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午饭,我对属下说要四处走走,让他们不要跟着。就拿上早就准备好的小包袱远离人群,在田地边找到一个龙王庙,换上了托仙儿弄来的粗布棉裙。在脸上胡乱抹了些煤灰,现在这样子应该很像个村姑吧。

把原来的衣服塞进龙王神像后,我把包袱系成个斜肩背包的样子背上,出发。

我都盘算好了,“舒靖容”丢失的这段时间,听雪楼找她一定找的很紧,要是四处乱逛的话,被逮到几率也就大一些,还不如找个地方窝着先避避风头,等形势缓和了,再出来玩。

去什么地方避呢?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还有比我可爱的小城登封更好的地方吗?

另外找个管我食宿的地方也很重要,既然从听雪楼里跑了出来,我如果用他们的银票物件换钱,那不等于自暴行踪吗?所以我只带了些干粮换洗衣服,再加上血薇——如果不带这把烂剑的话,我不知道它会在背地里把我骂成什么样子,而且如果那天在睡梦中,舒靖容又回来的话,没有血薇在手,她肯定也很不高兴吧。

悠悠哉哉的上路,半途还很好运气的搭到了一辆去东金店送货的牛车,和赶车的老乡聊得天花乱坠,这一下午就过去了。从东金店到登封县城的路,我妈说她年轻的时候曾走过,也就是两三个小时,但是我走的腿都快断了,才勉强在关城门前走到了县城。

没心思比较这年代的登封县城和老辈子传说中解放前的登封城有什么区别,问过路边的老乡,直奔城里唯一的酒楼嵩阳酒楼,猛吃了一顿,然后拒不付款。

果然很顺利的被气急败坏的掌柜留下做小工抵饭钱。

晚上躺在伙房油腻腻的地板上,闻着身旁葱姜刺鼻的味道,血薇早就在一边小声抱怨这地方太臭了,我的心情却慢慢好了起来。这里当然不比绯衣楼里松软的被褥,但是我却住的心安理得,最起码在这里,我是谢楼南,不再被当作“舒靖容”,至于物质方面的东西嘛,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就不信有着21世纪头脑的我会找不到饭吃。

翻了个身,正好从门板的缝隙里看到了月色下的太室山,因为没有楼房的遮掩,山脊的轮廓在藏青色的夜幕下分外分明,比我在家里阳台上看到的还要漂亮,有种辽阔的深远。

想一想现在我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却偏偏要睡在硬地板上,有点搞笑。暗暗的伸出手去,让月光洒满手背,希望我的世界一切都好,时光不要流动,等着我回去,要不然我凭空失踪了,我妈该多着急。

出逃后的第一晚,一夜无话。

在酒楼这几天过得都挺快的,白天被掌柜的指使的团团转,晚上总是睡得跟死猪一样。几天下来,和酒楼里的小二厨子师傅也熟了起来,彼此相处都很愉快。他们听我是本地口音,我又向他们胡编乱造了一通悲惨身世,所以对我都挺照顾的。

不过“靖姑娘”的失踪对听雪楼造成了什么影响我就不知道了,虽然在端茶送菜的时候,我也注意探听着有关这方面的消息,但始终没听出什么来。

这天过了中午的饭市,我们一群人都围在厨房吃饭,掌柜的王先生突然在前厅喊:“来客了,赶紧出来招呼。”

什么人,这时候来用餐,真是麻烦。我扫了一眼,和我一样在前厅跑堂的小吴和袁大头都还在抱着烧饼啃,就放下手里的碗,跑了出去。

来客是位青年公子,一袭青衫,手边还放着一只碧青的萧管。我走过去点头微笑:“客官要吃些什么?”

他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我:“怎么?酒楼里有用女人做跑堂的吗?”

性别歧视不是?掌柜的连忙过来圆场:“这是亲戚家的女孩儿,没活路了,就来帮帮忙,客官要是不喜欢,我去叫别人。”

“那倒不必了,只是问问,亲戚家的女孩儿?”又淡看了我两眼:“捡你们拿手的小菜上几个吧,酒打两角,要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脸上的表情很奇怪,说阴阴阳阳的罢,又不准确。

“好,记下了。”我应下,又向他推荐:“这时令,本地正是吃盐水毛豆的时候,还有新腌的芥片,清爽顺口,吃多了油腻的东西,来点这个,很舒服的,客官要吗?”

他瞥了我一眼:“女人真是多话。”

什么人?看你是个客人,好心好意的给你推荐,说话还阴阳怪气的,昨天夜里给老婆罚跪搓衣板了吗?不过他毕竟是客人,我冲他假笑:“原来客官不喜欢女跑堂的,那为什么不到前面少林寺去吃点素斋啊,绝对没女的,还不要钱。就是远了点,十几里山路呢,不知道天黑前到不到得了,这一路上也再没别的客栈酒楼了,真是麻烦,怎么样?客官?”

他低头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原来贵店做的是独家买卖,那么毛豆芥片,都要一些吧。”

我满意的答应了,转身进去告诉老高师傅菜单,到了后厨才想起来,那家伙刚刚低头的时候怎么那么像在忍着笑。真是变态,不管他。

酒菜很快就准备好了,我刚把酒壶酒杯端到桌上放好,眼前的桌子就突然从中裂开,跟着眼前就是疾如暴雨般的条条青光。

这么快就撞到人打架了?太刺激了,刚刚那几招好快啊,可以放个慢动作给仔细看看吗?正兴奋着,听到耳边一声轻喝:“退下。”接着我就给一带一转的摔到了地上。

来到武侠世界后第一次亲眼目睹的打斗啊,怎么能错过。一摔到地上,我就马上爬起来看,却只看到那位青衣客人脚下踩着一个黑衣剑士,剑士手中的长剑早就脱手,钉在不远处的桌角上,闪着诡异的青光,以常识来看,是喂了毒的。

那个变态的家伙,举手投足就把敌人收拾了,好厉害啊,他在我眼中的形象顿时就高大了起来,要不要扑上去拜师呢?

“这点程度,就想杀我,回去告诉你主子,总是这么大意,会送命的。”那家伙冷笑着,抬腿把脚下的黑衣剑士踢出了窗外,也难为他能掌握好平衡,那么长一个人,居然平平的踢了出去,也没碰到窗框。怎么做到的,我不由得爬起来跟着比划。

“看这样子是没摔到了?”那家伙回头看着我道,眼里有着再也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瞪了他一眼:“是,托客官的福,没摔到。不过让客官的朋友弄坏的桌凳,客官要赔吧。哎,还有,”跑过去小心的捏住那柄喂了毒的剑的剑柄,把它拔下来,扔到门外:“这张桌子也不能用了,照价赔偿。”

“赔偿?我是赔不起了,不过刚刚我那位‘朋友’是听雪楼的,他们财大气粗,应该赔得起,”那家伙皮笑肉不笑的说:“姑娘可听说过洛阳听雪楼?江湖上无人不晓的。”

为什么特意说听雪楼?这家伙认识我,不是,认识舒靖容的吗?我愣愣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 6 章

为什么特意说听雪楼?这家伙认识我,不是,认识舒靖容的吗?我愣愣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刚才被吓得钻到桌子底下的掌柜这时连忙跑过来拉住我:“客官息怒,小谢她不懂事,这些钱不用客官赔的,客官请走好,走好。”这小老头,平时凶的厉害,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挺护着我的嘛。

“原来叫小谢。”那家伙点头。

“是姓谢。”我白他一眼。

那家伙也不搭话,看了看窗外,忽然说:“听雪楼的追兵马上就要到了,如果他们问我往什么地方去了,就照实告诉他们,免受连累。”

说笑话,我又不是英雄王二小,你也不是向阳队长,为什么别人来问,我要不说?

大约是看到了我不屑的眼神,那家伙的眼中又有了一丝笑意,道:“不过,这次带人来追捕我的正是她,不知道她看到了你,会做何想。”说完转身要走。

我连忙抓住他的衣袖:“你说带人来抓你的是谁?”

“听雪楼的靖姑娘,怎么,你认识她吗?那个…谢姑娘?”

什么认识不认识,我不就是嘛,啊,不是,是我顶着的这个躯壳是舒靖容的。真出鬼了,“靖姑娘”我不是跑出来了吗?哪里又来了一个“靖姑娘”?难道说是流落到这个躯壳之外的舒靖容的魂魄附在别的身体里又回来了?那么让她看到我,我不就死定了?她肯定要想办法夺回自己的身体的,怎么个夺法?咔嚓了我?

想到这里,我把那家伙抓得更牢:“我跟你走,你等我,我去收拾行李。”一面冲尚自发愣的老王掌柜鞠躬,一面跑到厨房胡乱打起包裹。

王掌柜,对不住了,虽然还没还完饭钱,但是为了我宝贵的生命,我要跑了,你也不希望看到我香消玉陨对不对?

蒙了脸一步三回头的走在路上,那家伙打量着我背上的狭长包裹——里面装着嘴碎的血薇,有些好笑的问:“你的包袱里装的是什么?逃命了还要带上?”

“那个啊…我的宠物,最喜欢说废话,婆婆妈妈,呵呵。”我仔细的过滤着每一个行人,希望其中没有听雪楼的人,随口答道,草木皆兵的感觉真是不好。

“不用看了,他们还在十里以外。”那家伙忽然说。

“谁看了,我在街边的风景,风景,懂不懂?”我有些尴尬的收回目光,瞪了他一眼,跟女孩子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

他忽然转过眼去,叹了口气:“真是像啊,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不是相像,本来就是好不好?我清咳了一声:“那个谁,虽说他们还在十里以外,但是照咱们这走法,迟早会让他们追上,话说回来,你准备跑到什么地方去啊?”

“我说过我要跑了吗?我只是要找个开阔的地方,免得伤及无辜。”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眼睛暗了暗:“我也有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你不早说,早知道我就自己跑了。”我真想踢他一脚,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现在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的话,被听雪楼的人抓到的概率也不小,说不定跟着这个白痴还安全一些,如果他能打赢舒靖容的话。

“说来,你为什么这么惧怕听雪楼的人?”他好奇的问。

“我是乡下人嘛,没见识,听到江湖里的帮派仇杀啊就害怕,哈哈。”我随口搪塞他。

“我也是江湖中人,难道你就不怕我吗?”

“我看大哥你面善,是个好人嘛。”小拍一下他的马屁,待会儿打起来也好多照顾我点。

说着话,我们已经走到了城外的一片荒地中,这片什么都没种的荒地说起来还有个故事,说是很久以前有一对兄妹,喜欢养鸡。后来这家姐姐被地主霸占,弟弟和鸡们也流落在外,不见了。后来姐姐含羞自尽,地主的庄园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片荒地,地主家的人也全都不见了,从此之后,每个路过这里的人都能听到荒地中传出“唧唧”的鸡叫,那是化为了鬼魂的姐姐养的鸡在叫。看吧,这就是万恶的旧社会,我现在就在旧社会里呢,还是不知道旧到那个年代的旧社会。

这荒地在我小时候就被并到市区内,建了一个大菜市场,就叫鸡鸣街菜市场,所以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什么鸡叫。

我侧耳注意听,也没听到所谓的鸡叫,看来传说都是骗人的。

我身边那家伙却站住了脚步:“他们到了。”

“咦,你不是说十里以外吗?”我连忙四下看,果然看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绯红色的身影,脸上蒙着层轻红的面纱,迎风而立,俏丽的身影在这微现秋意的荒野中,显得分外凄艳,那道绯红,也仿佛撕裂了漠漠秋景的惊鸿,让人不敢逼视。

舒靖容果然就是该这样的,这样震撼的形象才是舒靖容嘛,真是惊艳啊,我在这里感叹,发现身边的这家伙的神态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的身子忽然绷紧了,垂在身侧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舒靖容冷冷的开了口:“秋护玉,私闯了总楼,你还想走吗?”

秋护玉?雷楚云?那个暗恋舒靖容,毁了自己容的狠角色?

我身边这家伙,是雷楚云?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你不是她,阿靖在哪里?”

“秋护玉,咳咳…你叫她阿靖啊。”咳嗽声中,绯衣女子身后的一顶软轿轿帘掀开,绯衣女子恭敬的低头退下,一个白衣人缓缓走了出来。

萧忆情?他怎么也跑来了?这么快就再见了,也太离谱了吧,这是谁的编剧,这么烂。

第 7 章

“秋护玉,咳咳…你叫她阿靖啊。”咳嗽声中,绯衣女子身后的一顶软轿轿帘掀开,绯衣女子恭敬的低头退下,一个白衣人缓缓走了出来。

萧忆情?他怎么也跑来了?这么快就再见了?

雷楚云不大买他的账,接着问:“我问你她在哪里,前几天说是突染恶疾,自出征拜月教的途中退了回去,现在又不见人…”

“事到如今…咳咳…秋老大,你就不用再演戏了吧。”旷野风大,萧忆情一直在不停的咳嗽,他转头看向我:“咳咳,阿靖,我知道自叶风砂和石明烟的事后,你一直很想杀我,我也一直在等…咳咳…可是你为什么要借用秋护玉的力量,难道说你对自己的力量没有信心吗?”

我结结巴巴的指着自己:“你…说我?”单是叶姑娘和石明烟这两个名字已经让我的脑子短路了,叶风砂?石明烟?《荒原雪》的故事设定不是在拜月教之战之后吗?到石明烟那里更是GAME OVER了,怎么全乱了?

“阿靖?”站在我旁边的雷楚云也一声惊呼,转头瞪大了眼睛看我。

“不是,我不是…我不记得了,”对嘛,装失忆,我真是天才:“我不认识你,什么听雪楼阿靖,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笑得再灿烂一些,现在我看起来应该很人畜无害的吧。

雷楚云却突然说:“阿靖,萧楼主说的对,事到如今,你就不用再遮掩了。”说着拉起我的手,长笑一声:“萧忆情,就容你再活几天,你的命,我们下次来取。”

这家伙跑起来速度还真快,他那句话还只说了一半,我们就已经从听雪楼弟子包围的间隙冲了出来。我给他拖的脚不点地,跌跌撞撞的跑出了50米左右才来得及回头看身后的情景,听雪楼的一干弟子都站着没动,大约是等着听萧忆情的命令,萧忆情却一直咳的弯着腰。

跑到一片小树林中,我已经气喘吁吁眼冒金星了,停下来甩开雷楚云的手:“我不是舒靖容。”

“我知道。”那家伙居然回答的出乎意料的干脆。

“知道你还…你知不知道萧忆情误会舒靖容联合你要杀他,”我现在手里如果有个板砖,一定拿来拍他:“快跟我回去解释清楚。”

“要解释吗?”他说话凉凉的:“萧忆情如果知道你不是舒靖容的话,会不会杀了你呢?况且他误会又怎么样?伤心难过的是他,又不是你。”

这人,说话不能留点口德:“我说过我害怕他咔嚓…咔嚓了我吗?唉,你是故意拉我跑的吧,为得就是让萧忆情误会,做人不能这样的,我们快回去吧,要不待会儿人走了。”

“因为不想让他伤心,宁愿冒着被杀的危险?”他依然不抬步,戏谑着:“你宁愿为他而死吗?”

“白痴,这么恶心的话,你怎么联想的,”我都走出两步远了,又折回来瞪他:“那是姑娘我善良正直好不好,你思维模式还真奇怪啊,你妈怎么教你的,教成这样了。”

“我也想让母亲多教我些时日,你该知道,她被萧忆情和…她杀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以前一直觉得他的表情奇怪,现在才知道那是人皮面具。

气氛一下子很僵,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有讪笑着:“那个,那好吧,咱们不管萧忆情误会不误会了?”

他点点头,我只好顺着说下去:“这样,现在咱们去哪里?这小树林也不安全,万一那些人追来,咱们还是快走吧。”

“适才还说要回去解释,怎么现在又想快跑了?”那家伙悠然接道。

“啰嗦个没完?快走。”我白他一眼,辨别了一下方向,朝太室山麓的山坳走去,如果正常世界的常识在这里还管点用的话,山坳里应该是法王寺,不能回城,去别处又太远的话,法王寺里还是可以借宿一晚的,没有交通工具真是麻烦啊。

那家伙跟在我后面,却突然叹了口气:“为他死,她是肯的,看来你真的不是她。”

“切,早说了不是。”我懒得理他,顺手从路旁的杂草丛中揪下一簇野菊,黄黄的小花,娇嫩的招展在午后的阳光里,心马上就给那样的明黄填满了,暖洋洋的,是啊,他们的悲喜离合,关我这个局外人什么事呢?还是保住小命要紧吧。

也许是雷楚云有个比较光明的童年和少年,和他相处起来,感觉不到杀手组织老大该有的那种压抑。下午和他到了法王寺,逛了逛寺庙,到寺后的山泉那里喝了水,然后就和寺内的法师们聊天。

虽然紧邻少林寺,但法王寺没有武僧,也就无所谓武林纷扰,法师们都是一些很有意思的人,和他们聊些各地风俗,逸闻趣事,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开饭的钟声敲响的时候,落日正把半个天空都染成了嫣红的,通红的云朵就飘在层层叠翠的山头上,仰起脸了去看,会觉得色彩简直浓艳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却偏偏会让你梗着脖子一直看下去。

在登封城内,夕阳是在正西的少室山后落下的,阳光因为山体的阻隔,反倒折射出美丽的色彩,因此在登封,看火烧云的机会也就特别多。想起来有次到操场看他们踢球,视野很开阔,太阳正好挂在少室山尖,色彩跟造型都酷似83版射雕片头那个太阳,让我感叹了好久。

走走停停的跟在僧人身后去吃饭,走在我身傍的雷楚云忽然笑着说:“喜欢看火烧云?”

“这问题没意义,你该问,喜欢漂亮东西?”我揉揉发酸的脖子,瞟他:“不能随时享受美景的人很可怜的。”

屁颠屁颠去吃饭,食物总能让人确切的感觉到生活是如此美好。

饭后再乘着清凉的山风院子里坐会儿,大概就要睡了,这混乱的一天,还是快点结束吧。

第 8 章

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蛐蛐和老鸹叫,我早早的拍拍屁股回房睡觉,雷楚云却依旧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没有睡的意思,也不说话。因为自己是杀手之王,在装酷吗?不管他。

回到房间里刚把在包裹里窝了一天的血薇解放出来,它就叫嚣起来:“丢人,丢人,我主人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心烦,要睡了啊,自言自语去吧。”我顺手把它塞进被褥下:“想想以前你说话没有人听得到的悲惨日子吧,还嫌我丢人。”

血薇在褥子下呜呜咽咽不知道又在嘀咕什么,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个世界真是麻烦,没有电脑电视电棒管,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人人都早早上床睡觉。我也算半个夜间动物,在现实世界的时候,不到12点往后就睡不着,到这里后,虽说改了不少,太早入睡也还是有点困难。

想了想,从褥子下把血薇拿出来:“先说好了,不是跟你吵架的,我睡不着,你讲些故事吧。”

血薇还有些余怒未消:“胆敢把我塞到那么臭的褥子下面,你…”

“得了吧,你有鼻子,闻得到香臭?都说了不是跟你吵架的,给我讲些故事吧,讲讲你的第一任主人,舒靖容不是你的第26任主人吗?前面还有很多的。”

“你怎么知道主人是我的第26任主人…”血薇明显的有些吃惊:“你到底是什么人。”

苯,月JJ说的呗。我得意地笑:“怎么样?刮目相看吧,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连N多年后的事情都知道,转念一想,这个世界好像远在我到来之前就乱了套,石明烟都出来了,萧忆情和舒靖容还没死,N多年之后会乱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难道上天派我来就是要我拨正这段…故事历史…小说历史…异世界历史…好像都不太准确…想太多了,打住。

不管怎么说,血薇好像有点被我镇住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那好吧…我给你讲一讲我第一任主人的故事,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声音明显兴奋起来了,倾诉欲望强烈的可怜家伙,想一想这家伙自打出生,不是…出炉一来就没什么人可以交流真是同情它。

“…那个时候,真是个好时候啊,那时候江湖还很柔情,绿柳荫里,漂亮的姑娘往来穿梭,歌坊间满是充满少年意气的白衣少年,那时候洛阳城的茶肆酒楼里,常常有说书先生把江湖中发生的事编成故事天天演说,听的人只要花上一个铜板,就可以点一段自己喜欢听的故事,我主人曾带着我到过那种茶肆,正好听到说书先生在讲主人的往事,主人听的就像初次听到评书的孩子一样认真。后来他一连一个月每天都去那家茶肆听那个说话喜欢喷吐沫的说书先生讲他年少时的故事,一直到说书先生换了新近流行的红衣刀客的故事之后才不再去。

“其实说书先生嘴里关于主人的那个故事,早就被改编的面目全非了,我知道,主人是在怀念那个热血的少年…话说回来,那个年代,真是好,你知道吗?那个的刀剑都还愿意互相说话,我就曾和一个名叫小媚的峨嵋刺很聊得来,小媚的主人也差点成了我主人的妻子,可惜啊…哦,对了,那时候小店里自家酿的烧酒只卖3个铜板一碗,现在要卖6个铜板,还有胭脂,从大食运来的上等胭脂也只卖1两银子,现在假货也要卖3两,真没天理,蔬菜最离谱,那时候新鲜白菜也还1个铜板一颗,现在都卖到1个半铜板了…”

…这是“第一个主人的故事”吗?看来舒靖容听不到血薇说话,真是好运气,我实在不明白一把剑为什么要关注白菜的价格,亏它还记了那么多年…不过在血薇那听不出有什么逻辑联系的胡扯中,我也渐渐昏昏欲睡起来。

半睡半醒的时候,血薇滔滔不绝的怀旧故事里插入了一个声音:“靖姑娘,靖姑娘?”

沙沙的女声还蛮好听,我翻了个身继续睡。

“靖姑娘,”似乎是有些无奈,那个声音大了起来:“属下红尘,来请靖姑娘回楼。”

“找错人了,隔壁,隔壁。”好不容易睡着的,真吵,我拉拉被子想蒙住头,一想不对,翻身坐了起来,屋内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以看到有个纤细的人影站在床前。

人影见我坐起来了,重复刚刚的话:“属下红尘,来请靖姑娘回楼。”又补上一句:“楼主就在门外。”

我想起来这个声音了,白天穿绯衣蒙轻纱的那个人就是她,感情不是舒靖容回来了,是她假扮的。她的话让我一激灵,萧忆情就在外面,雷楚云不是也在?

顾不上穿鞋,慌慌张张的跑出去,果然看到两个人在月光下默然对站,还有个人负手立在一边,看体格是碧落,不愧是我看好的帅哥,月光下的线条也好得很…没工夫欣赏帅哥了,空气中的肃杀气氛搞得我连打了两个冷颤。

萧忆情的夕影刀已经出鞘了,他现在正把刀微侧着举在胸前,似乎在借着月光细细端详着自己的刀,静的吓人的夜里他压抑着的低咳阵阵传来。雷楚云负手静立,没听过这位霹雳堂的少主使什么兵刃,现在手上好像也没拿武器。

“别打架!”话一出口就觉得后悔——太大了。屋檐下果然有只燕子惊叫了一声,窜入了一边的树丛,不远处僧人们的禅房中也渐渐传出了动静,负责守夜的法师也高声叫了起来,似乎跑向了这边。

坏了,让那些不会武功的人撞到这两位大哥互砍的话,闹不好还要受连累的。我连忙提高了声音,继续吼:“都说了别打架了,这房里老鼠怎么这么多,吵得人谁不着觉,大半夜的闹个什么劲儿,待会儿来个猫把你们全塞牙缝了,还打。”

“什么…”收院的法师这时已经跑近了,一句话叫了半截就没了音,又过了好一会儿,再也不见有人说话了。我这才松了口气,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呵呵,在人家地盘上,两位就别打了吧。”

“你好似说…我们是老鼠?”萧忆情突然转头看我,微咳着轻问。

大哥,太敏感了吧,我呵呵傻笑:“哪有,哪有,随口说说。”

“你知不知道,在听雪楼中,没有人能对楼主不敬,即使是被我器重的靖姑娘你,也不能。”萧忆情缓缓说,他目光里的冷气隔着夜幕我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

“随口,都说了,怎么…”我慌得摆手,萧忆情手中的夕影刀却突地化为了一片清光,向我眼前疾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