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图低声道:“我们家跟丘敦家不对付的,半点不想替他打仗,又怕被他算计,李将军有破解之法没有?”

乌尔图如此积极,是有缘故的。源赫与李恩会做生意,双方都不可能亲自出马,自有心腹接洽。源赫只想做生意,李恩会却是肩负着北伐的任务,行事便有不同。这乌尔图与李恩会继父家族有些瓜葛,虽继父早不知跑哪去了,但不妨碍他借此由头说话。几年来砸下银钱无数,硬生生把源赫的心腹,挖成了自己人。当日源赫肯送还赵明辰,便有他的功劳。李恩会给他钱使,他自然要向着金主。三言两语就把源赫的底给漏了出来。

常言道兵不厌诈,李恩会听见源赫不想打,心里就有了计较。忙问:“我老哥原先想回草原,现在还想么?”

乌尔图道:“想…是想的,却也舍不得中原繁华。”

李恩会又道:“那…草原王想不想做?”

乌尔图朗声笑道:“那是自然,还有不想做草原王的家族?”

李恩会看了看左右,凑近乌尔图,耳语道:“我有法子让他做草原王,看他肯不肯干。”

乌尔图忍不住后退两步,震惊的看着李恩会,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

李恩会接着用极低的声音道:“怎么样?考虑一下?”

乌尔图亦悄声道:“只怕不容易。”

李恩会笑道:“你们沉醉温柔乡,战力大不如前。不独莫葫芦家,谁家都一样。我们则不同,我们陛下有练兵天书,越战越勇。丘敦氏打不过我们的。”

乌尔图将信将疑。

李恩会神秘兮兮的道:“不然,她一个女人,怎么能爬的上宝座?你想想,孔将军何等人物?伊德尔的嫡亲女婿,怎么就愿去梁朝做皇后。我们亲眼见过那天书,打开宝光闪闪,厉害的了不得。你不信,晚间看看我们营里的灯,不怕风不怕火,在夜里比十五的月光还亮,就是陛下从天书上学的。再有,你们太子麾下的兵,挨着应天城就死,便是当时不死,回去都死啦!不是仙家,哪有那般手段。你细想想!”

旁的还好说,中军将兵莫名死亡,确实诡异,至今都查不到死因。乌尔图想起来都冷汗直冒。莫不是那母老虎真是天命所归?

李恩会低声道:“此乃机密,不是我与老哥好,断不会说出来。咱们凡人,怎好与天争?不若顺势而为,换个草原王,岂不划算?”

乌尔图额上汗珠滚落:“此事我做不得主,且得回报将军。”

“那是自然,”李恩会笑的露出八颗牙,“好好想想,休错失了良机。”

乌尔图想了想,又道:“如果我们…你们母老虎肯认么?”

李恩会拍着胸部道:“知道我媳妇是谁不?陛下的弟子,宗女的供奉。我在梁朝地界上,好赖算个驸马,这点体面是有的。便是我没有,我媳妇得宠的很,只要她去说,一准能成。”说着,又用手背拍了拍乌尔图的胸口,贼眉鼠眼的道,“你还没成亲吧?到时候我替你说个好的。保证人美嫁妆多,你就等着受用吧。”

乌尔图泰半家私来自李恩会,很是信的过他,想着将来的钱财在握,美人在怀的好日子,咽了咽口水,重重的点头:“那小弟便不久留,告辞!”

李恩会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好兄弟,早去早回,哥哥等你好消息!”

第344章 破竹

第141章 141破竹

绥定二年八月初五, 梁帝管平波命都督孔彰,率精兵三万、后勤四万突袭海右;同时,命江淮都指挥使周文耀策应、截断出连叶延, 以免两地连城一线;并命浔阳都指挥使石茂勋重兵集结, 防备莫葫芦源赫突击江淮。校花的全能保安黄沙会一哥陈廷杰的船队扬帆起航,向北朝海津方向而去。梅花会秦一嫂则是与陈廷杰数次讨价还价后, 终于结成盟友。她盘踞在岭东附近, 一面从内陆运出海量的玻璃、瓷器、丝绸等物;一面由南洋调配稻米, 与陈廷杰接驳, 欲为虎贲军提供充足的粮草。

海上两大帮会连轴转的心甘情愿, 重商的朝廷,代表着将来源源不断的财富。有钱,便有力量。有力量,反过来又能更有钱。海盗,毕竟是靠武力存世的。秦一嫂与陈廷杰联手,期盼着管平波大获全胜,好叫他们能联手瓜分青红会与东风会,齐做那海上的霸王。

虎贲军的兵马粮草依托京杭运河, 以每日三十里的速度向北挺近。张和顺此番为水军争得了北伐的机会, 他们张氏兄弟能否翻身, 将来水军在朝中的地位, 就看此役了!精壮的水手在他跟前来来往往,协助他调度着整个船队。

临近吴郡边界,孔彰下令停船修整, 全线戒备,谨防袭击。主船上打出旗语,连绵不绝的船只有序的排队停船。孔彰看着运河上有条不紊的情形,深切明白了管平波为何要善待窦家。咸临不足以左右管平波的判断,真正让她乐意“宽宏”的,乃窦家的水军。虎贲军起家至今,只有短短的十五年。饶是管平波的确有惊天伟岸之才,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水军是她的短板。于是,她借咸临的身份,收拢了窦家残部。打天下的时候,没有哪股力量是不需要的。至少,利用水军运输兵力与物资,可大大降低体力的损耗,让战兵们精力充沛的进入战场。

姜戎果然有埋伏!不远处的草从中,出现了弓弩手!虎贲军旗帜晃动,只听整条运河上,踏张弩上弦之声绵绵不绝!水军立在了火炮两侧,步兵立于船边,摆好阵型。

将将预备妥当,运河两侧草丛内,便射出漫天箭羽。主船上旗帜分别挥向两侧,各旗队长齐声大喝:“放!”

三排轮射的踏张弩立刻队敌军发起猛烈的反击!于此同时,船只装备的一窝蜂不断的发射,带起了漫天的硝烟。虎贲军的夜不收挂在桅杆上,居高临下的观察着战局。硝烟将船队团团围住,遮挡了姜戎骑兵的视线,却遮不住夜不收的眼睛。复杂的旗语逐站传递,经过无数次训练考核的基层指挥官几乎不用思考,即可执行。这般配合,是游牧的军队,无论如何也无法迸发出来的力量。

硝烟夹杂着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带着口罩的方墨飞奔在后方,不停的拖出伤患,实施急救。他看似纤细的身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世间并没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荒谬。医学是如此的浩瀚无边,值的他用尽生命去探索,绝非半路出家可以胜任。拔箭、消毒、止血、缝针、缠纱布。他的双手快的可见残影,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他什么也听不见。唯有与阎罗争夺生命的巨大成就感,充斥在他的四肢百骸。

孔彰冰冷的眸子扫视着战场,虎贲军山呼海啸的气势碾压着姜戎。仅仅转瞬间,骑兵的气势荡然无存,肝胆俱裂是留在他们记忆里的全部。

八月二十七,孔彰突破边境防线的次日,江淮都指挥使周文耀向中原郡挺进,与出连叶延短兵相接。九月十九日,巴蜀都指挥使李乐安授命袭击陇西。苍梧水军攻打江城。至此,梁炎二朝,全面开战。

梁朝户部、虎贲军后勤部竭力调配全境物资,灯火彻夜不熄。宣传司撒向了战场的各个角落,代表管平波鼓舞士气。所有人都知道,胜利就在眼前。

十月初一日,孔彰抵达了海右首府泉城。乘船而来的战兵精神抖擞,雪亮的盔甲熠熠生辉。城外广袤的土地上,几万人横平竖直的站成一个个的方阵,光那股令行禁止的气势,就令人胆寒。

连绵的炮火冲向城墙。城墙到了火炮的时代,再难成屏障。外墙的砖块不断的碎裂飞溅,内里的夯土层被佛郎机轰的簌簌下落。就在城墙即将倒塌时,城门骤然大开。海右精锐宛如黑色的洪流,从各个方向朝虎贲军袭来。

点鼓声声,战兵们在心里默默数着步伐。两军交锋前,在稳不在快。战兵捏紧了武器,调节着呼吸。摒除远处姜戎骑兵厮杀声带来的杂念,全神贯注的听着鼓声变换。

贺赖乌孤最恨虎贲军之从容,己方已有零散的箭羽飞出,对方却好似无知无觉,闷头向前。两军越发接近,虎贲军的点鼓变成了紧鼓,每一声都是一个步伐,比点鼓一声二十步要容易的多,但亦代表着擂鼓将近,交锋即将开始。

身后发出轰隆巨响,佛郎机开火了!后方的贺赖乌孤险些被炸个踉跄。快速走向高台,极目远眺。惊骇的发现,虎贲军的左侧佛郎机竟是三个炮筒为一股,如同三眼鸟铳一般,交替发射!右侧更是离谱,满牌不知几个炮口,次第开火!炮弹密集程度,番了几倍不止。仅仅是首轮火炮的较量,双方便呈现出巨大差距,炎朝骑兵险些溃散!

火炮的掩护下,步兵无畏的向前。车轮辘辘,车兵不停的用柴禾填着地上的窟窿,保证厢车的运行速度。重箭如雨点般打在了车厢上,却难伤战兵分毫。

两军越来越近,变令炮起,旗帜变换,厢车骤停。前排火枪兵静静的等着骑兵进入射程。孙建秋满眼血色,作为当年潭州之战极其稀少的幸存者,他足有四年无法从噩梦中挣脱,但虎贲军没有放弃他。昔年因天气,他没有放出一枪,便被打的神魂不知。而今,手中换成燧发枪的他,再不惧骑兵之威。报仇雪恨的机会,就在当下!

一百步、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伍长中气十足的喊:“开火!”

砰砰砰砰砰!四排轮射的燧发枪交替开火。柔软的铅子在火药的助威下,破空而去!

姜戎骑兵一个个摔落,在密集的火药攻击下,他们根本无法靠近阵营。

贺赖乌孤几欲窒息,虎贲军的枪炮,何以皆有如此威力!?

骑在马背上的孔彰嘴角微微翘起,颗粒化的火药,比散药强悍数倍。然想要火药颗粒化,要么用鸡蛋清搅拌,要么用石墨打磨,没有统一调配的制度,想要批量生产颗粒火药,无异于痴人说梦。而两军交战,军纪与武器的双代差,足以打的对方鬼哭狼嚎。

排山倒海之势过于恐怖,贺赖乌孤的骑兵折损仅仅二十分之一,便在轰鸣声中崩溃。

孔彰一声喝令:“追!”

接到指示的骑兵宛若离弦之箭,向前方奔去。姜戎骑兵单层的皮甲被长刀轻易破开,锋利的刀尖在战马的加速下,直接砍断脊梁。鱼鳞甲的重骑兵则因行动迟缓,被长。枪狠狠的捅进了身躯。

早被虎贲军打怕的海右驻军,在此情此景下,士气一溃千里,哭喊着四散奔逃。亲兵围绕着贺赖乌孤,奋力护主北逃!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追兵的马蹄声犹如跗骨之蛆。贺赖乌孤连生骂娘,操他妈的,那娘们根本不是人!没有人能训出如此狠戾的军队!贼老天,你既要她入主中原,何必消遣老子!

单方面的屠杀残酷的持续着,管平波从来不止想要收复汉地十八郡,广袤的东北、遥远的西垂,她都想要。姜戎没有主动投降的话,虎贲军绝无可能劝降。痛击姜戎的有生力量,打到他们谈虎色变,才能为将来对西垂的统治奠定坚实的基础。

孔彰心里倏地生出万般豪情,从不曾想,华夏竟能在他有生之年,以一敌三、尽诛狄戎,再现昔年强汉之气魄!

从海右到鄂州,长江以北稳步推进、捷报频传。如此推枯拉朽之势,连江南被强行打压的士子,都大感震撼。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然而,虎贲军横扫千军,根本无需等到家祭!街头巷尾,读书人奔走相告:“海右收复了!海右收复了!”竟是比宣传司的戏曲更快的传遍大江南北。先进的农耕文明被落后的游牧蹂躏而产生的压抑,在此刻彻底爆发!谁说汉家无悍将?谁说汉家无强兵?当日所受之辱,今日原原本本的奉还!

贺赖乌孤一触即溃震惊朝野。伊德尔拿着战报的手都在抖,怎会?怎会?贺赖家族乃仅次于丘敦氏的力量,竟是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领兵的还是孔彰!伊德尔甚至催生出想要当场见识一下虎贲军的念头,汉人擅守,炎朝无法推进战线,尚能理解。但以步兵为主的虎贲军主动攻击,居然也是如此的凶残!

延春阁内,是死一般的寂静。为数不多的汉臣缩着脖子,假装自己不存在。而家家有败绩的姜戎,皆是心跳如雷。

大运河,直连应天与京城,以孔彰的速度,攻打到京城,还会远么?

第345章 撕裂

第142章 142撕裂

战线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向北推进, 想要浑水摸鱼的张云亭不免陷入了慌乱。虎贲军畅通无阻,他拿什么去与梁朝谈?低头看着自己桌上没吃完的干菜拌饭,想想外头红薯粥都不管饱的流民, 苦笑。曾经为文官时, 纵然知道吃饱饭才能好好打仗,却是不到阵前, 感受不到此番真切。再想虎贲军那惊悚的家兔数量、那每日有肉的伙食, 兔毛的冬衣、精良的武器与盔甲, 满心便只剩绝望。最令他恐惧的是, 他所率领的流民与虎贲军仅在咫尺之遥。浑浑噩噩的流民无法抵御虎贲军的碾压, 而虎贲军打下的地方,在后方作乱则必定视同造反,他该何去何从?

越靠近山林,可抢劫的村庄越少。谁都知道打平原容易,打山林难,面对可怖的骑兵,差不多的绿林好汉,都选择了山林, 周遭的村落自然匪患频频, 人丁锐减。再则, 山林灌溉艰难, 本就比平地更为贫寒。平原上或还有些许上天厚爱的幸存者,山林周围,动辄百里无人烟。没有后勤保障, 仗打的举步维艰。存粮即将告罄,覆灭就在眼前。欧鸣谦咬牙道:“首辅,咱索性联合中原几大家族,自立山头吧!他们前次派来使者,都说愿倾囊相赠,你犹豫什么呢?”

这个问题讨论了太多遍,张云亭自家便是豪强出身,怎能不知他们想效东汉,什么都没有,讨论起来恨不得把九品中正制先定好了。兄弟争雁的典故,重现的淋漓尽致。这等脑子,连伊德尔都不如,居然敢肖想开国,可谓无知者无畏了。再无耐心反复解释,直接反问道:“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天下乱了几十年,什么天王阎罗没见过?现如今都去哪儿了?休说自立为王,便是寻个地界,开宗立派都非易事。家底攒起来慢,败起来快的很。有几个豪强愿掏出家底?还不都是拿浮财赌一把,赌赢了泼天富贵,赌输了损失有限。想到此,欧鸣谦生出无穷悔意,不该舍下家族的!

该不该都干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他撺掇的时候有无穷多的话语,待到张云亭叫他拿主意的时候,半天放不出个屁来。可见当年他被江南党压着打,不全赖地域之争。

张云亭十指插入发间,脑子飞快的运转,却是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聂童蒙头痛的道:“不若,直接投降?”

张云亭苦笑:“那便再不是官身了,你我这把年纪不提,我们的子孙,谁又是能拿锄头干活的?”

聂童蒙道:“开书院,如何?”

欧鸣谦道:“那母老虎弄出了套新式的道统,岂会允许我们弘扬儒学?”说着道,“非她打压过甚,我们不至于为难了。据闻孔家子侄都靠卖字为生,虽卖字是桩雅事,到底苦寒。不怕诸位笑话,我家的几个不肖子孙,吃不起这碗风雅饭。”

张云亭沉思了许久,绝望的闭上眼道:“带着百姓奉迎虎贲军吧。”

听得此言,欧鸣谦立刻跳起:“不可!如此一来,我们果真就…”只做个田舍翁么?

张云亭平静的看着欧鸣谦:“你几次三番鼓动我上位,我老了,争不动了。你若有旁的想法,外头的兵都划归你,我们各寻出路,守望相助如何?”

欧鸣谦双眼赤红的瞪着张云亭道:“首辅怯弱至此,想过因我们而死的父老宗族么?”

为着是否自立为王,两人积怨已久,张云亭毫不客气的嗤笑:“谁能预知形势?何况,当初叛逃,我逼你了么?”

欧鸣谦冷笑:“你不逼我,问问家乡的亡魂可好!?”

聂童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和稀泥道:“咱们好好合计合计,事到如今,争执无用。”

张云亭抖抖衣袖,鄙视的道:“谁争执来?他要逞能,我让他兵马,若能杀出条血路,”张云亭顿了顿,对一旁拱拱手道,“再下便五体投地,恭祝欧公荣登宝座!”

欧鸣谦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果真?”

张云亭点点头:“老朽无能,不能成事。然则你我既是盟友一场,我不便阻你的青云路。”

欧鸣谦连道几声好,咬牙切齿的道:“你休后悔!”

张云亭忽觉了然无趣,怅然道:“还有甚好后悔的…”乱世当头,万民皆为蝼蚁,随波逐流、步步杀机,谁可与命抗衡?

欧鸣谦见此情状,愤而起身,径直出门去了。

聂童蒙一脸懵逼,颤声道:“那个…咱就分家了?”

张云亭疲倦的道:“随他去吧。当日我们叛逃姜戎,本就是无奈之举。”

聂童蒙垂下眼,心里是有些认可欧鸣谦的。什么都不求的投降,还不如留守在京中,纵然委屈些,至少家族还在,至少无需颠沛流离。

张云亭深深的看了聂童蒙一眼,好似看进了他的心底。聂童蒙没来由的打了个摆子,便听张云亭叹道:“巽之啊,许多事不由我们选,凡事往好了看。我们家族凋敝,却是穿着汉家衣裳去死的。你我都能打出‘驱逐鞑虏’的口号,梁朝女帝岂会放过?她现只说‘耕者有其田’,盖因虎贲军太能为,只怕她都未必想到姜戎如此不堪。然她为女子之身,想要黄袍加身,必强调收复河山之功勋。前者乃鼓动民众为她征战,后者为她坐稳江山的基石。女子尚能横刀立马、抵抗姜戎,而你我…”张云亭神色复杂的道,“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休说千古骂名、子孙前程。屠尽内阁降臣、以正声明、以慑天下,何乐而不为?”

前次辅聂童蒙心里默算了回管平波的投入产出比,顿时吓出了身冷汗。确实,统一天下与偏安一隅全然不同,想要做得天下共主,需要更多的不可推却的理由。换成男人,以管平波之功绩,再无疑虑。然她是女子,还是试图传位于女儿的女子,绝不会嫌自身筹码太多。欧鸣谦等尚有活路,地位几乎等同于丞相的阁臣,绝无生机!

张云亭闭上眼,谁曾敢想,虎贲军能强悍如斯?姜戎入侵,竟是老天送给她的垫脚石,好叫她借力一跃,直上九重云霄!时也!命也!

欧鸣谦阴沉着脸,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盘算着眼下的局势。张云亭判断的没错,以虎贲军之威,锦上添把狗尾巴草,他们压根就不会稀罕。然则,梁朝制度他无法忍受!他憎恨梁朝否认理学、否认儒家!儒家乃士大夫的脊梁,汉初等级不明,致使君不君臣不臣,吕后得入本纪,简直岂有此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做不了人上人,还有甚意思?是以,如若能为官左右朝堂,便也罢了。如若就此认命,将来与丘八为伍,还不如拼死一搏!

连灌了几碗茶,欧鸣谦平复了些许情绪,出门找到了易含章。二人之前便同气连枝,皆对张云亭首鼠两端极为不满。他们倒也知道,光凭手下几万流民,掀不起大浪。然而他们占山为王,难道虎贲军真能上山围剿?当年孔彰在中原郡大杀四方,进了山林,还不是叫囫囵吞个彻底。山林的匪患,与寻常边患同为疥癣之痒,它不动根基,却十足厌烦。为何姜戎当年龟缩西垂,陈朝焦头烂额;而今姜戎盘踞江北,却叫打的屁滚尿流?无它,龟缩西垂为流寇,盘踞江北为政权。政权好打,流寇难灭。有道是,欲得官,杀人放火受诏安。因此,他们在山上拉个杆子,管平波为着省事,许个功名利禄,换得天下太平,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哪个帝王会不干?张云亭胆小怕事,不足以成事!

张云亭见欧鸣谦与易含章鬼鬼祟祟,不由哂笑。他们在谋划什么,都不用猜。然着实想的太简单。梁朝苍梧山林起家,欧鸣谦这等半路子,只怕不够给人消遣的。罢了,既是分道扬镳,随他们去吧。

聂童蒙仔细思量了几日,亦做出了决定。张云亭毕竟见识多广,在炎朝时,便能带着他们于夹缝中生存,或许比不得昔年名臣,至少比欧鸣谦强。于是与张云亭议定,择日带着家人,自行离开。

既然谈妥,自然要好聚好散。四个家主,带着子孙家人,摆上宴席,彼此道别。推杯换盏间,席上突然生出变故!正吃菜的张云亭咚的向后倒去,紧接着聂童蒙口吐白沫,睚眦俱裂的指着欧鸣谦:“你!你…”

欧鸣谦一声断喝:“杀!”

席间的仆役唰的齐齐拔出匕首,刺向了震惊中的张云亭与聂童蒙的家人。顷刻间,张聂两家尽数命丧黄泉。

火光中,欧鸣谦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天下哪有什么好聚好散,你知我底细,我不杀你,难道等你拿我去母老虎跟钱做投名状么?”

扭曲的表情凝固在聂童蒙脸上,死不瞑目。易含章在一旁抑制不住的颤抖,如果前日,他选择的是张云亭…惊惧到达顶峰,本能的生出了万般防备。张云亭非死于欧鸣谦,而是…放下了兵权!造反,犹如朝堂,没有退路,只有不断的抢夺与厮杀。他双拳慢慢攥紧,暗暗的道:我得有自己人,绝不能步张云亭的后尘,决不能叫欧鸣谦一手遮天!

第346章 骰子

第143章 143骰子

马蹄嘚嘚远去, 源赫捏了把汗,对心腹乌尔图道:“你方才听见了?就两个月,中原郡已丢一半。我现在信李恩会没跟我们动真格的了!”

乌尔图亦是骇然, 李恩会当日的话言犹在耳, 然而便是有提示,也不曾料到虎贲军有如此速度。短短三个月, 天下风云突变。与他们当年攻打腐朽的陈朝相差仿佛。最令人发指的是, 陈朝官吏多半投降, 不费一兵一卒, 直接拿下;炎朝可没那么多孬种, 虎贲军居然是直接硬打的!他们通常二话不说,先拿火药往死里轰,炸的大家伙头皮发麻,士气烟消云散,再车阵开道,火枪兵站在车厢后轮射,尼玛还打条卵!妈的虎贲军的火药不要钱吗!?这哪里叫天命所归,这特么是玉皇大帝的亲闺女!

源赫背着手转了好几圈, 折回来道:“怎样?咱回去做草原王?”

乌尔图肩负游说源赫的使命, 偏偏要装的不肯的样子, 踟蹰着问:“老大人那处怎么说?”

老大人指的是在京中的族长莫葫芦夸吕, 整个莫葫芦家与盟友阿伏于家,都和丘敦氏不大对付,京中的老大人还能怎么说?源赫郁闷的摆摆手, 他不在乎谁当中原的皇帝,但他怕李恩会诈他。李恩会那注水猪肉的驸马在真的利益面前顶个卵用,梁朝且轮不到他做主,他许出的承诺跟放屁差不多。然则看出连叶延之惨状,他又有些哆嗦。那女人是真的狠呐!叫她杀上一轮,姜戎的丁口能减多半。她老人家再迁点汉人戍边,修了那苍梧郡似的邬堡,顺便把河套平原打下来,他们可就不用混了!

乌尔图担忧的道:“那个…李恩会那边说,朝廷给他的时限不多,再不给答复,他就真得动手了,不然不好交代。”

源赫含混的应了两声:“别忙,我再想想,我再想想…你稳住李恩会,千万叫他别打。”

乌尔图爽快的应道:“诶!知道了,我这就去同他说。”

陆地在交火,海上也没闲着。姜戎比陈朝重商,没挨着江南走私的青红会,在陈朝覆灭后,勾连了姜戎,是为盟友。而今黄沙会与梁朝结盟,便是与他青红会过不去。休管哪等理由,进了青红会的地盘,便无甚客气好讲。双方打的不可开交。两边实力相当,又是青红会的主场,僵持下,黄沙会去信岭东,向梅花会求援。梁朝偌大的市场,黄沙会难以独吞。秦一嫂当然不会放过对朝廷示好的机会,她们做海盗的,朝廷不中用就寻豪强,朝廷中用便不妨给个面子,生意场上方好来往。遂满口应诺,盘算着派手下哪个得力的人北上抢功劳。而被白莲震慑的东风会,亦觉有利可图,亲自写信给秦一嫂,求她做中人,好将来在市舶司分杯羮。

没有永远的敌人或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东风会虽在岸上吃了些小亏,但根基未损,只面上有些不好看,离嗝屁且远的很。管平波能在岸上痛击海盗,下了水就是个淹死的命,不可能跟东风会死磕。原本海上能划四块,正是因为漫长的海岸线,他们谁也控制不了,才各自圈地,省的彼此消耗太过,与洋人做生意吃亏。而今青红会单打独斗,他们三家正好连手瓜分地盘,真是妙哉!遂,秦一嫂爽快答应,自家看着南边收粮,叫儿子带着东风会的人驰援渤海。占便宜去也。

绥定三年正月,孔彰荡平海右,原地修整,趁元宵节犒赏三军。待节后直取水路北上京城。贺赖乌孤早跑的没了影,当地豪强的武装打的倒久些。当然,豪强里不包含孔家。那家子素来墙头草,自以为衍圣公府无人敢动,贺赖乌孤逃跑后,他们又换回了汉家衣裳,等着奉迎新君。孔彰懒得理他们,直接无视了个彻底。

命后勤安顿好将兵们的饭食,又叮嘱了夜里要演戏的宣传司几句,孔彰回到了营帐闭目养神。位高权重,自然失去了与民同乐的资格。好好的过节,倘或他在场,大家伙反倒放不开,没得扫了兴,索性躲个清净。

这场仗打的太顺了,顺的孔彰都觉如有神助,生出了些许不真实的恍惚。歌声与喧闹声透过厚重的毡子,隐隐传入帐中,更有种不知今夕为何夕的错觉。幼年的他无数次在这样的帐篷里嬉闹玩耍。每到狩猎季,草地上载歌载舞;帐篷内茶香扑鼻。小的时候,他与迦南在帐篷内绕着圈的奔跑,长大后便野去了外头,每每急的女奴在人堆里扯着嗓子喊,他们却顽皮的不肯应声。

回忆犹如潮水般涌来,孔彰睁开眼,望着帐篷的圆顶,苦笑。他原该是个比奴仆也体面不了多少的杂胡庶支庶子,因缘际会下,被如珍似宝的捧了十几年。不论伊德尔有多少算计,当年的疼爱都是真的。然而,他们即将兵戎相见,不死不休。

孔彰心里有些发酸,他不可能不去攻打京城,可数年后,与迦南黄泉相见,又如何理清这份纠葛?

“郡王!”外间的呼喊打断了孔彰的思绪。亲卫掀开帘子,就见几个通讯兵嘻嘻哈哈走了进来,挤眉弄眼的道:“陛下送东西来了!”

孔彰情绪有些低落,扯了扯嘴角,问道:“什么东西?”从出征起,管平波就没发过私信。战报往来,自然不会直接到他手中,于是顺嘴先问通讯兵。

通讯兵笑而不答,只把匣子递上。亲卫接过匣子打开,脸上的神色立刻暧昧起来。孔彰暗道不好,管平波必然出幺蛾子了!果然,匣子里躺着的是个香囊。孔彰的脸霎时黑了,到了皇帝王爷的份上,除非刻意,否则再难有隐私。管平波送个香囊来,过的还是通讯处,简直就是调戏!没好气的拆开香囊,里头装着几颗晶莹剔透的玻璃骰子,账内的通讯兵和亲卫哄的笑出了声。孔彰的脸色更黑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孔彰首次痛恨虎贲军战兵的文化水平太高,竟是人人知道唐诗宋词,你们还是当兵的吗!?去考科举算了!还有管平波,什么狗屁的入骨相思。当他第一日认识那货?虎贲军三线北伐、锐不可当,她老人家即将六合之内、抚绥万方,现只怕在东耳殿兴奋的打滚。哪里想的起儿女情长。

相识十三年,孔彰太了解管平波。越是紧要关头,越是谨慎。玻璃骰子在木匣子内咕噜噜的滚着,管平波在元宵佳节送他定情信物是真,然在数万将兵面前彰显情深义重亦是真。伊德尔光是他前岳父不足为惧,偏偏伊德尔不单是岳父,还是养父;偏偏她知道他对迦南难以忘怀。孔彰恨的咬牙切齿,王八蛋,你给我等着!

战报皆是五百里加急,每日传递。四日后,管平波于福宁宫收到了孔彰的回礼。包的严严实实的木盒子,范元良没敢让她自己拆,生怕途中有人做手脚,往里头淬个毒什么的。所以说孔彰着实冤枉了管平波,她真的只是调个情而已。只不过君子不立危墙,横竖包裹都要查验,绝对享受不到后世拆快递的爽感,索性连同战报一起了。奈何她黑历史太厚,信誉荡然无存,叫孔彰误会了个彻底。

小太监折腾了半日,才把盒子打开。管平波在几步外,看着小太监脸蓦地腾起红云,而后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串长相奇怪的葡萄。待太监们检查无误后,管平波接过葡萄,才看见银制的葡萄上面竟然刻着春宫!敢情是闺房情趣,怪道小太监要脸红。只是葡萄未免长的太随便,海右郡已经穷的连个上好的匠人都养不起了么?绳子一串就叫葡萄,也太放飞自我了吧!?

看了半日,除了觉得春宫太抽象、葡萄造型太奇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真是的,送东西也不写个字条,这玩意能跟她明晃晃的玲珑骰子比吗?钢铁直男的审美,所向披靡!管平波无趣的把葡萄扔进配套送来的银碗里,随手撂在了床头柜上。范元良嘴角直抽,肝疼的道:“陛下,呃…这个放在外头不好吧?虽说东耳殿是您的卧室,可日常亦有不少人来往,看见了不大合适…”

管平波想想也对,拉开抽屉,塞了进去,顺便嘱咐道:“看着些,万一被咸临那手多的翻出来,引人笑话。”

范元良糟心的应了,总感觉陛下似乎误会了什么…

不过是个小插曲,管平波没怎么在意,很快把心思转到了战局上。时下地图测绘技术堪忧,她前世也不是学测绘专业的,只大致有个思路的指导。于是画出来的地图,与真实的地形地貌相去甚远,聊胜于无罢了。因此,各方传回来的战报,她很难有精确的判断。虎贲军之前所有要紧的战役,皆是她亲自坐镇,唯独此回北伐,她留守后方,心里比自己上战场还要焦虑。奈何该放手时须放手,她是皇帝,不能抢将军的活。人的精力有限,她最该做的,依然是保障后勤。

伊德尔亦在看战报,炎朝将兵的节节败退,蚕食着他的信心。颓然的靠在椅背上,难道他竟真的没有四海臣服之天命么?虎贲军即将合围京师,他真的要带残部,回归草原么?

想起数年来的殚精竭虑,伊德尔倏地勃然大怒:“管平波,我坐不稳天下,你也休想!我们走着瞧!”

第347章 宽容

第144章 144宽容

二月十二日, 周文耀收复中原郡;二月十七日, 源赫退守襄州;二月二十八日,孔彰部抵达海津, 距离京城仅咫尺之遥。校花的全能保安伊德尔放下哨探递回来的折子, 神色未变, 平静的道:“固守京城, 粮草可支撑多久?”

布日古德道:“父皇, 我们的根基在草原,何须固守?”

伊德尔轻笑:“都当祖父的人了, 怎地还同幼时一般犯傻?”说着, 敛了笑, “溃逃,是会全军覆没的。”

布日古德哽咽道:“我可以守,乌云达赉长大了,他可以带着勇士们回草原。”

“国赖长君。”伊德尔看向布日古德,“搁在寻常人家, 三十岁的儿子,已然成年。可在帝王家, 就太年轻了。此番我部遭受重创, 没有你, 乌云达赉镇不住场子。丘敦氏会沦为几大家族泄愤的工具,被瓜分、被蚕食,再难翻身。这是我们草原的规则,你该永远铭记于心、代代相传。我老了, 今日侥幸不死,明日总要死的。七十多岁,够了。”

“阿爹,我舍不得你。”布日古德终于哭出了声。

伊德尔拍拍布日古德的肩:“谁都逃不过生离死别。你带着青壮,回到我们的家乡,好生教养儿子。翌日卷土重来,夺回我们的江山,阿爹死也瞑目了。”

布日古德赤红着眼道:“我会杀了她!”

伊德尔笑道:“你杀不了她。不必纠结几十年得失,我们丘敦家几经起落兴衰,绵延到了今日。我们等得起。”说着,又拍拍儿子的后背,“莫让阿爹失望。去吧,清点兵马粮草,回到草原翱翔,我的雄鹰。①”

布日古德紧紧的抱住父亲苍老的身躯,良久,放开手,后退几步,朝父亲恭敬的行三跪九叩大礼,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延春阁。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伊德尔踱到延春阁前的空地上,看着天边金光乍现,旭日东升。轰鸣的马蹄声起,又渐渐远去。虎贲军即将合围,他必须拖住孔彰的步伐,让布日古德与出连、莫葫芦家族汇合,向西突围。保存有生力量,才有可能继续统治草原,伺机反扑。

凭借几十年积累,做到帝王,尽管没有一统南北,伊德尔也自觉满意了。那个位置,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世间事,尽人事听天命耳。

子孙都跟着新的单于离开了京城,连带不省心的几个小儿子,也跟着大哥走了。宫廷里显得异常的寂静,伊德尔的心似乎也跟着进入了入定的状态。守城,没什么好指挥的。京城高达三丈的实心砖墙,只要守军不怂,三五个月不成问题。到那时,布日古德早回了草原,管平波又能奈他何?

伊德尔含笑望向南边,来去如风的骑兵,将成为你终身的梦魇。你想要四海之内,率土归心,做梦!

三月初九,孔彰部于京城东南弃舟登岸,向京城进发,次日午时,行至京郊。

伊德尔站在城墙上,极目远眺,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虎贲军。战兵们一个接着一个,宛如长蛇游走,步伐丝毫不乱。行军时,无人喧闹交谈,哪怕站在极远处,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惊胆战的肃穆威严。

“这便是…闻名天下的虎贲军么?”

弓弩架在了城墙上,火药搬到了大炮边。西行的布日古德,靠的是草原千年传承的骑兵,不必太多辎重,因此库存的火药皆留于京中。火炮洗地,不止虎贲军有。

姜老德战战兢兢的调试着火炮,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然而恐惧之外,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麻木。他的灵魂甚至超脱于世外,仅仅想知道,京城能守多久。好像得到了答案,便可以立马去死,了无遗憾。回忆的片段划过脑海,饥寒交迫的童年;心无旁骛的少年;沉浸研发的青年;以及…叛逃后跌宕起伏的…中年。一辈子好像很短,又好像很长。横竖走到绝路的自己,再无希望,所以只剩诡异的麻木。

伊德尔拒绝了守卫请他回宫的提议,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虎贲军列阵。主账升起,鲜艳的虎头旗插在了最高处。虎贲军只有番号,没有将旗。五彩斑斓的旗帜,是纷繁复杂的战场上最为清晰明了的指令。明旗鼓、明笛号。伊德尔至今无法想象,虎贲军为何能执行如此眼花缭乱的指挥。从梁朝搜集来的密集的情报中,遍寻不见答案,这或许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一个时辰后,虎贲军各就各位。几万人的调度,游刃有余到赏心悦目的程度。伊德尔想,如果站在他这个位置的是管平波,将是何等的踌躇满志得意洋洋?

天鹅声响,几万人同时大喝:“虎!”

姜老德的手一抖,器械掉到了地上,发出了叮的脆响。

孔彰大马金刀的坐在新搭建起来的指挥台上,平视着远方的城墙。

伊德尔缓缓的走在城墙上,与身后的将领们说着话:“拖上三个月,我们便投降。杀俘不祥,虎贲军不会赶尽杀绝。如若他们杀红了眼,你们只管把我抛出去,他们再不好计较。”

“圣上…”

伊德尔笑笑:“敌军将领是孔彰,他不会杀我的。”

将领们并不敢信此话,从来叛逃之人,比正经八百的敌军都要狠。孔彰真的会放过伊德尔么?他不惧怕梁朝皇帝的猜忌么?

伊德尔从容的接着道:“我们留足了粮草弓箭弹药,便是他孔彰战神下凡,也无计可施。”

谁料,话音未落,脚底轰的炸响!巨大的冲击力迫使得坚固的城墙剧烈的颤抖。伊德尔一个踉跄,惊惧的看向四周,什么…炸了?

爆炸接二连三的响,伊德尔双手撑着城墙,为什么?虎贲军明明没有开炮!

爆炸终于停歇,然而不远处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城墙塌了!!!”

心不在焉的拧着螺丝的姜老德脑子嗡了一下,整个人就这么直挺挺的撞在了炮管上,当场气绝身亡。

硝烟散尽,京城城墙宽阔的豁口展现在了虎贲军眼前。孔彰一个手势,各营红旗齐刷刷的指向前方,同时点鼓敲响,旗队长与队长朗声喊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五二三四。”

点鼓的咚声再次与旗队长的换气后的第一声口号重叠,队员跟着伍长、伍长跟着队长、队长跟着旗队长,这便是虎贲军最基础、也是战场上最见真章的指挥体系。

三万人、整整五百步,依然保持阵型不乱的虎贲军,唯有雷霆之势可形容。炎朝战兵再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忍不住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