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讶异了,简直像在做梦一般。我愣愣地看着他,好多情绪却又像过山车一般飞快得起伏、旋转。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眼前之人,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一切,无一不是我的眷恋,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我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往上扬起,心里早已说了一百遍YSE!可思维还停留在之前,开口却成了:“你怎么……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啊……我一点准备……”

  可话没说完,指尖觉得一凉,低头一看,无名指上已经多了一环银白色的光圈。

  眼前之人浓眉深目,面容俊雅,他动容地道:“可我已经准备很久了。”

  鼻尖没来由的一酸,明明是幸福得想笑,眼泪却流了下来。

  顾长熙轻吻了一下我的手,正欲起身,我忽然反应过来,按住他的肩膀:“等等,我还没有答应呢!”

  “答应什么?”他一头黑线。

  “我还没有说‘好’!”我理直气壮地申明。

  顾长熙微微蹙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现在已经晚了。”

  说罢,他猛地站起来,捧起我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了下来。

  辗转流连间,那圈戒指,熠熠闪光。

  

  今年的第一场雪,在十二月中旬的某一天,纷纷扬扬地下下来了。

  晚上下了班,顾长熙来接我去看电影。之前我们团购了券,可兑换券前面还是排了长长的队伍。顾长熙说他排着就好,让我去休息。我闲着也没事儿,就去旁边的超市逛了逛,买点吃的。

  女孩子多多少少都会对零食情有独钟,我也不例外。我喜欢吃糖,而且还是那种很幼稚的甜的奶糖。但跟顾长熙在一起后,他老限制着我这方面的爱好,我一想吃,他就会淡淡地斜我一眼,问:牙不疼了?每次我都觉得自己好无辜好心酸,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却连颗糖都不能吃,真的眼泪涟涟。

  吃不了糖,就吃点别的吧。我正在犹豫薯片是番茄味的好还是烧烤味的好,还是两个味道都买来尝尝。正在这时,我听见架子对面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这么大的还吃奶糖,你真是cute。”悦耳的女声带着笑意。

  我心里一笑,吃糖有年龄歧视么。

  谁知一男声正好回道:“吃糖还有年龄歧视么。”

  我浑身上下顿时僵住。

  女生又道:“这是什么糖?大白兔?”

  男生也带了笑意:“我们这般大的中国小孩,小时候大多吃过大白兔。那时候吃的是甜甜的味道;现在吃的,是记忆。”

  “哦?什么记忆?”女生好奇地问。

  “想听?”男生往推车里扔了两包,声音渐行渐远,“我上大学那阵还挺常吃的。我们班有个女生爱吃这,老买来和大家分享。一种味道久了,就有了记忆。一含在嘴里,就会想起当时那淡淡甜甜的滋味,就像你们美国……”

  声音消失了,那一男一女推着车走到结账柜台。男的是平头短发,背影挺拔,声线一如之前的平稳,末了带着浓浓的儿化音;女的身材高挑苗条,一头乌黑柔顺的披肩发。她侧着脸,微微仰起头,含笑和男的说着什么,目光温柔,线条柔和。

  我看着他们结了账,男的拎着包裹,女的轻轻挽着他的臂膀,一同走了出去。

  门外熙熙攘攘,人很快不见。

  一句“雷一楠”卡在喉咙,伴随着我目送他,和她远去。

  

  后来顾长熙问我:“你为什么不和他打招呼呢?”

  “我……我不知道怎么打招呼。”我实话实说。

  雷一楠最后也没有保研,他遵从家里的安排去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但是学校的那个保研名额就这样白白浪费了,造成的影响颇有些不好,系主任还找他谈过一次话。

  我觉得愧疚,顾长熙问我为什么不和他打招呼,我其实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毕业时候我们没有握手言欢,毕业后更是从没有联系。我不知道他是否释怀,我们的关系僵在那里,我没法淡淡地朝他笑,说“好久不见”,我觉得尴尬、唐突,特别是看到他身边还有一位。

  “不用在意。”顾长熙揽了揽我的肩,道:“他会从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回头再看,他会一笑了之,你们的友谊也会回来。”

  “希望如此,我不希望他记恨我,我希望他能幸福。”我由衷地道。

  “小宁,你比他成熟。”

  

  年终时,我又在街上碰到了一位故人。

  其实是一位亲人,我的父亲。

  我本没有认出他,他拉下口罩脱了帽子,我才惊讶地停住了脚。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回来……有一阵了。”

  两人一阵沉默,我看见他的头发掉了许多,几乎快成了地中海。仅剩的一些也已花白,风一吹更加凌乱,人骤然老了许多。

  我记得父亲的头发一向是多而黑的,即便是上了年纪,在同龄人中也算是好的。

  “回来,还好吗?找到工作了吗?”他问。

  “一切都安排好了。”

  “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

  “……那有空,回家玩玩儿。”他叹一口气,眼睛看着我。

  “哦。”我不置可否。

  “我和秦柯离婚了。”他忽然说,掏出一根烟,点上。

  “为什么?”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程多多归她,我没要。”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烟雾缭绕,他伸出手好像是想拥抱一下,但最后指落在我肩上,拍了拍,眼圈有些发红,“爸爸,就你这一个女儿。没事儿,回家看看。”最后,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直到顾长熙从地库开了车出来接我,我还没回过神来。

  “干嘛站外面,不冷吗?”他把我的手揣进兜里。

  “刚碰到我爸爸了。”我喃喃道。

  顾长熙也愣了一下,拢了拢我的衣领:“先上车再说。”

  “他说,他和秦柯离婚了,”我埋着头系好安全带,低低地道,“他老了好多,人看上去很憔悴。”

  “离婚了?”顾长熙转过头。

  “是的……他没说原因,他只说他没有要程多多……”

  顾长熙发动车,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会离婚呢?多多也不要……”我想起父亲刚刚那张苍老的脸,茕茕孑立,心里泛起细微的疼痛来。

  “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忽然想起心里一动,侧脸问他。

  车本已经缓缓启动,走了两步,顾长熙又打了转向灯,靠在路边,熄了火。

  “程宁,有一件事儿,”顾长熙缓缓开口,“本来我不应该多言,但是现在你有权利知道——程多多,不是你父亲亲生的。”

  “什、什么?!”我几乎跳起来,“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是无意中知道的,”顾长熙道,“我做过一个酒店的项目。酒店营业后请我回去看看。那天下午我就坐在酒店一个很低调的角落里,一点一点扫视着自己的成果,忽然听见背后的卡座上有个女人在低声哭泣,像是在给人打电话,忏悔自己对老公、对家庭的欺骗和隐瞒。我无意偷听别人的隐私,没坐多久就走了。”

  “那……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呀……”

  “秦柯是那个酒店的员工。我记得她的声音。”顾长熙道,“后来当了你的代班主任,知道你家里的一些情况,我又留了个心,找那酒店的甲方一打听,就基本明白了。”

  我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这算什么事儿呢?

  父亲心中贤良淑德的小师妹,他的结发妻子,不声不响就给他戴了绿帽子,一戴就是十几年!他那么喜欢的程多多,引以为豪的儿子,养了十几年,天伦之乐心满意足,却忽然发在替别人喜当爹!

  这个玩笑,未免也开得太过离谱了。

  真是讽刺。

  我想开口大笑,之前受的委屈好像都有了补偿;但是我又笑不出口,我深深地同情起父亲来。

  那毕竟是我的父亲啊。

  “那,那程多多的亲生父亲呢?”我又问。

  “不知道。”顾长熙摇头道,“这只能问秦柯了。”

  我深深的吸一口气,心情极为复杂,对秦柯感到愤怒,为父亲觉得悲哀,再想到程多多,又为他感到无辜和同情。

  难以形容的感受。

  顾长熙静静地看着我,末了,他将我耳边散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唤我:“程宁?”

  “我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我很难受。”我握住他的手。

  “对不起,”他反握住我,“也许我不应该告诉你。”

  “不,这是我应该知道的。谢谢你告诉我。事情有些突然,我有些抵触和情绪是正常的。我……我过一会儿就好。”

  顾长熙沉默地侧身拥住我,声线很低沉地道:“我刚刚知道我父亲的事情时,反应比你大多了。我把家里能扔的东西全都扔了个粉碎,包括他最珍贵的古董,不是别人拦着,我早就和他拼命了。我当时觉得人生从来都没有这么耻辱过,我一生一向很顺,学习、生活、家庭出身,样样都笼罩在光环之下,可没想到忽然就晴天霹雳,好像被人当街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继续道:“我当时恨透了我父亲,恨透了所谓的成人世界,所有的劝解在我眼里都是个屁。所以在我知道你父亲的事情后,我并不想告诉你,我了解那种感受,虽然你比我那时候成熟很多,但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可是小宁,人生就是这样,你没有办法控制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会遇到有很多不如意,它会让我们沮丧、难过、失望、痛苦,甚至失去方向。但是这就是最真实的生活,我们会遇到命运的波澜,你到最后会发现,其实人生最妙曼的风景,是内心的淡定和从容。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无关。”

  我听着听着,眼泪又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不,”我听着他的心跳,感动在心里肆意蔓延。我知道自己真的很爱很爱他,道:“我的世界,与你息息相关。”

  

作者有话要说:HOHO~第80章

番外也完结了。

最后一章番外挺肥的。

如果还有什么灵感忽然蹦出来的话,

我会在微博贴出来,

大家可以关注。

再次感谢大家的阅读,

90°鞠躬~

丁丫

20130707

☆、小剧场

  (一)关于书房

  搬家的时候,我才发现顾长熙的书真是多。

  之前房子小,很多书他都给藏床底下了。现在搬了新家,地方大了,书房四面都是书柜,他自己还设计了一个可以滑动的爬梯,书架中间空几个格子,找书累了,可以坐那儿看。

  他的书不但多,而且种类很杂。涉及专业的书,咱就不说了,出现在书架上是正常的。地理学、经济学、人文书籍有也正常吧,谁让他涉猎广呢?

  可是那本未删节的、还竖排版、图文并茂的《j□j》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本都发黄的、极为幼稚和欢脱的《儿歌一百首》又是怎么回事?

  老顾,你的口味实在是……好顽皮……

  我一边腹诽一边地帮他把这两本书整理到书架上。顾长熙正好端了两杯水过来,看见了,拍拍我的肩,一副了然的样子,笑道:“这两本,第一本咱用;第二本咱儿子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