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小姐是在找在下么?”那轻笑又响起。

她还来不及出声,便觉眼前一花,一个长发飘飘、长身玉立的紫衣男子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她眨了眨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窗外:“你是从窗外飞进来?”

那帅哥眨了眨狭长的凤眼,笑眯眯地看着她:“正是。”眼神中,有说不出的魅惑。

“你什么时候来的呢?”她靠在窗边,好奇地看他。

“早来了,听到不该听的话,只好贴在窗外墙上,可把我累死了。”帅哥望着她,凤目流光溢彩。

“云捕快应该知道非礼勿听。”她淡淡道。

“我也后悔啊,”他唇边浮出一丝笑,弯腰凑近她的脸,态度说不出的旖旎暧昧,“可我已经听到了亲亲师弟的大秘密,怎么办?以后不小心泄露出来,雷奔可要杀了我的!”

连恒猛然用力将他一推,他猝不及防地跌坐到软榻上。

“雷奔杀不杀你,是你的事了。”她不喜欢他贴得那么近。

他尴尬地站起来,埋怨道:“逗你玩的嘛!”

“阿恒,别和他闲扯,我们快走吧!”门口,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她惊喜地抬首,只见门边立着一个背着长剑,一身白衣的男子。温柔清俊的容颜,难掩仆仆风尘;幽深黑亮的眸子,写满深深的眷恋。

闲愁生暗恨(一)

“狄纭!”她惊喜地奔过去,有些忘情。

他温柔的面容如静川明波,见到他,心蓦然安定下来。

“在外面心乱得很,总觉得会有事发生,就提前回来了。”他深深注视着她,“你还好么?我不该出去这么些天。”

“我没事的,别自责。”她柔声道。也不过分开四天而已,谁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那先离开此地再说。”他牵起她的手,准备出去,却发现她没有戴他送的手镯,“为何不戴着‘魅影’防身?”

“我已经后悔啦!”她不好意思。那镯子,还被锁在柜子里。

他从自己左手中指上脱下一个银环,戴到她的食指上:“这个是帮你订做‘魅影’的时候顺便造的。用法一样,按动西番莲花纹上的机括,会射出使人麻木晕倒的细小暗器,不过这个里面只装了五枚,是偶尔救急用的。”

“谢谢!”她心中一暖,跟着他往外走。

“喂!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好东西?也没见你送两个给我!”隐在黑暗里的大灯泡云紫星忍不住出声抱怨。

“你有武功。”狄纭淡淡道。

出了房门,发现整个客栈一片死寂。在楼梯口绊到一样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雷奔倒在那,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好像睡着了。

“咦?怎么回事?”奇怪啊。

“刚才,所有人都被御风公子用迷烟放倒了。”云紫星从后面贴上来。

“真的?”她没想到正义凛然的他,也会使用这样的手段。

“嗯。”狄纭回过头老实承认,有点囧。

“难怪一点声音也没有。”连恒忍不住笑,“其实,偶尔不君子,只会更可爱。”

他双眸一亮,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她甜甜一笑,跟着他快步出去。

上了马,狄纭感叹:“真没料到,雷奔会光天化日地抢人。”

“幸亏你回来了,否则,我还真不知道他外祖家开了这家客栈呢!驾!”云紫星扬鞭笑道,“还有,我也真不知道,原来我们伟大的狄师弟心有所属了!”

狄纭脸一红,策马疾驰。

云紫星跟在后面大笑:“哈哈,那我岂不是没机会了么?”风吹起他的长发,月色下的他,更显得潇洒不羁。

见没人搭理他,他又大声道:“我刚才在窗户下偷听,发现雷奔那小子什么也没做的!狄纭你大可放心啊!”

连恒回首对狄纭道:“我们快点骑,把他甩掉。”

云紫星耳尖地听到了:“休想!我要监视着你们,免得狄纭化身为狼!嘿嘿!”奸笑数声。

狄纭一笑,加快了速度。

云紫星嬉皮笑脸地紧跟其后:“连丫头!连姑娘!连小姐!我两个师弟都迷上你了!也不差我一个啊!”

“只要你赢得了我手上的剑!要不,现在试试?”狄纭放慢马速,悠然道。

“那太伤兄弟感情了!”云紫星追上来,故作伤心状。比剑?和他?除非他疯了!同门八年,除了狄纭刚入师门的两年,以后都没赢过他一次呢!

狄纭轻扯嘴角,不再理他。

★★★

两匹马并驾齐驱,经过一片黑乎乎的树林。

“狄纭,这里好阴森,我们绕道走吧!”连恒浑身莫名一颤,没来由地感到毛骨悚然。

“哈哈,怕了吧?”云紫星大笑,“有什么好怕的?让我走前面!”说着,抽了马的小屁屁一下,冲到前面去了。

狄纭放缓速度:“云师兄,你小心些!我也觉得有古怪!”

正说着,前方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响,顷刻间,漫天白雾朝云紫星扑来。

“云师兄快撤!”狄纭连忙调转马头,准备撤出树林。

却见滚滚烟浪,如同满天白雨倾泻而下,瞬间弥散在整个树林,声势赫人无比。

烟味刺鼻,连恒屏住呼吸,紧紧抓着缰绳。

狄纭策马疾驰,想冲出重围。白马却蓦然发出一阵长嘶,被什么东西绊倒。

“哈哈哈哈哈,想逃!没那么容易!”随着一声宛若洪钟的声音,树林里忽然多出了十几个黑衣蒙面人。他们呼喊间凌空跃起,甩出细长的绳套,仿佛飞舞的妖爪朝狄纭拘命而来,那绳套震颤间还洒落阵阵粉末。

狄纭见状急忙拔剑挥向那些细长绳套。长绳鼓荡间,粉末竟延绳飞卷而回。那些黑衣蒙面人骇然躲开,有闪之不及的便瞬间瘫软倒地。

“化形砂?”狄纭震惊,他贴到连恒耳畔道,“阿恒莫怕!我纵是死,也会护你周全!”

“你专心迎敌,别管我。”连恒沉声叮嘱。她即使这次无恙,也命不久矣,但希望狄纭能快乐的活下去。只是不知,这次是什么人来找麻烦。

“哼!追风剑法,名不虚传啊!不过,你遇到我们七煞天罗,也无可奈何了!哈哈!”那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在头顶响起,然后一片银芒闪动,狄纭和连恒被毒针包围。

果然是七煞天罗!狄纭一边迎战毒针,一边苦笑。

这是个认钱不认人的组织,只要你出得起钱,可以帮你杀人越货,无所不为。组织因其奇门兵器七煞天罗而得名。此兵器通体乌黑,柔软发带,顶端尖锐似剑,主体浑圆似棍,看去似鞭非鞭,似剑非剑,有七种奇巧恶毒的装置,按动机关,可发出轻丝大网、白雾、红雨、毒针、天雷、地火、化形砂七种暗器毒药,有如天罗地网,故名七煞天罗。

狄纭舞动长剑,死死护住连恒。

剑光闪动,毒针纷落无数,然白烟无孔不入,味道古怪,必含毒素,令狄纭难以兼顾。怀中人儿不知何时已然晕倒,那边云紫星也是毫无声息,估计已落入敌人之手。

“你们究竟受何人委托?”狄纭大喝。寡不敌众,难逃一劫,心中恼火之极。

“我们有规矩的,御风公子你别问了。”白烟中现出一个红衣白发的蒙面人——洪钟般声音的主人。他甩出一张大网,抛向狄纭。

狄纭想飞身撤离,却提不上气,头也有些痛。

“哈哈,中了我七煞天罗的独门白雾,还能击退毒针、化形砂坚持到现在,已经很让老朽佩服了!想逃呢,就不可能了!”红衣老者大笑着收网。

那网不知用何种材料所制,用剑怎么也无法砍断。狄纭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长剑颓然坠落。

★★★

连恒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一间粉红色的香闺里。屋子里有床有桌有椅,都铺着粉色的精致布罩,像是豪门千金的闺房。

屋外,下起了大雨。天色阴霾,屋子里光线很暗,劈劈啪啪的雨声,更是让心中添了几许惶然。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想开门去问个究竟,却发现门被死死地锁住了。

那么,自己是深陷虎穴了?必然是那帮凶神恶煞的蒙面人把她抓来的。却不知,狄纭现在是何处境?

她记得,夜里在那黑暗的树林里,狄纭死死护着她,但她被那白烟熏得实在受不了,忽然就晕了过去。无冤无仇的,蒙面人为何要对付他们?

有太多的疑问,无人解答。

窗户,是可以开的。

一打开来,风夹着雨星,立刻鲁莽地撞了进来。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如同天上的神仙用瓢泼下来一样,那空中的雨就像一面巨大的瀑布,一阵风吹来,这密如瀑布的雨就被风吹得如烟、如雾、如尘。

隔着雨幕,她依稀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

竟然,是在某座山的山顶之上。窗下,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

她怔怔看着窗外的大雨,实在不能确定是因为什么原因身陷囹圄。

★★★

过了几个时辰,雨渐渐小了,窗外的天色明亮了许多。

肚子饿得咕咕抗议,连恒正在郁闷之时,有个清秀的黄衫女童开门进来。

女童约莫十一二岁,长得极瘦,手上端着一个黑漆托盘,盘内有一碗白米饭,一荤一素两碟小菜,一碗木耳双菇汤。

“连小姐,主人说了,招待不周,请连小姐包涵。”女童放下盘子,恭敬地说道。

连恒挑眉。看来,抓她来的人,是认识她的了。可是,她自幼养在深闺,户外足迹范围无非集市和寺庙,没有和谁结下冤仇啊!

“现在是何时辰?这是什么地方?”她随口问,也不奢望女童能尽心解答。

果然,女童垂首道:“现在是午时。这里是山上,主人的别苑。”

“你的主人是谁?”

“主人说了,连小姐吃饱了就随我去摘星阁见她。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闲愁生暗恨(二)

山之巅,摘星阁。

这是一幢二层小楼。飞檐画角,白墙黛瓦,朴素典雅。站在楼前空地上,连恒被眼前的美景深深迷醉。

四周群峰林立,云雾缭绕,赤壁丹崖,林壑幽美。沿着摘星阁门口的石阶向下,是十几间呈梯式排列的屋宇,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错落有致地簇拥在青松翠竹的怀抱里。云雾缠绕在黑瓦白墙绿树红花之间,缥缥缈缈,幽邃神秘,给人一种烟水迷离的朦胧之感。

风吹空谷松涛动,四面青山如翠屏。连恒深深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气,感觉心中尘埃拂尽,找回了平静面对一切的心境。

蓦然,有“铮铮”的琴声从阁中传出,黄衫女童闻之忙催促道:“连小姐,快进去吧。主人在里面等急了!”

★★★

进入阁中,第一层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厅房。两侧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沿墙各摆了四张名贵的黑酸枝木椅。

琴声从楼上传来,铮铮然有愠怒之意。

黄衫女童在前引路,带连恒沿着右手边的楼梯上了二楼。

楼上被隔成三间,一色的黑酸枝木雕花门。

“主人!连小姐来了!”女童在中间一扇门前大声禀报。

琴声激越,毫无停止之意。

女童推门而入,再次禀报:“主人!连小姐来了!”

琴声戛然而止。

只见内室距门口两尺远的地方挂着一整排粉色的条形布幔。布幔上面用金丝绣着数朵牡丹,下端坠着粉色的玉流苏。脂粉的香气从华丽的布幔后袅袅逸出。

“落霞,你刚才说,是谁来了?”

一个略带凌厉的女声从布幔之后传出。

女童一愣:“是连小姐啊!”

“连小姐?”里面的女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这华烟山庄只有一个小姐,就是我!飞霞,去掌她的嘴!”

随着流苏叮咚作响,一个白衫侍女挑起布幔出来,扬手就给了女童落霞两个巴掌。

“你自己到禁室,去反省12个时辰吧!”幔后的女子冷冷道。

落霞十分骇异,也不敢再顶嘴,“喏喏”退下。

幔后的女子叹了口气道:"连恒,我手下的丫头太不成器,让你见笑了。”

连恒心中诧异,口中淡淡道:“哪里。”

幔后的女子哼了一声,扬声道:“飞霞,带她进来。”

那白衫侍女赶紧出来,掀起华美的布幔,将连恒引进去。

只见里面花团锦簇,脂粉浓香扑鼻,东首一张黑色琴台,一个身穿大红衣衫的女子坐在古琴之后,长长的脸上,满是骄矜之色。

她莫约二十来岁,长得也不算难看,甚至可以说是漂亮的。但眉毛太过浓密,眼梢有些往上吊,衬着细长的鼻子,红菱般的嘴,整个人显得精明厉害有余,美丽雅致不足。特别是她身上那件绣着祥云图案的红衣,式样男不男、女不女,不似一般的闺秀服饰,倒像在江湖上行走的打扮。总之造型和整个华烟山庄的清雅格调大相径庭,偏偏她却端然坐在一张典雅的古琴后面,显得很另类。

“来者是客,看座!”她凌厉地上下打量着连恒,嘴角似笑非笑。

飞霞端来墙边的一张椅子,让连恒坐下。

连恒款款入座,心知这女人费那么大代价把她劫来,必有原因,自己急也急不来,唯有随机应变。

“上茶!“女子往椅子靠背上一倚,神色复杂地看着连恒。

★★★

茶是血红色的。

连恒端到鼻前,闻到一股浓浓的腥味。

“这是我们山庄秘制的灵猿血参茶,大补的。”那女子得意地介绍道。

“感谢庄主盛情,请恕连恒无福消受。”闻了就想吐,怎么喝得下啊!

女子浓眉一挑:“飞霞,快劝她把茶喝下,否则我就打你三十记鞭子。”

飞霞脸色一白:“连恒姑娘,求你快喝吧。”

这是威胁么?这女人究竟什么意思?

她叹口气,微笑道:“连恒确实无福消受,如果你要鞭打你自家的侍女,那是你的事情。”

红衣女子脸色一僵:“她可是因你受过!”

“她生而不幸,遇到你这样的主子,也是无可奈何。”连恒悠然道。

“你的心真狠!”女子咬牙,十分懊恼。

连恒耸肩:“也许。不过真的比较谁的心狠,我自认比那些随意就想动鞭子的人逊色得多。”

女子冷着脸,令飞霞把茶放下退出去,然后自己一个人气得不再言语。

连恒暗呼“倒霉”, 刚从雷奔那里逃脱,又遇到这么个莫名其妙来历不明的女人。她无声叹了口气:“庄主你把连恒抓来究竟是何用意,不妨明言,兜圈子有什么意思呢?”

★★★

红衣女子沉默了会,缓缓道:“我听说,正月二十八,t县首富连家的丫头盛装抚琴,不仅让当地男子如痴如醉,而且还征服了追风门下三个年轻有为的弟子。之后,雷大侠的独子还派人上门提亲。你说我能不好奇么?所以请我的朋友把你请上来。不过,见了之后,姿色也是一般,真是令人失望呢!”她扯出一个傲慢的笑容,显然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负。

“连恒本就十分平凡。请问庄主,和我同行的御风公子和紫星公子,他们怎么样了?”

“这个,你不必知道。”她飘忽一笑,“对了!中午给你吃的菜怎么样?

连恒一怔,也太会扯话题了吧?

“木耳双菇汤的味道还不错。不过,糖醋排骨的醋似乎多了一些。”她如实答。

“是么?我庄子里的厨子可是整个南直隶最好的。不过你既然说不好,我就把他辞了吧。”红衣女子蹙着眉,很不高兴。

“你不要期望我会内疚。你家的仆役,你怎么安排是你的事,只要你舍得就行!”连恒很同情自己,怎么如此走运,遇到了这么跋扈的人?

“我怎么不舍得?”红衣女情不自禁把声音调高八度,“我们司徒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你们连家的财富和我家相比,不足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