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爷问陈三爷:“三哥原来不是跟着大伯去过扬州,见识过扬州瘦马吗?”

陈二爷说:“他那个时候才九岁,懂得什么。”

陈三爷微微一笑不说话。

身在官场,接触的无非是这样一群人,哪里会不知道呢。

九岁时候的场景他还记得。贵官公子一到扬州关上,稍微透露出娶妾的意思,牙婆驵侩就围拥而至其门,心里各有一本册子,各家的姑娘什么样都记得。相瘦马由媒人领着看,或弹琴或绘画。要是来人相中了,就在姑娘发髻上插簪或笄,名为插带。选中一等才情的瘦马,要付一千到五百两娶走。这姑娘的亲生父母不过一二十两的卖身钱,别的都归教养姑娘的家庭,算作教习的费用。

这算是种人肉生意。穷苦人家的孩子生了好女孩,七八岁的时候就送去富贵的家庭寄养了。瘦马也分好几个等,一等的学风雅之事,二等的会管家算账,三等的挑绒洒线、针黹女红。还有学灶上烹调,油炸蒸酥。这种事屡见不鲜,也没有人管,在扬州很是繁盛。

“说起扬州,四弟前不久不是在扬州开了个纺纱厂?做得如何了。”陈二爷问。

陈四爷笑了笑:“现在织造局征收的税丝多,供役工匠服役重。各种纺纱厂都不好做…”

陈二爷看向陈三爷,觉得有些奇怪:“税丝可归你管,现在皇上还年幼,用得了多少岁造段匹?怎么会税务如此重?”

陈三爷喝了口茶润喉:“各处都不一样,我也不可能每处都去过问。况且织染局隶属工部,织造监督太监由吏部委派。虽然税丝也算是税收的一种,却和户部关系不大。”

说道这里陈三爷又顿了顿:“我倒是还有事和你商量…”

陈二爷看了陈四爷一眼:“老四,你先去看看母亲吧。我和三弟稍后就过来。”

陈四爷一笑:“可别说太久了,二嫂还等着呢。”陈二爷也点头微笑。陈四爷才慢慢离开西次间,出门之后脸上却是阴霾一片。陈家永远是陈二爷和陈三爷做主,就算他能为陈家挣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呢?说到这种话题的时候,二哥还是不希望他在场。

他也是两榜进士,不差陈彦章和陈彦允什么。陈彦允不让他做官,断他的前途就罢了。这个时候还要分彼此吗?他为陈家付出这么多算什么?

陈四爷冷冷一笑,背手朝四房的院子走去。

陈三爷和陈二爷促膝长谈至夜深,陈三爷先派人回来给顾锦朝说了一声。她自然就先睡下了。

炕火烧得热热的,她睡得很舒服。

陈三爷回来时也没有吵醒她,轻手轻脚地躺在她身边,闭着眼睛想问题。

兵部尚书赵寅池要致仕了。

古往今来,什么最重要?无外乎兵权。兵部有调兵权,而五军都督府有统兵权,张居廉掌握五军都督府,但是没有调兵权就什么都没有…赵寅池原先是老长兴候的部下,但他本人很正直,并不偏向哪方势力。这个继任兵部尚书的人很关键…甚至关键到张居廉的成败,如果他怀有二心的话。

他觉得被褥里太热了,不由睁开眼。

原来他冬天的时候别说烧炕了,连厚棉褥都不会盖。现在为了将就顾锦朝,自然不能这样。

他把身上的被子揭开,侧身看顾锦朝。渐渐的就这么睡了。

顾锦朝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陈三爷没盖被子,她吓了一跳。摸他的手臂,她手的温度高,自然觉得他的手臂冰冷。这人睡觉最是规矩了,怎么会不盖被褥?

难道是觉得火炕太热了,她原先听陈三爷说过,好像从来都不用火炕…

应该是要将就她吧。

顾锦朝把自己的被褥盖到他身上,却把陈三爷惊醒了。睡意朦胧之间把她抱到怀里,她倒很是暖和。陈三爷就抱得就更紧了一些,下巴也放到她颈窝里。顾锦朝觉得他压在自己身上有点重,却闻到他身上一贯的味道,还是忍住了把头埋进他怀里。

她再醒的时候陈三爷已经醒了,好像都看了她很久。

顾锦朝才从他怀里挣扎坐起:“三爷,昨晚…是不是睡火炕太热了?”

醒来时看到被褥在他身上,就知道顾锦朝醒过。陈三爷摇头:“没事。”

只是太热了,她又在自己怀里。身体忍不住有点亢奋…两人很久没有情事了。

他的手松开了些,低头亲她。

顾锦朝想避开他,他却又追上来,温热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上。

她抵触之间手摸到壁垒分明的胸膛,顿时脸都红起来。他的中衣都开了…

他下腹紧绷,觉得可能等不了了。缓慢而又不容抵抗地把她的手压到身侧,他整个人都翻身覆上来。

顾锦朝想提醒他起床,陈三爷却已经料到她要说什么,低声在她耳边说:“内阁无事。”

今天休息么…也该休息了,他前两次沐休都没有休息,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陈二爷刚回来,今天还要给陈老夫人请安…

他的手指已经挑开了她的中衣,隔着肚兜握住了胸前,又低头哑声和她说:“好像长大了…”

顾锦朝气得想推开他,他笑了笑,俯下头隔着衣物含住。

等到一次完,他退了出来。顾锦朝直喘气,两人都困在被窝里,顾锦朝又被笼罩在他身下,空间狭小又隐秘。彼此能感觉到细微的声音。他的身体又开始紧绷,但是想到顾锦朝有孕,还是没有继续。

槅扇外开始大雪纷飞,冬天真的来了。

第二百九十章:除夕

转眼就到了二十三,小年祭灶的时候。陈家的厨房里贴了灶王爷和灶王奶奶的神像,供奉了鲜果、醪糟和糖瓜。陈六爷也终于从宝相寺里被接回来,人都瘦了许多。

随后几天要回保定祭拜祖宗祠堂,顾锦朝就没有跟着陈三爷去,等到二十八的时候,才真的热闹起来。

府里的丫头、仆妇们都领了过年的新衣裳。顾锦朝府里刚分进来两个十二岁的丫头,其中一个正是从四川被卖到北直隶的拾叶。

顾锦朝到随侍处挑丫头的时候,长得好看的,或者手脚伶俐的都排在她前面。拾叶还叫二丫,蹲在一边擦柜子,满手都是冻疮。顾锦朝一下子就把她认出来了,前世拾叶是后来被送来伺候她的,这世她还在随侍处被婆子使唤,梳着两个小包头,面黄肌瘦的。

跟着她的婆子道:“那丫头手脚麻利点,没看到这儿三夫人来了!”

二丫头也不敢抬,吓得请了个安,连忙收拾了麻布,吃力地端起木盆出去。

顾锦朝注意到她穿的棉布鞋磨损得太厉害,大脚趾处破了个洞。

前世主仆三人相依为命,最后她也算是陪自己死在那里了。

顾锦朝点了站在她身前,眉眼有几分沉稳的小丫头。被三夫人点中她自然高兴,却很快压制住了。顾锦朝又点了点走到门口的二丫:“那个也留下吧,一会儿一起送过来。”

二丫回过头,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众人围拥着夫人出门了,教养的婆子走过来,打量了她几眼,不由嘀咕:“这是怎么入三夫人的眼的…”不管怎么说,能被三夫人选上都是荣耀,就算去三房当个最末等的丫头也好,至于大丫头则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

二丫很快和另一个被点中的小丫头收拾了东西一起过来了,随侍处的人看着这小丫头一飞冲天,都很惊讶。二丫也很惊讶,她来得的时候看过一次挑丫头,听说是四房的尤姨娘,气势大得很,挑了两个最伶俐的。像她这样的那是看都不会看…

二丫忐忑不安地来了三房,被夫人赐了个名字拾叶,另一个小丫头则赐了拾秋。

青蒲成亲的时候,锦朝房里几个丫头都去送了,各房夫人都派人带了添箱钱去,她嫁得很风光,可惜顾锦朝不能去看。来了两个丫头,才填补了用人的空缺。

顾锦朝暂时还不打算提拔拾叶。拾叶做事冲撞,不适合做贴身伺候的。不过让她离开随侍处,到木樨堂来过更舒坦的日子,还是可以的。

腊月二十八,贴春联、窗花的时候。

顾锦朝陪着陈曦剪窗花玩,陈玄越要去贴,显得比平时更高兴。

陈三爷在屋子里看着,锦朝在院子里陪他们贴窗花,都穿得跟球一样。屋外的腊梅刚开不久,又折了梅花枝插在梅瓶里,放在多宝阁上。

陈三爷笑了笑,锦朝和孩子玩的还不错。他又低头看书。

书房里,陈曦却和顾锦朝嘀咕了起来,顾锦朝点点头支持她:“…可以,你拿上毛笔!”

陈曦握着毛笔就有点迟疑了,过了会儿才拿着红纸和毛笔去找陈三爷,顾锦朝则端了砚台跟在她身后。陈三爷抬起头,看到顾锦朝和陈曦站在他面前,一副有事要求的样子。

“怎么了?”他轻轻地问。

顾锦朝看陈曦不说话,就说:“三爷,求个墨宝。”

陈三爷才看到红纸…原来是要他帮她们写春联!

“拿过来吧。”他放下书接过毛笔,在炕桌上铺开红纸,蘸了磨好的墨游龙走凤地写起来。

陈曦看父亲的眼神多了些崇拜,等到拿着春联走出去了,才小声和顾锦朝说起话来。

陈三爷在后面听着她夸自己,摇摇头,嘴角也露出丝笑容。

贴完春联,已经快晌午了。两个孩子才回去。

顾锦朝走进来,陈三爷捧着她的手帮她先暖暖。问她:“玩得开心吗?”

丫头拿了手炉过来,顾锦朝就抽出手去抱手炉了。她陪孩子玩,是喜欢这两个孩子。又不是真的觉得好玩,陈三爷问她这话怎么像问孩子一样。顾锦朝只能勉强点点头。

陈三爷觉得她可爱得很,把她抱过去坐在自己腿上。顾锦朝一愣,他的手臂环过来,又拿起自己的书。也没有干什么,就是抱着她一起看书。

窗外又开始下雪,天色都有点阴沉了。

顾锦朝有些担忧,她种的腊梅并不十分耐寒,像这种极寒的天气,恐怕开不出花了。一会儿还要去给陈老夫人请安,恐怕连路都走不了…

果然一会儿陈老夫人就传话过来,说今天不用请安了。

结果她被陈三爷抱着看了一下午的书,腰背酸软。直到要吃晚饭的时候才放开她。

顾锦朝不动声色地远离他,陈三爷也没有在意。吃了晚饭,顾锦朝去自己的书房继续练篆书,现在已经写得有点样子了。写了给陈三爷看,陈三爷也觉得她进步明显。

“你要怎么奖励我?”他手指翻过几页纸,问她。

顾锦朝反问他:“什么奖励?”

“我教你练字,总不能白教吧。”陈三爷跟她解释说,“总是得有报酬。”

这也要报酬?丈夫教妻子那不是天经地义的。

顾锦朝苦笑:“好吧,您想要什么。”

陈三爷想了一会儿说:“暂时还没想好,不过你先过来。”他招招手,顾锦朝只能走过去,果然又被他抱到怀里。顾锦朝觉得自己有点吃亏,咬咬牙说:“三爷,咱们先说好了,只能有一个报酬。”

“嗯。”他应了一声。“你又能给多少?”

烛火跳动,西次间一时沉寂。不过陈三爷很快就有了想法,顾锦朝好奇问他:“是什么?”

陈三爷说:“嗯,晚上告诉你。”

…这不就是晚上么?

第二天顾锦朝终于明白了那个报酬是什么,她觉得这个人更衣冠禽兽了。怎么还会有那种姿势!

…腊月三十这天,顾锦朝起得很早。和陈三爷一起去给陈老夫人请安。

孩子们都穿得很喜庆,里面热热闹闹的。

陈三爷和陈二爷说话去了,顾锦朝和俞晚雪商量三房封红的事,每年过年都要给仆妇一定的封红,先把数额给她说好,她才好比照着自己私下赏下人。

正说着话,陈玄然等人来请安了。

陈老夫人拉着陈玄然说话:“…和你几个弟弟去哪儿了,这时候才来!”

陈玄然说:“路上和七弟叙旧,他中探花郎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及回来,现在给他补个道贺。”

陈玄青背手站在他身后,只是笑笑。

陈玄让却坐不住,撺掇陈玄然:“大哥,你也一年没回来了。考考咱们探花郎的才情吧。”

陈玄安有些好奇:“二哥,这怎么考?”

陈玄然很快让陈昭拿了她的小鼓过来,说:“击鼓传花,接花的人做诗一首,需得是骈文。做不出来…”几个兄弟常带着陈玄青干坏事,一般的惩罚都是罚酒,不过今天在家里…陈玄然顿了顿说,“就罚抄佛经吧!”也对祖母的胃口。

陈老夫人笑笑,也随着年轻人玩。陈玄青有点无奈,兄弟几个这么玩的时候,陈玄然总是会整他。

果然,花传到他手上时鼓声刚好停下来。陈玄然笑说:“咱们探花郎是新婚,就以七弟妹做骈文吧!”

俞晚雪有些不好意思,顾锦朝也觉得有些不好,正想说要不然换个题目。不过陈老夫人并不介意:“无事,玄青你做便是!”

俞晚雪脸颊微红,几个表嫂都笑着向她示意。

陈玄青却迟迟没有出文,陈玄然是知道陈玄青的才情的,他做骈文肯定是信手拈来。不知道这多读了一年书,有没有更精进些。

见他迟迟不说话,陈玄风也打趣他:“探花郎,做不出来可要抄佛经了!”

陈玄青却面容平静,过了会儿才低垂着眼道:“我做不出来,愿意罚抄佛经。”

陈玄然一愣,一时间西次间里气氛冷凝。俞晚雪也脸色一白,陈玄青七步成诗的故事是众人皆知的,她自然也知道…以她为材,为什么做不出来?

还是陈玄然打圆场:“看来七弟还真是不进则退了,罚抄佛经可不够,一会儿得陪我喝酒!”

陈玄青抬起头,笑着应好。

陈三爷过来了,看到陈玄青也在,面容不觉一冷。

除了陈老夫人外的众人都站起来给他行礼,他颔首。走过来跟顾锦朝说:“这在说什么,老远都听得到笑声…”

顾锦朝也为俞晚雪觉得尴尬,只是道:“击鼓传花。”

陈三爷坐到她身边陪她看了会儿,剩下的就没什么可看的了。他也一整天都陪着她。

晚上陪陈老夫人守岁,陈玄风带着陈玄玉几人去放爆竹,热闹得很。等过了子时,大家才陆续离开。顾锦朝陪陈老夫人多聊了一会儿,有些昏昏欲睡,等陈老夫人也去休息了,靠着陈三爷的肩小憩。

除了爆竹的声音,四周都很安静。

顾锦朝突然轻声和他说话:“三爷,你是不是怀疑我…”

她喝了点米酒,上头了。

陈三爷摸了摸她的头,不语。她心里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

过了会儿,他才把她抱起来,两人回木樨堂去。

凉亭里陈玄然还在和陈玄青饮酒。

第二百九十一章:打算

初一陈家热闹了一天,初二就该回门了。

虽然现在和冯氏、二房的关系比较僵,顾锦朝还是要回大兴去的,毕竟四房还在顾家里。

她和陈三爷说了这事,陈三爷略想片刻就应允了,陪她回了大兴。

顾锦朝选了一些礼品药材的东西带上,傍晚的时候马车到了大兴。

徐氏正在影壁等着迎接她,看到陈三爷也从马车上下来,有些惊讶。他穿着平常,但是气度不凡。徐氏拿不准是该怎么个行礼法,陈三爷已经微笑着向她轻一点头。

顾德昭看到女儿女婿却很高兴,请他们去花厅小坐。

看到父亲鬓边都有几丝雪白了,顾锦朝一时有些感概,父亲也要四十了。

徐静宜一路上跟她说:“…顾二爷贬官后做了东安县县令,等过了年就要走马上任了。你祖母因为这事动了气,现在身体不好了。一会儿我再领你去看她。”

顾锦朝想起那封信,又问她:“我收到信说是顾澜死了。觉得实在有些蹊跷,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静宜笑了笑:“谁知道呢!你父亲还想去看看的,但是你祖母不让他去…”

听到徐静宜这么说,顾锦朝想了想就明白过来。

既然冯氏不让父亲去看,这事应该和顾怜有关系。顾怜想除去顾澜不是一两日了,不管那东西是不是她动的手脚,总是要找个机会把人弄死的。顾澜死得这么突兀,可能和顾怜有关系…

“弄死就算了,顾怜又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丫头开脸了。你原来也常见到,便是那个兰芝…”徐静宜以绣帕掩口,小声跟她说。

顾锦朝听到是兰芝,微微一怔。然后笑起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最后还是兰芝要和她争。

“澜姐儿刚死的时候,你父亲也痛苦了几日。顾怜回来说尸体扔到乱风岗了,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来。你父亲就生气了,把你祖母都吓着了…”徐静宜叹了一声,“看到你们才好些。”

“总是他膝下长大的,澜姐儿再怎么过分,父亲心里也会记挂她。”顾锦朝叹息道。

顾德昭正和陈三爷谈论浙江税银的事,这事闹得比较大,现在议论得沸沸扬扬的。

陈三爷也应和着岳父的问题,跟他说:“倒也不是布政使贪墨,嘉兴的知府瞒而不报…”

顾锦朝和徐静宜从后面赶来,顾德昭就笑着问自己女儿:“朝姐儿,和你母亲说什么呢?”

顾锦朝回道:“…正说祖母的病呢。”

顾德昭点点头,招了徐静宜过去要跟她说什么。陈三爷看她脸色淡淡的,就问:“怎么了?”

这算是顾家的家事了,顾锦朝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就轻轻道:“…顾澜没了。”

陈三爷表情很平静,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是你庶妹吧,怎么突然就没了?”

顾锦朝苦笑着摇头,她和顾澜的恩怨太多了。

人都已经没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思。

随后陈三爷和顾德昭去了前院书房,顾锦朝则随着徐静宜去东跨院。

虽然是新春,但因为顾家刚经历一场浩劫,也没看出什么喜色。只有庑廊下吊了红绉纱的灯笼,丫头婆子也不见得穿得喜庆。素面的比甲,水青色的夹袄,说话声音很轻。

冯氏现在身体不好了,就不怎么下床。几个儿媳轮流伺候她,今天正好轮上周氏。

她躺在罗汉床上,原先的一头黑发白了不少,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旁边支了张小床方便伺候她。

两人看到顾锦朝都难免尴尬。

顾锦朝平静地行礼,丫头给她搬了杌子来坐。

冯氏握着她的手直打哆嗦,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下来。嘴唇蠕动着说:“澜姐儿没了。”

顾锦朝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冯氏看着顾锦朝梳得光滑的发髻,发髻上赤金嵌红宝石的金满冠,还有她脸上淡淡的神情。既不嫌恶,也不同情。她突然闭上眼道:“朝姐儿,你该得意了吧…现在二房永远比不过四房。害过你的人没有好下场。你二伯只能去当一个区区知县,你却能享受荣华富贵…”

她说话已经有点吃力了,却死死盯着顾锦朝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