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正,大宫女春莺在帐外轻轻唤道:“陛下, 该起了。”

管平波根本没睡够, 艰难的睁开了眼。孔彰的爪子太欠, 非要卡着她的腰, 弄的她很不习惯, 不知折腾到什么时候才睡着。孔彰倒好,睡成了头死猪。管平波气的在孔彰胳膊上咬了一口:“睡这么死,早晚被人暗地里剁了。”

孔彰笑呵呵的道:“外头围着三圈人, 且混不进来。”

管平波扒拉着孔彰的爪子:“放开。”

孔彰收紧胳膊:“不放。”

“别闹。”管平波道,“今天正旦, 顺便登基大典。”

孔彰调笑道:“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我生的这么好,你不给点面子?”

管平波伸手揪住孔彰的耳朵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爽快。不认吧, 没别的路走;认了吧, 心里不甘心。然大局已定,闹脾气不过徒增烦恼。”

孔彰的胳膊松开了, 好似表明他没有在闹脾气。

管平波笑着摇摇头, 灵巧的从他身上翻过去。掀开幔帐,外面已是灯火通明。扫了眼宫女新燕挂在架子上的衣裳, 很好, 苏小小不愧是服装设计大师,完美的复原了汉朝红黑两色的庄重与简练。通常而言, 皇帝的衣服颜色是有讲究的。所谓五行相克,譬如前朝是尚火, 本朝就得尚水。楚朝完全抄袭的陈朝,而陈朝尚土,土为黄色,管平波的龙袍选用黑色便不大符合传统。毕竟水来土掩嘛。奈何管平波不是传统皇帝。于是她选了符合自己审美的,全然不管那套封建迷信。那玩意说白了就是个忽悠,朱元璋以明教起家,自己也没信了教不是。

不论是哪样礼服,皆繁复华丽、层层叠叠,宫女太监围着伺候着上面的每一个褶皱。管平波敬业的当着木头人,头也不回的道:“车骑将军,你是不是忘了你也要参加大典。赖床不起我就真把你扔去坤宁宫,从此再不用去外朝站班了。”

孔彰道:“我的衣裳简单。”

管平波无奈的道:“你无非是不想被人欺,才想着当皇帝。我又不欺负你,还被你欺负,你到底不爽什么?”

满殿的太监宫女听到这话,冷汗都下来了。

孔彰没说话,跳下床,挥退赶上来伺候的太监,自己利落的穿好衣服,走到管平波身边道:“我昨日忘了带军礼服,先回去换件衣裳。”

管平波笑道:“去吧,文臣算文臣的,虎贲军的暂时都归在武将里头,你不知道队列的话就去问唐志敏。你是虎贲军的第二把交椅,会站在最前头。”

孔彰黑着个脸,妈的,还是当姜戎的驸马好,至少不用给老婆行大礼。

管平波嘱咐道:“你骑马出去,省的赶不上迟到。这劳什子登基大典麻烦的死,我砍了大半的程序,还是得折腾一整天。有些宫中的礼仪得赶早。”

孔彰噎了下:“登基大典你都砍。你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还不搞的郑重点,以镇宵小。你作死呢?”

管平波嗤笑道:“我早让人预备好大阅兵,不砍了那些有的没的,哪里腾的出空来?虽然有些仓促,但相信我军实力,定能叫不服的人跪下了。”

孔彰白了管平波一眼:“你少说几句吧,嗓子还没好呢。”说毕,径直出了门。

孔彰策马出宫,迎面撞上涌入宫廷参加大朝会的朝臣。文臣们眼神乱飞,武将们便是眼刀乱飞了。孔彰昨日白天的事,虽有封锁消息,但能参加朝会的高阶军官都是知道的。孔彰旧部只好装死,眼睁睁的看着他老人家飞奔出宫。没多久,换好衣裳的孔彰折回,骑马越过文武百官,又享受了次浓重的注目礼。

阿颜朵咬牙切齿的道:“美色误国!”

一语引起宣传司诸位响应,纷纷低声开骂。他们在骂人,对面的文官也在肚里骂娘。登基大典弄成大阅兵他们也就忍了,但虎贲军的女官们皆身着军装,大大咧咧的出席,梗的文官们阵阵胃疼。封妻荫子是绝大多数官员的目标,女官怎么算?封夫荫子么?虽国朝初立,礼制还在礼部翰林院都察院掐的天昏地暗,没有成形。然如今的状况,传承几百年的礼仪须得直接重写,众文官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全新的朝代,不同于以往的改朝换代,他们不知道意识形态这个词,但已经敏锐的认识到了将来的日子难混。他们的尴尬与孔彰类似,心里不高兴,但不得不从,因为不从会死。

现代人对登基大典的印象,多半来自电视剧。文武百官排着队到大殿前,三跪九叩,完事。当管平波看到礼部递上来的折子时,那繁复的礼仪,当场就头皮发麻。粗暴的砍了她认为不必要的部分后,梁朝的首次登基大典,简陋的堪比当年白莲创教。虎贲军的绝大多数来自社会底层,见了人多势众,便觉得热闹,觉得长了大见识,可以回乡吹牛了。唯一遗憾的是端坐在上位的管平波,比记忆中的上将军,陌生太多。

电视剧果然省成本,照样描一遍,天都没亮。管平波坐在上位,犹如泥塑木胎。听着旁边的礼官念着骈四俪六的祝词。天渐渐亮了,管平波起身,踩着地毯,走出了文德殿。宫廷,指的就是宫殿前宽阔的空地。先前殿内的高官,侍立在她身后。台阶下的官员,散开站在了两边,将中间的空地留出来给虎贲军发挥。

咚!咚!咚!军鼓响起。恢弘的军乐在太极宫上空回荡。曾经的华夏,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但到了后来,被三句不离圣人言的读书人抛弃了个彻底。他们甚至扭曲到,公开为人演奏音乐是莫大的耻辱的地步。读书人的狭隘与无耻,生生折断了华夏璀璨文明的脊梁。

音乐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它可以穿越不同的语言文化,轻易的传达创造者的喜怒哀乐、理想抱负。大气磅礴的乐曲,彰显着虎贲军的力量!在庄严肃穆的鼓点中,步兵方阵从文德门右侧进入视野。许多文官首次近距离见到虎贲军。只见他们整齐划一的踏着鼓点前进。那么长道路,却没有一个人做出不同的动作。参加阅兵的这批年轻的军人,全部甄选自梁梅二州的邬堡。那是管平波最早推行教育的地方,这些孩子接受了整整九年的教育。他们前辈们初入伍时分不清东南西北、听不懂向右看齐的糗事,几乎不会出现。他们说着流利的官话,善于沟通、善于执行,作战地图信手拈来,兵器阵列如数家珍。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方阵拐弯走到正中时,阵中将兵齐声大喊,“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震耳欲聋的呼喊,震颤至灵魂深处!不论是不曾见识过阅兵的文臣,还是久居军中的将领,无不精神振奋。直到骑兵方阵走近,众人还未回过神来。

步、骑依次走过。每个方阵念的诗句都不同。这在古代的军营,完全不能想象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如若虎贲军全军皆有阅兵方阵的整肃,两军相接时,就能把绝大部分敌人直接吓到溃散。前世的记忆已然模糊,管平波却在此情境下,再次燃起了当年在电视机前看阅兵时的热血。或许这种气势,无论多少遍,都足以震撼人心。

礼部尚书郑志广双股战战。管平波把登基大典砍的只剩个寻常早朝的空架子时,他心里是充满着愤懑的。不知暗骂了多少回女人家不懂事,不懂礼仪对民众的威压。人会对未知产生恐惧,冗长繁复的礼仪,能把泥腿子直接压跪下。但他没料到,管平波并不是不懂礼,而是看不上他们认定的礼。华丽的仪仗,比不过军队的肃杀。此情此景,休说外头没见过世面的百姓,便是他们,亦不自觉的慑于威势,甘愿臣服。

最后一个方阵走来,是虎贲军尚未完全成型的车阵。战兵、厢车、战马、火枪、火炮的配合,乃当代最先进的战术。车阵难以调配,需要精通数学的炮兵更是稀缺。在平坦的北方平原上,车阵将是梁朝屠杀姜戎的利器。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车阵的战兵齐声念出了属于他们的诗句。管平波呼吸一窒,阅兵属于锦上添花,属于胜利者才可以玩的游戏。在争权夺利的大战前,她并不愿花心思在这上头。因此,阅兵的策划与细则,都是先镇抚部长陆观颐的手笔。阅兵的时候,其实选择一句话,会比诗词更容易出气势。不过在此时已经相当超前,所以她扫到方案时没说什么。诗词经过了很多次调整,她也没放在心上。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车阵喊到了第二句诗。

管平波苦笑。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管平波深吸一口气,默默的跟着车阵念出了最后一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诗句念完,余音绕梁。管平波静静的看着车阵远去,陆观颐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是因为想说的话,都在此了么?看来唯有做成一代明君,才不辜负你的期望。

方阵离场,激昂的鼓乐利落的画上了休止符。管平波坐回龙椅,文武百官归位,在礼官的指引下,肃、跪、叩首,山呼万岁!

新朝初年,正旦。开国皇帝管平波举行登基大典,受百官朝贺。定国号为梁,定都城为应天,取其字“绥定”为年号,寓意挥兵北进,一统中原。

第300章 昭告7月19日第一更

第97章 昭告

彼时交通不便, 信息不畅。即便各个势力彼此都有暗桩,消息滞后也是常有的事。但管平波登基之事,以不合常规的速度疯狂的蔓延。梁朝的诏书还没进炎朝境内, 伊德尔就已被报上来的消息, 刺激的喷了锦衣卫满脸的奶茶。侍立在旁的太子布日古德亦是满脸的震惊,说话都险些结巴了:“女、女皇?莫不是谣言?”

那倒霉催的锦衣卫不敢抹脸, 挤出个便秘的表情道:“臣抄录的是他们贴在城中的安民告示。楚朝的皇帝腊月二十三当夜被杀, 腊月二十四新的梁朝就有消息传出了。”

伊德尔抽抽嘴角:“梁朝?为什么叫梁?”

自古以来, 国号皆有讲究。譬如隋朝, 杨坚为隋国公;唐朝, 李渊为唐国公。换言之,通常以封号为国号。炎朝例外,他们刻意跟炎帝老儿套个近乎,为的是尽量减少民族冲突,更好的统治中原。历来他们这些异族想承袭华夏正统,皆要号称炎黄子孙。大家心如明镜,面上有个过得去的理由罢了。而梁无特殊含义,又不是封号, 怎地选了这么个字?伊德尔不由的有些好奇。

锦衣卫忙答道:“听闻那位女皇在梁州起家, 遂定国号为梁。”

如此简单粗暴, 不愧是武将风范。伊德尔满足了好奇心, 便不去纠结别人的国号,只揉着太阳穴道:“那女人真出其不意。”

延春阁内的汉臣在诡异的气氛中,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快意。当年他们选择投降, 纵然寻了万千光明磊落的借口,到底被南渡的旧日同僚耻笑多年。别看两边分属两朝,私底下的诗词文章可没少流传。诸如顾士章之流,文笔辛辣讽刺,隔三差五的写诗刺他们一回,闹的他们好不尴尬。他们心里也知道,都是投降,降了楚朝,那是合乎圣人言的。陈朝失道,反的有道理。然降了异族,就不那么美妙了,挨骂都只能受着。谁料峰回路转,北边降了异族,南边还降了女人呢!比投降异族更不堪。好几个人摩拳擦掌,觉得自己报仇的时候到了!

这也是天下读书人此时莫大的尴尬。往北看,人都长的不一样,说是炎黄子孙,便是今人装瞎,后世少不得捞个骂名;往南看,读书人恨不能放声大哭,楚朝怎地就叫篡了呢!最恨的是管平波居然把宁王出继了,这不是明摆着让楚朝的大公主做太子么?让他们连用“窦家妇”、“巴州旧俗”、“不过效武后耳”的借口都没有。两边都在开科举,两边都要千古骂名,天下读书人想死的心都有。

炎朝的汉臣想洗白自己,梁朝的降臣更想证明他们匍匐在女人脚下,不是怕死,而是为了天下苍生。管平波快刀斩乱麻的自己定了国号年号后,文臣们就把心思转到了骂战上。炎朝才开始撸袖子,梁朝的文人的诗集文章都快刊印了。

伊德尔没心情理会文官间的小九九,离天下太平且早着,远没有到重用文臣的时候。他想到管平波就有些头痛,楚朝比陈朝厉害,但同样不是对手。炎朝的南下战争中,有且只有在虎贲军手上吃过大亏。潭州之战就别提了,虽然逼的虎贲军全军覆没、主将身死,然己方损失两个皇子、几千的骑兵,还没把潭州打下。说是打赢了都心虚。往后应天大败、源赫没讨着李恩会的便宜、出连叶延压根就没跟孔彰打。桩桩件件,让伊德尔如鲠在喉。

草原连连征战,牧民不堪重负,伊德尔方学了汉时的休养生息,好缓上几年再一举南下。谁料缓出了个管平波,糟心的话都不想说。

国舅贺六浑出列道:“区区小女子,也敢妄称帝王,我们出兵剿了她!”

太子布日古德亦道:“趁她根基未稳,民心不服,我们可出其不备。臣愿带兵出击,荡平应天!”

贺六浑忙道:“乌孤定会全力配合。”

几大家族纷纷表态,唯有莫葫芦家族的人低调装死。源赫那小子弄来的烟酒糖茶,叫族中好一番享受。打仗为的是过好日子,既然已经过上了好日子,莫葫芦家打起仗来,便没那么积极了。

吏部左尚书树落干是出连家的人,忙补充道:“回禀圣上,听闻我那侄子道,虎贲军买了好些战马,且先查清楚是谁家生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说着视线就往莫葫芦家的撇去。

莫葫芦夸吕近来因砸钱砸的爽快,迁至户部尚书。他老神在在的道:“你看我作甚?我们贩的是人口,大家伙都是知道的,跟战马有什么相干?我们家封地在鄂州,旧址都没人了,上哪养战马去?源赫的战马且问贺赖家买,不信你们问国舅。”

国舅家地盘大战马多,生意做的最好。源赫好些战马的确找的是他家。自己装配点,贿赂贺赖老家的人一点,多弄些战马坐地分赃,贺六浑全不知情,倒点头替莫葫芦家作证:“是问我们买的,只你们战马消耗太过了些。”

这句警告莫葫芦夸吕直接当屁放了,几大家族里莫葫芦最弱,如今有了钱,不好生囤积兵马粮草,等着被旁人瓜分么?他们与出连家是世仇,顺手就嘲讽了回去:“不比的有些人,成天不思进取,马也不抓,粮食也不用心。遇到敌人了,逃的比兔子都快。不就是个毛孩子么?咱们看着长大的,怕他做甚?”

出连树落干咬着后槽牙道:“孔彰突然多出几倍战马,难道不先查个明白?”

莫葫芦夸吕毫不客气的道:“怕死直说咯!孔指挥使有两把刷子的,我懂。”

出连树落干立刻跳起,指着莫葫芦夸吕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眼看着要打起来,伊德尔断喝道:“够了!你们到底想不想打仗?”

二人齐齐闭嘴,听伊德尔等人商议起如何南下。贺赖乌孤是不肯单打独斗的,上回攻打应天,他至今都没缓过来。几大家族各有各的算盘,可着一家子消耗是不现实的,再则人家也未必肯听。然不把管平波打掉,确实危险。明摆着,管平波荣升成了他们南下的最大障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便是他们装死,难道管平波不会北伐么?伊德尔仔细思量了一回,觉着布日古德的想法不错。太子亲自带中军南下,其他家族从旁协助,总不至于互相推诿了吧。到时全线开火,拖也拖死梁朝了。

既准备攻城,火炮便是重中之重。管平波可不是陈朝的怂包,在城墙边吓唬吓唬就能夺城。应天城墙高耸坚固,可与炎朝京城媲美,不用火炮的话,几乎可以预料到无功而返的结局。

忽如其来的生产压力,层层传递到姜老德身上,却把他激的更加兴奋。姜戎不是虎贲军,没有懂科学的领导,许多时候少不得做出妥协,从纯粹的研发,转向了仿制西洋炮。比起中原,姜戎无疑离西方更近,甚至长相上更似洋人。丝绸之路早没了汉唐时的风光,但与西方的交流却是不曾停止。占领了中原北部后,有了出海口,老朋友们自然会来交易。奈何畅销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品皆多产自南方,炎朝产量有限,能交换的武器便有限。于是姜老德提出仿制,竟是成果喜人,登时把陈朝原先的匠人挤压到了角落。

伊德尔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好容易弄来的工匠,有了成绩,岂能不赏?连带整个团队都跟着发了财。现在是深宅大院有了,香车宝马亦有了。手头宽裕,家中的女眷们和气了许多,在后宅美滋滋的过起了呼奴唤婢的好日子,把初来的委屈惶恐丢到了九霄云外,由衷的赞叹炎朝的日子,可比虎贲军的好过多了。他正春风得意马蹄急,天下掉落的立功机会,岂会不喜?美滋滋的接了差事,没日没夜的领人干了起来。

楚朝覆灭,梁朝顺道接手了不少资源。尤其是杨来来夫妻,因其胞姐混成了管平波身边的红人,京城一系的暗桩立刻以她为首,好背靠大树,度过政权交替的敏感时期。杨来来多年哨探,见识颇广,知道光凭着裙带关系很难出头。她不信虎贲军在京城没有人。因此,想要将来有个好结果,抢先手是必须的。其夫池唐混的恰是中军,杨来来反应极快,才察觉到风吹草动,立刻发出消息,叫管平波提前预备。倘或果真比虎贲军的人快,她便立功了。

天下乱到今日,大鱼吃小鱼的游戏已至末尾。黔安战事稳步推进,大土司杨志强被打的节节败退。巴蜀王秦玉龙只觉得唇亡齿寒。更让他心生恐惧的是,北边的姜戎亦对他虎视眈眈。本身偏安一隅,远离争端,关门过小日子的他,不知怎地就到了两面夹击的地步。也不知道是哪方故意恐吓他,闭塞的巴蜀竟同时接到了管平波登基、姜戎南下的消息。骑在墙上的秦玉龙被震惊的不知道往哪边跳。

如今的局势他是看明白了,南北两朝谁都不是善茬,他想一挑二,自己把皇帝老儿当了是休想的。同时,他要还骑在墙上不下来,待虎贲军吞下了黔安,必定是被南北两边同时打死的结局,还不如现在尚有实力,谈个诸侯王、土司什么的当当。实在不行,混个世袭的爵位也成。实力不如人,秦玉龙当真是满腹心酸。于是他在书房里焦躁的转着圈想:到底哪边更大方呢?

第301章 独断7月19日第二更

第98章 独断

因管平波小年夜的玩了把篡位, 上上下下都不曾好生过年。校花的全能保安考虑到文官受到的惊吓,大笔一挥,正旦过后连放十天假, 正月十二再回来上工。顺便提醒他们, 春耕在即,梁朝全境土改。林望舒等人嘴里好似含了苦瓜, 唯唯诺诺的应了。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虎贲军上下自打去岁腊月二十三夜里, 便盼着分果子。楚沿陈制, 初登基的管平波亦懒得做过多的变动, 即除却王爵外,尚有公侯伯三个超品、以及从正一品到六品的勋爵。有些官职未必高,却是世袭罔替,等于是为子子孙孙挣了份旱涝保收的家业。

管平波心里明白,众人费尽心力跟她打天下,为的就是翻身做主人。帝制时代,人天生分三六九等。介于暂时不具备共和的条件,少不得按规矩来。封爵大致有三个维度:资历、功绩与宠幸。虎贲军够得上资格封爵的履历, 管平波了然于胸。叫礼部列出爵位, 她往上填空即可。

首先是追赠。亡故的人享受不到什么, 但不能无视他们的存在。除了修建烈士陵园, 让他们永享祭祀之外,该有的封赠必不可少。先把父母追封做皇帝皇后,紧接着是谭元洲追赠靖王、陆观颐追赠襄王, 张四妹、祝芝蓉、李修杰等牺牲的勇士,按功勋往下排。这些人大多没有子嗣,赠份钱财与亲友,也算照顾烈士家属。有子嗣的更好说,照例袭爵罢了。让管平波怅然的是谭元洲与陆观颐,无亲无眷、无牵无挂,连补偿都不知道往哪发。

追赠的名单出来,众人都无异议。没谁跟死人计较,大家关心的是活人。文臣们全是临门一脚投降的,什么都捞不着,眼巴巴的看着武将们欢天喜地的闹腾。

知道大家等的心焦,年初五,吏部礼部尚在休假,管平波便已爽快的公布名单。排在最前的,乃威武郡王孔彰;往下英国公李玉娇、端国公韦高义、定远伯石茂勋、兴安伯李乐安、平江伯阿颜朵、永平伯李恩会、武定伯张金培。以上为超品,之后便是一品左柱国张和泰、雪雁;右柱国杨文石、杨松、莫日根、周文耀、张和顺。从一品柱国方坚、白莲、唐志敏、许思文;正二品上护军岱钦、紫鹃;从二品护军王海龙、陆建勋。此外张英、苏小小、侯玉凤等人各有封号;元宵凭借资历,纵然无甚攻击,亦给了个正六品的云骑尉。

众人看着名单便知,管平波分封,以资历为重,军功次之,基本不看个人喜好。资历老犯过错的,就会降等,譬如石茂勋,直比师兄师姐降了两个等级;不够资历但有功绩的,李乐安等人便升做了超品,比同乡杨文石高两个等级。并且,管平波论功行赏,并不止看战功。阿颜朵、雪雁皆不曾上过战场,虽不如军功耀眼,亦承认他们多年的艰辛付出。当然,雪雁落在了一品,紫鹃落在二品皆有被夫婿连累之故。这不讲人情的皇帝!不过世人爱嘀咕人情,却更期盼公平。

江南江北大营四处喜气洋洋。得了爵位的人彼此恭贺,属下军官及资历浅没混上爵位的同僚纷纷闹着请客。李玉娇直接奏请管平波,请求犒赏三军。管平波欣然同意,众将兵险些感动的哭出声来,女魔头也有大发慈悲的一日,太不容易了。

军中大开筵席,难得放纵,众人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喝了酒,话便多。就有侯世雄大着舌头道:“说来,将军、啊,不,陛下真是个公道人。元宵说削就削啊,她正经是陛下的弟子,才正六品。她家大师姐可是超品,中间足足隔了十五级!她怕是要难过了。”

原管平波亲兵彭景天道:“有甚好哭的,她夫君封侯,侯夫人照例是超品。超品啊…”彭景天羡慕的砸吧着嘴,“我才是个从六品的武骑尉,我去嫁英国公算了!”

围着喝酒的人纷纷嘘声,施同济吐槽道:“韦将军都得不着她,你少做春秋大梦了。”

侯勇一脸八卦的道:“韦将军竟是还未得手?”

彭景天曾离管平波比较近,知道的内幕颇多,压低声音道:“李部长不肯成亲,嫌男人烦。”说着摆摆手道,“她就是个男人婆,没指望的。”

侯勇道:“陛下比她更男人婆,没见她不要男人。”

侯世雄听得此话,一拍桌子道:“提起我就来气。军中勋爵,对你们我都没意见。独那郡王,我心里不服。陛下赏罚分明,怎地偏遇上了他就不算数了?他生的好,做皇后得了,那比亲王还品级高。”

这话也就是侯世雄这等老虎营时期跟着混出头的人敢说了。彭景天缩着脖子不敢吱声,侯勇却是老资历,打着酒嗝说:“孔将军怎么了?”

侯世雄道:“他居然刺杀陛下还没事!”

施同济摆摆手道:“别提了。休说他是被算计的,当年我们夜不收的张团长,还是专门混进来刺杀的呢。害我和侯勇被他连累的挨了好一顿打,差点命都没了。我们陛下不在乎这个。”

彭景天目瞪口呆:“张团长还干过刺杀啊!”

侯世雄也惊愕的道:“张团长好大胆!”

“嗝!”施同济道,“所以你们别传了,回头孔将军没恼,张团长恼了。他老人家可是个混不吝的,除了将军谁都制不住。亏得后来去了夜不收,不然这么没组织没纪律,搁寻常战兵营,早被李部长打死了。”

侯世雄和彭景天听了个新闻,醉醺醺的早忘了施同济的嘱咐,回头与旁人拼酒的时候就抖落了出来。借着孔彰掐管平波的风波,把张金培的黑历史挖了个底儿掉。次日一觉醒来,满营皆知。张金培气的在营中咆哮:“我当时又不是虎贲军的人,各为其主,我刺杀她怎么了?姓孔的是我们的副将,那能一样嘛!”

众人默默道:有什么不一样?不过他老人家位高权重,大家没敢跟他对嘴对舌,还因他跳的太欢,愣是让孔彰莫名其妙的洗白。实乃神队友也!

安顿好外朝,管平波才腾出手来梳理后宫。前朝的妃嫔,除了她,旁人都不好处理。只得委屈她们担惊受怕到今日。命人打开扣押妃嫔的大门,里头的美人个个憔悴不堪。管平波等闲不跟女人过不去,叫起匍匐在地的前下属们,温言笑道:“外朝忙乱,一时顾不上你们,叫你们受委屈了,都是我的不是。”

顾敏妃怯生生的看着管平波,很想问一句,自家九族尚在否?

管平波先对珊瑚招招手:“过来。”

珊瑚心惊胆战的走到跟前,她后悔那夜不曾交上投名状,不知今日会有何等下场。管平波却没把她放在心上,因她最熟,又是彪悍的巴州女人,才率先问她:“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珊瑚低声道:“凭…圣上处置。”

管平波笑道:“我处置你作甚?我又没带个把儿,好收你在后宫,叫你继续做娘娘。”

珊瑚低声道:“奴婢老了,也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是假,嫁个好人家不容易是真。管平波想了想,道:“那我送你去练姐姐家里,同她作伴可好?”

珊瑚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管平波轻笑:“你那夜没听见么?咸临出继楚王府,现我们练姐姐是楚王太妃了,你若不想嫁人,横竖窦宏朗原先兼祧过长房,你去楚王府做侧妃,叫咸临奉养你们便是了。”阿弥陀佛,窦家的长房真是倒了血霉,被窦向东淹了个断子绝孙不算,年年岁岁的被拿来当牌打,不知泉下有知,作何感想。

珊瑚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相信管平波的话。

打发了一个,管平波顺着份位往下。先问郑荣妃:“你呢?”

郑荣妃落泪道:“圣上不拘哪处择个庙宇,使奴出家吧。”

管平波叹道:“你不到十七,出什么家呢?你别信甚理学的话。哪来那么多节好守?”说着忍不住放了句嘲讽,“你爹都混了三朝了,怎没见他节烈一个给我瞧瞧?”

郑荣妃被管平波当着她的面数落她爹梗的满脸通红,不知该如何接话。

看着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管平波料定她们不敢自己做主。耐着性子问了个遍,果然没有哪个敢提二嫁的。江南神马破地方!管平波翻了个白眼,强硬的道:“我是不许人守节的。你们自回家去,叫你们老子操持婚事。三个月后没定亲,我就替你们做主了。”若按后世的说法,死了男人,改嫁也好,不嫁也罢,都是人生自由。可惜现在没有这概念,牺牲小部分夫妻情深、自愿守节的女人,换大部分女人逃出节烈的囚笼,是很有必要的。无关甚天赋人权,纯粹是管平波想把理学砸个稀巴烂。强汉盛唐,谁特么实行理学了?解放人性,从拆牌坊开始。

战败方的女眷,素来是战胜方的资源。管平波做了主,她们也没敢说什么。派人传话出去,叫家人来接。

待宫妃离开,就只剩几日间老了几十岁的胡三娘。管平波压根懒得理她,直接扔出宫外,叫她与儿子团聚。窦怀望被废,圈禁在前昭王府。作为窦宏朗的儿子,自由身是没有的,想似堂兄弟姐妹那般回巴州也是不可能的,但好歹是甘临咸临的亲哥,华服美食醉生梦死一辈子的待遇总是要给的。

如此,窦宏朗的妻妾尽数扫地出门,连带年纪不大还能嫁人的宫女统统放了出去,只留下走投无路的老宫女们。后宫瞬间变冷宫,成了老宫人的养老之所。

甩脱了妃嫔,管平波总觉得有什么事忘了,又想不起来。直到正月十二上朝,礼部奏请尊奉太皇太后,管平波才想起,她奶奶还活着。靠!怪不得好像漏了什么。牙疼的道:“我怎么不知道哪里冒出个太皇太后了?”

管平波那破脾气,跟她混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然做后妃的时候,压着娘家还能勉强找个理由,压着本家,在此时可是千夫所指。方坚朝孔彰使眼色,叫他劝上一劝。奈何孔彰也是个恨不得把本家剁了的,简直跟管平波三观高度重叠,完全不觉得恩断义绝的本家还有什么好来往的必要。方坚媚眼抛给瞎子看,气个半死,朝堂上气氛顿时变得极其诡异。

文官不敢吱声的,先辈们尸骨未寒呐。武将勋贵便是心里不同意,也犯不着公然拆台。新年第一封奏章,就这么打了水漂。静默了半盏茶功夫,林望舒出列道:“春耕在即,臣请主持分田。”

管平波保留了林望舒的首辅,但并不信任他。扭头对方坚道:“分田虎贲军是熟手,交给你负责了。”说毕,想了想,“你只有勋爵,管理此事名不正言不顺,你便以吏部侍郎之职入阁吧。”

众朝臣:“…”妈的内阁都能空降,太。祖真是太能乾纲独断了!

第302章 义绝7月20日第一更

第99章 义绝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雪雁静静的看着被锁链吊着的狼狈的张力行。交错的鞭伤深可见骨,且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烫伤。因他的刻意拖延,险些毁掉了虎贲军十几年的积累, 自然要承受相应的后果。多年夫妻, 见此情景,岂能不心疼?然而, 那份恩爱, 仅仅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李玉娇素来不喜屈打成招, 因为意义不大。不是不用刑, 只更喜欢使用心理战。毕竟审讯的目的是为了得到想要的答案, 而不是区区认罪即可。既然张力行伤到这种程度,显然是该问的已经问清楚,不想他死的很舒服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雪雁缓缓的道:“你的孩子,我找到了。”

张力行的瞳孔蓦地一缩,原本被凌虐至麻木的四肢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雪雁苦笑:“是不是对于男人而言,子嗣比什么都重要?”

张力行强行压制住狂乱的心跳,沙哑的道:“孩子在哪?”

雪雁道:“告诉你又如何?你还能出去?”

张力行双手紧紧攥住束缚的绳索, 这是在他忍受刑罚的时候, 唯一能缓解的方式。他的呼吸开始变的急促, 好似承受着什么无法忍受的痛楚。

雪雁的眼泪一颗颗的落。她无法生育, 无数个夜里,默默垂泪时,总有一双大手会温柔的揽过她的肩, 柔声细语的安慰。夫妻间的小情话,能轻而易举的把白日里在后勤积攒的压力一扫而空。却原来,不过是假象。当年热烈的追求,并非为了她,而是为了杨部长,为了从她手里获得最隐秘的消息。

“对不起。”张力行忽然开口。

从张力行暴露的那天夜里开始,难以形容的疲倦就萦绕在雪雁心头,待听到张力行的道歉,更是达到了顶峰。无力的开口道:“你道歉没有用,叛贼没有不牵连家人的。”

张力行问:“我牵连你了么?”

雪雁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算不上牵连。降级而已,我无儿无女,爵位高低又有什么关系?”

张力行道:“我们原本可以有孩子的。如果…不是她…把你们教成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你可记得,她是因何嫁进的窦家?”

“妾生的不是我儿子。”雪雁莫名的笑出声来,“我果真从未认识过你。你装出来的那个张力行,不会对我说如此愚蠢的话。”

张力行淡淡的道:“没有男人不重子嗣。”

雪雁道:“所以你跟我同床共枕许多年,也不曾动摇过半分信念。我不过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不值得你为我改变。”

张力行没说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想要孩子,也想要雪雁。在虎贲军内,如此简单的愿望,竟成了鱼与熊掌。唯有跳脱虎贲军的束缚,雪雁才会是他的,他也才能光明正大的有孩子。何况,他本是窦家人,各为其主,天经地义。再则他不是谭元洲,没有一开始就脱离窦家。等到想抽身的时候,早已来不及。雪雁大概从来没明白,似管平波那样的活法,是不对的。譬如他们夫妻,如若胜利者是窦宏朗,他护得住雪雁,但反过来,雪雁护不住他。管平波逆天而为,终是要遭报应的。但这些话他不想说,从前没机会说,现在说了也只是平添烦恼,不如闭嘴。

谁料雪雁却道:“我大概知道你的想法。”

张力行微微惊讶了一下。

雪雁道:“平素你没少劝我把军中的事丢开手,在家喝喝茶、窜窜门,不必那么累。我只当你心疼我,没有多想。至今日我才明白,你根本不觉得女人该有作为。”

张力行抿了抿嘴,全当默认。

“我最信任的人,除了陛下,就是你。”雪雁道,“你想要我乖乖的相夫教子,行!我不是陛下,我没有野心。我觉得在家呆着,做做家务,半点操心的日子挺好的。而你一个聪明人,认识我二十几年,不知道我的性子么?”雪雁饱含着讽刺的道,“睡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滋味如何?睡一个被无数男人玩过的破鞋,有没有觉得很恶心?难为你兢兢业业装了那么多年好夫婿,着实辛苦了!”

张力行苦笑:“何必说气话。你身居高位多年,真心假意你看不出来么?”

雪雁低声道:“如果我说,我能保下你儿子,但我不乐意,你还会装出这份深情款款么?”

张力行道:“我不是装的。”

“你喜欢的、无知的女人是会吃醋的。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没有哪个不想把外头的狐狸精打死,把野种打死。”雪雁走到张力行耳边,一字一句的道,“你张力行凭什么,觉得该占尽天下好事?就算没有陛下护着,我得靠你穿衣吃饭,可讨谁做小老婆,跟谁生孩子,能由得你自己做主?外室子什么待遇?窦朝峰当年跟野狗崽子似得缩在门外,嫡母活着的时候,一步也没踏进过祠堂和正房。我们巴州堂客泼辣了成百上千年,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软弱到被你如此欺骗玩弄后,还愿为了你去求情?”

雪雁图穷匕见,张力行多年细作生涯练就的冷静与忍耐,在巨大的恐惧面前化成了齑粉。他只有一个孩子,唯一的孩子。才刚学会走路,才刚会软软的叫他阿爷…他没想到自己隐藏的那么深,依然能被扒个底掉,更没想到在各种刑罚下咬牙隐瞒的秘密,早被查探的清清楚楚。到底是谁的手段?李玉娇?还是张金培?

“雪雁…”张力行的语调充满了哀求,“稚子无辜…”

雪雁哈哈大笑:“你骗我的时候,我才十几岁,我不无辜吗?”雪雁觉得自己蠢的不忍直视。明知道张力行是虚情假意,偏偏怀揣着微弱的希望,来寻求不可能的答案。

管平波是所有人的,只有张力行是她的。幼年丧父,妈妈为了生计,永远在奔波。身为长姐,一丝任性的资格都没有。待长大些,出落的有些人模样,才在爷们的玩弄中,吃到过饱饭。第一次被窦元福拖上床的时候有多大?十二?十三?记不得了。遇见管平波才知道,原来被家中的爷们凌。辱、被得势的管事糟蹋,是该痛的。可是管平波不会围着她转,忙起来连陆观颐都顾不上,更遑论其他。教会了她怎么才算人后,便扔她自己摸索爬行。直到遇见张力行,方知被人捧在手心是什么滋味。

以前听管平波讲一勺一勺喂药是虐待时,跟着众人一起笑的前仰后合。待到真的有人轻柔的将病中的自己搂在怀里,用温柔的声音哄着吃药时,本该令人作呕的苦涩,登时化作了芳香的蜜糖,恨不能那碗药永远都吃不完才好。

“雪雁…”张力行的呼唤打断了雪雁的思绪,“我快死了。”双手被缚在空中,他的脚无法全部着地。为了缓解痛苦,只能不停的踮脚,让脚尖与手臂轮流放松。加之疼痛消耗的精力,他已经很累了。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雪雁,只得强行打起精神,颤声道,“我没求过你任何事,我已经快死了,多年夫妻,能否让我瞑目?”

张力行的声线已带着些许哭意:“哪怕让他们自生自灭都好。世间每个人进退维谷时做出的选择,都是豪赌。我赌输了,无处后悔。你恨不恨我,我也不知道了。到此时,我最惦念的只有你…和孩子。你赌赢了,不稀罕我的惦念。可是孩子还小…雪雁,我求你,求你给他条生路…”

“住嘴!”雪雁捂着耳朵厉声尖叫。她只要想到张力行对她的种种温存,别的女人照样能拥有,就嫉妒的要发疯,“我待你之真心,没有丝毫杂念。我毕生所求,不过是你的体贴。如若你战死沙场,我只怕真的能把你的所有遗物视若珍宝,包括你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然而让我沉浸的温柔乡,全都是你的谎言。你说你惦记我,那你可知陛下在我心中的分量?你果真赌赢了,果真杀了她,消息却是我流出去的,你是因我而逃过清洗的,我还能活的下去么?张力行,你丝毫不拿我的命当回事,有脸说惦念我?”

张力行怅然道:“所以你就是刻意来告诉我噩耗,让我死都不安生的?”

“我什么都没有了。”

张力行心中酸楚,他带着目的接近雪雁,自然生出了百般手段,诱的她依赖自己。不得脸的小奴才秧子最期盼什么?除了功成名就之外,大概也只剩下不能公然宣之于口、如同孩子般的被爱抚的渴望了。然而雪雁的渴望,亦是他的渴望。假戏真做的久了,早忘了当初的刻意。只是他终究不可能认同管平波,也没有雪雁的赤子之心,于是走到了末路。

“我什么都没有了。”雪雁强调,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挥之不去的疲倦,同时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光彩,如此的纠结,如此的复杂。张力行怔怔的看着她,突然,胸口一凉,紧接着难以忍受的剧痛排山倒海般的袭来!

看守的战兵惊呼:“杨部长!你不能动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