廷都不知如何运转,略略在心里算了回帐,就已生出了想死的心。

郑志广轻咳一声,出列道:“圣上,臣等皆不通军事,议不出个章程。

论打仗,还是娘娘内行。

臣请圣上垂询娘娘,且看娘娘有何建议。”

林望舒朝吴凤仪使了个眼色,吴凤仪就道:“既有满堂朝臣,却动辄问询皇后,不提是否劳累到他,诸位难道不觉着自己尸位素餐么?”

顾士章亦道:“娘娘军事上有长才,我等深敬之。

然则浔阳事为政务,娘娘不宜过多干涉。

牝晨羝乳,人以为异。

娘娘敬修内职、扬辉桂殿,还请圣上勿陷娘娘于不义。”

窦宏朗:“…”巴州男人实在难以理解分明躲在女人裙底苟延残喘,还要不许女人干政的思路。

要不是管平波野心太过,不肯与窦家共存,他巴不得把家国大事甩给她好么!再说了,即便不能接受女人干政,你能别在此节骨眼上明说么?河还没过你就拆桥,是不是傻?这种玩意到底怎么考上科举的?科举选拔人才靠不靠谱啊?

又吵了两日,浔阳的求援信一封比一封急,大有朝廷不管,他们就自立为王的意思。

迫于压力,窦宏朗不得不把管平波请进了文德殿。

看着半拉朝堂便秘般的神情,管平波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开门见山的道:“我留在苍梧的都是步兵,打骑兵不是不能,但那是绞肉机的打法,虎贲军损失不起。”

窦宏朗疲倦的道:“明岁财政不济,更易恶性循环,你别卖关子,有甚想法直说吧。”

管平波实在没什么好想法,虎贲军不是打不过源赫,但任何一场战争,都是要算投入产出比的。

显然现在调兵去打源赫,非常不划算。

再则城墙是用来干嘛的?那就是可守可攻的存在。

对着不争气的浔阳,她还生气呢。

不是浔阳太弱,叫源赫源源不断的有后勤补给,他早退兵了。

然现在浔阳一时半会好不了,她又不想付出太大的代价去打源赫,僵持下去同样影响苍梧的春耕。

于是想了想道:“既不能打,就和谈吧。”

此言一出,朝堂侧目。

窦宏朗震惊的看着管平波,她居然愿和谈?习惯性的生出怀疑,真的没有阴谋么?

第264章 探查

第61章 探查

对着满堂惊讶的神色, 管平波但笑不语。

战争时代,能打固然重要,能谈也不可小觑。

无非是难生快意, 容易从道德高点跌落, 一个不好,就得背负千古骂名。

因此朝堂中的主和派往往被冠上懦夫的名号, 尤其是对外战争时, 分分钟就要被扣上叛徒的帽子。

但理想是丰满的, 现实是残酷的。

后世皇汉们常常津津乐道的“不割地、不赔款”的明朝, 其崩溃的姿态, 并没有比他们鄙视的清朝好看。

况且人多喜自欺欺人,和谈不好,换个叫“合纵连横”的词,真的就很差劲么?

朝中未必没有清醒的人,只怕是不想在人前跟伪君子真傻X们磨牙。

办实事的人精力有限,一天天不够跟他们吵的。

窦宏朗当了几个月皇帝,也摸着了点窍门。

把不相干的人都打发走,留下林望舒、肖铁英、李运等另开小会。

窦宏朗其实更信任巴州旧党, 奈何要给江南党做脸, 方才留下林望舒, 心里着实对他能否提出有效的建议不报指望。

没了摆戏台子唱高调的人, 窦宏朗开门见山的问管平波:“是源赫比贺赖乌孤难打,还是苍梧的驻军有所不足?”

管平波道:“二者皆有吧。

僵持下去不是法子,不如各退一步。”

窦宏朗道:“源赫肯退么?”

管平波笑笑:“且谈上一谈, 他不肯退再打。

或许他只是好面子,想要个台阶呢?”

李运皱眉道:“娘娘猜他会出什么条件?”

管平波道:“不论他出什么条件,我的底线是贸易。

我又没打输,难道还求饶不成?他爱应就应,不应我就接着打,看谁耗的过谁!”

窦宏朗脸色发沉,忍不住的讽刺道:“浔阳人亦是娘娘子民,娘娘莫不是把自己当了后娘不成?”

管平波冷笑:“儿子不争气,当娘的有甚法子?何以姜戎不抢我亲儿子家?我倒是想好生教出个争气的后儿子来,只怕你们不肯。”

管平波如何“教儿子”,在场的皆心知肚明。

历朝历代都多少玩过打豪强分田地的把戏,谁不知道那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只别落到自己头上,都是千肯万肯的。

窦向东当初伸出橄榄枝,江南世家积极响应,为的就是窦向东承诺不动江南的利益。

否则他们岂肯轻易的叫外人来做了主上。

听得管平波的话,生怕年轻的窦宏朗热血上头,跟着他老婆来个均田地,忙岔开话题道:“事有轻重缓急,圣上与娘娘且商议如何逼退姜戎为要。”

窦宏朗瞥了林望舒一眼,再次深刻理解了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

当日窦家为豪强时,恨不能圈尽巴州良田,好享世代富贵。

而今当了皇帝,立场一转,登时恨不得为管平波摇旗呐喊,大喊三声土改万岁。

浔阳乱象,乃至整个楚朝财政艰难,皆因土地被豪强瓜分殆尽。

林望舒肯站在窦怀望一头,恐怕忌惮会土改的管平波更多些。

是以他一只老狐狸,在听到管平波的话时,竟是忍不住出声了,也算是隐晦的表示了他们几个家族对土改的反对之意。

窦宏朗心中不喜,却不好把江南党都扔过墙。

善于打仗的是他死了的老子,不是他。

他可没本事用血洗的方式摆平江南。

只得看向李运道:“江淮可否出兵袭鄂州,缓解浔阳的压力?”

李云道:“江淮刚应付了出连部,元气大伤,且郡王擅守不擅攻,恐无力帮扶苍梧战事。”

几个人讨论不出个结果来,管平波不耐烦听下去,起身道:“你们继续,我去军营看看。”

窦宏朗拉住管平波的手道:“你有何打算,跟我通个气。”

管平波道:“目前只有和谈,其余的再论。”

说着淡淡的扫过林望舒,又对窦宏朗道,“叫那些文人士子们把嘴给我捂严实了,但叫我听见一个字的不好,当下就抓了他祖孙三代扔去前线做先锋,叫他给我言传身教一回什么叫英雄好汉。”

管平波明着说窦宏朗,实际恐吓的是谁,林望舒心中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