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自己大仁大义可怜那些个宫人,放了他们一条生路,优待他们,没想到他们竟恩将仇报,除了查明是黑衣阁的人的那些个宫人格杀勿论之外,有意将那些旧宫人全都赶出宫去,一了百了。”闻皇后淡淡地说道,她看了眼站在身边纹丝不动的季尚宫,“当然了,像是季尚宫这般忠心耿耿的,他也会网开一面的。”

“可是那些旧宫人出宫之后怕是会生活无着啊。”黑衣阁这样的组织,显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加入的,多数宫人不过是一群可怜人罢了。、

“唉…皇上心意已决,本宫也不方便劝说啊。”

“我倒有个傻念头,伯娘不如造一个尼庵,一个和尚庙,安置那些个旧宫人,再拨一些土地让他们自行耕织自食其力,颐养天年…”

“如此…不好吧…”闻皇后眉头紧皱道。

“伯娘,圣上最喜欢伯娘什么?”

“…”当然是最喜欢她心软善良了…

“伯娘,一则皇上早知伯娘为人,二则民心可用啊。”为什么历史上很多皇帝明明很讨厌皇后都无法废后?原因之一就是皇后名声好啊,在民间和朝臣中都有口皆碑啊,穿越帝本身也yy闻皇后是圣母啊,搞这样的“慈善”活动简直太符合闻皇后的形象了。

“皇上若是疑我…”

“您若是真与那些人有瓜葛,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出面建尼庵、寺庙呢?皇上圣明,定不会疑您,再说了,若是这些人包藏祸心,将这些人放在一处,找些个妥当人看着,总比让他们四散了要强些。”

“嗯…本宫这就去见皇上。”

不管有没有查到实证,三皇子的死被安到了黑衣阁的头上,黑衣阁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宫中处死了有七十六人,宫外处死了三十二户一百八十口人,受他们的牵连,宫中的前朝旧宫人九成五被遣返出宫,只有像季尚宫这样的品行端正者由新主出面具保的宫人留了下来。

闻皇后怜悯无辜受牵连的旧宫人多半年幼又无甚特长,将京郊两处早年因战乱废弃了的尼庵《了然庵》,佛寺《苦渡寺》翻修了,安置他们,又拨了些无主的荒地让他们自行耕织自食其力,京中果然人人称颂闻皇后仁义,有人因此事在圣上面前告状,被圣上当面斥责不怀好意,于是京中又有人传尼庵、寺庙也有皇上的心意在,在有意的引导下果然舆情翻转,人人赞新帝夫妻仁义。

事情尘埃落定,诸葛文燕却病了,躺在床上恹恹的,连喝水都懒得伸手张嘴。

宫务、凤印,因此又回到了凤仪殿。

二丫头心道,若是从谁受益谁是黑手的角度来看,闻皇后是这场风波最大的受益者,她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赶紧断了念,不敢多想。

一双纤纤素手,将一本小册子撕碎,一页一页的放在火盆中点燃,有些东西,并不适合留存在世上啊,从一开始,萱徽殿就不应该留存这笔记,这笔记救人了了,害人颇深,早该没了。

前朝宫廷用鲜血写成的秘史,就这样一页页的在火中卷曲,化成灰烬。

那人站在楼台之前,遥望皇城,将纸灰散向宫中,尘归尘,土归土,该淹没的,就这样淹没了吧。

有人说新朝如何好,旧朝如何坏,焉知旧朝新立时,一样是气象万千,其兴也勃焉,其亡忽焉…

轰隆隆,轰隆隆,在这初冬时节竟打起雷来,似是对旧朝最后的祭奠,又似是哀叹新朝又会有多少故事发生。

闲来无事时,二丫头跟大龙、二龙一齐做了个试验,大龙乘成步撵从凤仪殿往承平殿去,二丫头和二龙步行,两人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没办法在大龙之前赶到承平殿,更不用说一路之上,遇见两个“小疯子”的宫人无数,根本无法避人耳目了。

他们三个从承平殿望向凤仪殿,手紧紧握在一起,凤仪殿并不是铁板一块,有人早就泄露了风声,只等着惠皇贵妃离开承平殿下手,那个人…会是谁呢?

第40章

种子,是地球上生命力最顽强的生物,二丫头前世曾经听说过“小柿子”的故事,在某西汉古墓里发现陪葬的小柿子之前,人们普遍认为西红柿原产于南美洲,83年考古学家在西汉大墓意外发现了一些种子,经过培育之后发现,竟然是一种小西红柿,不但改写了历史,也让中国人的餐桌上多了一种食物。

二丫头手里的辣椒和西红柿种子,经历过长途颠簸,几次易主,气侯、温度变化,竟然全部发芽了,虽因土壤温湿度的不同有些强壮有些孱弱,但都活下来了。

因为这些种子来之不易,二丫头并没有淘汰那些相对较弱的秧苗,而是分苗换土,移栽到小花盆里,打算当成稀罕盆景送人。

那些强壮的则被她移植到请宫里的匠人特制的隔一尺挖开一个孔洞,放入土壤的长筒形“管道”里,留做种苗。

移栽成功那一日,穿越帝一个人到了二丫头的“植物室”里,看着这些小苗默默不语许久,忽然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微笑,“朕有福了,过年就能吃到水煮鱼和蕃茄炒蛋了。”

“圣上打算命名西红柿为番茄?”二丫头笑问。

“呃…朕想一想…”穿越帝被问愣住了,蕃茄或西红柿,还是别的东西…“对了,朕来除了看看这些秧苗如何了,有件事要跟你说。”

“皇上请讲。”

“你舅舅后个儿成婚,你呢也该去看看,只是这些个秧苗不能没人管护…”

“绿萼和郑女史一直在照顾这些秧苗,我无非是动动嘴而已,我不在几日也是成的。”

“嗯…这样朕就放心了。”穿越帝眼神有些放空,盯着这些在现代很熟悉常见,穿越过来却再没见过的秧苗发呆。看来三皇子的事,对他打击很大。

二丫头站在旁边,不敢打扰他,生怕他想起“打脸”事件,可穿越帝再没说什么,看了会一会儿秧苗就走了。

他走之后,绿萼手抚着胸口走了进来,“吓死奴婢了,奴婢见落雪珠子了,去替姑娘取衣裳,回来的时候就瞧见门口站着两个侍卫和玲珑女史…”

“皇上来瞧新鲜。”二丫头轻描淡写地说道,穿越帝总这样避开所有人来见她,迟早会引起旁人的注意的,她的名声啊!

“嗯,姑娘栽得这些个秧苗真是新鲜难得,奴婢也是乡下来的,竟从没瞧过。”

“这两样种子是往外洋去的船商进献给皇上的,皇上赏赐给我玩,也不知能种出些什么。”

“听说外洋人有的身长八尺赤发绿眸肤色粉红,像书里写的夜叉一般,还有的外洋人身材矮小眼睛细小,原来他们种的东西竟也与咱们的不同。”

“□□疆域,尚有一些你我尚未见过的东西,何况外洋?”二丫头笑道,“对了,你说替我取衣裳,衣裳呢?”

“呀!忘在门口了。”绿萼赶紧跑了出去,她个子不高,抱着装衣裳的锦盒显得更小了,跟蚂蚁搬树叶似的。

“怎么用锦盒包着的?”

“这衣裳是娘娘新赏下来的,说是什么大红羽缎的,不沾雪珠子,也不泛潮气的好东西,只是怕压折,赏下来的时候就带着这个锦盒,奴婢不敢徒手拿,怕拿坏了…”

二丫头笑了,“什么好东西?我来瞧瞧。”她把锦盒打开,确实是颇厚实,瞧着跟现代八十年代的毛呢有些接近,当然了,纯手工高级个人定制是现代的那些成衣没办法比的,领口袖口还嵌了白狐狸毛边,目测穿上像小红帽——别说古人爱把小孩打扮成这样,现代也有大把的人给孩子穿这种衣裳,“不错。”

“皇后娘娘还赏下来好些个好物件,衣裳、首饰、玩物都有,姑娘,咱们是要回家了吗?”

“是啊,回家住几天。”

“呀?”

“这些个外洋来的秧苗,比这羽缎还要精贵百倍千倍,总要有人照看,绿萼,这次我就不带你回去了,你跟郑女史在一处照看这些秧苗,切记不可浇太多水,也不可让人随意进出这里免得毁坏了,这些东西长大了,是要做年礼进上的。”

“嗯,奴婢记着了。”绿萼点了点头又道,“奴婢有一事相求。”

“说吧。”

“姑娘找个好人家,把挽云姐姐好好嫁出去吧,她痴傻得很,奴婢晓得姑娘怕是留不得她了,只因进宫匆忙些,这才忘了她…她自小苦得很,亲娘死得早,继母和亲爹一起打骂虐待她,要不是七岁的时候被可怜她的伢婆用两只芦花鸡换了来,八成早死了,进府之后因吃了几顿饱饭,又得了二姑娘的几句好话,就把公主府跟二姑娘当神仙看,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她倒是个重情义的。”可自己对她不好吗?父亲没救她吗?当时进京的时候世道多乱啊,多少人家自己个儿走了,留下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让乱民乱军祸害死了,还有一些人家被灭了门,就算是存活下来的,新主觉得他们不好□□,不论贤愚通通一股脑卖了换一注钱子重新再买新的来□□,挽云怎么不思量这些呢?不过她确实不是那种对本来就可怜的底层人士赶尽杀绝的,宅斗文里动不动就把丫鬟卖给苦力当老婆,赶人走之类的事她做不出来,因为你轻轻一句话就能上天,一个眼神就能下地狱的可怜人,不可轻贱,这是她的原则。“放心,我会把她嫁出去的。”

“奴婢代不懂事的挽云给姑娘磕头了!”

“你说挽云重情义,我觉得挽云不及你。”二丫头心中感慨万千,人啊,真是最复杂的动物啊。

一辆清油椴木马车,停在京里最繁华的街巷织锦坊,赶车的车夫停下了车,搬了个凳子下来,先是一个小丫头从车里利落地跳了出来,又扶着车里穿着鸦青缎面子羊皮里子斗篷,内穿藕荷对襟褂子,头发利落的梳成圆髻,侧边戴一朵高粮米粒子大小的珠子串成的珠花,肤白貌美,瞧着似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

“姑姑,到了。”

同福拢了拢风帽,抬头瞧了瞧商铺匾额下刻着的金钱豹,微微一笑,“是这个地方了,竟没怎么变。”

车夫是个颇精干的中年男人,他跟同福显然也算是熟的,“姑姑您瞧着这外面是没变,里头早不成样子了,是以夫人说要买下来,主家忙不迭的就卖了。”

“他算什么主家?不过是看门的管家罢了。”同福下了车,车夫一路小跑走到前面,敲开了店铺的门。

店铺里一个小伙计开了门,他年龄不大,约么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上的冬衣有些破旧,耳朵上生了冻疮,瞧见同福先是一愣,“原是福奶奶来了,可不巧店盘让管家和掌柜的盘出去了,福奶奶您…”他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你是叫小禄子的吧?莫哭,这店是我家主母盘下来的,你以后也莫叫我福奶奶,只叫我姑姑罢。”同福摸了摸他的头,“你怎么成这样了?”

“掌柜的说生意不好,不给我们做冬衣也就罢了,也没有炭烧,没有工钱拿,几个大些个的师兄都走了,只余下我无处可去留着看店。”

“唉,作孽啊!”同福迈进店门,瞧着柜台上零零落落的摆着的几匹积了灰的布,不知是辛酸还是难过,这店铺原是奉恩公府的祖产,原是租出去给别人做的,只因府里外表繁华内里空虚,她进府之后跟少奶奶一处商议如何开源节流,就想到了这处铺子,收回来自己开了店,她哥哥就是这店的掌柜的,当初他们在的时候这店是织锦巷里最红火的店铺,后来奉恩公府一家子走了,留守的管家赶走了哥哥,跟亲信霸占了这店铺,呵,那蠢材以为这店在什么人手里都是摇钱树呢…眼皮子浅的贱人,“小禄子,我知道你是个好的,等会儿我让这个赶车的刘大叔回来接你,把你送到我家里去,你先伺候你家大掌柜的几日,待店铺重开了…”

“掌柜的就能回来了?”

“自然能回来了。”

同福在店里转了一圈,当日她能撑起这么大的店铺,如今一样能撑起来,“隔壁当铺还开着?”

“钱管家找了个中人,不知怎么捣得手,把那当铺落到了他儿子的名下,现如今那当铺姓钱了。”小禄子拿袖子抹了抹鼻涕道,“如今天下承平,圣上仁义,咱们店里虽没有了势力,一样能经营下去,可钱掌柜没安什么好心眼,常半夜里偷卖存下来的好衣料,店里摆的换成次货,偏又价格虚高,识货的主儿都不来了,就是那不识货的,上了一回当难不成还上两次?店里没了信誉,自然就没了客,他又半夜偷卖东西,只说是遭了贼…现如今又三瓜两枣的连铺子带房子都…”

“他若不这样,这铺子我家夫人且买不下来呢。”同福瞧着隔开绸缎庄跟当铺隔墙,夫人看见舅老爷的当铺开得好,也说要盘来间当铺,有哪间当铺及得上隔邻呢?钱掌柜,我要让你把吃下去的,全吐出来!

第41章 钟情

“你们瞧见她了吗?进了一次宫,真以为自己成了金凤凰了,我和她招呼,她竟似没听见一样。”原名叫金花的姐姐小声跟自己身边名□□草的伙伴吐槽。(大姐,那是因为我真没听见,后来我不是主动找你说话了吗?都是来参加婚宴的,鼓乐喧天的不说,到处都是人声,你那猫叫一样小的声音,谁能听见?)二丫头往里面缩了缩,拉住想要出去吓那帮人一跳的雨丝,尽量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显眼,毕竟人家在吐槽她,忽然出现不是很好。

“嘘,你可小心些吧,我爹说让我与她多亲近呢,还说一样是青梅竹马一齐长大的,偏她就投了太子跟靖王的缘,说我是个废物。”春草说道。

亲,我从小跟假小子似的,跟那哥俩一齐爬树、捞鱼、掏鸟蛋,你们嫌脏不肯跟我们混,每日只在一处绣花,现在又后悔没跟大龙二龙搞好关系,怪我喽?

“我娘也说呢,让我与雷家两姐妹好,说当初…”另一个在旁边一直侧耳听的叫梅子的左右看了看,二丫头赶紧把头缩回屏风后,“我说了你们可别跟旁人说哦。”金花和春草都把头凑了过来,三个人嘀咕了一阵,忽然像是被捅炸了窝的小鸡一样笑了起来,吓得二丫头一激灵。

“咳咳。”忽然有人轻咳了一声,三个人抬头看见来声处,只见招待未成年女客的花厅外,俏生生站着一个身穿浅金缠枝牡丹妆花缎袍子,梳着堕马髻,侧戴金凤步摇,脸如鹅卵,眉似弯月,一双丹凤眼,鼻若悬胆,唇若涂珠的美貌少女。此少女正是雷家大姑娘雷云凤,她明明与屋里的这些个姑娘相若年纪,却自有一番气象。

她凤目往众位往日里一处长大绣花、扑蝶,如今却显得有些陌生的“闺蜜们”身上扫了一圈,忽有绽开了一朵灿烂的笑,“怎么了?竟不认得我了?”

屋里凝滞的气氛也随之活泼了起来,春草最先跳了起来,搂住她道,“我的好姐姐,你可算过来了。”

“我原来陪母亲那偏厅里帮着招呼来客来着,想着许久不见姐妹们,找了个由头就溜过来了,没想到看见你们在一处玩耍,竟没一个记得我的。”云凤笑嘻嘻地说道,好似刚才她乍出现时那个气场迫人的云凤只是众人的幻觉一般。

“我们刚才还在念叨你跟雀儿呢,姐姐,雀儿呢?”

“她呀…”云凤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在屏风后头露出来的大红百花穿蝶妆花缎一角停留了一下,“她还在我母亲那里猴着呢,原以为她进宫历练了一番能懂事些,没想到还是长不大。”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偏厅那里有什么可呆的,我娘也要我过去,说是见一见人,我啊借着有事就躲了。”梅子说道。

“雀儿可不似你,我瞧着她出落的愈发的稳重出挑了,我娘在家的时候也常说我若是有你们雷家姐妹一半的好,她就阿弥陀佛死而无憾了,我说啊,凤儿和雀儿长得好,那是因为你家的爹娘长得好,瞧您和我爹那样,我若是长得好啊,八成就是外面抱养来的。”金花状似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嘴巴怎么这么利呢?伯母竟没撕了你的嘴?”

“撕了!没撕着!”金花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看看,原来她觉得桃源村的小伙伴都是纯善无伪的,现在瞧瞧一个个竟也不熟练的戴上了假面具,或者说她们本来就戴着,只不过她不知道罢了。

比如金花,过去都说她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什么话都敢说,是个彪又“虎”的姑娘,现在看来,真傻的是她。

二丫头从屏风的缝隙里看向里面,忽然发现跟姐妹们笑闹成一团的姐姐,眼神是冰冷没有情绪的。

罢了,她对她们又何尝抛却过一片心呢?二丫头站了起来,从侧门溜了出去,幸而今个儿天寒,外面没有什么人,她低着头,脚步匆匆的往僻静处走去,打算绕一圈再去花厅,假装自己真的是从偏厅那边过来的一般。

谁知走到一处还没来得及写上匾额的二层小楼附近,就听见楼里有人极短促地叫了一声。

“雨丝,你听见什么了没?”

“未曾听见。”雨丝摇了摇头。

她侧耳细听,又听不见了,有猫?或是别的动物?中国式园林花多树多假山多水多,非常吸引小动物,听人说自己家的花园子里连野狐狸都有,更别说野猫野狗了,没准儿舅舅家也是有…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小楼的门忽然开了,出来了一个穿着雪青银线绣宝相花白狐滚边对襟袄,月白棉绫裙,梳着双环髻,两边发髻各拿珍珠环箍了,手腕子上戴着一对春带彩的翡翠镯子是身上唯一的颜色,生得眉目俊秀皮肤雪白,瘦瘦弱弱的约么七八岁的小姑娘。

二丫头侧头瞅着她,古人喜艳色,除非是寡妇或恰逢国丧、家丧,否则八十岁的老太太都爱穿红带绿,她这一身参加丧礼正好,参加婚礼十有□□是要被人打出去的,这姑娘没被人打出去…身份就值得思量了。

“这位姐姐,您知道偏厅在哪里吗?我与我娘走散了。”那姑娘瞧二丫头身量比她高出半个头的二丫头说道。

“我正要往偏厅去,你与我一处去吧。”二丫头笑道,“你的丫鬟呢?”

“我与我娘只带了一个丫鬟…”小姑娘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

“原来如此。”二丫头点了点头,不经意间眼睛一扫,却暗暗吸了口凉气,就在她考虑是该悄悄脱身还是喊人的时候,雨丝却拽了拽她的衣裳,指了指那小姑娘的衣袖…傻丫头!我也看见了!我又不是瞎!你能不能别指!

这事儿也不能怪雨丝,那姑娘穿的衣裳太素净,稍有一点不对马上就能瞧见,只见那裙边上溅了东西…星星点点的…血!

“呀,原是如此,妹妹与我一路往偏厅去吧。”二丫头强行装傻,拉着雨丝想要开跑。

她装傻,可那姑娘并不傻,雨丝指着她的裙摆时,她顺着雨丝手指的方向低头便瞧见自己裙角有血渍,抬头见二丫头要跑,立时大喊了一声,“表哥!快逃!”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跑过来,死死地抱住二丫头。

二丫头本是乡野间长大的野丫头,哪里是她这样瘦弱的闺中女孩能抱得住的,二丫头脚狠狠向后一跺,头向后一磕,后脑勺整磕在姑娘的脑门上,那姑娘痛呼了一声,却不肯撒手,雨丝也不是好惹的,伸手抓住那姑娘一边的发髻使劲儿向后拽,主仆两个像是撕纸一样把她撕了下来,二丫头恢复了自由,急忙忙转身想要揪着那姑娘继续揍。

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二妹妹!住手!”

却瞧见穿着大红团花缂丝棉袍的唐务庸被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穿着素白团花袍子,腰扎玉带,生得眉目如画的少年,用刀抵住了喉咙,少年腰间和小腿向外渗着血,想必那姑娘身上的血是从他身上沾来的。

另有一个穿着银红比甲丫鬟模样的人拽着半晕迷的寄奴,一样拿刀抵着寄奴的脖子。

“贼子!还不快放开唐务庸。”二丫头见那姑娘趁势想要跑到那少年身后,像抓小鸡一样把那姑娘抓回来,从头发上扯下小凤钗,用尖头的一面抵住那姑娘的喉咙。

那少年和那个丫鬟显然没想到二丫头这样一个侯门千金竟现学现卖也劫持了人质,微微一怔。

“雨丝!去叫人!”雨丝显然也被自家姑娘给吓着了,她知道自家姑娘野,没想到野成这样。

“慢着。”叫住雨丝的竟是唐务庸。

“唐务庸,你认识这两个人?”

“你抓着的那姑娘是我表妹苑儿,抓着我的人是她姑姑的儿子原兵部侍郎张魁之子张斌,张斌在外面惹了事被朝廷的人追杀,藏到了姨丈家,这几日朝廷查得紧了,姨丈怕查到自家,恰逢姨母带着苑儿来吃喜酒,就将他夹带了进来,打算回府时借着上香把他夹带出城…我奶娘瞧着苑儿穿得实在不像,悄悄地与我说了…我…我偷偷到二妹妹的屋子里,偷了一套衣裳,与寄奴一起悄悄给她送来,没想到竟撞破了…现下他们正预备着挟着我出府…张斌的伤口撕裂了,好妹妹,你就当没瞧见吧,让我们过去。”

二丫头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抓着的小姑娘,原来这就是侯苑儿啊,侯家还真是一门“忠烈”啊,还有啊,姑娘,你既然是想要夹带人进来,多少走走心好不好,参加婚礼跟参加葬礼似的,主人能不注意咯应吗?这个唐务庸还想着让自己装着没瞧见,真的是个大蠢货…想想也是,唐务庸本来就性子粘乎,自家的姨丈窝藏钦犯,唐务庸估么着只剩下假装事情没发生了。不对…“你说他在你姨丈家窝藏了几日,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昨日表哥不愿连累我家,一个人悄悄的出去了,谁不到半个时辰就带伤回来了,我爹这才说留不得他了,得送他出城,刚才因走得疾了些,伤口绷裂了,正想着在小楼里重新包扎,你就来了…”

你说我说的,算是把事拼凑完整了,可是——“你们走可以,我只当什么都没瞧见,唐务庸得留下。”

“不行!”张斌道,“没有唐务庸,我们出不了府。”

“那咱们就这么耗着,你真当伯爵府无人不成?这会子八成已然有路过的丫鬟、仆从瞧见了,招呼百十号人正往这边包围呢,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我想放你一马,也放不得了,还有你这个表妹苑儿,我记得她是受过伤的吧?她这般为你,在你眼里竟不及唐务庸要紧?”

“少主!她一个小姑娘不敢杀人,那凤钗钝得很,伤不了人。十有□□是虚张声势,咱们这就带着唐务庸向外走,定然无事。”

“呵呵呵,小姑奶奶三岁杀刀五岁杀兔七岁满山遍野的鹿啊、野猪啊、野羊啊,没有我没杀过的,杀人…不比杀鸡难多少!”呵呵,要不是因为你们拿刀抵着别人脖子,瞧着姿势不太专业的样子,她也不会用钗吓唬人,她说罢把手里的钗扔了,胳膊勒住苑儿细细的脖子,“你们若真是练家子,想必知道,我只要稍稍一使劲儿…这姑娘就神仙难救了!”

“不要!不要!”唐务庸喊了起来,“不要伤我表妹!”

“傻逼,你再出声我先宰了你!”二丫头实在不能忍唐务庸了,张口骂道。

她这一骂不要紧,高处传来一声笑,众人齐齐的抬头,只见那楼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穿飞鱼服,腰带绣春刀,腰缠玉带的年轻男子。

穿越帝真是恶趣味啊,把明朝的锦衣卫直接拷贝到了大齐朝,可这服装啊…真好看啊…这人啊,身材是真好啊,玉带扎着的小腰有二尺没有?长得小模样啊…活生生的小鲜肉啊,生在现代就是一偶象巨星啊…

二丫头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小心脏扑通通跳个不停,咱们的二丫头,就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场合,不合时宜的年纪——一见钟情了…

第42章 滕鲲鹏

滕鲲鹏有些好笑地瞧着下面这几个孩子,虽然他也才二十一岁,但在自幼身世坎坷漂零江湖的他看来,这些个富贵人家的姑娘、少爷,就是一帮小屁孩,也就是那个懂得劫持侯苑儿自保的雷家丫头有点意思,不过这傻丫头啊,怎么就好巧不巧地在他们将这一伙人团团围住,准备悄悄地锁拿了张斌一伙时出现了呢?她就没发觉这一片地方安静的过份了吗?

“张斌,你已经被围住了,还不快束手就擒!”他抽出绣春刀,指着张斌道,他的话音刚落,十几个穿着锦衣卫制服的男子同时出现。

张斌惨然一笑,“表妹对不住了,连累了你。”说罢手里的刀子一转,刺进自己的腹部,“我张斌…宁死…不降…”

“表哥!”二丫头被他忽然的举动弄得愣住了,松开了掐住的侯苑的手,她惨叫了一声,向张斌那边冲了过去,恢复了自由的唐务庸溅了一身的鲜血,傻站在那里不知做何反应。

那个丫鬟模样的人,见此情形,叹息了一声推开了寄奴,也抹了脖子。

“表哥!表哥!”侯苑儿抱着张斌不停地摇晃,哭个不停。

滕鲲鹏从二楼腾跃了几下落到地面,走到张斌跟前把手搭在张斌的颈侧察看他的伤势,侯苑儿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伸手去推他,“你不要碰我表哥。”

二丫头一见有人推自己的男神,顿时打了鸡血一样跑过去,一把把侯苑儿拉起来,“你不想你表哥死的话就消停一会儿。”

“啊?”侯苑儿、唐务庸、雨丝这几个人都傻了,瞧着二丫头。

“他现在还有一口气呢。”这人啊,想死真没想像中那么容易,尤其是拿刀捅自己,捅的还是腹部,正规的日本武士剖腹自杀那都是要十字剖腹,让内脏流出速死,二战战败的时候某个倒霉蛋切腹自杀一个多小时没死,最后还是医生打了一针帮忙,当然了,如果你懂得的解剖学常识够深,一下子能捅到腹主动脉又没能及时抢救还是能死成的,以及在古代的卫生条件下,捅破了肠子里面的脏东西流出来,造成感染也是能死成的,尤其是第一种,剧痛之下休克,“睡着”就死了,第二种就很那啥啥了,二丫头过去只有看闲书的时候知道点理论知识,转世之后猎杀的动物很多知道了不少实际知识,理论联系实际来看张斌这一刀嘛…看血流量和张斌在地上的样子半闭眼睛装死而不是疼得浑身抽搐,就知道没刺到腹主动脉,运气差划破肠子感染死,运气好没多大事。

要论自杀的专业性,还是那个丫鬟打扮的专业,直接抹了脖子,躺在地上呼噜呼噜喘了两下人就没了。

滕鲲鹏抬头瞧了一眼二丫头,这小丫头片子行啊,什么来路?回忆了一下雷家的背景,打猎学会的?很聪明啊。

他微微摇了摇头,略一抬手,今天跟着他来伯爵府抓人的都是他的心腹,见他一抬手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扔了个包袱给他,他把包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先塞了颗麻药到张斌嘴里,免得他剧痛之下乱动,让刀刃碰到别的地方,撒止血药,再慢慢拨刀,再快速的替张斌包扎了。

“来人,抬到小楼里面去,等会儿悄悄地派人禀了伯爷,让他找个治大夫过来。”

“表哥!”侯苑儿不停地喊着表哥,二丫头烦得不行,干脆一个手刀把她劈晕了,扔给唐务庸。

“赶紧的,把你表妹带走。”蠢货!怂货!二丫头皱了皱鼻子,“你自己个儿也快走换衣裳去吧,尿了吧?”

唐务庸羞得几乎要晕过去,抱着表妹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看他的样子竟然跟张斌一样,马上就要昏倒了。

“请雷二姑娘也速回花厅吧,您家里人八成是等急了。”滕鲲鹏道。

男神到底是男神,说话的声音都这么好听,这是什么地方的口音?重要的是——男神认得她诶!她轻咳一声,不经意地摸了摸头发,确定自己发型没乱,微微一福身,“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不知大人贵姓大名?小女子一定禀明父亲,重重酬谢。”她觉得自己做这一整套动作淑女极了,不知道在滕鲲鹏眼里就是一个小丫头在搞怪,但碍于这个小姑娘出身高贵,得认真对待。

“下官锦衣卫京畿三营副指挥使滕鲲鹏见过雷二姑娘。”

“原来是滕指挥使啊,不知您是如何知道这刺客在伯爵府的?”

“不瞒姑娘说,这刺客是从南边过来的,一行一共七个人,刚一进京城就被我们盯上了,因他总守着兵部,想要刺探什么或是行刺什么人,主官就命属下捉人,谁知他颇带了几个好手,对地形又熟,最后竟然让他和这个丫鬟一齐逃了,属下派人追踪搜查,没想到查到了侯大人府上,因侯大人…”刚招降的文人招牌,就因为窝藏钦犯被捕了,这种打皇上脸的行为能做吗?必然不能啊,滕鲲鹏自己知道不能,他的上司也知道不能,但又不能瞒,直接将此事报到了御前,皇上的意思是围而不捕,盯着,等他出来再抓,又因他不知他的目的如何,皇上的意思是尽量捉活的。。

昨日他好不容易露了头,滕鲲鹏的手下失了手,又被他躲回了侯家,今日侯家的人出来喝喜酒,滕鲲鹏判断他很有可能跟着来伯爵府,也跟来了,远远地看见他藏在侯苑儿的车驾里,这才找到叶逢春说明此事,叶逢春自然是答应配合抓人,但有一个要求,要悄悄抓人不要吓到客人更不能搅了他的喜事。

没想到刚刚在小楼外布到了埋伏,二丫头就好巧不巧地闯了进来…

他笼统地跟二丫头把事情说了,二丫头点了点头道,“真是难为你们了。”

“下官做事不利,让姑娘受惊了。”

“没有,没有,我没受惊。”二丫头这才想到自己的身份,好像自己撞见了这种场面男神是要受罚的啊?自己真笨啊,还说要禀明父亲,重重的酬谢他,约么男神跟自己解释这么久就是这个原因吧,“没事,我不会跟我爹说的,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她连连摆手道,“还有那个唐务庸,我也会让他闭嘴的,是吧,雨丝?你主子我嘴最严了。”

这是什么情况?自家姑娘这是什么模样啊,雨丝心道要不是自家姑娘才七岁,她真的要怀疑姑娘少女怀春了,当然了,这位滕指挥使确实少年英俊。

滕鲲鹏微微一笑,他这一笑竟如冬天的暖阳般明媚,让人不自觉的就想跟着笑,“姑娘您多虑了,按锦衣卫的规矩,办案时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要向上官具实相告,就算是下官畏惧责罚不敢说,这一众的人也不会替下官隐瞒的。”

“哦…”

“姑娘是不是自己不敢回去?下官…”派个人送姑娘…

“大人是要送我去偏厅找我娘吗?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吓死了…都不会走路了呢。”她也会扮柔弱小白兔呢,听说男人都喜欢这一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