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远处来接他们的车子停稳,濮玉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时,就有种咬舌自尽的冲动。

蒙里和靠谱这个词显然相去甚远。

蒙里晃晃指尖的车钥匙,看着眼前两个吃饱喝足,满是醉意的女人,真想把他们的样子拍下来,回去做个纪念,不过濮玉的眼神太过凌厉,还是她旁边的小女人好些。

蒙里笑笑,踩下油门,启动了车子。

☆、26

【不知从哪年的春华秋实开始,笑不再纯粹,哭不再彻底。】

新政始发时,濮玉正在办公室里接待叶太太,叶淮安的那起离婚案由于叶太太的临时缺席而被暂时取消开庭,延期再审,至于推迟多久……一切未知。

“总之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中国的法治现状你可能不大懂,除了讲求实证外,法官的印象分也占了很大比重,如果过了庭审期,法官有可能判你们不离的,而且我听说,叶先生现在的意思也是不离?”濮玉转了两下手里的钛金钢后把它放下,涂了钨漆的笔帽静静躺在桌案上,映射出叶太太脸上的愕然和无助。

濮玉起身开门,从Tina手里接来咖啡,递到叶太太面前,“叶太太,我想你该知道叶先生为什么有这种改变的吧。”

叶太太接过濮玉的咖啡,咬着牙喝了一口,嘴唇还沾着咖啡的褐色时她就说,“叶淮安那个死东西无非是想拖着不离婚,这样就不用和我平分曼迪了。”说完这句,她脸上突然哂笑一下,“其实濮律师,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把全部财产要来,因为我压根不想和他离婚,夫妻这么些年……”

叶太太眼光无神了瞬间后又重新来了神采,“不过老天有眼,活该他戴绿帽子,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到头来成了别人的种,可笑啊,解恨啊!”她哈哈笑了两声,“濮律师,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要离婚,拿回我应有的和他离婚,我不多要他的,只要我应得的,只要离婚。”

“叶太太,是因为那个人吗?”

“……”

叶太太什么也没说,可又像什么都说了。

送走叶太太,濮玉回到办公室。午休时间,她打开电视机,看着不停做切换的彩色画面,心里浮想起一副画面:上帝造就一种叫□情的毒药,喝下这毒的女人无不为之疯狂,哪怕她年纪五十,已近相信自己同四十岁男人*情的力量。

叹口气合上叶太太那宗卷,濮玉拿遥控器把新闻的声音调大,是娱乐播报。

她早就知道范丽雅被蒙里抛弃的事情,不过凭那女人的本事,竟还能留在《小雏菊》剧组,倒也是个奇迹,虽然变化是从女一号成了现在的女二号。

濮玉揉揉太阳穴,正准备关掉电视机出去吃饭,电视下方的字幕滚动条插播了一条新闻:蓉北地铁四号线线路拟定,横穿蓉北中部地区,途径XX、XX、XX等地。

濮玉手指摩挲着红色的开关键,迟迟没有按下,如果经过那里的话,那宋都和世邦的那块地皮恐怕又有的升值了,不过真的能那么顺利吗?

答案是,肯定不能。

距离那天之后的第三天,下午,蓉北刚经历一场雨,窗外的空气迷蒙湿润且清新。律行里来咨询的客户不多,办公区清醒的人三两聊着天,像小赵这种就抓紧时间打着瞌睡。

Tina感冒,请假在家休息,所以濮玉想喝咖啡得自己动手。咖啡间里,咖啡机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她看着杜一天皱眉进来。

“想喝咖啡自己煮啊。”她关了机器,却一口气倒了两杯,端一杯喝。杜一天没说话,直接走到她旁边,拿起另一杯咕咚一口,看的濮玉直咋舌头,“白瞎了我的猫屎咖啡,牛饮!”

“我就属牛。”杜一天咕咚又是一口,这才认真的看濮玉,“下午有安排吗?”

“杜大状,难得下雨,你不让我偷一天懒,又想干嘛,我的私人时间可是很值钱的。”濮玉睨了杜一天一眼,抿嘴继续品咖啡。

据说猫屎咖啡是印尼人由麝香猫的粪便中提取出来后加工完成,麝香猫吃下成熟的咖啡果实,经过消化系统排出体外后,由于经过胃的发酵,产出的咖啡别有一番滋味,成为国际市场上的抢手货。

每次品尝这种味道独特的咖啡,濮玉都习惯性皱眉,她实在觉得人类把动物界的一坨屎奉若珍宝般品尝是件可笑事情,而不巧的是,她也是可笑部队中的一员。

杜一天手中杯子见底,他抿下嘴说,“今天是诺诺幼儿园的家长开放日,她希望我们能一起去和她做活动。”

也许是看出了濮玉的排斥,杜一天连忙补充,“我和她说过妈妈在忙,经常出差,可那孩子说,妈妈就算再忙也该来陪诺诺过家长日的。”

濮玉张张嘴,心里把杜一天生吞活剥了几百遍,最后只得叹气,“听说红府的海鲜鲍鱼宴不错,随便给我摆一桌吧。”

“还可以外加一瓶82年的红酒。”杜一天倒是大方,濮玉看出他也同样松了一口气。

哎,出门前,她边叹气就边想,怎么自己做妈妈的责任还没完成,就这么给别人的孩子做了妈妈了?

可等到了春草幼儿园,进了院门,上了三楼,站在中二班门口,濮玉发现,自己今天真的是多余来了,她唯一没想到的是,和老杜有一腿的会是她!

褪去严肃的职业装,身穿休闲服的Susie再不是摩里根银行享有女罗刹名号的Vp,而是一个想认女儿却认不得的既可怜又可恨的女人。

杜嘉诺正躲在他们老师身后猛闭眼睛,濮玉见杜一天脸色一变,接着快步朝诺诺走去。

杜嘉诺看到濮玉,脸上的慌张立刻变成兴奋的笑脸,她张开手臂,直接绕过杜一天朝濮玉扑去,“妈妈!!”

那刻的濮玉觉得人脸是世界上最神奇的调色盘,比如她的成了红的,Susie的是黑的,而杜一天的脸则是煞白无比的。

她被杜嘉诺拉着做游戏,参加全程的家长日,Susie被杜一天拉出去谈话,等濮玉他们这边结束时,杜一天已经和Susie站在门口等他们了。

杜嘉诺第一次有妈妈陪着过家长日,玩的小脸通红,此时被濮玉拉着手,叽叽喳喳的说着话,也忘了之前见Susie时的不快。

“妈妈,一会儿让爸爸带我们去吃好吃的好不好?”诺诺扬着小脸笑嘻嘻,濮玉没法拒绝,只得点头说,“好。”

她不知道杜一天和Susie刚刚说了什么,但总之杜一天脸色不好。濮玉看他蹲在地上摸着女儿的头,“诺诺,一会儿吃饭,我们请这个阿姨一起去好不好?”

“不要!”杜嘉诺扎着小辫的脑袋瓜摇的如同拨浪鼓,“爸爸,我就要我、爸爸和妈妈吃饭,不要阿姨,阿姨好吓人,她说她才是我妈妈,我不喜欢她!我不要她!”

濮玉真后悔把自己卷进这件事中,可她看到Susie眼中的受伤,同为母亲的自己真的于心不忍,于是濮玉也蹲□子,学着杜一天的样子摸摸杜嘉诺的头,“可是诺诺,阿姨的肚子也饿了,我们带阿姨一起去好不好?妈妈拜托诺诺好不好?”

“妈妈你真的也想让她去吗?”杜嘉诺歪着小脑袋,瞥了Susie一眼,狐疑的看濮玉,濮玉点头,“嗯。”

“那好吧……”诺诺低着头,似乎对难得的家庭聚会被外人插足有些不满,不过小丫头很快就恢复常态,因为她找到了和爸爸讨价还价的筹码,“不过爸爸我要吃麦当劳!你带我去吃麦当劳!”

“你这个情我是不会领的。”出门前,Susie小声对濮玉说。

濮玉笑了,她压根也没想从Susie那里领来什么人情。

四人坐着杜一天的大宇,朝距离最近那间麦当劳去,路上除了高兴的杜嘉诺叽叽喳喳外,三个大人都有点强颜欢笑的意味。进了麦当劳,杜一天抱着诺诺去选套餐,濮玉去洗手间,Susie被留下来占位子。

濮玉从隔间出来,不意外的看到本该在外面占位的Susie。濮玉打开水龙头,按下些洗手液,粉色糯状液体放在掌心揉出一团泡沫。濮玉低头洗手,“Susie,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濮玉,我不介意你抢走我最*的男人,但请你离我女儿远点。”

最*的男人无疑说的是林渊,可濮玉真没想过要枪诺诺。

“Susie,你多虑了,诺诺身体不好,想见妈妈,我是临时被杜一天找来帮忙的。”

濮玉的话让Susie皱眉,濮玉想她也许还不知道诺诺身体的事。不过Susie这种情绪也只维持了几秒,接着她也走近水池边,打开水龙头洗手,“也是,你和Lin的事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哪里还用担心你参和诺诺的事,濮玉,记住一句话,*一个男人,不一定代表你拥有的了他。”

“这话挺有意思的。”濮玉笑着把手伸去干手机。嗡嗡的机器声里,濮玉听到Susie甜腻的声音,“世邦和宋都那块地升值了,两家的合作需要更大的保证吧,我想。当然,只是我想……”

濮玉觉得Susie的想法很有意思,不过她没放在心上。从麦当劳离开后,她让杜一天把她送回了自己和戚夕的公寓,戚夕又不在。

她打开电脑,无意外的MSN上有亚斯的留言。

18August10:24:妈妈,今天言妈妈带我去医院看了Mr.D,他说我需要加强腿部锻炼,这样我说不定有天能站起来,可你不在,我不想练。

20August11:05:妈妈,我想你,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有你什么时候能把爸爸带回来。

21August9:11:Mamam,tumemanques,tumemanques,tumemanques,tumemanques,tumemanques,tumemanques……

写了满满一页的tumemanques让濮玉有想哭的冲动,她按下回复键,然后也打了满满一页的tumemanques。

tumemanques,中文含义,我很想念你。

濮玉模糊着眼睛打字,亚斯,过一阵妈妈就会把你接回国,那时候你就能见到爸爸了,宝贝,要好好锻炼,爸爸喜欢坚强勇敢的孩子。

之后,濮玉又写了许多话,夜色深沉,远处地平线上,蓉北最繁华的街道勾勒出一道五光十色的光带,遥远的好像照的到濮玉的电脑屏上。濮玉在想个问题,如果,她是说如果林渊真的见到亚斯,会喜欢他吗?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她按下发送键后,拿出手机,播出了林渊的号码。他们几天没见了。

电话隔了许久才被接起,濮玉刚叫了一声林渊,那边就响起一个声音,“你找林渊啊?”

是个女声,声音濮玉认得。

宋菲儿的声音总是特色的让她在第一时间分辨出。

她什么也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抓紧手机,她走进客厅照镜子,镜子里的她笑容倒是恣意,可她却想起一句话,不知从哪年的春华秋实开始,笑不再纯粹,哭不再彻底。

濮玉有些自嘲自己现在的状态,手机响了,她拿起一看,是杜一天。

“老大,我想和你说,以后扮伟大母亲的事情别再找我了行不?”

电话那头,杜一天的声音被无数杂音嘈杂成一缕缕的听不清,等濮玉听清了,她的脸色也变了。

午夜的蓉北市,总融化在一片暖洋洋的万家灯火当中,只是这万家灯火背后,几家欢喜几家愁罢了。

☆、27

第二十七章*情难分

【早就劝你别吸烟,可是烟雾中的你是那么的美,叫我怎么劝得下口。】

濮玉和杜一天认识在德国的大学,相识近六年的交情,感情变质是最近的事情,可此刻的濮玉真想对头顶那盏国产60瓦的路灯泡发誓,她没见杜一天发这么大的火,从没,特别是当对象是个女人的时候。

Susie的嘴唇抿的紧紧的,脸在蒙了灰的路灯光下被勾勒上明暗起伏的线条,濮玉看的出她也是意外的。濮玉问门卫拿了停车牌,拔了车钥匙关车门下车,等走到Susie和杜一天近前时,杜一天的额头已经皱满了青筋。

“老杜,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诺诺在哪呢,现在怎么样了?”

“在里面……”提到女儿,杜一天没了脾气,肩膀一垮,往里一指。急救中心的红白投灯在夜色里显出寂寥,濮玉叹口气,“等孩子缓过来了,你们再说你们的问题吧。”

“Aimee,你不知道,要不是这个女人……”杜一天显然火气还没撒完还想继续撒。急救中心门口的白大褂医生却不理他的什么火气,扯着嗓子极其不耐烦的喊,“杜嘉诺的家人,杜嘉诺的家人!”

濮玉赶忙推着杜一天过去,Susie跟在两人身后。二十几米的距离,中年大夫的抱怨声清晰地如同在耳边,“真不知道现在做家长的都怎么想的,明知道自己孩子抵抗力差,还要她接触过敏源,发了烧才想起来送医院,孩子遭罪,大人心里就好受?”

濮玉在电话里听到的只是诺诺因为Susie的疏忽被送了医院,现在她清楚了,是肾病的孩子碰了过敏源。

Susie脸上不复骄傲,相反成了沮丧,濮玉走在她前面听她喃喃,“我真不知道诺诺有这个病,真不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你除了把她生下来还知道什么?”杜一天止不住停下脚步朝她大吼,濮玉理解杜一天的心情,可她真不认为现在是合适问责的时候。还没等她说话,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大夫不耐烦了,一转身先进了急救中心的大楼,边走还边摇头,“这样的家长……”

“这样的家长”三人终于站到加护病房门外时,杜嘉诺小朋友正躺在玻璃窗那边床上睡着,气息很平稳的样子。带他们进来的大夫摘了口罩,露出一张沧桑的脸,颇为感慨的说,“像这种情况的患者就应该避免让她到户外,现在空气质量不好,随便喘口气都能从鼻子挖半斤沙子出来,你们这些做家长的平时更要上心。”

“那大夫,以后我女儿还能去上学吗”杜一天声音暗哑的问。

“你说呢?”中年大夫挑下眉毛,抬手活动下肩膀,“一会儿孩子醒了,护士会给你们发除菌服,刚才孩子一直叫着要妈妈。你们……”他眼神在Susie和濮玉间游离一阵,什么话也没说,耸肩走了。

也是,大半夜来的急诊,真够大夫折腾了。

午夜的医院,走廊里倒没鬼故事里说的那般阴森,白色墙面,青色瓷砖地,外加通明的灯光掩映,濮玉去食杂店问打瞌睡的老大爷买了三瓶水回来时,杜一天的情绪已经平稳许多,他坐在观察室外的长椅上,正低低和Susie交流什么。

濮玉捧着那三瓶水,站在拐角处看了一会儿,之后耸耸肩出去。

外面月色正好,濮玉医院门前的台阶上屈膝坐着,她打了一瓶水,抬头看天上月亮,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九月的蓉北,按理说什么花都是败了,可不知怎地,一阵微风吹来,带着一缕花香,说甜却不那么腻人,濮玉深吸一口气,终于知道自己发呆的理由了——林渊那通电话,她还是介意宋菲儿接了的。

所以说这世上的万般感情,没一种不是经过千疮百孔的。*是,源于*的恨更是,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参透一切,可最终发现自己还在纠结轮回里,往生往复。

Susie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她旁边,手里燃着一支烟,袅袅烟气的夜色里画出道灰色轨迹,渐渐飘远,可这端依旧被女人好看的指头牵扯。

Susie掸掸烟灰,又吸了一口,这才开腔,“她想去厕所,我就带她去了麦当劳的公共卫生间,杜一天当时不在,我不知道。”

“他知道你不知道。”濮玉仰头喝口水,突然有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豪情,索性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就是因为他知道你不知道才怪你。”

濮玉觉得她有说绕口令的天赋。

“我知道。”

得,Susie也有。濮玉放下手里的水,又开了一瓶递给Susie,“少抽点吧。”

Susie突然笑了,她看向濮玉,“知道你让我想起一句什么话吗?”

“什么?”

“早就劝你别吸烟,可是烟雾中的你是那么的美,叫我怎么劝得下口。”

“《游园惊梦》里的经典台词。”

Susie接过水,却没喝,依旧吸烟,“宫泽理惠、王祖贤还有吴彦祖演电影,我最喜欢王祖贤,当时并不觉得她多美,可就是喜欢。那是部同志电影,没想到你也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