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舒服啊,她可有日子没见着床了。而且她现在生病不舒服,躺在这柔软的床里就更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的地方了。

外面的云战未语,看来他真的很忙。

秦筝也无力再去与他计较同一屋檐下的事情,这么多日子,翻山越岭的从东齐逃命回来,再也没那么多的计较了。更况且,有云战在这房间里,她觉得很安全。

药效似乎上来了,秦筝渐渐觉得头晕,之后迷糊起来,眼睛也睁不开。

身上因为过敏的那些红疙瘩还在痒,可她没什么力气去抓了,这个时候,睡觉最大。

深度的睡眠,对秦筝来说不是难事儿。但深度睡眠不代表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敏感,起码对自己的身体是有感觉的。

过敏,她身上很痒。便是睡着了,她也在翻滚,自己抬手抓。抓的用力,脸蛋脖子手臂到处都是红痕。

半夜,西南各地送来的通报云战还没看完。这西南两个字说起来小,但仔细划分起来,地域可是广阔的很。

床帐里的人一直在折腾他是听到了的,但他一直也没理会。这女人生怕他会趁她睡觉对她做什么,所以他还是不要管的好。

然而,她却是翻腾起来没完没了,云战估计她是身上发痒,否则也不会生蛆了似的翻来覆去的没完没了。

看自己的通报,最后,他深吸口气,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

走至床边,他那挺拔的身体显得那床都小了很多。

掀开一侧床帐,看到的就是在床上骑着被子正抓自己大腿的人儿。

她绝对是睡着的,只是太痒了。

看她那模样,云战刚硬的脸庞几不可微的柔和,就知道她睡相不好,没想到还这么不好。

旋身坐下,云战暂时是没打算帮忙,他在观赏。

翻身,盖在脸颊脖子上的头发散开,她自己抓的那些红痕出现在视线当中,云战才算有所反应。

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再抓自己,但痒的人却不乐意,挣脱不了双手,就开始蹭来蹭去。

看她那么难过,云战终于出手相助。他的手很粗糙,顺着她的脸颊以及脖子处划过,发痒的人儿立即露出舒坦的表情。他的手,可比自己的指甲要好用的多。

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手有这种疗效,云战几不可微的摇头。继而手继续游动,给这个受尽了折磨的人儿解痒。

秦筝虽是不知道,但迷迷糊糊间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在被抚摸着。可是,这抚摸舒服极了,她也就不计较了。

迷迷糊糊间,她不止没阻拦,反而想让他继续。

若是没有吃那些药,或许秦筝还能警醒着点。但这一夜,她因着那药效睡得昏天黑地,并且一觉到天亮,整夜无梦。

夜里能不做梦这是很神奇的,最起码秦筝鲜少有不做梦的时候。

眼睛还没睁开,她心里就哈哈大笑了,这一觉,睡得太爽了!

翻身,身边空空,这偌大的床看来一晚都是自己的,对云战能守信,她还是很满意的。

鼻子也通了,心情更好了,睁开眼,看着床顶都觉得好看。

坐起身,秦筝打算下床。

低头,看见的却是自己半敞开的中衣。里面的肚兜绳子也被解开了,此时算是挂在她身上。

拧眉,她第一怀疑的就是她睡着的时候遭受到了什么。但看看自己身上那处于要消褪状态的红疙瘩,她释然,这应该是她自己抓的。

便是睡得再深,身上这些疙瘩也肯定痒的很,所以,这一夜她也没消停嘛,就和这些疙瘩做斗争了。

撩开床帐,下床,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云战也不知去哪儿了。

没准儿这厮半夜实在太困就去他下属的房间睡觉了也说不定,反正他是老大,他若去了,那他的下属肯定会将床让出来。

所以嘛,有这么简单的方法,干嘛非得和她一个房间?

昨天的汤药确实很有效,不止秦筝觉得好了很多,顾尚文也是如此。发烧的症状没有了,他那风流书生的模样又出现了。

两个病号貌似起的最晚,顾尚文走到楼梯时,看到刚走出房间的秦筝,他停下等候。

“王妃,早啊。”一身白衫,他干净的很。

“早。”走过来,上下看了一通顾尚文,秦筝眉眼弯弯笑起来,“看来,你昨儿吃的马粪蛋儿很有效嘛。”

“这汤药确实很有效,虽然我这一晚如同昏迷了一样。”忽略秦筝的调侃,他心里暗暗重复,他吃的是糖。

“彼此彼此,我一夜无梦。”往楼下走,楼下的桌子上已摆好了早餐,当然的,还有汤药。

其他人貌似都用完了早饭,仅剩他们二人。

走下来,各自落座,在这里,身份什么的好像没人会在乎。行军在外,一切从简。

俩人是病号,吃的也是一样的,清粥青菜,俩人都是满脸菜色。

用过早饭,照旧吃药,这次顾尚文也学着秦筝将大药丸子先全部弄成小块,然后再吃。

秦筝本是想借机再恶心恶心他,结果他开始学她,也让她没了机会。

速战速决的快速吃光药,秦筝以眼神儿鼓励顾尚文再接再厉,她先走了出去。

今儿天气不错,太阳挂在东方,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天空湛蓝,几块白云飘在其上,好像很近很近,只需一伸手就能碰得到。

这是来到西南之后第一次以这么轻松的心情来看天空,而且真的美极了。

马匹已在驿站外准备好,从敞开的大门就看得到。

秦筝快步走出去,门外,三十多匹马队列,个个矫健。

云战的护卫都已经到齐了,而云战,也在。

他在最前,一匹黑的发亮的马,人帅,马也帅。

走过去,秦筝一路笑眯眯,心情极其好。

“咱们可以走了?”想必就是在等她和顾尚文,俩病号,他们倒是真的很迁就。

身姿挺拔,云战转过身,恍若兀自移动的石墙。

垂眸,面前的人儿正仰脸看着自己,白嫩的脸上还有些颜色浅淡的疙瘩,但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了。

“吃过药了?”面色无波,配上他低沉的声音,极具男人味儿。

点点头,秦筝抬手摸了摸脖子,“那药很有效,看我的红疙瘩都消的差不多了。”

视线于她白皙的脖颈间滑过,云战点点头,“好了很多。”后半夜的时候她身上的那些红疙瘩就开始消退了,他亲眼所见。

但秦筝并不知,而且,在云战无波的脸上也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咱们回去骑马?可是我不会。”抬手摸了摸马儿的毛,真的很顺很滑,这马儿被伺候的真好。

“你我共乘一骑。”云战淡然告知,其实就算她会骑马,也是不会让她骑的,因为她肯定会落后。

“也成,有劳大元帅了。”点点头,秦筝倒是也乐得。尽管心里明白,坐他驾驭的马,肯定不会很舒服。

顾尚文很快出来,队伍启程。

秦筝被云战单手拦腰扔到马背上,她一把抓住马鬃毛,纵观整个队伍,她的样子最狼狈。

顾尚文这不会武功的都能很好的骑马,一瞧见秦筝那慌乱的样子,他不禁笑,总算有他擅长而秦筝不擅长的了。

策马狂奔,迎面的风就像被扇巴掌似的,一掌接着一掌,秦筝都没法呼吸了。

扭头,将脸埋进云战的怀里,这是个绝佳的方法。

迎着风,云战的五官看起来更为刚硬,微微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儿,他脸庞的线条柔和了些。

抬起一只手臂,搂住了怀里的人儿,秦筝也反手抱住他的腰,马儿颠簸,此时却是极稳。

“云战,你真结实。”环在他腰后的手不老实,试图捏他的肉,但根本捏不起来,紧绷绷的。

她声音不大,但云战也听得清楚。

“不许乱摸。”她的捏掐,在他看来那就是摸。

“切,谁摸你了,我就试试你的肉有多硬。”翻白眼儿的喊,她的声音随风向后飘。

“有多硬?”驾马狂奔,云战的视线一直在前方,搭她的话茬儿,似乎也只是在敷衍。

“像石头一样。”仰脸大喊,她几乎破音了的喊叫惹得云战微微蹙眉。

“小声说话我也听得到。”垂眸看她一眼,这人儿趴在他怀里仰脸看着自己,可爱又可怜兮兮。

笑眯眯,秦筝又小声道:“真的么?”这声音,和蚊子无异。

云战无可奈何,这女人太调皮!

回天阳关,抄近路还是很快的,只是这路不太好,数次都是从仅仅一米多宽的山道上穿过,一侧是光秃秃的石壁,一侧是很深的深渊。

秦筝抱着云战的腰埋在他怀里不敢看,尤其她此时还侧身坐着,只要稍稍向前挪一下,她就会从马背上滑下去掉进深渊里。

但其他人皆面不改色,包括没有武功的顾尚文,这条路,他们经常走。

默念着阿弥陀佛,秦筝不敢睁眼。嗅着云战身上的味道,好闻的很。

似乎发觉怀里的人在嘟囔着什么,云战几不可微的弯了弯唇角。搂着她的手臂微动,怀里的人晃了晃。

秦筝更加死死的搂住他,并在他怀中加以警告,“我要掉下去,也肯定拉着你垫背。”

“你确定能把我也拉下马?”他稳若磐石,以秦筝的力气,怕是不成。

“拖不下去你也得把你大腿拖下去。”她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拉他下水。

“看来,你对我的大腿还真是情有独钟。”他可没忘了她那时说恨不得把他的大腿供起来一天三炷香。

轻叱,秦筝也伸了伸自己的腿儿,不用看,她这腿儿赶不上人家的长。

“就因为没长出你那么长的腿,所以我嫉妒啊!”大长腿啊,啧啧,她没有!

“我的身高,若是长了你那么长的腿,成什么样子了?”云战不敢想象,恐怕跑都跑不起来。

秦筝忍不住咯咯笑,“大元帅,你真幽默。”而且他就是说搞笑的话也很正经的样子,就更搞笑了。

山道狭窄而且很长,马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所以没用上两刻钟,这让人心惊的道路终于被甩到了后面。

属于天阳关的地势出现在视野当中,道路蜿蜒向上,温度也热了起来。

终于从云战的怀里挣出来,秦筝遥看远方,连绵山势一望无际,而且明显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氧气也稀少了些。

马的速度加快,秦筝抓着云战的衣服看着远方,蓦地,眼前的景物微微摇晃,随后她陷入虚幻当中。

栗色的眸子变得空洞,身体也不动。

云战垂眸看了她一眼,立即了然她怕是又看到什么了。

可她所看的是无边的远方,不知出现在她的眼里的到底是什么。

这一次,秦筝陷入虚幻当中的时间比较长,大约差不多三分钟,她才回神。

身子一晃,她立即重新抱住云战,刚从虚幻中出来,她脑子有点空。

“又看到什么了?”低声问她,他放在她后背的手轻拍了两下。

深吸口气,秦筝也鲜少的面无表情,“我觉得,我们可能在天阳关也住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眉峰微蹙,他微冷的模样很慑人。

“皇城有人要来,咱们,会回皇城去。”西南还很暖,这个时候皇城可能已经迈入深秋了。

“云赢天的旨意。”尽管他声线无波,但那旨意二字听起来诸多讽意。

秦筝点点头,“应该是。你要带着我,怕是许多人都想见见大元帅你娶到的这个神经病加残疾的王妃。哼,成全他们,吓不死他们。”眯起眼睛,思及此她就恶意满满。

“云赢天的皇后可能生产了,若是连你我都一同回去,应该是生了个皇子。而云赢天要举行封太子大典,这是件比较重大的事儿。”云战猜测,但已八九不离十。

秦筝略显夸张的唏嘘,“他还能生儿子哦?我以为他生不出孩子呢。”

云战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也可以去看看,那儿子是不是他亲生的。”

秦筝大笑,仰脸看着他还是很一本正经的脸,“大元帅,你要不要这么毒。”

云战不语,放松的下颌却是能看得出,他心情很不错。

“不过回皇城啊,我还真不想回去。那个地方我不熟,但是很讨厌。”提起皇城,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身体曾经所遭受过的一切。那些恶毒的人,那些残忍的事。

“不止你一个。”云战亦然,那个地方,拥有他这辈子最厌恶的回忆。

“没关系,这回咱们俩一起。两个人一同讨厌,咱们做伴儿。”竖起两根手指,白白嫩嫩,却是很有力量。

云战注视着前方,幽深的眼眸深不见底,恍若深潭,让人看不透。刚硬的棱角诸多冷漠,却隐隐透着几分柔软。

当时是怎样离开天阳关的秦筝不知道,但如今回来了,却因着地上那些痕迹而猜测到许多。

偌大的校场,那坚硬的石头地面上,许多暗色的痕迹蜿蜒在其上。那是血干涸的痕迹,尽管过了这么久,但它们还在。

一看到这些,就能想象的到当时的战争是多麽的激烈。

血流满地,死伤无数,当时确实是这般情形。

东齐有接近四百多高手死在这里,而铁甲军,也死伤很多。

闭上眼睛,秦筝深深吸口气,不想猜测当时的场面。

“小姐。”刚走到一道石环楼的大厅,小桂的声音就冲了过来。

秦筝眉眼弯弯一笑,“我回来了。”

“小姐,你把我支走就是因为你知道要被人抓走是不是?以后你可不能这样了,奴婢虽然不会武功,但我嗓门高啊。我一喊,整个天阳关都能听到。”过来抓着秦筝的手,小桂虽是有些夸张,但那泪眼汪汪的样子却表明她是真心的。

“成成成,再有下次,我就指着你救我了。”拍拍她的肩膀,秦筝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听几个将军向他禀报事情的云战,然后与小桂离开。

许久不见的曹纲看到秦筝完好无损的回来,也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小姐,下次不要这样了。属下虽算不得高手,但拼命也会护你周全。”他说的很认真。

“不需要你拼命,他们比你更拼命。行了,我没事,你回去吧。给我研究研究一个小型的武器,我能随身携带的。”她有一把从陵墓里拿出来的剑,但太大。

“好。”有事情交给他,曹纲痛快的点头离去。

“你呢,去司徒先生那里讨些药膏来,我手上脚上有瘀伤。”再给正眼巴巴瞅着她的小桂安排任务,小桂也赶紧去办。

回到房间,这房间她可是许久没住了。自从感觉到自己的灾难要来了,她就住在云战房间的帐篷里。现今回来了,啧啧,还真有亲切的感觉。

小桂取回药膏,秦筝也将自己的身体差不多的擦了一遍,手腕脚踝,后背肋间,或多或少都有伤痕。

“小姐,他们真虐待你了?”东齐怎么对待俘虏,小桂听到过一些,不禁觉得心惊胆战。也不知秦筝这一路是怎么挺过来的?

“身体虐待倒是没有,精神虐待有很多,所幸我心理强大。”手腕脚踝青青紫紫,后背那些伤痕是和云战逃命时被林中的树枝抽打的。

“从小姐你被抓走那天,奴婢就一直做恶梦。梦里都是你被虐待的场面,吓得奴婢都不敢睡觉了。”给秦筝涂药,她背上的伤颜色浅淡,看起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那些未消褪的红疙瘩还在,心知她是又吃了什么东西过敏了。

“我也做恶梦啊,就害怕他们觉得我作用不大了再把我宰了。他们最喜欢给俘虏剥皮,那剥下来的人皮挂了满树。你知道么,我逃出来后就在那挂满人皮的树上藏了一天,现在想想,我后背都发凉。”而且那味道,回忆起来她就想呕吐。

小桂着实被吓着了,“剥皮?不愧叫他们东狼,真不是人。亏得那时奴婢还说咱们对待俘虏有些残忍呢,和他们比起来,咱们真是太仁慈了。”太狠了。

“是啊,咱们还是很人道的。这辈子啊,无论怎么死都别落在他们手里,对大燕人,他们恨之入骨。”这一遭,秦筝得出这个结论来。

“小姐您说的对,奴婢情愿咬舌自尽。”连连摇头,她这辈子也不要见识东齐人的残忍。

“咬舌自尽?那是不可能的。疼痛会让人没办法用力,最好用的是毒药。当时我就有毒药在身上,不过呢,我最后把它送进了别人的嘴里,并把她推进了茅坑里。”想起云战那时所说的话,她改编成自己的讲给小桂听。

“真的么?民间唱戏的都是那么演的。”用力一咬,血流不止,就死了。

“所以那是演给人看的呀。”摇摇头,秦筝十分资深的模样。

“还是小姐你知道的多,到时您也给奴婢准备一颗毒药,以防万一。”小桂说的铿锵,大有应用赴死之意。

“成,咱们和曹纲三个人到时人手一颗。自己用不着,没准儿还可以对付别人。”举起手腕让小桂涂药,秦筝一边狠狠道。

回到天阳关,心里彻底放松,秦筝一头栽倒在床上,不过一会儿就开始犯迷糊。

迷迷糊糊间,忽然好像从窗外传来一声鸟啼,很清楚的,好似就在窗边。

秦筝立即惊醒,忽的坐起身看向窗口,窗户是关上的。

眸子睁大,秦筝定住几秒,随后从床上跳下来奔到窗边。

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看向外面。

黑夜降临,城岭上星星点点的火光进入视线,黑夜辽阔,凉风习习,很静。

顺着窗缝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秦筝的心才稍稍放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