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如果我脸上印着《法讲宗义》,那我想你的期末考应该不会再挂了吧?”他摸摸濮玉的头发,那时的林渊温柔到不行。

《法讲宗义》是濮玉那时候选修的一门法国史的主修教材,让她连挂两次的痛苦记忆,濮玉撅嘴,“林渊,我肚子疼。”

“这里吗?”林渊竟一点都不觉得尴尬,手掌温暖的附上濮玉的小腹。濮玉眯着眼,神智有些不清的说,“林渊,我嘴巴也疼。”

她看到他在轻笑,然后再看他那张好看的脸一点点放大直到填满自己的瞳仁。那时候的吻,青涩的如同他们的年纪,却甜蜜不少于现在。

当然,那时候维堔还活着,每次看到她和林渊在一起,易维堔总满脸沉痛的躲远远的。直到最后的最后,他抱着受到情伤回来自己身边的濮玉说,“玉儿,我一直在等你,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今天的维堔表情有些不同,他脸色煞白的对濮玉说,“玉儿,你还没给我报仇呢?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幸福。”

一阵刺痛过后,濮玉惊醒,天光大亮,门外,烤熟的面包香飘进屋里,刺激她的味蕾发作,可濮玉却一点胃口都没。

林渊真是乌鸦嘴,只是一夜,她那颗牙真被他说中,成了祸国殃民,让她脸肿成了包子大的虫牙。

牙医的头顶灯照在濮玉脸上时,她先是瞬间恍惚,紧接着就惊讶,“卫铭风,怎么又是你?”

卫铭风摘掉口罩,笑眯眯的看濮玉,“为什么不能是我?”

濮玉捂着肿痛的腮帮子,“林渊肺炎是你给治的,他手骨骨折还是你治的,现在你又来给我治牙,你到底是内科大夫、外科大夫,还是牙科大夫啊!”

林渊清早送濮玉来这家私人医院,这时正打电话,估计是他们公司的那些事。听到她和卫铭风的对话,他挂了电话,走到濮玉身边,拍拍她的肩,“放心,虽然他是万金油,但本事不小。”

“是啊,嫂子,我要真废柴,林子这小子哪放心把你交我手上。”

濮玉和林渊的关系当初在他们那份合约上写的很清楚,给彼此空间,关系在不经对方同意情况下不要对外宣扬,卫铭风这一声嫂子叫过,濮玉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不过碍着脸肿,倒没被卫铭风看出来。

他拿着探镜,继续喋喋不休,“我唯一不擅长的就是妇科,林子当初说那是流氓学的专业,可你知道,现在因为你,他恨不能把我踢回几年前,再把我揍成一流氓,嘴再张大点。”

濮玉看不到林渊现在的表情,但她想的出她在想什么,把嘴巴张大,她连卫铭风把那个她平时见了都起鸡皮疙瘩的钻头塞进嘴里都忘了害怕,直到疼像电流一样传到脑皮,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啊”的叫出来。

“你小子轻点。”林渊冷冷的威胁,却没和卫铭风动手,濮玉想也许是卫小子手里现在正掌握着自己一颗牙生杀大权的关系。

卫铭风却像哄孩子般有恃无恐,“嫂子这颗牙是神经发炎了,得拔牙,但拔牙前需要消肿,我得先把牙清理干净才好上药啊,乖啦,忍一下。”

濮玉现在百分百确定一会儿卫铭风肯定挨揍,他竟然对他们说“乖啦”,无论是对她说,还是对林渊说,卫铭风都死定了。

不过这小子的运气不错,药上的差不多时,一个电话把林渊叫走了,看样子,似乎是公司出了什么大事。

濮玉躺在靠床上,等卫铭风给她钻好洞,上好药,腮帮子早不是疼,而是麻了。她侧头吐干净口水,等着卫铭风和她说什么时候拔牙。

一个穿粉色护士服的小护士一脸惊慌跑进来,“院长,618的女患者非要出院,我们拦也拦不住,你去看看吧。”

前一刻还痞里痞气的卫铭风突然换了一脸正色,他边脱掉医生服递给护士,边回头对我说,“濮玉,回去等我电话,拔牙。”

男人往往在遭遇*情时会变的一本正经,不知是为了维持自己大男子的良好形象,还是真的那么重视他放在心里的女子。言而总之,现在人模狗样挽袖子,露出一截白胳膊,甚至忘了打趣她叫她嫂子的卫铭风给濮玉的印象是,遭遇了*情。

她没急着离开卫铭风这家医院,站在医院大厅,她端详了好久相框里跟在卫铭风身后的那些名头——世界牙医组织名誉会员,美国洲际外科技术竞赛金刀奖……

看到这时,濮玉脑子里反应的映像是很小时候自己看的一部古装电视剧《圆月弯刀》,卫铭风受拿弯刀,刷刷挥了两下,病床上的人开膛破肚,他再拿戴着胶皮手套的手迅速祛病,缝合。

“神医啊!”濮玉感叹的摇头,这世界上有太多天才,来不及她一一崇拜,她能做的只是把这一年最后的时光过好。

下午四点,医院门口车流稀疏,偶尔过去的几辆计程车还是打着满客的牌子。濮玉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一辆,她开车门坐进去,正准备和司机报地址,刚闭拢的车门突然又打开了。

一个女人坐进来,拉着司机的后座,“师傅,麻烦你开车。”

濮玉心里一惊,“维安姐,怎么是你?”

现在算算,濮玉没见易家人已经久到她自己都记不清有多久了。所以今天在这遇到胳膊上打着石膏的易维安,濮玉惊讶之余,则是百感交集。

☆、25

第二十五章原来是你

【当夏天的微尘播撒入阳光,濮玉发现那些自以为过去的事情其实一直都住在心里,从未离开。】

易维安显然没想到车里是濮玉,但她也只是稍微愣了下眼神就恢复如常。

她端着还打有石膏的胳膊看濮玉:“介意我搭个顺风车吗?不介意?”易维安也真没等濮玉表态,直接拍拍前排的司机座椅,“不介意的话那师傅请去南岭北里33号。”

车窗外,卫铭风的衬衫被风鼓起一个小包,顶在背上像座蒙古帐篷,他正远远的朝濮玉这辆车招手。濮玉张张嘴,最后还是放弃,“师傅,先去南岭北里33号。”

卫铭风的身影被映在后视镜里,最终拉成一个白色小点,消失在天际。濮玉盯着车里的易维安,目瞪口呆,不知该看,还是该拦。“维安姐?”她最后还是伸手拦了。

易维安斜了她一眼,仍旧拿她不知从哪儿拿来的小锤猛劲在石膏臂上一敲,嘎嘣,咔嚓,石膏裂了,她三两下把石膏残片从胳膊上弄下来,随手滑下车窗,把那些碎石膏直接丢在了车窗外,然后活动下手,“前几天开车,撞了,卫铭风小题大做非给我弄这么个碍事的东西。”

“你们认识?”濮玉问了,才觉得不该问,因为易维安丝毫没回答的意思。她靠在靠背上,像在闭目养神,却问了濮玉另一个问题,“你那脸让人打了啊,够肿的。”

濮玉语塞。

其实说起来,之前濮玉和易维安的关系甚至比她和易维堔还要好,濮玉的车是易维安教的,用易维堔的话讲,濮玉连脾气秉性都有点随他姐姐。

当夏天的微尘播撒入阳光,濮玉发现那些自以为过去的事情其实一直都住在心里。她一直怀念在易家生活的那段时光,虽然是再回不去的日子。

日光拉成金丝线,第三次照在易维安发白的右小臂上时,计程车稳稳停在南岭北里33号棕褐色的大门前。濮玉目光闪了一下,低头和易维安说再见,“再见维安姐。”

易维安正扶着车门活动胳膊,听到濮玉的话,脸一正,“我请你进去坐坐?”

“不需要了。”濮玉和她挥手,指挥着司机开车。易家故宅,她没脸回去。

******

时间往往在人意志混沌时过的尤其快,不知不觉,濮玉公司旁边的桂花谢了。九月天气,风除了晴朗舒爽还多了丝凉意。

濮玉结束在蓉北大学第一次的主讲课程,站在教室里被学生团团围住,被问着各种奇怪问题。她好久没体验大学生活,现在这样的日子,她觉得很好。

颜珏也在这所大学教书,今天约了她一起吃饭。此时,她正站在教室门口,大红门的阴影把她低低拢着。濮玉微笑着回答好最后一个学生问题,扯扯胳膊,朝门口走去。

“刚听说你要来我们学校教书我还吓了一跳,不过现在看来你倒很如鱼得水,我是白操心了。”

濮玉揉揉太阳穴,“我也怕自己承担不来,不过事实胜于雄辩,蓉大学生的素质和资质都不错。”

“No,no,no!”颜珏摇头否认,“是法学院的学生资质不错,我们美院那些个学生每天想的就是恋*、浪漫与*情。在他们眼里,似乎是个艺术家,都是无论男女头披长发,每天再摇头晃脑的谈情说*,这样才叫艺术家。”

说完这话,她更无奈的挽起濮玉的胳膊,“姐,你都不知道,艺术生*情的火花这么容易擦出来,我们前几天去云南,原来一对见面不对眼的学生因为一场雨就看对眼了,前几天我就看到俩人在大树底下热吻呢。”

颜珏脸有点红。

濮玉却莞尔一笑,“早恋总比37岁的梵高在瓦兹河畔自我了断强。何况大学时恋*根本算不得早恋。”她们走到停车场,濮玉打开悍马车门,打算上车,“对了,小珏,你也不小了,谈恋*了没?”

颜珏脸更红了,她转移了话题,“姐,让我试试你的车呗。”

傍晚的车流拥堵,颜珏把车开到新世界门口时,饭口已过,三楼的西餐厅人不很多。濮玉和颜珏选了个靠窗的卡座坐下。

窗外是蓉北的中央广场,此时广场上有群老太太正在扭大秧歌,濮玉在电视里见过,是那种东北大秧歌,腰上系着条红绸子,手里拿把扇子,然后脸上涂了红的老太太随着唢呐的节奏扭啊扭的,很热闹。

她点了份菲力牛排,一份餐前色拉,一份餐后甜点。颜珏点了和她一样的,除了牛排从三分熟改成七分熟,另外颜珏还点了两杯名字叫热恋巴厘岛的芒果味果酒。

两人坐着等,颜珏摆弄着面前的餐盘,刀叉相碰,丁丁的声响,她把最近感情上的迷茫和表姐说,“表姐,我也不知道我对他到底什么感觉。”

濮玉盯着脸色微红的表妹,正想说什么,隔壁间一个声音让她脸色一变。没等颜珏反应,濮玉已经腾的起身。

颜珏赶忙跟着起身去看,等她转过隔间的玻璃栅,刚好看到自己的表姐在扇一个男人耳光。“顾小平,你怎么好意思再缠着戚夕的!”

濮玉这一巴掌使了很大劲,顾小平白净的脸很快浮起一层五指山。坐在旁边的戚夕却不乐意了,她身子一动,挡在顾小平身前,“濮玉,你干嘛打他!”

濮玉拿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然后长舒一口气,披头朝她骂去,“戚夕你脑子被门夹了吧,你忘了他当初怎么抛下你去追求他的什么狗屁理想和生活,你也忘了当初你做流产时疼的像他妈孙子似的样子,你还忘了因为他你是怎么被家里赶出来的吧!”

“啪”一声,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戚夕也呆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真打了濮玉,戚夕顿时有些瑟缩,她伸手想去摸濮玉的脸,“阿玉……”

濮玉也捂着自己的脸,却往后退了一步,“戚夕,今天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我们再不是朋友,你自己选。”

戚夕为难的看看顾小平,再看看濮玉,最后垂头丧气,“阿玉,我跟你走。”

来时,颜珏开车,两人空着肚子,回去,濮玉开车,三人空着肚子。濮玉在汀岛B座楼下把颜珏放下,一句话没说的把车掉头开上了高速。

戚夕坐在副驾驶上,一句话都不敢说,任凭濮玉把车开上501高速,傍晚的余晖很快陨殁在地平线之下,高速路上除了偶尔身边穿梭而过的一道车灯外,鲜少见光亮,倒是天上的星星正逐一亮起。

戚夕也没想到今天怎么那么巧就碰到濮玉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手扇了濮玉一耳光。她知道濮玉疼,她何尝不疼。

回忆自己和顾小平这段感情,长达七年,从高中到大学……记忆在由大学刻骨到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顾小平这个名字还会像个面目可憎的纹身跟随自己多少年。

车子在戚夕沉思时不知觉下了高速,等她发现时,濮玉早已经下车。濮玉绕到戚夕这侧,拉开车门,提溜小鸡一样把她扯下来。“戚夕,能和顾小平断了不?”

戚夕不作答。

濮玉把她朝黑暗中拉下,“戚夕,能和顾小平断了不?”

“阿玉,你别逼我。”郊外的晚风凛冽,吹起身旁野草,沙沙的响,戚夕拉着濮玉的手,说实话,这样的濮玉她都害怕。

“戚夕,最后问你一次,能和顾小平断了不?”

“濮玉,这一次你别管我行不行?”

“扑通”一声。

戚夕落进湖水里才想起,距离蓉北50公里的郊外是有个湖。

“濮玉,你二大爷!”戚夕扑腾几下,嘴里灌了几口水,还不忘叫骂。濮玉蹲在岸旁,看着戚夕扑腾,“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个二大爷,戚夕就是不一样,都能给我编个二大爷出来。”她又看了一会儿,嗤笑,“戚夕,别告诉我一米不到的水深也能把你淹死。”

濮玉的话的确让戚夕放弃了扑腾,她抹把脸上的水,站起身,“丫头,就不怕我告你谋财害命?”

濮玉从草丛摘了只毛毛狗叼在嘴里,“从专业角度讲,如果告劫财劫色更靠谱。”

“我不就打你一巴掌吗,你就把我推下水,够狠。”戚夕又呸呸了两下,朝濮玉伸出手,“拉我一把。”

濮玉去拉她。戚夕眼光一变,手一使劲,直接把濮玉也拉下了水。

“一报还一报,扯平了。”

“错,是你欠我的,那巴掌很疼。”濮玉皱眉,一双眼睛亮的像星星,“戚夕,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我生了点病。”

戚夕停止打闹,脸色紧张,“什么病,濮玉,你可不能死啊!”

濮玉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可世界上最准的有时就是无心的玩笑,她笑笑抱住戚夕,“现在不会死,可是戚夕,我不想等将来看不到你的时候,留你一个人和顾小平纠缠不清。”

“呜呜……”戚夕情绪失控,抱着濮玉开始哭,“你丫再和我穷煽情,骗我眼泪,我现在就拉着你投湖。”

濮玉盯着齐腰深的水,心想戚姑娘真懂因势利导。她拍拍戚夕的背,“戚夕,别和顾小平来往了好吗?”

戚夕擦擦眼泪,“放心啦,我不是过去那个傻姑娘,他给我几个豆我就吃几个,我和他来往是有些事要弄明白,你放心。”

濮玉点头,却不大放心。

“濮玉?”

“什么?”

“我抓了条鱼!”

“……”

“我们烤鱼吧!”

“……,……”

半小时后,悍马车灯前,戚夕把她那条限量版的裙子挽在大腿根,毫无形象的啃手里的烤鱼,她还朝濮玉招手,“阿玉,可好吃了,你也来吃点,我给你留了个……鱼尾巴呢。”

濮玉从车上下来,脸没戚夕那么汗颜,她有个不好的消息告诉戚夕,“车没油了。”

“那怎么办?”戚夕翻个白眼,不知是意外还是被鱼刺卡了。

“怎么办?搬救兵呗。”

濮玉翻出手机,条件反射想拨林渊的电话,可她转念看看戚夕,便改了主意。

沈明阳的电话隔了许久才被接起,濮玉当时正拿着戚夕的手机点脚尖,嘟一声接通时,她搓搓干冷的手臂,“沈明阳,我和戚夕被困在外面了,车还没油了,你能来接我们一下吗?”

“地点?”今天的沈明阳说话竟难得的干净利落。濮玉报了地址,挂了电话,过去抢戚夕手里的半根鱼尾。

“沈明阳挺靠谱的,超出我预期了。”濮玉表扬,“你俩好好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