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闭上了,意识却格外清醒。吴仁义,小胡子男人,还有那个叫小米的姑娘,还有那具已经不知所踪的尸体,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

全世界最光明正大的合法杀人方式就是车祸。地球上几乎每分每秒都有车祸发生,就算真的撞死了自己也只是事故,顶多坐几年牢,真正的杀人不偿命。刚才的事,就算警察问起来,他都不知该怎么解释。照实说?不可能,警察会问那人撞他的动机,是否寻仇。他一个国家干部,又不是公检法的,平白无故怎么会有人寻仇。如果不是寻仇,那就只能是意外了,只能说自己吃了感冒药,头晕。天知道吴仁义会不会派其他杀手,甚至他都搞不清楚,已经付了钱,为什么吴仁义还要下此狠手。头越痛,他越怕,他还有那么多的钱没有花,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他做鬼都不会甘心。

好在没多久,就有路人拨打了120,附近不远处正好有家医院,救护车的声音在齐达伦丧失意识之前被他听到。再后来,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有人把他从车里抬了出来,放上担架,送进救护车。从前总觉得那救护车的鸣笛声特别吵,可今天,齐达伦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听的福音了。

一个小时后,他老婆和儿子赶来了,单位的人也赶来了。

医生处理了伤口,又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后,说这只是外伤,没有大问题,昏迷的原因可能是失血过多,也可能是轻微脑震荡。

齐达伦一睡就是一天,第二天醒来时,保险公司的人和交警都来了,正跟家属了解情况。齐达伦正好醒了,摸了摸脑袋,包得像个粽子,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头依然很晕。他对交警说,是自己吃了感冒药,有些犯困,纯属意外。

交警是个四十多岁的老警员,知道齐达伦身居高位,他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齐达伦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全记下来,最后毫不怀疑地在调查结果上写意外。

“可是,您那辆车的尾部变形得厉害。您的车前头撞上了卡车,后面不至于会变形吧。”因为涉及到赔偿款,保险公司的人却很怀疑这个解释。

“大概是我一个急刹车,后面的车追尾了吧。”齐达伦再次说出早就想好的答案。

“是这样吗?”保险公司的人还是很怀疑,显然他比交警做过更多调查:“就算有其他车追尾,为什么现场没看到呢?我们也没接到那条路上追尾的事故报告。有人说,昨天您的车后面跟着一辆黑色普桑,是那辆车主动撞您的。”

“我已经说过,昨天吃了感冒药,没有车撞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我人都吓坏了,自己怎么回事都不清楚,怎么可能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后面的人撞了我的车,怕赔钱,跑了。也许那人有急事,不想留下,这都完全可能。你们的责任是调查事故原因,不是影响我的休息。”齐达伦把脸一沉,转过身去佯装睡觉。

交警拉着保险公司的人走了,病房里恢复了安静。交警走后,齐达伦那个没感情的老婆也走了,剩下齐浩哲在这里照顾老爸。这是单人病房,旁边也没人,齐浩哲坐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来:“爸,这里也没别人了,有什么话您尽管跟我说。我看出来了,这些天你脸色不好,有心事。”

齐达伦惊讶地看着儿子,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这样打量自己的儿子,他严肃起来的模样,跟自己竟然有点挂像。

“我已经长大了,真的,我一定能帮上忙。”齐浩哲的眼中有罕见的认真。

大概所有人躺在病床上都会变得脆弱,齐达伦眼眶一热,居然有点想哭。不管儿子是不是他的种,终归被他养了二十年,就算是条狗,也该养熟了。

D

齐达伦竹筒倒豆子般,把整件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他对吴仁义的怀疑,还有小米的身份。且不管齐浩哲关心的目的究竟为何,他们总归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他不好,齐浩哲也会跟着完蛋,基于这一点,齐达伦暂时可以信任儿子。

“你想出国吗?我说的不是留学,是出国定居。”齐达伦盯紧了儿子,对于这个玩心不定的家伙,他还需要给予一点诱惑:“如果挺过了这一关,我们就准备出国,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爸,我愿意跟你在一起。”齐浩哲回答的也很有技巧,在这个家生活了二十年,他知道父母是怎样的人。从小他就懂得一个道理,有奶便是娘,有钱就是爹,对有钱有势的那一个,可以无缘无故地爱。

“住医院比在外面安全,我可能要多住些日子,不方便出去,你得帮我做点事,咱们不能再被动了。”齐达伦已经拿定了主意,躲在医院更安全。

“是要调查吴仁义吗?”齐浩哲已经想到了要做的事,他一直不喜欢吴家的人,找他们的麻烦正合他意。

“到底是我儿子,像我,聪明。”齐达伦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叮嘱道:“要小心,别暴露了。还有那个小米,她也是个突破口,那种女人给她些钱,我估计她会说实话。”

“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齐达伦满意地笑笑,挥挥手,让儿子赶紧去办正事,他拿过手机,再次拨通杨女士的电话:“网上银行有限额,不能一次转五百万,我从今天起每天打一百万到你账上,请你今天开始就帮我处理那笔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杨女士这次答应得很痛快,隔着电话仿佛都能看到她在得意的笑。第一个一百万钱到账,她会过来一趟,带走个人身份证明,着手海外账户的事,快则三四天,慢则一星期,她让齐达伦等她好消息。

这种态度让齐达伦确信自己的猜测,之前几天杨女士一直不接他电话,甚至不见他,就是想坐地起价。国内做这种生意的人不止她一个,如果是以前,他还有时间多接触几个,谈谈价。可现在,他不能等了,吴仁义就是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挂断电话,齐达伦费力地从床那边把自己的西装拿过来,右手在打点滴,左手很不习惯地在口袋里翻来翻去,摸索着寻找日程本,那里面记着杨女士的帐号信息。日程本找到了,本子里却夹着一张半个巴掌大小的照片。

齐达伦的嘴张开就合不拢了,他看到了那具怎么也找不到的尸体,恶心的男人还穿着妖艳的短裙和破了的丝袜,身上泛着白霜,浓妆艳抹的脸,皮肤看起来冻成了青紫色,活像香港恐怖片里的艳尸。看周围的环境,他是被放在一个冰库里。不,还可能是那种专门送冰棒的货车,整个货仓都能制冷,和冰库也没什么两样。

第31章 祸事连连(3)

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放进口袋的?在他昏迷的时候中,都有谁进过这间病房?刚刚还觉得住院安全的齐达伦,立刻怀疑自己的判断。

照片的背面写着两行数字,上面那行写的是:两千四百九十八万;下面那行写的是一个新帐号。

尽管还处在失血过多的状态中,齐达伦却感觉全身的血都往头顶上涌,他甚至觉得只要掀开缠着的层层纱布,头顶上会涌出一汪鲜血喷泉来。他以为自己够贪婪的了,没想到吴仁义比他更贪婪。

之所以确定是吴仁义,是因为他心里有本黑帐,跟他打过交道的开发商,去掉那些零零碎碎送的东西,谁送过多少钱,他心里都有数。关于吴仁义的那个数,正好是两千四百九十八万,而这笔钱里,已经包括了前几天给的六百八十万。看来这次的车祸就是明摆着的威胁,如果他不给钱,他们随时可能要自己的命。

“姓吴的,你他妈也太黑了!”齐达伦气得一拳砸在床上,把床板砸得闷响,他马上打电话把儿子叫回来,让他先回来,重新商量对策。见到那张照片后,齐浩哲也惊呆了。他没想到老爸真的扯上了人命案子,更没想到吴家人的胃口那么大。

“爸,前几天我听小米说,吴家人最近跟一个什么社会活动家来往密切,好像要出钱弄个荣誉教授当当。他一个做生意的,要这种身份做什么,难道还想玩政治?”

“玩政治,玩他妈的鸡巴蛋。”平时最讲究风度的齐达伦气得爆了粗口。

齐浩哲被老爸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应该报告更多信息,回想起来,这阵子最爱玩的吴天宝也有些反常:“这阵子吴天宝都不太出来玩,天天在家憋着,不知道鼓捣什么。”

“还能鼓捣什么,不就是算计我。听着,盯紧吴家那小子,看他最近都去些什么地方,如果尸体真是他们藏的,他迟早会去看。然后尽快找到那个小米,给她一笔钱,让她赶紧说实话,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录下来给我听。”齐达伦当了多年的领导,下命令很有一套。

齐浩哲带上老爸的银行卡,领命而去。

E

这个下午,齐浩哲把还在上课的小米从教室里叫了出来。上了车,小米还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想狡辩。齐浩哲也不多说,只是按照老爸的吩咐,往外掏钱了,一万一扎,掏到第十扎,换来了小米的真心话。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来这里念书才几个月,跟姐妹们去酒店兼职赚点外快的。那天,一个老伯找到我,说要请我帮个大忙,伺候好一位大官,他就付两万块。”小米猜出齐浩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再装纯装矜贵,索性从包里掏出一盒烟,娴熟地抽了起来。

“他说的那位大官,是不是就是我老爸。”齐浩哲从老爸那听说了小米的另外身份,对此并不意外。

小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有否认。

“那后来呢,那男人跟你很熟吗?”齐浩哲追问道。

“不熟。我根本不知道那是男人,是那位老伯说,他还安排了另外一位美女,我们一起去。我只记得那个美女好高好高,就是说话声音好粗。我们一起拿的钱,每人两万,事前就付了的。”小米看着烟,试图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你不觉得两万块有点多吗,难道他没有特别的吩咐?比如说,其他秘密的任务。”齐浩哲也是出来玩的人,知道行市。

“我还是挺红的,是我们那组的头牌,不信你可以去问,我值这个价。”小米一下子挺起了胸脯,为自己争辩,“秘密任务倒没有,就说一定得伺候好了。”

“那天晚上,你什么时候走的?”齐浩哲开始问到关键。

“上车后,我们吃了摇头丸,还喝了点酒,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快亮了,我好想上厕所,一看他们两人都还睡着,就没吵他们,自己下了车。我在附近找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厕所,后来……我就转到一颗大树后面,在那里……解决了。那小山其实也不大,但是,天快亮还没亮的时候,一个人待在树林里好恐怖。我听到附近有猫头鹰叫,吓得赶快跑,跑了一会儿才发现,找不到那辆车了。”小米回忆着当天的情形,不敢跟齐浩哲对视。

“真的?”齐浩哲不相信事情那么简单。

“真的。我胆小,那天又穿得好少,冷得厉害,不敢在林子里乱走,也不敢乱喊。在林子里转了一会儿,看到有条路下山,我就下山了。后来就到了大马路上,天亮起来了,我看到有进城的中巴就上了车。收了那笔钱,我还很担心呢,怕没伺候好……你爸,怕那位老伯找我退钱。”小米不好意思地看了昔日男友一眼。

“你说的老伯,是不是他?”齐浩哲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吴仁义的照片。

“没错,就是他,他可能胃不好,嘴好臭,说话得隔得远一些。”小米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

齐浩哲听到这句话就放心了,吴仁义外号吴臭嘴,满口大黄牙,多年的老胃病加上每天两包九五至尊,一开口就能把人给熏死。

“咱们,还有没有希望?”小米优雅地吐出一口烟,问道。

齐浩哲摇摇头,他打心眼里鄙视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本来还以为她矜贵才特别用心,没想到居然是这种货色,真是失望透顶。

“那你有空的话,可以关照我生意,保证物超所值。”小米见没希望再跟这位贵公子谈恋爱了,干脆为自己拉起了生意。

齐浩哲心里越发觉得恶心,这女人可以上一秒钟装纯情,下一秒钟卖弄风情。话还没问完,他指指刚被小米揣进包的十万块,继续往下说:“这里已经算我光顾你五次了,再多回答我几个问题。是他们让你来接近我的吗?”

“算是吧。那位大伯说的,要我想办法跟你回家,在你家找到你爸的工作笔记还是账本什么的。只要拿到那个东西,他答应给我买套房子。”小米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齐浩哲了然了,原来吴仁义真的要扳倒恩人老爸。小米只是个外人,她没必要骗自己。

“可惜,我们都还没走到那一步,就被你老爸发现了。其实那晚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不介意的话……”

“你可以走了。”齐浩哲忍住打人的冲动,打开车门。

“好吧。寂寞的时候,可以找我。”小米拿起沉甸甸的包,下了车。

齐浩哲却再也不看她,光速离去,把这份录音交给老爸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齐浩哲从没觉得自己那么重要过,在此之前,他一直是个不愁衣食的纨绔公子。现在,他做的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失败的话,不但老爸会对他失望,更重要的是,齐家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戏剧化的命运忽然到来,让他紧张也让他兴奋,跟朋友借了辆不起眼的QQ车,不眠不休地监视在吴家对面的巷子里,一点也不困。

齐浩哲没有白等,在吴家才守了两天,就有重大发现。

吴天宝跟那个叫赵大宝的人来往密切,赵大宝的黑色甲壳虫几乎天天都停在吴天宝家门口。齐浩哲听拉风党的人说过赵大宝的身份,刚回国的留学生,家里开餐馆的,好像最近要在南京开一家高级西餐厅。吴天宝跟一个刚进入圈子的男人来往那么密切,他又不是同性恋,最大的可能是利用这小子了。

齐浩哲监视的第三天,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这晚,吴天宝和赵大宝开车出去,在城里人气最旺盛的商业街,有一家正在装修的店铺,看样子像是家餐厅。赵大宝带着吴天宝进去,齐浩哲也下了车,假装在附近闲逛,守在落地窗边朝里看。他看到了一扇带锁的大铁门,那是高级餐厅内设置的带制冷设备的小型冰库,赵大宝正在开锁,不久后,两个人都进去了。

已经看到这份上了,再也不需解释什么。齐浩哲拿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立刻发给老爸。

听过了录音,又看到了照片,现在算是证据确凿了。齐达伦当机立断,决定跟吴仁义摊牌,他帮姓吴的赚过那么多钱,过河拆桥也就算了,他居然要把自己逼上绝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姓吴的,你不要太过分,一而再再而三,给你脸不要脸,到底想怎么样!”齐达伦和平时一样霸道,底气十足地质问。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听说您出车祸了,我这两天忙得团团转,还没来得及去看您,您住哪家医院,我这就过来。”吴仁义的耳朵都快被吼聋了。这几天他忙着跟杨女士筹备开美容院,忙着跟乔博士商量选择那所大学捐修游泳馆,怠慢了财神爷,自问理亏,赶紧地赔了个不是。

“姓吴的,你就给我装吧,有什么咱们来明的,躲在暗地里搞鬼算什么名堂。”齐达伦当吴仁义是在演戏。

“老大你先息怒,是不是有人在挑拨我们的关系,我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呀。”吴仁义被骂得莫名其妙。

“钱我是不会给你的,咱们走着瞧!”齐达伦恶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吴仁义被这来路不明的责骂弄得十分恼火,就算他是老大,也不能这样平白无故骂人呀,不过是出了点车祸,又没缺胳膊断腿,居然像骂孙子一样骂自己,真是太过分了。

第32章 狗咬狗(1)

A

齐浩哲开着借来的QQ车,远远地尾随在赵大宝的捷达后面。捷达似乎在故意绕圈子,在城里转了两圈,最后回到了刚才经过的十字路口。齐浩哲正准备抢在绿灯变色前冲过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两秒,他不敢闯红灯,只好等到绿灯再亮,二十多秒过去,捷达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齐浩哲有些灰心,一连数日的跟踪改变了他的作息时间,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车开到路边,准备从副驾驶位置上的袋子里弄瓶红牛来提提神。顺势朝右边一瞟,差点吓了一跳,黑色的甲壳虫不知从何时起跟上了他,就停在他车边,赵大宝正趴在车窗上,不怀好意地看过来。

“下车,咱们聊聊。”赵大宝冲齐浩哲勾勾手指。

“跟你没什么话好说。”齐浩哲知道赵大宝是吴天宝的人,没好气地说。

“不敢跟我聊,是不是心虚呀。”赵大宝故意刺激齐浩哲。

“你说话小心点。”齐浩哲很不喜欢这种口气。

“你才小心点,别以为你天天跟踪,我们不知道。”赵大宝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

“谁跟踪了,这么宽的马路是你家的?我爱怎么走就怎么走。”齐浩哲白了赵大宝一眼,平时富二代们在官二代们面前态度还是比较好的,有钱的大多怕有权的,这个不知所谓的混小子,让他来了脾气。

“我不跟你斗嘴,天宝让我给你带句话,老实点,别他妈没事找事。”赵大宝这话说的,很有点狗腿子的味道。

“嘴巴放干净点。”齐浩哲还从没被人用他妈的这种词说过,极力克制着心里的怒火。

“我就这习惯,怎么了?你他妈你他妈你他妈老实点。”赵大宝故意把他妈这个词重复了三遍。

就算是老爸,都从没这样对齐浩哲说过粗话。齐浩哲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立刻下车,冲到甲壳虫旁一把抓住赵大宝的领子,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赵大宝也不是肯吃亏的人,下了车跟齐浩哲厮打在一起,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很快滚到了地上。

齐浩哲万没想到,自己的手被赵大宝掐住手腕的脉门,居然使不上半点劲道,刚刚还占了点上风的他很快就被赵大宝压在身下,赵大宝一屁股坐在他肚子上,两只手左右开弓,一口气扇了十多个脆生生的耳光。

路边许多人围观,有人开始指指点点,可没人上前扯架。众目睽睽之下,齐浩哲哪里这么丢过脸,两边脸颊又红又肿,他只羞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赵大宝太混蛋了,扇了那么多个耳光还不罢休,最后起身了,还哈了口浓痰啐在齐浩哲脸上。

“小心你自己吧,你老子快完蛋了。”赵大宝得意地抖着腿,上了车。临走前,排气管还冲着躺在地上的齐浩哲狂喷了一阵尾气。

赵大宝虽然成功地挫败了齐浩哲的威风,但在吴天宝面前,他却不是这么说的。他没有急着去跟吴天宝会合,而是先拐到酒店,找“乔博士”帮他画了个专业的受伤妆,嘴里再填上一大坨棉花,看起来就像真的被人打肿了脸。

“天宝,我听你的话,跟在齐浩哲后面,没想到被他发现了。我客气地说,请他以后不要再跟踪你,可是你看,他都怎么对我的?”赵大宝带着哭腔,指着又红又肿的脸。

“他敢打你!”吴天宝发现齐浩哲跟踪自己后,的确是让赵大宝去反跟踪来着,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没错,他不但打了我,还说如果你在场的话,也要连你一起打。没见过你这么不识相的狗腿子。”赵大宝揉着腮帮子,痛苦地说。

“他说我是……狗腿子?”虽然吴家是仰仗齐家才把生意做大,但吴天宝的自尊心很强,平时都忌讳人家说他巴结齐公子,刻意疏远他,但是就算他抢了自己的妞,他都不敢发作,对姓齐的已经够客气的了。

“他还骂我,说我是狗腿子的狗腿子,还说要你转告……伯父。”赵大宝说到这里,颇有些为难,似乎还有更难听的话不好说出口。

“没事,你就把他的原话说出来。”吴天宝气得浑身发抖,却越发想知道,齐浩哲究竟有多嚣张。

“他说,要我转告你家的老王八,做人要聪明点,不要再惹他老爸生气。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这顿打挨得太冤枉了,天宝,他打我的脸就是打你的脸呀,他明明知道我们是好兄弟,还让我跟你说这些话。”赵大宝的立场是完全倾向吴家的,他家大人不做地产生意,用不着巴结齐浩哲。

“好兄弟,你受苦了,好好休息吧。这几天咱们先不见面,电话联系,我会让你看一场好戏,你的苦,不会白受。”吴天宝拍拍赵大宝的肩,是安慰也是给自己打气,这些天来,他到处搜集齐浩哲的罪证,甚至瞒着老爸,找出了他的账本。

赵大宝前脚刚走,吴天宝就马上把这事报告了老爸。吴仁义也想不明白,这齐家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合作十多年都好好的,就在两个月前还收了他大笔贿赂,不过是最近事忙点,他车祸没去看罢了,这么点事,翻脸就不认人,也太过分了。

就在赵大宝诉苦的同时,齐浩哲也在跟老爸诉苦。他什么都没说,一个劲地低着头,齐达伦捧着儿子那肿得跟猪头差不多的脸,气得七窍生烟。

“是不是吴家那个混蛋干的!”齐达伦在咆哮。

“不是,是他的狗腿子。”齐浩哲照实说。

“一回事,反了他了,不但要钱要我的命,难不成还想要我儿子的命?”齐达伦从没被人逼到这份上,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些天他一直憋着没往那个账号上转两千多万,就是想看看,姓吴的还要怎么对付自己,万没想到,他们居然开始对付儿子。

“爸,他们还让带了话,说是让咱们老实点。”齐浩哲期望老爸为他报仇,虽然话说得平和,眼中却暗藏了怒火。

“老实点。我倒要看看,是谁要老实点,跟我斗,找死!”

还在气头上,齐浩哲马上打给吴仁义,只说了一句话,马上到医院来。也不等吴仁义吭声,就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B

吴仁义也憋了一肚子火,不过还是忍着,赶紧买了个超大号果篮,往里面塞了一万块的现金,开着车往医院赶。

“老大,对不住,惹您生气了,这阵子真的在忙,搞到现在才来看望您。”吴仁义虽然满肚子怨气,见到齐达伦时还是毕恭毕敬地满脸堆笑:“您的伤好些了吗?”

“你出息大了,现在也发大财了,牛逼了,可以不管我死活了。”齐达伦话里有话,意思是对方逼得太过分了。

“瞧您说的,我哪儿敢呀。”吴仁义哪里知道内情,只当齐达伦还是埋怨自己没早点来探病。

“别跟我玩虚的,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呀,你看看我儿子的脸,都被打成什么样了。”齐达伦抬起儿子的下巴,把那张猪头脸亮给吴仁义看。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吴仁义假装惊讶,其实来之前就知道孩子们打架的事,只不过没想到齐浩哲也吃了亏,心里暗道打得好,为他出了口恶气。

“怎么回事?你少演戏,还不是你儿子指使人给打成这样的。”齐达伦摆出平日里当官的架子,斥责道。

“天大的冤枉,这可是误会,我儿子的朋友也被……被您家少爷给打得不轻,这孩子们的事,您还别往心里去,他们自己会解决的。”吴仁义最近跟杨女士和乔博士的事情都谈得挺顺利,本来心情不错,这阵子他也在想,是否该改改生意路子了,看人脸色吃饭,总归不爽。为了钱,他可以当几年孙子,但当一辈子孙子,划不来。

“放屁,要是你儿子被打成这样,你能不往心里去吗?”齐达伦见吴仁义很不把自己当回事,越发恼火,命令道:“把你儿子叫来,让我儿子把他打成这样,否则的话,咱们的交情到此为止。”

“大哥,明明是小孩子们自己闹着玩,您家少爷说的那些难听的话我都没追究了,这些天来您的无理责骂我也都忍了,您还要让我儿子送上门来挨打,那可就太过分了。”吴仁义就那么一个独子,最心疼就是吴天宝,他可以不要钱,不能不要儿子。

“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过。”齐浩哲为自己争辩,虽然说的是真话,但在眼下这种情况里,他的话显得苍白无力。

“以你我的关系,就算我儿子说什么都是应该,他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他不能说吗?他没资格说吗?他不过是替我说了两句公道话,你就让人把他打成这样,那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算总帐吗?”齐达伦仗着自己位高权重,习惯性地打压吴仁义的威风,却不知这么一说,等于把不存在的事往自己身上揽,反而越发激怒了吴仁义。

“您要这么说,那咱们就算算总账吧。”吴仁义做了十多年房地产,早就赚肿了,就算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做,只要把手里的钱洗干净了,也够一家人享受一辈子的。受了十多年的气,今天忽然决定结束这种生活,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轻松。

“好!你有种!”齐达伦怒火中烧,以为吴仁义仗着手里有自己的把柄,有恃无恐:“那两千多万,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自己看着办!”

“早就料到你是这种人,我给你的时候就没想到能拿回来。”吴仁义心里也有笔帐,这些年来,他孝敬齐达伦的每一分钱好处都有数。

“你个卑鄙小人,还要怎么设套陷害我威胁我,尽管来,我不怕。”齐达伦以为吴仁义是对他这几天一直没有打款才这么说。

“我什么时候陷害过你威胁过你?要把罪名加在我头上尽管来好了。咱们散伙,本大爷不伺候了!”吴仁义气得脸都白了,临走前不忘把那个塞了一万块现金的果篮也给拎走了。

“爸,他太过分了,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齐浩哲见老爸并没能为自己讨回公道,很有些失望。在他的印象中,老爸是无所不能的,可是就在刚才,连从前摇尾乞怜的吴叔叔也变得这么嚣张,莫非赵大宝说的是真的?齐家要背时了?看着父亲气得咬牙,他又怕父亲气坏了身子,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这是齐达伦和吴仁义最后一次面对面地交流,可惜气氛和语气都相当不好,他们都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多年的利益分配失衡,也让他们对彼此积怨已久。

离开医院,吴仁义有点后悔刚才一时冲动说出的那些话,不过姓齐的也太过分,居然要叫儿子来被他儿子打,这是什么道理。为了儿子,就算今后不再跟姓齐的来往也值得。大概是当孙子太久了,还有点不习惯当大爷吧。吴仁义这么想着,忍不住嘿嘿一笑,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感觉真是太痛快了。活了大半辈子,最痛快就是今天了,比挣钱还痛快。钱已经挣够了,下半辈子可得痛痛快快地活出个人样来,再也不受他妈鸟气了。

吴仁义痛痛快快地开着车,忽然外面砰地响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是谁扔炮仗?他扭头一看,身后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普桑,车厢里有个戴黑超墨镜,小胡子的男人正大幅度地转着方向盘朝他的车追过来。

吴仁义的车是德国原厂的沃尔沃,德国车可能不是最好看的,但绝对是最结实的。就是这辆车,吴仁义有一次不小心撞上了人家门口的水泥墩子,把个水泥墩子撞缺了半边,可他的车只蹭了点漆,什么事都没有。

一想到刚刚才跟齐达伦闹翻,八成此人是齐达伦派来对付自己的。吴仁义可不怕,普桑怎么能撞得过沃尔沃,找死就来吧。他赶紧稳住方向盘,等着普桑来撞自己。吴仁义的算盘打错了,普桑没撞他,而是开到距离沃尔沃不到一米的距离,跟他并排前进。吴仁义正觉得奇怪,小胡子已经放下了车窗,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砰的一声,枪口冲天上开了一响。

吴仁义吓得差点尿裤子,乖乖,刚才那也不是扔炮仗,是真枪。这齐达伦也太牛了,居然能使唤带枪级别的黑社会,都怪自己,刚才在病房里太嚣张。吴仁义赶紧把车靠边停了,拿上果篮里的一万块,想贿赂贿赂这位黑大哥。

普桑也停了,小胡子没下车,枪口对准吴仁义,做了个上车的动作。吴仁义哆哆嗦嗦地想拿手机先告诉儿子一声,让他来救自己,没想到小动作被看穿,还没按下解锁键,小胡子就冲着他脚边来了一枪。吓得他赶紧把手机给扔了,连滚带爬上了车。

车里就小胡子一个,吴仁义被胶带纸绑住了手脚,又封住了嘴,整个人躺在后座上。现在是晚上七八点钟,就这么着走街串巷也没人能看出车上绑了个大活人。吴仁义最后悔的是,怎么没想到买辆防弹车呢。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他还等着洗干净了钱,捐个游泳馆当荣誉教授呢,痛快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他舍不得死。车开动了,他心里也琢磨开了,这人八成是为了钱帮齐达伦做事的,只要自己出比齐达伦还高的价钱,准能保住性命。

他这么想了想,心里踏实了一点。

C

车没开多远,大概十多分钟后,开进了一间车库,车库门落下,小胡子下了车,把吴仁义也弄下车,把他放在一把椅子上,打着一盏超亮的聚光灯。光线隐没了小胡子的轮廓,吴仁义的眼睛都花了,半睁半闭的,刚刚踏实的心重又害怕起来。

“我有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说完了,就放你走,如果说谎,一句话一颗子弹。”小胡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怪,显然是用了电子变声器之类的东西处理过。

猛地一下,胶带纸从吴仁义嘴上撕下,半张脸火辣辣地疼,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不过他可没时间哭,赶紧哀求道:“英雄,英雄,是不是齐达伦派你来的,他出多少钱我都出双倍,你放了我吧,我现在就能给你钱,我口袋里就有一万,这算定金,你要多少,开个价吧。”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吴仁义的脸上,打得他晕头转向。他看不清小胡子的脸,但听得到小胡子在说:“我再重复一边,我有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如果说谎,一句话一颗子弹,跟问题无关的废话,同样一句话一颗子弹。”

说完话,明亮的聚光灯那边传来手枪活动弹夹的声音,接着传来子弹装进弹夹的声音,然后是上膛的声音。吴仁义不敢作声了,真不知道是自己命歹还是齐达伦命好,这位黑大哥还挺有职业道德。跟了他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他跟黑社会的人有来往,还只当他只是个普通的贪官,看来是自己太看低他了。

“第一个问题,你从谁手里拿的地?”小胡子发问了。

“齐达伦。”吴仁义心里揣测着,这是提醒自己记得齐达伦的好呢,还是另有目的,不过枪在人家手里,刚才射在他脚边的子弹让他担心是否能或者回去,不敢撒谎。

“你从他手里拿地,需要给多少钱?”通过处理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色彩。

“一般都是按比例分成的,按照地价总值,有时候十分之一,有时候八分之一,说不定,要看拿地难度和地的价值。”吴仁义回答的比较技巧,并没说具体数目。

“你们合作多长时间了?”

“十多年了。”

“你拿地的价,是自己付的钱,另外还需要支付前期投入的建设费用,怎么有那么多钱付给他?”

“有时候他能帮我搞到政府拨款。我们公司是挂靠在他们单位下面的,有时候能拿到征地款,这些钱都可以自己操作。”

“你的意思是,可以黑掉一部分征地款?”

“当然,要不哪有那么多钱孝敬姓齐的。”回答到这里,吴仁义开始怀疑这个人的目的了,他究竟是谁请来的,莫非是齐达伦的对头?

与此同时,就在吴仁义离开齐达伦的病房后,齐浩哲听了老爸的安排,替他去把杨女士接来。首期五百万已经全部打到杨女士的账上,她也已经开好了海外账户,现在中国是晚上,欧洲那边却是早晨,拿到帐号后,就可以开始分批转账了。

事情办的挺顺利,杨女士也很讲信用,得了那么多钱,做事也很负责,笔记本电脑上,他给那个账户转入了第一个一千万,接下来的几天内,会一点点地把他分布在各大银行的秘密账户里的钱全都转入那个账户,然后,就可以准备申请投资移民,出国了。

第33章 狗咬狗(2)

这件事的顺利,抵消了之前齐达伦的怒火,杨女士只待了十多分钟,办妥事后就要回去,齐达伦让儿子开车送杨女士回去。现在她可是齐家人的大救星,千万别出点什么差错。

病房里只剩下齐达伦一个人了,他正歪在逼仄的病床上,憧憬着出国后的生活。跟这个老婆离婚是必须的,将来到了美国,绝对不结婚。美国公民,离一次婚可得分掉一半财产,那可亏大了,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值得拥有他齐达伦一半财产的。对了这事可得跟儿子好好说说,他爱玩,将来出去了,可得收敛着点。

齐达伦正想着,一个穿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走了进来,在他身边还有个同样带着口罩的护士。

“不好意思先生,您的CT扫描结果弄错了名字,现在得重新做一次。请配合一下好吗?”护士一边说着,一边把轮椅推进来。

“你们搞什么嘛,这都几天了,怎么才发现弄错了名字,是不是想多赚我的钱啊。”齐达伦很生气,他也心疼自己的脑细胞,做一次CT要死不少脑细胞。

“抱歉,这次检查我们是免费的,请您配合一下。”医生一边说着,掏出一块白色的毛巾就往齐达伦脸上招呼。刺鼻的气味直冲过来,齐达伦赶紧躲闪:“你们这是搞什么?”

齐达伦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高纯度的乙醚给弄晕了,很快不省人事,就算被人家放在轮椅上,一直推出了医院也完全不知情。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到齐达伦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身在一间车库,大门紧闭,他的手脚也被捆住,嘴上贴着胶布,动弹不得也出不得声。

“我有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如果说谎,一个谎五毫升空气针,跟问题无关的废话,同样一句话五毫升空气针。五毫升的空气,已经足够你静脉栓赛心绞痛而死,要想死得更快,你可以不配合我们。”

声音来自对面,刺眼的灯光让齐达伦无法看清对面究竟是谁。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惧完全惊呆了,心里把可能害自己的人盘算一遍,最有可能,就是吴仁义。这狗娘养的,太不仁义,不合作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害自己。嘴上的胶布被大力撕开,好像被人扒了层皮,火辣辣的疼。

“第一个问题,你帮过人违规拿地吗?”话音未落,地上的影子里出现了一只手,不知道是谁的手,手中拿着一支注射器。

“我……”齐达伦当然知道这种问题对自己有多不好,他迟疑着不敢往下说。

“最后提醒一次,我们是很专业的,要杀你,只需要五毫升的空气,你可以不配合我们。”白大褂往前走出一步,高大的身影依然面目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