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德昭紧紧地握了拳头,看着纪氏蜷在床栏旁的尸首,她不算矮小。但是病了这么久,身体竟然瘦成这样,蜷缩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

“是我对不起她…”顾德昭终于叹了口气,哑声说。

锦朝忍不住打断他:“当然是您对不起她!”

她流着泪说:“我早和长兴候世子爷说好,要找了替他医治的萧先生为母亲治病,人不久便要到了…这个时候,您竟然,这样气得母亲自缢…”

长兴候世子来找她,原来是为了纪氏的病!

顾德昭听她这样说,不禁道:“这…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锦朝恨得咬紧了嘴唇:“难不成我早说了,您就不会误解母亲了,不会说那些话了!母亲就不会死了!”

顾德昭听着她一声高过一声的责问,张了张嘴,许久没有说话。

他紧紧的捏了拳头,脸色灰败:“你…若是说我能好受些,尽管说吧。”

“我说您有什么用!您是真的悔悟吗,您会为母亲伤心吗?”她说着又哭起来,揪着他的衣袖说,“您把我的母亲还给我!这个家里只有母亲对我最好,您和锦荣都喜欢澜姐儿,没有人喜欢我,我只有一个母亲,您把母亲还给我…”

顾德昭听着锦朝的这些话,终于也忍不住眼泪流下来:“朝姐儿,别这么说!我可是你父亲,怎么会不喜欢你!”

锦朝看着父亲摇摇头,说:“澜姐儿背后污蔑我…您只罚了她抄书。我从小没在您身前长大,您从来都不会温和对我说话。我和澜姐儿如今的样子,您功不可没…您做不好丈夫,也做不好一个父亲!”

她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顾德昭却根本没注意到,他听完锦朝的话愣在原地,脸色惨白。

锦朝说完之后再也不想看顾德昭,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退出了内室,看到外面雨过天晴的蓝天,她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母亲的后事还要有人操办着,她要是不能顶事了,谁还能来做?最要紧的是,母亲这样的死,她总要找人算账,为母亲讨公道的。

徐妈妈正在一边侯着,见顾锦朝久久都不说话,也没有出声。

锦朝转过身,问徐妈妈:“母亲的死,你派人去告诉各位妹妹和姨娘没有?”

徐妈妈摇摇头道:“奴婢还没有,怕消息传出去,只有墨玉和奴婢知道此事。丫头婆子我都叫去后院让她们做别的事了。”

锦朝淡淡地说:“那便好,您现在让丫头挨个去告知各位姨娘过来吧…总是要知道的。”

她想了想,又道:“另外,去外院请了薛护院往通州告诉外祖母,再派人去七方胡同叫顾锦荣回来…我毕竟未出阁,不好帮母亲操办丧事,您亲自去祖家,请了祖家的二夫人过来帮忙操持。”

徐妈妈见顾锦朝虽然还是眼眶红肿,面色憔悴。但毕竟已经挺过来了,能吩咐她做事了,她应诺说:“奴婢这就去。”

斜霄院的丫头听了令,各自去了姨娘和小姐的住处。

宋妙华正和顾澜在进早膳,听了来报丫头的话,惊得连一碗莲子薏仁粥都打了。

“夫人逝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报的不过是斜霄院一个小丫头,听了道:“奴婢一直在后院忙活着,也实在不知道,姨娘不妨去看看…斜霄院正忙做一团,奴婢恐怕要先告辞了。”

顾澜听了纪氏的死讯,心里也很惊讶,惊讶过后便是松了口气。纪氏死了,她就有理由不嫁穆大公子了!只是纪氏死得实在奇怪,她那身子骨虽然弱,也不是真的要病死的样子!

顾澜正要问宋姨娘什么,却发现她脸色十分不好看,摇了摇她的手小声道:“母亲,我怎么看您并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纪氏死了不是好事吗?”

宋妙华吁了口气:“虽是如此说,但我总觉得心慌得很,她死得太奇怪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又看了一眼顾澜身上的湘妃色如意纹综裙,“你赶紧回去换一身素净的,我先去斜霄院,你换了衣裳赶紧过来!”

顾澜不敢怠慢,连忙回了翠渲院换衣服。

第七十六章:奔丧

管事接了令,赶忙去适安县里买了丧事用物,母亲刚过了小殓,由墨玉给她换了寿衣,抬到了正堂内,小殓床头点了七星灯,又一路引了过桥灯出门口,一直到斜霄院外。

顾德昭还木然地跪在灵前,也没有人叫他去换了丧服,他一直守着纪氏的尸首,话都没有说一句。

锦朝冷冷地看了父亲一眼,回屋去换了丧服出来。

倚竹楼的顾漪和顾汐先过来,罗姨娘随后也到了,几人也先去换了丧服。这时候宋姨娘才赶过来,她穿了一件淡青色的丁香纹褙子,眼眶红肿。

她一来就直扑纪氏灵前,哭得十分伤心:“夫人…您怎么…怎么就,这要我怎么办!”

顾德昭听到了宋姨娘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来。暴怒一般掐着宋姨娘的脖子把她推到墙上去,又咬着牙说:“你还有脸来!是你害了湘君!是你害了她!谁要你在这里猫哭耗子的!”

宋妙华顿时懵了,这纪氏究竟是怎么死的!怎么前一刻顾德昭还对自己郎情妾意的,一个晚上的时光就恨不得要杀了自己了!她不是病死的吗,关自己什么事!

顾德昭掐着她的力道十分大,她难受得抓住顾德昭的手,艰难地说:“老爷…妾身可什么…什么都没做过,您让我,看看夫人的遗容…妾身就算要认错,也须得知道自己究竟错什么了…”

顾德昭一把把推她到纪氏尸首旁边,压抑的情绪反倒找到了爆发口:“你…你给我好好看!看仔细了!看清楚湘君是怎么死的!”

宋姨娘猝不及防撞到了小殓床,手碰到的纪氏的尸首,冷冰冰的,她吓得倒退了两步,才看见纪氏脖子上那道淤紫的勒痕…难怪、难怪…她竟然是自缢死的!

宋姨娘连忙跪过去抓住顾德昭的衣袖,又惊又恐:“老爷,这、这不可能…纪氏都病得这么厉害了,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可能是自缢的。定是有人要害她!妾身昨夜一直都在临烟榭没有出来过啊…一定是别人…”

顾德昭看着她这张花一样的脸,又想起不比她大几岁却枯瘦苍老的纪氏,心中顿时愤怒了,抬手就往她脸上抽去。怒气冲冲地道:“你还想说别人杀了她!她是在床头自缢的,要不是你找了玉屏来说是她杀了云姨娘,又是你诬陷她在自己药中放了大黄,她怎么会自缢!”

顾德昭的手劲当然不是锦朝能比的,宋姨娘被他一巴掌扇到地上。刚跨进门的罗姨娘看到了,想上去劝两句,被身后的锦朝拉住手。“不要过去。”

罗素小心地看了看盛怒的顾德昭,听了锦朝的话乖巧地退到一边去。

锦朝冷冷地看了头发都被打散,狼狈不堪宋姨娘一眼,吩咐守在门口的丫头:“…别人若是过来。引到花厅去,不准扰了父亲和宋姨娘。”

丫头应诺,锦朝面无表情地往花厅去。

宋姨娘听了顾德昭的话,怔怔地扶着麻木的脸颊,纪氏受辱自缢…这关她什么事。是他顾德昭自己要来找纪氏质问,又是她纪氏自己太软弱不堪。她…她顶多是推波助澜,除了大黄的事…顾德昭怎么会知道大黄的事?

她拉着顾德昭的衣袍,无比可怜地哭诉:“老爷息怒,妾身找了玉屏过来…也是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没想到夫人因此而气了我。但…但是大黄之事,确实是妾身无辜…”

顾德昭看着宋妙华。怒极反笑:“你还敢说,朝姐儿把什么都和我说了,你倒是好歹毒的心肠,还勾结了回事处的人想害湘君!你是不是操持内院久了,什么肮脏龌蹉的事都会了?”

宋姨娘听到最后一句话,才真的恐慌起来。他这个意思。是要夺了自己主中馈的权吗?

宋姨娘喃喃地道:“老爷,那丫头说看到我院里的人和回事处的私会…但那是大小姐的丫头,怎么能信得,是大小姐指了丫头要害我啊…”

顾德昭冷冷地道:“你真当我好骗?她要是想诬陷你,当时就会带了丫头来找我。朝姐儿一直到湘君死后才说。分明是忍不下去了…她是容下了你。你、你却不知悔改,反倒还要诬陷湘君和朝姐儿!嫡庶尊卑,你一个妾室,竟然这样陷害正室主母和嫡女,实在是目无规矩…我倒是不知道,我身边还有你这样歹毒的人!”

“从今日起,内院的事都不用你管了。我永远都不会见你,你好好地在临烟榭为湘君吃斋念佛到老死吧!”

他狠狠地挥开宋姨娘的手,指着门说:“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湘君的灵前容不下你这样的人,快滚!”

宋姨娘又惊又怕,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夜过去,事情就天翻地覆了。她从此要被夺了主中馈的权力,谁来保护她的澜姐儿!顾澜还不被顾锦朝欺负到死吗!

她不死心地想继续拉顾德昭,哭得狼狈不已:“老爷,都是妾身的错!但…但妾身就算也错,也不该被这样…”

顾德昭现在是看她一眼都嫌多,一脚就踹过去,厉声道:“你要是不滚,我找护院来扔你回去,到时候看你还有没脸活下去!”

宋姨娘怔怔地瞪大眼,嘴唇颤抖,过了好久她才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真的。看着顾德昭冷漠的样子,两人的情分,她伺候他这么多年,因而都是狗屁!随着纪氏的死,她竟然什么都没有了!顾德昭这样对自己,宋家也肯定不会帮她了…

宋妙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蹒跚地往外走去,一向是精心打扮的人。如今碰头乱发,脸颊红肿,泪痕冲得妆容花成一片。来往的丫头都瞥她一眼,没有人扶她一把,甚至没人理她。这都是斜霄院的丫头,是纪氏的人。

正堂的动静,花厅能听得隐约。锦朝这时站起来,对正哭着的顾漪和顾汐说:“你们也去吊唁吧,等到顾澜来,记得让她换上齐哀服。”

顾漪点头,轻声道:“长姐放心,我们都知道的。”

顾锦朝想对顾漪笑笑,但是她扯动了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转头走出花厅,在抄手游廊上迎上宋姨娘。

“姨娘怎么样子如此狼狈。”锦朝看着她,淡淡地道。

宋妙华抬头看着顾锦朝,她觉得心中有十分的怨恨,但除此之外是深深的疲惫,疲惫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我都这样了…你还想如何?”

锦朝冷笑:“这样?这算什么,这比得上我母亲痛苦的十分之一吗?你觉得这就算完了,不不,夺了你主中馈的权、禁了你的足,这能算什么呢。要紧的还是顾澜,她不想嫁穆知翟,那就不嫁好了。我得给她挑一个十分好的人家嫁过去才行。”

嫁给穆知翟,那算是顾澜的福气!但现在她要是还让顾澜嫁穆知翟,就是自己吃撑了!

宋妙华一时领会不了顾锦朝的意思。她说什么,不要顾澜嫁给穆知翟?

她有这么好心?

宋妙华冷冷地看着她,声音虽然低,却有种不甘的愤怒:“纪氏是自缢死的!她自己软弱,关我什么事!失去的这些…我…我还要拿回来的!”

锦朝靠近她,声音又轻又缓:“拿回来?姨娘想得太简单了。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和顾澜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你对母亲做的事,我千百倍还到你们身上。”

说完,她转身去了灵前,父亲现在不顶事,这还得靠她操持。

徐妈妈找回事处写了丧书,派了护院快马加鞭送完大兴的七方胡同,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

顾锦荣接了纪氏的丧书,又惊又悲得瘫软在地上。

子女在外,父母逝世,那是要奔丧的。

顾锦荣顾不得别的,和周先生请了假,换了丧服戴了丧冠,日行百里奔丧。要避开市邑喧繁之所,到家门口刚下了马脚都软了。大半天的路,他几个时辰就回来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门口白花花的一片,前来吊唁的人已经开始出入了。

李管事早等在门口,见到顾锦荣,连忙上前扶他进去。家里到处都是缟素,丫头都穿得素净,胸口缝了块麻布,顾锦荣茫然地抓着李管事问:“母亲怎么会死?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她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他惧怕得手都在抖,眼泪横流。

李管事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安慰他:“…您节哀,我带您去夫人的灵堂。”

顾锦朝已经跪在灵前烧了半天的纸,两个姨娘就跪在她身后。顾澜也来祭拜了,刚来就哭喊着扑在灵前,连遗容都没去看。顾锦朝却理都懒得理她。

顾德昭已经从纪氏的死中渐渐恢复过来,至少知道接待来吊唁的人了。却也没有理会哭灵的顾澜,他心里正恨着宋姨娘,便连顾澜都不想看了。

顾澜哭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就退到一边去跪着。心里暗自腹诽,她怎么没见着自己母亲,不是早就来了吗…正想着要不要去临烟榭看看,就听到门口一阵喧哗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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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大家恨我,前章1点自动发的。不求什么了,只求别骂我,(书评区我都不敢去看了)我也是心塞啊。明天还有三堂课包括有机化学,简直忙得焦头烂额,赶实验报告去了~~

第七十七章:清醒

顾澜抬头望去,是穿齐哀服的顾锦荣回来了。他一把挥开丫头的手,大步往正堂走来,顾澜连忙迎上去,拉住顾锦荣哽咽道:“荣哥儿…你可算是回来了!母亲她是昨夜…昨夜突然…”

锦荣浑身冰凉,语气满是不可置信:“二姐,母亲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怎么可能这么突然…我、我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顾澜轻声道:“是病的,你也知道母亲的病…”

顾锦朝却淡淡道:“顾澜,你给我闭嘴!”

顾澜梨花带雨地哭道:“长姐,我知道您不喜我,但这时候您也要体谅着母亲尸骨未寒…”

锦荣也不知道顾锦朝为何出言喝止顾澜,只是见顾澜哭得厉害,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长姐,都这个时候了,您也不要…”

锦朝闭上眼冷笑,母亲,您真该好好看看,这就是我嫡亲的弟弟!

她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顾锦荣道:“我喝止她,因为她胡乱说话。母亲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自缢而死!”她揪着顾锦荣的衣领一把扯他过来,说,“你给我好好看看!看仔细了!”

顾澜听了顾锦朝的话,脸色一白。这里没有她的人,根本没有人跟她说纪氏是怎么死的,她自己还猜测纪氏是病死的。过来又忙着哭灵,连遗容都没看!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诡异,母亲为什么不见了,纪氏怎么会自缢?

她心里突然十分的不安!

顾锦荣经上次的事,根本不敢反抗锦朝。他扑到了小殓床边,看着纪氏凄惨的死状,怔了好久,才忍不住悲从心起,叫了一声母亲,就抱着纪氏的尸首嚎啕大哭。

锦朝吩咐一旁的婆子把他拉开。遗体是不能沾上活人的泪水的。

顾锦荣被婆子拉开才恢复了些理智,抬袖擦了擦眼泪,立刻拉住了锦朝的衣袖咬牙切齿地问她:“长姐,究竟是谁害了母亲!您要告诉我…我要为母亲报仇!”

锦朝真不知自己应该哭还是笑。她喃喃地道:“报仇?那你自己就该死了。”

顾锦荣愣住了。

锦朝盯着他,冷冷地道:“你一直相信顾澜,就算是是我告诫你她居心叵测,你还是在相信她!就是你的信任害死了母亲!你写信给顾澜说了玉屏的事,宋姨娘就凭此找了玉屏过来,诬陷母亲杀了原来的云姨娘!母亲是受辱自尽啊!你说,这不怪你还能怪谁!”

顾锦荣不可置信:“这…我也不知道玉屏在哪儿,她们怎么能把她找来?”

锦朝慢慢吐出几个字:“李记糖炒栗子,你还记得吗?”

顾锦荣顿时面色苍白,他说到了这家栗子。是给顾澜通信的时候!

他僵硬的目光看向了顾澜,握紧了颤抖的手。

锦朝看他的样子已经有几分相信了,却还没有完,她继续低声道:“母亲病成这样,已经不能投缳了。便将腰带系到床头。又缠在脖子上,顺势一滚就…她死前不久,还嘱托了我照顾你…你这样的行径,我看母亲在天之灵看了也是心寒!”

顾锦荣听着锦朝的话,脑海里轰然一片。

云姨娘的死的时候他四五岁,已经开始记事了。他知道云姨娘死得有些蹊跷,下人们和他说都支支吾吾的。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是母亲杀了云姨娘。伺候他的玉屏,原先伺候过云姨娘…顾澜找了玉屏来,诬陷是母亲害了云姨娘?

原来是这样!母亲竟然是因他而死!

因为他说了玉屏的消息,让顾澜找了玉屏来诬陷母亲!

“长姐,真是如此?”顾锦荣拉着锦朝的衣袖,眼睛里蓄满泪水。

锦朝一点都不想碰到他。抓着他的手拿开,低低地道:“你不信吗?那就赶紧说我又诬陷了顾澜去,去父亲前面闹一闹,看看你二姐哭得多伤心,你不帮帮她吗?”

顾锦荣又是悲凉又是悔恨。望着长姐避开自己的手,他简直痛不欲生。

她不打算原谅自己了吗!

是他害死了母亲,都是他的错。如果他听了长姐的话,如果他不再相信顾澜,是不是母亲就不会死了?她竟然是被侮辱后自缢的…还死得这样凄惨!

顾澜听着惊慌无比,顾锦朝怎么把这些事知道得这么清楚!她怎么知道自己和顾锦荣通信的!

顾澜心乱如麻,见顾锦荣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慌了神,上前拉住顾锦荣道:“荣哥儿,你可要相信我啊!我待母亲一向好…怎么、怎么可能害她!”

顾锦荣冷冷地盯着顾澜,哑声说:“你害了我母亲。”

看着顾锦荣从来没有过的,似乎要啖肉饮血的凶狠目光,顾澜哭诉道:“我也是不明白母亲是怎么死的…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荣哥儿,我们可有多年的姐弟情分…”

顾锦荣咬着牙,一点都听不进去顾澜的话。

“你害了我母亲。”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一种庞大的愤怒和自责的情绪完全占据了他,他压抑得发抖,语气却还无比冷静,“顾澜,你借我害我母亲。她还病重着,你居然借我害她。”

顾澜后退了一步,她觉得顾锦荣似乎立刻就要扑上来打她,但是顾锦荣没有,他一直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十分可怖。她蠕动着苍白干燥的嘴唇说:“荣哥儿,你听姐姐说…”

他突然吼出来:“你算什么姐姐!给我闭嘴,我只有一个长姐!”

顾锦荣向来没有如此的雷霆之怒,锦朝跪在灵前烧纸,看到站在顾锦荣身后的几个婆子都被吓得瑟缩了一下。她心里叹了口气,侧过头,却看到顾锦荣满脸的泪水。

到底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悲伤?

顾澜离开了斜霄院。

她满心的惶恐,奔向了宋姨娘的临烟榭。

宋姨娘和她的丫头都被外面的婆子看起来,一个都不准出来…顾澜看了更是心惊肉跳,这些婆子可都是外院的,怎么过来看着母亲了。难怪没人过来和她说纪氏的事。

婆子倒是没有难为她,行了礼放她进去。

宋妙华正靠着大炕,目光茫然地望着面前放着的香炉。

残香幽幽,她面无表情地看着。

顾澜跨进了西次间,宋妙华从斜霄园回来刚梳洗过,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那脸却高高肿起,顾澜一眼就看到了。她忙走过去问:“姨娘,您的脸怎么了?巧薇呢,怎么不在这儿伺候您?”

宋姨娘抬头看还茫然不知的顾澜,突然觉得悲从心起,她成这样了,澜姐儿怎么办?

她喃喃地道:“巧薇、玉香她们,都被赶去外院厨房了,现在照顾我的是两个刚留头的丫头,在后面玩百索。”

顾澜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巧薇可是您的心腹,谁会罚她?”

宋姨娘看着窗扇外的草木,轻声道:“从此我就不主中馈了,甚至还不如杜姨娘和郭姨娘。我得日日在这里抄经书,也不能要太多人伺候…澜姐儿,你要好好照顾着自己。从此后你得靠自己了。”

顾澜听得都懵了,她忙上前坐在宋姨娘旁边,拉着她的手问:“您这是什么意思?父亲为什么要夺了您主中馈的权力…难不成是因为纪氏?我正想问您,您怎么不在灵前守着…”说到这里她又想起顾锦荣暴怒的样子,不觉有些后怕,“顾锦朝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她也和父亲说了,所以才…”

想到这个可能,顾澜面色大变!

难怪,她看着处处都觉得诡异!纪氏自缢,是因为他们的诋毁。父亲要是明白这里面有母亲的推波助澜,肯定不会轻饶了她们。何况母亲在纪氏的药膳里加大黄…父亲要是知道了,母亲哪里能讨着好!

宋妙华望着自己的女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哇的一下哭出来,抱着顾澜一句话都不说。

顾澜见母亲如此,心都冷透了。母亲如此绝望,那必然是最坏的一种猜测了。

宋妙华哭了一会儿才收住了,拉了顾澜咬牙说:“就算如此,我的澜姐儿也不能被顾锦朝欺压。你得记得,以后嫁一个顶好的人家当正妻,看以后谁还会在你面前为虎作伥!”

顾澜也哭了起来,母亲不能帮衬她,如今顾锦荣肯定是和她闹翻了。她一个人得有多艰难!

在宋姨娘这儿坐了一会儿,顾澜又强打起精神,这个时候她不能离开纪氏的灵前,到时候顾锦朝要是再给她扣一个不孝的帽子,那可才真有得她受了!

第七十八章:操持

徐妈妈傍晚的时候带着丧书到了大兴顾家。

二夫人见了徐妈妈之后,去找了太夫人。

太夫人正在罗汉床上,由婆子服侍着喝一盅天麻老鸭汤。

听了二夫人的话,她叹了口气:“当年老四闹着要娶她,不惜和我们决裂,如今她竟然已经逝了…是谁派了人来请你的?”

当年的纪家财力、声势远不如今日,又是个商贾人家,顾家世代,怎么可能同意和纪家的亲事。就是如今燕京没有人敢小觑纪家,他们这些人家也是不屑的。

二夫人恭敬答道:“是朝姐儿,说请我去主持丧事。”

太夫人问:“怎么会要你去,他们家不是有个太常寺少卿的嫡女做的姨娘吗?”

二夫人想了想才道:“儿媳估计,纪氏的死就和这姨娘有关,恐怕是不能起头了…”

太夫人沉思了许久,才说:“我不便前往,你去也好。去和老五、老五媳妇也说一声,让他们也去吊唁…都这么多年恩怨了,再怎么也要化解的。”

二夫人应是,去了五夫人的院子。五夫人听了之后,想了想,去书房里找顾五爷。

叶限正在顾五爷的书房里看他雕核桃,一把半尖小刀,顾五爷使得灵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