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根道:“可别提有了孩子,太子小时候在幼儿园,为着比谁家爹妈更有本事,跟军医院的刘婷婷掐了四五年。至今日两人在朝中遇见了,还憋不住嘴上过几招。日后我们的孩子上了学,这个说我娘是武备处的,那个说我娘是科学院的,我们的怎么说?我娘是家里做饭看孩子闲磕牙的?”

郑初小:“…”

莫日根接着道:“侯尚书没男人,她独自带着两个儿子,也没耽误她飞黄腾达不是。”

郑初小僵了僵,她实适应不来见那多生人,勉强笑道:“我…且想想…”

莫日根语重心长的道:“原先说陈朝皇子无用,皆道他们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你不消似白阁老、侯尚书那般本事,好赖出去见见世面。我是没闲工夫的,孩子教导多在你身上。你怕照应不好家里,去厂里做个清闲的活计都好。关在家里,人都关傻了。”

郑初小解释道:“如今我们家只有几口子,不消我多理会。待到日后,人口繁衍,日日那多事,家里没主事的,难道还叫侯爷操心?我母亲虽是在家,却不是镇日里喝茶赏花,忙的脚打后脑勺,再不得闲的。”

莫日根没好气的道:“谁让你们扎堆的住了,孩子大了就分家,哪那么多事。”

郑初小再次:“…”

人丁兴旺、宗族抱团,才好生存。然现都土改了,水利工程一修,再驻村官调节,哪怕是邻村争水械斗,那也是得按村走,不是按姓分。宗法该散便散了。郑初小受的是旧年熏陶,一时转不过来,莫日根也没怎么计较。他做了多年骑兵营营长,固然思想教育是镇抚的事,又岂能半点不过问?那多大字不识的莽汉都教过来了,也不差老婆这一个。观念扭转难立竿见影,先点到为止,只待日后慢慢磨。

次日,当地缙绅下帖子宴请莫日根,遭到毫不留情的拒绝。同时田埂上出现了身着军装的测绘队伍。缙绅们眼前一黑,纷纷往孔家报信。

孔家在海右郡做了上千年的土皇帝,并不把莫日根放在眼里。傲慢的去了封信,道朝廷尊师重教,孔家的祭田乃为供奉圣人孔子而设,若分给农民,翌日将以何处出息供奉圣人?

莫日根放下信件,冷笑。唤来孔彪道:“你去通知他们,废话少说,老规矩!自己交土地保浮财,不交土地的直接抄家!”

孔彪道:“只怕他们要兴风作浪,还得想个釜底抽薪的法子才好。”

莫日根挑眉:“他不怕我灭他满门,大可一试。”

第359章 不见8月28日第一更

第156章 156不见

曲阜的田间地头, 出现了测量队。衍圣公孔尚元对着孔彪, 愤怒的道:“你竟想吃里扒外不成!?”

孔彪平静的看向孔尚元:“土改为梁朝国策,岂能由我个小小八品能左右?海右郡内, 公府占田足足有一成之巨, 而皇家名下无土半分。我不提甚‘民为贵, 社稷次之, 君为轻’的大道理。只说官场规矩, 陛下能容得下公府么?”

孔尚元冷笑道:“几千几百年都这般过来了,历朝的皇帝都能容, 怎么, 偏她不能容?”孔家不消缴税, 自然容易囤积土地。要知道从皇帝到百官,皆为孔子门生,谁敢对着老师家下手,天下人唾弃之,于是对孔家的小动作, 朝廷权当没看见。数代积累,其奢华富足, 难以形容, 怎能舍得下?

利益之争是说不清道理的, 孔彪没跟孔尚元对嘴对舌,而是道:“总归陛下明旨,天下土改。昔日江南吴家勾结海盗顽抗,白阁老直接带人抄家灭族。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我们家虽姓孔,粗俗点道来,不过是注水猪肉。如今身无长才,朝廷爱怎么折腾,都犯不着我什么事。公府想如何,请自便。”

孔尚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当日贺赖乌孤抓人,公府尚可抵赖,洪夫人等定居应天后,他家土地尽数落入公府手中,孔嘉猷父子登时成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莽汉。拿着公府做人情,好逞自己才能,借此往上爬,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好半日,孔尚元笑道:“我倒有些浮财,没了地,尚能勉强度日。贵府当真就只靠着郡王的俸禄么?”说毕,又暗示道,“贵府也是有地的。”

孔彪听的好笑,难道孔尚元把他家土地退回来,他便敢与朝廷作对了?休说孔彰与家族不亲,便是他真心亲近的丘敦家,那般哀求,管平波也没动容过半分。孔彪多想不开,冒着惹怒管平波的风险,去帮着衍圣公府?管平波公然嘲讽孔子又不是一回两回,满朝上下屁都不敢放。再则她原出身不差,家里五十亩田,乡间寻常地主都没她家有钱,硬生生被逼成了小老婆,全赖族人欺凌。

原本聚族而居,为了是不叫外人欺,到头来族人倒比外人还狠。她当年若沦落青楼,哪还有甚九五至尊的好事?她能打,可青楼的老鸨什么没见过?日日只给个半饱,没三二年就死了。亲奶奶下的毒手,回想起来,竟是比她征战南北还叫人后怕。故满朝谁不知道龙椅上那位最恨宗族,分个田都要把大宗打散到各个村落。孔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就算没有囤积土地,也非拆了不可。天都变成这般模样了,衍圣公府怎底就没当回事?

孔尚元见孔彪不说话,竟不知怎生游说。硬杠显然是不能的,历代开国帝王,或多或少的借了豪强的势,豪强在朝中自然有话语权。唯有管平波,她是真土匪婆出身,做跳板的窦家被她砍了个血肉横飞,至今缩在君山岛上,轻易不敢出门。孔家能跋扈上千年,果真是朝廷尊师重道么?无非是朝中大员皆不觉屯田有何不妥,顺便彰显自己的道德,大家齐发财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孔彪信已传到,拱手告辞。孔尚元也不虚留,亲送至门外,折回屋里沉思。

“衍圣公府…”孔尚元口中喃喃。他的公爵还是伊德尔册封,管平波并未下旨,仿佛天地间并不存在衍圣公一般。江南豪强次第零落,他隐隐感到衍圣公府好似走到了末路。

咬了咬牙,孔尚元唤来仆从:“收拾行李,我去趟应天!”

家族存亡之际,孔家从来行动快如闪电,譬如剃发易服,譬如蓄发更衣。

四月初八日,孔尚元抵达了应天。刚下船,就被汹涌的人潮惊的够呛,半日雇不着轿子,只得随着人流步行。进到城中,更是摩肩接踵,挤的人仰马翻。沿途随处可见兵丁维持秩序,小商小贩更是在人群里左突右撞。孔尚元两眼发晕,艰难的往洪夫人的住所走去。行到半路,竟是看见了孔择乡之长孙孔渊,支着个摊子,龙飞凤舞的写字,他老婆在旁收钱。孔尚元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孔彰竟是绝情至此么?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孔尚元挤到了孔家所居的巷口,回望满街满谷的人,其弟孔尚贞叹道:“应天果然繁华。”

孔尚元心中五味陈杂,他曾来过应天游玩,然百姓绝非今日之气象。

巷子里静悄悄的,想是都去了街上凑热闹。孔尚元的仆从敲了七八家门,才找到了孔家院落。

简简单单的四合院,洪夫人坐在葡萄架下晒太阳。听雇工报孔尚元亲至,惊讶的迎了出来。待见到了孔尚元兄弟二人,更是难以置信:“公爷怎地来应天了?可是陛下宣召?”

孔尚元兄弟先朝洪夫人见礼。因孔择乡一支先前穷困,娶妻颇晚,以至于比孔尚元高了不知多少辈。礼制里虽讲地位尊卑,却更重家族老幼。譬如说某皇子,路遇某闲散宗室,纵然是皇子位尊,也要行个家礼,方显得有修养。似孔尚元与洪夫人这般,本该互相行礼,奈何孔尚元只是个前朝公爷,洪夫人却是当朝郡王之祖,孔尚元不得不客气三分,规规矩矩的行了晚辈礼,才跟随者洪夫人进到屋内。

略略打量了四周,洪夫人的院子比在海右老家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孔尚元心里更加发沉,不由问道:“不知郡王在何处?我们该去请个安才是。”

洪夫人抿了抿嘴,问道:“你们来京所谓何事?”

孔尚元苦笑道:“自然是为了家中祭祀之事。”

洪夫人顿时了然,莫日根出任海右郡都指挥使,很难说没有他身为异族,与中原各家族都毫无牵扯的缘故。孔家祭田只怕难保。

孔尚元自知当日把洪夫人得罪了个死,尤其是孔沫惨死,两下里虽无直接的血仇,到底隔了人命,尤其的不好说话。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们想拜见郡王。”

洪夫人微微笑道:“公爷恕我直言,我且居于市井,公爷只怕难见着他。”

孔尚元在路上遇见孔渊的时候便知孔彰记了仇,然,家族传承大事,由不得他摆族长的谱。恳切的道:“还望老祖宗引荐。”

洪夫人道:“我替你传个话,他肯不肯见,我却做不得主。”

孔尚贞忍不住道:“是因…姜夫人…么?”

洪夫人垂下眼:“嗯。他知道。马钱子又不是甚稀罕物事,那时候他年纪小不懂事,叫糊弄了过去。如今从南到北,不知长了多少见识,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可见老话说的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那年,是我们叫权势迷了眼,怨不得他恨。”

此话既说的是孔择乡,何尝不是说孔尚元?孔尚元兄弟尴尬的笑笑,转回话题道:“陛下心系百姓,我等敬服。只族里的祭田,原是祭祀先祖所置,陛下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须得有人肯陈情才好。”

洪夫人点点头,道:“今日是四月初八,宫内外都热闹的很,郡王想是没空。明日我便叫嘉猷去都督府寻他。”

洪夫人既答应了,孔尚元不好穷追不舍,赶忙道了谢,又笑问道:“应天城里,四月初八可有甚讲究?”

“哪是应天城的讲究?”洪夫人解释道,“原是苍梧西垂苗家的姑娘节,陛下于石竹起家,朝中苗民颇多。既是他们过节,大家伙跟着热闹。却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外朝的臣子得知陛下喜过此节,得了什么似的,跟着兴头起来,一年比一年盛大。城里城外,以及江南江北的几个军营,都载歌载舞。倒有些大唐盛世,歌舞升平的模样。”

把女眷当猪养的孔尚元干笑:“却有大唐风采。”心里不住犯嘀咕,这股歪风不至于传去海右吧。

哪知洪夫人肃容道:“前日孔彪写信回来,怎地听说公府还有守节的青年寡妇?”

孔尚元道:“她们自愿守节,当敬重之,岂能迫嫁?”

洪夫人冷笑:“旧都陆氏家庙,陛下命直接推平,你们还明晃晃的留着青年寡妇。休怪老婆子危言耸听,惹她火起,孔子庙都砸你个稀巴烂。她前日还把孟子数落了一顿,先贤里她最待见的只有荀子。何况尊祖也没讲过贞洁牌坊的高论。”

孔尚元糟心的道:“一时寻不到好的,难道胡乱嫁了?那不是毁人终生么?何况有些不想母子分离,又当如何?”

洪夫人摆摆手:“你同我分辨无用,又不是我做主。总归,我老婆子只因同姓同乡,略多几句嘴罢了。陛下能把个支离破碎的天下,扶持到今日的地步,你们休指望糊弄她。是了,你们不曾早送个信来,预备住哪处呢?你瞧见了,我家场院小,挤挤能住下,只怕委屈了你们。”

孔尚贞忍不住道:“郡王就不照应一二。”

洪夫人苦笑:“事到如今,不必说那自欺欺人的假话。他恨我们害死发妻,恨我们累的他母亲孩子尽亡。对庶出的孔彪和家中几个侄女侄孙女还能有个好脸色,其他人…”

孔尚贞沉默,理法上,孔彰此举简直大逆不道。可他要讲礼法,也不造反了。

洪夫人疲倦的闭上眼,孔沫小小的尸首在她眼前飘荡。此时此刻,面对孔尚元,方知孔彰之心情。愿万千兵马中救她们出来,乃仁至义尽。换成自己,定然没有这等心胸。而今孔彰位高权重,能成陌路,已是大幸,还能多求什么呢?至于衍圣公府,更与她家无关了。

孔尚元自是不会屈居小院落,使仆人去外头租了个小院,见洪夫人精神不济,连忙告辞。

次日,接到消息的孔彰,只给了干净利落的两个字:“不见!”

第360章 三胎8月28日第二更

第157章 157三胎

孔彰下衙回到福宁宫, 见管平波歪在罗汉床上, 低声问何忠厚:“陛下睡着了?”

何忠厚道:“先前左右都不舒服,才刚安静下来。”

孔彰微微叹了口气, 管平波此胎怀的颇为不顺, 先是妊娠反应严重。好容易熬到第四个月, 不知是胎儿压迫神经还是旧伤复发, 尾椎痛不可触, 并牵连下肢,以至于行动不便。在没有剖腹产的年代, 怀孕卧床静养跟寻死差不多。她只能忍痛活动, 每日过的苦不堪言。孔彰虽喜欢孩子, 但见了管平波的模样,真是宁可不生。奈何生育实非常人能控制,都不知道将来该如何是好。

管平波没睡沉,感觉有人盯着她,睁开眼便看到了孔彰, 笑问:“今日怎地这般早回来?”

孔彰在罗汉床沿坐下,手覆上管平波的尾椎:“痛么?”

管平波没什么精神的道:“预产期快到了, 左不过几日功夫, 我便解脱了。”话虽如此说, 可如果她是因怀孕诱发了某种疾病,才导致长期不适,很可能生育过后,身体会急剧衰弱。到时候, 甘临能接下江山么?孔彰会心甘情愿的扶助甘临么?

或许是管平波的眼神太过直白,孔彰似察觉了什么。他亲了亲管平波的脸颊,柔声道:“不必担忧,事因我而起,我总不会叫你失望。”又笑道,“不舒服告诉我知道,我替你揉揉。”

管平波听懂了孔彰的意思,顺着他后半截话道:“我还能差了人使。”说着她翻身坐起,孔彰眼疾手快的抓了两个大迎枕塞到了她身后,“靠着坐,舒服些。”

管平波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孔尚元来应天了?”

孔彰无语,憔悴成这样了,还不肯放开细枝末节,这女人的权力欲真是渗入骨髓了。

管平波穿越前就对狗屎的衍圣公府没半点好印象。作为为人民牺牲的军人,她真是太有理由,对奴颜婢膝款待太君的汉奸鄙视到天长地久了。到了此生,他家竟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汉奸干的倍儿利索。当日迫于贺赖乌孤的威势,出卖洪夫人勉强能用顾及儿孙解释,可把人卖了后,往应天报个信总成吧?

一味躲在后头装死,打的孔彰措手不及。阵前被杀全家,对主将的威严是何等打击?若非孔彰与祖母伯父不亲近,若非虎贲军实际上是她在坐镇,谁知道会有哪样结果?管平波勾起嘴角,衍圣公是吧?玩不死你丫的!

孔彰只见管平波的表情,就知道孔家要完。当然,那帮蛀虫没了田土,也就是个饿死的命。他与衍圣公府不相干,更懒怠理会。管平波眼看着要生育,他没闲工夫管别人家的事。

孔尚元上蹿下跳的寻门路,竟是满朝找不到肯替他说话之人。在同乡师照堂都闭门谢客的时候,他猛的醒过神来。谁家是能逃过土改的?凭什么大家伙都没地,单看着孔家连田阡陌?被当了出头鸟的孔尚元浑身冰凉,与弟弟反复讨论,如何才能讨的一线生机。

四月十三日,管平波没有上朝,朝臣便料定她是发动了。果然,没多久,军医院的人打马直入宫中。满朝堂的关注点立刻齐齐去了福宁宫。管平波怀孕的情况不大好,她能撑过么?

如今军医院新添了妇产科,侯世雄虽跟着来了,却是镇场子的。入内的乃妇产科科长姚清玉,以及助手刘婷婷。

姚清玉之母是稳婆,在过去那是下九流的活计,不为家穷,再不肯做的。哪知到了梁朝,竟是精贵起来,谁见了都要恭恭敬敬的唤声姚大夫。她本有家传的手艺,又在军医院学习过,短短几年,替女官与家属们接生了几十回。妇产科初立,被公推成了科长,争得了为管平波接生的体面。

至于刘婷婷,那是甘临的老冤家。两个人打幼儿园起就不对付,见面没有不掐的。刘婷婷才进门,甘临就放嘲讽:“妇产科没人了么?带个毛躁鬼来作甚?”

姚清玉:“…”

刘婷婷挑眉:“你有本事别让我接生。”

甘临道:“呸,谁稀罕你接生!”

刘婷婷道:“我偏不给你接生!”

方墨:“…”你们俩幼儿园还没毕业么?

刘婷婷与甘临你来我往斗着嘴,手上却是不停,麻利的做着准备。照应管平波生育是何等大事,刘婷婷没有几分本事,且争不到名额。

管平波都生第三回 了,情绪相当稳定,对刘婷婷笑道:“你小时候不是说,妈妈是将军有甚了不起,自己当将军才算本事。怎地跑去学医了?”

刘婷婷还未说话,甘临毫不留情的道:“战五渣!”

刘婷婷立刻跳起:“学渣!”

管平波也:“…”不过算知道刘婷婷为什么不走武职了,女孩子体力吃亏,做技术兵挺好的。刘婷婷小学毕业那年,正是谭元洲战死,甘临以少主身份主持虎贲军,身份再瞒不下去了。不料刘婷婷也是个绝色,半点不怵少主,有着追到北矿营主屋里骂战的光辉事迹,也是管平波看着长大的了。如今出息了,管平波自然喜欢,拉着她好生说了几句话,才放她去干活。

姚清玉从来觉得刘婷婷聪慧稳重,是她学生里最得意之人,哪知遇上了太子,就似吃了炸药,又觉得好笑。一面替管平波做检查,一面听两个骂架的已经从“你语文才九十五分。”“你打架就是个菜。”拐去了“你嫁不出去!”“你诱拐我院青年才俊不要脸!”方向。

方墨糟心的想:幸好没把孟和带来,没得教坏小孩子。

这厢架没掐完,那厢管平波已开十指。孔彰怔了怔:“好快!”

姚清玉笑道:“陛下第三胎了,快的很。”又扭头问管平波,“疼痛减缓了吧?”

管平波道:“嗯。我做好准备了,你喊我便用力。”

姚清玉点点头,瞅准时机,喊道:“陛下,憋气。”

管平波为经产妇,经验丰富,深深吸气,憋足长气用力,一口气未尽,婴儿的啼哭已在室内响起。

管平波如释重负:“终于卸货了!”

孔彰接过太监递来的湿毛巾,替她擦汗,温言道:“辛苦。”

管平波笑着摇摇头,侧身问姚清玉:“儿子还是女儿?”

姚清玉道:“恭喜陛下,是小皇子。”

管平波郁闷的道:“又是儿子?我想要女儿。”

孔彰揉揉管平波的头发:“儿子女儿不是一个样?”

管平波道:“生个像你的女儿,好混京城第一美人的。”

孔彰在管平波额头弹了个镚儿:“睡你的吧,省的胡说八道,嘴里没个正形。”

众人说笑着等了个把时辰,管平波无甚大碍,方往外传喜讯。敦临终于被放行,跟在孟和后头,艰难的翻过门槛,滚进了室内。两个孩子围着姚清玉看新生儿,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刘婷婷看着小孟和,撇嘴道:“禽兽,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甘临哼唧:“你羡慕嫉妒恨就直说。”

方墨终于忍不住,喝道:“都闭嘴!当着孩子嘴里能不能有个忌讳?”

方墨主管医科,刘婷婷秒怂;堂客当家是巴州传统,甘临同样秒怂。满屋子人都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皇帝母子平安,可谓普天同庆。孔尚元终于找到了机会,往都督府送了份厚礼,恭贺孔彰喜添麒儿。

孔彰神色微冷,管平波宽容,不代表他在梁朝不尴尬。曲折的身世,异族的长相,到今日的地位,与管平波的扶持脱不开关系。以管平波在朝堂的威望,能捧他自然能踩下他。梁朝不比别的朝代,开国后没有血洗功臣,亦不必血洗。

虎贲军太强,往哪打,由谁指挥,都是摧枯拉朽。他们这些将领,指挥水平各有高低,结果却相差仿佛。于是,底下难免人心浮动,认为将领的今日全凭运气,那个位置,谁坐都不差。事实上也是如此,成就虎贲军彪悍的是制度,并非某个将领。而制度,由管平波创立。

再则,威望很多时候来自于资历。制度不是朝夕之功,资历老代表着为虎贲军的战力做出过卓越贡献。就如李玉娇不带兵,却是军中难以忽视的力量,甚至于说,有时候说话比都督还要响,便是因其资历足够老。换言之,倘或谭元洲在世,管平波想踩他是极其艰难的,那是创始人,自有其利益集团,非管平波可轻易生杀予夺。然,谭元洲死了。

天时地利人和,管平波条条占尽,仅仅十几年,便成就了千古独一份的霸业。孔彰不是蠢货,单凭手段,便不是对手。再赶上此等玉皇大帝亲闺女的命格,很难不生出畏惧之心。孔尚元偏来拖后腿,他越想越生气,转身就进宫告状去了!

妈的!宠臣是能随便坑的么!?孔尚元你脑子里全是屎!

洗三过后的管平波,神清气爽!把那小混蛋生出来之后,是腰不那么酸了,腿不那么疼了。果然是胎儿压迫神经,想必出了月子便能逐渐恢复。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既之前的不适全因怀孕,并非身体本身衰弱,心情甚好的她看什么都顺眼。直到听说了孔尚元胆敢算计她的人!

管平波心头火起,衍圣公府的土地打哪来的,心里没点逼数么?休说对外人,侵吞同族资产,当她没见过?最恨这种窝里横的王八蛋!连连冷笑三声,她手里玩死的豪强不知凡几,你孔家算个屁!

“来人!”管平波唤道,“去请白阁老来。有些人当我眼瞎,看不见他满应天城里乱窜,竟异想天开的拿钱往军中开道,简直寿星公上吊,我成全他。”

跑进来告状的孔彰没来由心下一颤,这便是管平波,风吹草动都逃不开她的眼。衍圣公府死定了!

第361章 感同8月29日第一更

第159章 159感同

春雨贵如油。海右郡镇抚司长张焰雪, 带着宣传处的姑娘们并丈量土地的工程兵, 走在去往曲阜的路上。她木着张脸,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同行的男兵们都知道她心下不大爽快, 半个字都不敢贫。至于她为何不爽快, 更不要随便细究, 闷头赶路就对了。

望见曲阜城墙时, 已是申时末, 天色有些发沉了。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天黑前赶到地头, 便不用露营。虽说虎贲军是出了名的装备好, 然露宿野外总是不安。尤其是经年战乱, 人口锐减,野兽颇多。他们常在外行走的,不少被野兽咬伤乃至咬死过。果真碰见大的狼群,那可真是九死一生。

行到城郊,便有了人烟与街道。测量队队长王永升请示道:“张司长, 我们是进城住?还是在城外住?”

张焰雪想了想,道:“城外贫寒, 赁房子便宜些, 我们在城外住吧。”

众人都无异议, 打问了一圈,择了户刘姓人家,二十几个人把了三十个钱,那家人欢天喜地的收了, 腾出了两间空屋与他们居住,又殷勤的打了水来。曲阜城内外,乃孔家的天下,余下的杂姓不是佃农,便是诸如卖苦力的、支小摊的贫寒人家。出门做一日活,累的半死,都不定值三五个铜板,虎贲军呼喇巴的给了三十个,只借住一晚,明晚再住再算钱,他们如何不喜?

这户人家虽贫寒,却收拾的极干净。窗棱上泛着水渍,想是才擦洗过。补丁摞补丁的铺盖整整齐齐,张焰雪笑对女主人刘嫂道:“嫂子真能干。”

刘嫂笑笑:“不值什么,他日日在外劳累,到了家里,总要舒坦舒坦。军爷们吃过晚饭了不曾?我们吃过了,灶台可以给你们用。”

张焰雪道:“我们带了干粮,就不劳烦你们了。我们住过的屋子会好生收拾,你放心。”

刘嫂忙道:“你们既给了钱,合该我收拾,千万别客气。”

张焰雪没与她争辩,而是换了话题道:“明日我们搭台子唱戏,嫂子也去瞧瞧。”

刘嫂羞涩的道:“我忙完了一准去,就是没钱捧场。”

宣传处长罗述琴快言快语的道:“我们演戏不要钱,还有免费看病的摊子。劳嫂子与街坊说道说道,谁家伤风着凉的,只管来瞧。行动不便的我们散了戏,往家里瞧都使得。”

刘嫂正欲说话,忽听外头一顿乱嚷:“不好了,有只大老虎窜进街了!”

天将黑未黑,正是老虎豹子出没的时候。吃尽了老虎苦头的王永升腾的站起:“我去瞧瞧!”

张焰雪道:“且慢。先备好枪,我们都去。”

借着最后的天光,虎贲军众人飞快的调整好火帽,用通条把火药压实,卡好刺刀,排了两列,小跑着往外而去。

外头早乱成一团,街坊们敲着锅碗瓢盆,试图把老虎吓走。张焰雪随手逮了个街坊问:“老虎在哪呢?”

太阳都落山了,老百姓哪里看的见老虎,胆小的躲到了屋内,胆大的跟着人乱嚷,有没有老虎还不知道。

“哎呀!”前方有人大喊,“老虎跳进十三叔家了!”

张焰雪忙问:“十三叔家在哪?”

那路人指了个方向,虎贲军的人便往那处狂奔。到了地头,稀稀拉拉的围了几个街坊,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院外急的团团转,不住的朝里头喊话:“老虎果真进去了?你们倒是说话啊!”

老虎却是叫人惊吓的落到了院内,泛着绿光的眸子,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孩。女孩惊的浑身战栗,嗓子似被什么扼住,完全出不了声。满院子妇孺皆吓成了木头人,不会动也不会哭喊。

外头的敲锣打鼓的怕激的老虎发狂,不敢再敲,渐渐安静下来。老虎耳朵动了动,双肩下压,就要向女孩扑去。说时迟那时快,有个身影竟是比老虎身形更快的扑倒了女孩。随即爆发出凄厉的惨叫!而后,惨叫戛然而止!

院外的众人呼吸一窒。好半日才有人喃喃开口:“真、真有老虎?”不会…不会再扑出来咬人么?

小跑过来的张焰雪大喝一声:“闪开!蛮子,踹门!”

一个高大威猛的女人立刻后退两步借力,飞身一脚,两扇木门哗啦歪倒。再补一脚,门板应声落地。随即虎啸伴随着哭喊,齐齐从院内传来!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黑黄相间的花纹掠过。虎贲军却是打虎的老手,张焰雪二话不说,直接持枪射击。

其余的人亦有十足默契,砰砰砰砰,接连几声枪响,壮硕如牛的老虎硬生生被火药逼退。剧痛刺激的它在地上翻了个滚。众人方才惊觉老虎从院内跳了出来,纷纷惊慌失措的作鸟兽散。

老虎发出愤怒的嘶吼,还不待跳起,第二轮射击又至。子弹暂停的瞬间,张焰雪猛的把枪送出,前端的刺刀直直刺入老虎的咽喉,霎时间,血流如注。重伤的老虎四肢扑腾了几下,呜咽着摔回了地上,不多时便咽了气。

躲在院外探头围观的人目瞪口呆!

寂静中,女孩的尖利哭声乍响,听得人不由一颤。

“娘!娘啊啊啊——”

军医包文华忙把枪扔给了王永升,拔腿就往里冲。院外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喊:“军爷且慢!那是内门!”

张焰雪脑海里飞快的闪过几个片段,脸色倏地大变,怒斥道:“甚内门外门,人命大如天,去救人。”

哪知小小的耽误,街坊便围了过来,齐齐拦住包文华。里长出来道:“知道你们好心,然一地有一地的规矩。我们当地的内门,是不许外男入的。”

更有几个近支族人跑了来,将方才蛮子踢坏的门板竖了起来。

包文华惊愕的道:“不是…我闻着血腥味了,里头有人受伤的。”

家主赶了来,乃是方才在院内急的跳脚的老者。他名唤孔广荣,号称孔子后裔,却是没上谱的,平日里更要以礼仪约束自己。他家也是倒霉,先前陈朝末年抓壮丁去当兵,两个儿子被带走。次后姜戎掳人口,长孙又不知所踪。偌大个宅子,只剩他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并几房妇孺。老虎偏跳进他家院里,唬的他险些晕过去。心里着实挂着儿媳孙媳并孙辈,忙不迭的对张焰雪作揖:“女军爷,那里头都是我的儿媳,我不便进去,求您去瞧上一眼。我家略有家底,药费诊金必不少分毫。”

张焰雪冷笑两声,推开守在门口的汉子,冲进了院内。院内一片狼藉,地上倒了好几个女眷,黑灯瞎火的也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又手忙脚乱的点了火把,方看见个小女孩坐在血泊中,半边身子挂了个妇人。妇人的后背与脖子都缺了一大块,看起来尤为可怖。小女孩抽噎着,不住的喊着娘。但那妇人早不能回应了。

宣传处长罗述琴看看周遭,对张焰雪道:“司长,这家外头无人家,正对着野地。墙又太矮,保不齐还有猛兽。女眷得转移才安全。”

张焰雪先把孩子抱起,又问其他人:“还有没有受伤的?”

蛮子答道:“这里有一个,像是断了腿,怕是叫老虎唬着跌倒所致。”说着转头对受伤的妇人道,“喂,你怎地不说话?你听的懂官话么?”

张焰雪木着脸道:“本地女眷生下来就关在内门里,嫁人也不过去到另一个内门。见了外人,能说明白话的就没有。”

蛮子看了看四周,惊讶道:“内门…指的是这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