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

“老奴觉着…事可能出在安胎药上。”

“嬷嬷为何当日不说?”

“郡主,当日郡主落胎,老奴立马亲自去找那药渣子,可药渣子已然不见了。”

“当日…那日那药是您亲自拿着药方子验看过是安胎药无误,又亲自从药库里抓得药,亲自督着药僮熬药,又是侯爷亲自喂我喝的…”郡主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难不成…我…我…我不信!我不信!”

“郡主,老奴是瞧着您还在梦中,这才不得不提醒您的,侯爷他…他八成是不想要有前朝皇室血统的庶长子啊…”

“不!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郡主嘴上说着不是的,心里却明白,郑嬷嬷说得对,二姑娘那个刁蛮丫头说得也对,她不过是个玩意儿!是个侯爷随时能带出去炫耀给别人看的玩意儿…

“郡主…事到如今,您还不肯醒一醒吗?郡主?他若是真心疼您,您落了胎,他岂会一不查二不问三连斥责二姑娘都不肯。”

“那是因…因夫人连夜把二姑娘送了出去,二姑娘得了皇上的亲眼进了宫…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郡主又是哭又是笑,几近疯魔,“我算什么啊,我算什么啊!为什么当日我不立时就死了全了名节,免得到如今成了个大笑话!大笑话!父王!父王!您说得对啊,最是无情帝王家,咱们家兵败了,皇上立马就带着一群叔王伯王来吃咱们家的肉喝咱们家的血,如今女儿被逼着委身仇寇,竟落得连姨娘都不如的下场,女儿是金枝玉叶,是堂堂郡主啊!”郡主委顿于地,不停地捶着地,哀哀号哭…越哭心中越凉,最后竟哭不出泪来了,坐在地上发呆。

“郡主,您别忘了,还有小王爷啊!还有许大人啊。”

“许大人…他?呵呵呵…他现下不也是每日求见新贵,求着新朝信了大康已然归顺,绝无反意,不要攻打吗?”

“许大人是个有大志向的啊…他说…大康复国,全靠郡主一人啊。”

“靠我?”郡主冷笑,“我一个连生孩子的资格都没有的残花败柳,留此残躯何用?何用啊!”

“郡主,您可知这公主府的秘密。”

“秘密?”

“是啊,大康朝的长公主金贵无比,而驸马郭昭未成婚之前就是个出了名的风流种子,今个儿捧这个戏子,明个儿为那个花魁争风吃醋打架,闹得满城风雨,皇上与太后焉能不知?”

“不是说…”太后与长公主的生母淑太妃不合这才替公主找了这么一桩外甜内苦的亲事吗?

“郡主可知郭家祖上是做什么的?”

“郭家…”

“郭家原是经商贩私盐的,大康之前五代十国纷乱不断,为官做宰的,连自己个儿的事都管不了,哪里管得了盐茶,郭家就是靠着这个,聚拢起了大笔的银钱,当日大康朝□□爷起事,郭家先祖瞧着□□有真龙之相,带着大笔的财产投奔了□□,□□得了江山之后,不止许了郭家高官厚禄,也许了五省的盐铁权,郭家…富可敌国!”

“这些我原是晓得的,只是听说两百年前郭家先祖犯了事,拿盐铁权和一大注银钱换了全家平安,郭家虽富贵,却远不及往年。”

“我的傻郡主,话虽如此,可郭家根底还在,当年郭昭先是相中了明太傅家的嫡出三姑娘,央求了郭夫人遣媒提亲,明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听说是郭昭求亲,立马翻了脸将媒人赶了出去,说明家的女儿绝不嫁浪荡公子,一时间成了京中笑谈,郭夫人一怒之下言道明家不识抬举,要娶个公主回来让世人瞧瞧郭家,本来京中人都以为是她一时意气,英宗好道,子嗣单薄,膝下只有哀帝与长公主一子一女,谁知…太后竟真的将长公主赐嫁郭家…听人说郭夫人光是贿赂太后家人和宫中内侍、尚宫的银子就花出去了十数万两之巨,更许了两百万两的军饷方才成事…郭夫人生前曾言道,别人家娶公主都赚了一大票的陪嫁,我家娶公主是赔的。也正因如此,郭昭对公主冷淡在外风流异常,公主也不敢管…”

“竟是这样…”

“此事京中人尽皆知,郡主身在晋地,这才不晓。”

“这么说侯爷选公主府是…”公主府说是公主府,实则是公主府郭家,两家有一墙之隔,郭家的那一边至今虽说是归了侯府,但因侯府人口少,一直空置着,据说是给子孙留着的。

“正是,听人传说,郭家虽说城破之前已然南逃,但带走的不及家财的两成,有大笔不能带走的银子,至今还藏在郭家。”

“那侯府岂非…”

“乔贼进京之前,对京中豪门巨户早有掌握,他一进京就直奔皇宫,雷霆是他的心腹,一进京城头一个围的不是王公亲贵而是郭家和公主府,后来今上又将公主府和郭家一齐赐给了雷霆…但依老奴看,雷霆拿到的只是面上的浮财,郭家藏起来的…雷霆并未拿到手,因此他才空置着郭府,慢慢查找,不过依着老奴的心思,那些银子怕也不在郭家,否则这么久的时间侯爷掘地三尺的找,早就找着了,应是郭家藏在了何处。”

“竟有此事?”

“您以为,为何长公主直接带着县主进了宫?还不是为了那一批银子…可惜哀帝也来不及挖出银子带到南边去。”

“您是说县主知道银子在哪里?”

“县主虽不受驸马宠爱,但郭夫人对这个嫡出的孙女却是极爱的,自小带在身边长大,便是不知…知道的也比旁人多些,现下县主就在锦粹楼住着,您…若是找到了郭家留下的巨资,想法子交给小王爷,到时小王爷有了银子,举兵起事…”

“嬷嬷,您不是南朝皇上那边的人吗?怎么又与我哥哥好了?”

“郡主,不管您信不信,老奴的心里只有晋王一脉才是正统。”

郡主心中的悲意随着郑嬷嬷的讲述渐渐的淡了,银子…郭家富可敌国的银子,若是她得了银子…谁还敢拿她当个玩意儿?谁还敢瞧不起她…“此事,许大人知道吗?”

“他自是知道的…他也晓得郡主受了天大的委屈…”

“嬷嬷,此事,您知道多久了?”

“这…”

怕是一开始就晓得吧,只是瞧着自己摇摆不定,心中对南朝满是恨意,不肯说吧…当日也是郑嬷嬷一声鼓噪着县主留下来…

“郡主…雷霆不过是一介草寇,许大人对郡主一往情深,才是郡主的良配,郡主有朝一日若是能与许大人在一处,老奴也就死而无憾了。”

“您死而无憾的事,也太多了些。”郡主站了起来,雷霆…靠不住,儿子…她生不出,哥哥…远在他乡,母亲…生死不知,前后左右无依无靠,站立起来只觉得冷风从四面八方而来,怎么办?除了听郑嬷嬷的又能怎么办?不,她要拿到银子,她亲自交给哥哥,她要…她为什么要交给哥哥呢?这年月,有了银子就能招兵买马,就能称霸一方,为什么她要给别人?为什么她总要指望别人?

哥哥不晓得他们要让她委身仇寇吗?许大人不晓得她受尽屈辱吗?她能指望谁?她只能指望自己…

她现下站住了,没摔倒,她自己个儿也能站住!

她瞧着一脸期盼的郑嬷嬷,露出了一丝微笑,“往日不知嬷嬷忠心,多有得罪,还请嬷嬷不要怪罪的好。”她要拿到银子,就要有人帮忙,郑嬷嬷和她背后的人,正好一用。

“郡主您言重了,老奴一心一意盼着郡主好啊…”郑嬷嬷心中暗暗冷笑,这个蠢物总算明白了些事理,往日她举棋不定,三心二意,险些坏了主上的大事,现下虽是乖了些,瞧着也不牢靠的模样,事成之后,定要先除了她,以绝后患。

第46章 再次进宫

二丫头以为自己冬至回家,至少能在家里住到过年,不到十天宫里的司礼尚宫就来传旨召她第二日卯时三刻进宫。

二丫头只得连夜打包了箱笼,拿了些要紧的东西,又悄悄与叶氏说了挽云的事,让她找个妥当人家把挽云嫁了,这才带着雨丝进了宫。

冬日天亮的晚,二丫头出门的时候月亮已然西下,天透黑透黑的,侯府车轿的灯光映着雪光艰难前行,幸亏今个儿是大朝会的日子,天还没亮就赶着出门的不止他们一家,雷侯府的牌子虽硬,她的辈份却小,一会儿给这个让一下路,一会儿谢那个让路,晃晃悠悠的差点儿误了时辰。

待进了宫,刚下马车,就瞧见乔尚宫带着提着琉璃宫灯一队宫女在一乘暖轿前等她,

二丫头抬起头,天空终于有些放亮了,今个儿…会是个好天气吗?

往凤仪殿走的这一路,越走越亮,待到离凤仪殿约么有五六百米的样子,就听见有人大喊,“二丫!二丫!”

二丫头掀开轿帘向外看,只见穿着银红八宝团龙缂丝银鼠蟒袍的二龙像是脱疆的野马似的,飞快地向她跑过来,后面拖拖拉拉的跟着十几个伺候他的太监宫女之类的,只有一个穿着宝蓝箭袖锦袍,头发有些短的男孩子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二丫!二丫!”二龙白嫩的小脸因寒冷和急剧的运动变得通红,今个儿天气有些寒,他一边跑一边喘出白白的雾气,他本就生得俊美,脸红红的显得出奇的可爱萌,让二丫头手痒痒的想去捏他的小脸蛋,当然了,她还是凭借惊人的毅力忍住了。

“你怎么来了?”二丫头示意停下软轿,掀开轿帘跳下轿子。

“我听说了你今个儿要进宫,刻意早起来一会儿在这儿等你一齐去拜见母后。”二龙笑眯眯地说道,“昨个儿下了一夜的雪,我院子里的雪积了足有一尺厚,我跟容君堆了十几个雪人,等会儿拜见过了母后,就带妹妹一起去瞧一瞧。”

“容君?”二丫头把目光放在那个穿圆领宝蓝浅金团花缂丝袍,看着约么十二、三岁,皮肤微黄,脸略长生得眉目普通但搭配在一起出齐的舒服整齐的男孩子身上。

“在下王容君见过雷二姑娘。”

“哦…”她一听姓王就晓得了,王姓乃是著姓大族,晋地明面上的王是晋王,暗地里的王就是王姓,平行时空自隋唐开始崩坏,但五姓七望仍是不容小觑的力量,穿越帝自得晋地起平中原拥天下,其中王姓出力不小,王家子弟进宫做皇子伴读也是当然之事,“原来是王家子弟。”

“哈哈哈,我说得没错吧,她一听见你的姓名,就晓得你的来历了,只是他的来历还有些曲折,你能猜出来吗?”

“有什么难猜的,他的头发也就将将留了一年的样子,莫非小的时候舍到过庙里出家?”

“正是!”二龙抚掌大笑,“他本是王家旁枝的子弟,父亲做过知府的,连生了七个女孩才得了他这一个男孩,视若珍宝一般,偏偏他生下来身子骨就不好,算命的说得舍到庙里养到十岁方得平安,他爹舍不得,连买了几个替身替他进庙,偏偏都不成,最后只得舍了他,前年满了十周岁,这才从庙里接回来的,你别看他瘦弱,他在庙里可是拜了名师,学过少林功夫的。”

“难不成你也是少林弟子?”

“我并无福拜在少林门下,家父将我舍在了晋城的白马寺,我师父也是野路子出身,练过些庄稼把式,教我习武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罢了。”王容君笑道,许是因为冷的缘故,他笑起来的时候笑容有些僵。

“靖王殿下。”乔尚宫指了指天。

“呀,都这个时候了,妹妹快些上轿免得误了时辰。”

“你的车轿呢?”

“父皇说男孩子不能养得太娇惯了,让我自己来回走着请安上学,要是走远途,只能骑马不能乘轿。”

“今个儿多冷啊…我的暖轿大,你与我一起坐暖轿吧。”

“不成!不成!暖轿是女孩子坐的,旁人看见要笑话的。”

“那我与你一同跑,轿子里怪闷的,跑跑也暖和。”

“好啊!看咱们俩个谁先到凤仪殿,谁输谁是小狗。”二龙刚说完,马上就撒丫子跑了起来。

“你耍赖!”二丫头笑骂了一句之后,也跟着飞快地跑了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跑到凤仪殿外,倒是王容君,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跑着,到了两人跟前,摊开左手露出掌心赤金累丝蝴蝶步摇,“这可是雷二姑娘随身之物?”

“是…”她老脸一红,她竟忘了自己现在是满头珠翠的贵族小姐了,在宫里跟疯子一样的跑,“多谢王公子。”

“女孩子的随身之物,还是不要四处乱掉的好。”王容君这辈子都没见过二丫头这样的千金,一举一动都没个规距模样,活像只活猴子,跟男子说话时毫无顾及,说与男孩子一起赛跑就跑了起来,连步摇掉了都不知道。

“多谢王公子指点。”二丫头福了一福,一把夺过步摇,四下瞧了瞧,二龙的随从隔得还算近,跟着她的雨丝正在远处喘气呢,乔尚宫则是带着宫人抬着轿子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好像她还在轿子里一样,“二龙,你帮我戴。”她随手就把步摇交给了二龙。

“这东西戴在哪里啊。”二龙拿着步摇研究了起来,只觉得这东西做得真精致,金拉成丝一点一点的做成蝴蝶形,上面又嵌了宝石,流苏是珍珠串珊瑚的,拿在手里微微发颤美极了。

“你不记得我来的时候戴哪里了吗?”二丫头一边说一边想着自己的这个步摇是戴在哪里的,“唉呀,你随便挑个地方插吧,不要衣衫不整的去见皇后娘娘就是了。”

“好吧。”二龙真的很随便的插了个地方,二丫头瞧着挡着自己眼睛的流苏直翻白眼。

“步摇是戴在这儿的。”王容君实在服了这两傻子了,算了,不过是个小丫头,看着是个女孩子罢了,也就是个男孩,把步摇摘了下来,替二丫头戴到了正确的地方。

“咦,你怎么会戴步摇啊?你不是在庙里长大的吗?”二丫头对王容君表示怀疑。

“我家里有七个姐姐。”他再怎么不想听,也听了一耳朵的穿衣打扮首饰经,再不想动手也帮姐姐们戴过首饰,“你衣裳也…算了,你的丫鬟过来了。”

雨丝总算走了过来,手脚麻利地替二丫头整理了衣裳,又正了正钗环,这个时候乔尚宫才慢慢地走近,在前面引路,带二丫头进凤仪殿见闻皇后。

闻皇后比二丫头离开的时候略清减了些,眼睛却有神多了,看来权力不光是男人的□□,也是女人最佳保养品。

她与二龙例行性的请安施礼,又见过宫里有品级的妃子们,闻皇后便赶二龙去上学,搂着她坐在凤座上,拿她当自己的孩子哄。

因闻皇后重掌了理宫之权,来凤仪殿请安的妃子们,也比往日要殷勤许多,就连二丫头这个得了皇后喜爱的外臣之女,也白捡了一堆不要钱似的夸赞。

要说穿越帝艳福果然不减,二丫头冷眼一扫,这屋里就多了三、四个模样极出众的绝色,其中有一个年纪最长的,瞧着约么有二十七八了,这在古代可不是剩女了,是徐娘级了,手脚快些的孩子都生了五六个了,瞧着她一身的成熟风韵,没有过婚史的可能性极小,这宫里果然很开放,她笑得声音也很响亮,手拿着帕子捂着嘴,露出戴着巨大鸽血红宝石戒指的手,表现得极为夸张,“婢妾原只是听闻雷侯府的二姑娘是个玉雪可爱的小美人儿,如今瞧了,竟比传闻中还要美些,长大了包准是个大美人儿。”

闻皇后见二丫头有些懵,伸手把她搂了过来,“这位是艳贵人,名叫锦屏的,原是开酒楼的,性子爽朗心直口快了些,你莫要吓着了。”

哦,开酒楼的老板娘…怪不得这么轻浮夸张,穿越帝是出去微服吃饭的时候看上的?真的是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啊…二丫头表示无语,往闻皇后身后一躲装害羞,“你瞧你,夸得孩子不好意思了,罚你晚上坐一盅野鸭子汤来给她压惊。”这位艳贵人目下显然很受宠,闻皇后跟她说话带着几分亲近,一人有一人的执政风格,闻皇后估么就是亲和圣母到底了,跟谁都是一副前世的好姐妹模样,“雀儿,艳贵人做得一手好汤羹,皇上与我都甚是喜爱,你也尝尝。

“嗯。”二丫头继续藏头,开玩笑,这种大咧咧的大/傻/x能在宫里存活多久了,等你活过三个月才跟我攀交情好不好?

“姐姐,二姑娘过年应是八岁了吧?”孟小小言道。

“嗯,过了年是八岁了。”

“小孩子果然长得快,我瞧着二姑娘竟比头回见时,长了些。”

“咦?本宫瞧瞧。”闻皇后让二丫头站直,拿手比量着,“到底是你眼尖,她真的长了些。”

一屋子的人又就二丫头长没长,长高了多少,女孩子到底该不该长高等等问题进行了一番八卦,凤仪殿本就暖和,二丫头越听越困眼皮子越来越沉,忽听得一阵轰笑,一睁开眼,自己竟站着睡着了。

“你这孩子,昨个儿几时睡的啊?怎么困成这样?”闻皇后摸了摸她的头问道。

“昨个儿接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母亲便连夜替我收拾东西,才眯了一会儿就被拉起来穿衣裳梳头,坐车进宫…”

“果是累了,小孩子正是渴睡的时候累不得,来人,带她回上回住的那屋睡觉去。”

“多谢娘娘。”

二丫头迷迷糊糊的转身,忽然一激灵,后背微微发凉,杀气…冬日里出去打猎,遇见野狼…她就会有这样的感觉…她转头去看这一屋子环佩锦缎胭脂包围下的美女…却再也感觉不到那股杀气。

第47章 少男心事

二丫头迷迷糊糊的做起了梦,仿佛回到了桃源村的树屋,鸟鸣、虫鸣交织成森林小夜曲,月亮透过木栅窗照到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似乎是因为她晚上没有回家,舅舅到树屋找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把她叫醒,背着她一路唱着山歌回家。

舅舅唱得是什么歌来着?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一首南方的童谣,有很重的口音,调子很好听…舅舅心情很好或者多喝了酒微醺的时候就会唱这首童谣,母亲就会微笑着听着,眼睛望着远方,好像回忆着什么似的,二龙经常荒腔走板地学唱这首歌,学得十分不像。

她睁开了眼,却瞧见床畔趴睡着一个孩童,自己的枕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松木刻成的木剑,木剑极新,散发着散不去的松香,难怪她会梦见树屋。“二龙?”

“呃?”二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二丫,你醒了。”他一边揉眼睛一边说道。

“你怎么来了?”

“我等你去看雪人,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来凤仪宫找你,听说你见过母亲就回来睡了,就到你屋里等你睡醒…”二龙边说边打呵欠,“后来我也睡着了,困死了…”

“你这是逃学了?”

“不是逃学,是今个儿…”二龙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低头玩自己手指头…

“编啊,编不出了吧。”这小子从小就不会撒谎,怎么教都学不会,二丫头低头瞧瞧自己的衣裳,见自己只穿了里衣,便推了推二龙,“你出去,我穿衣裳。”

“为什么要出去啊,我换衣裳就不会让你出去。”

“出去啦!你不出去我不理你了。”

“出去就出去!真是的!自己说话不算数还这么凶。”

“谁说话不算数了?”

“你啊!说好了要去我院子里看雪人儿的。”

“我困了还不成啊,昨晚上一宿没睡啊。”

“我听说了,你是收拾东西才没睡着觉的,宫里什么都有,你干嘛带那么多东西。”

“宫里东西再好,也不是我的,我要用就用我自己个儿的。”

“那你好些衣裳还是我母后赐的呢。”

“赐给我的就是我的东西了,明白?”她干嘛要跟孩子这么幼稚的吵架啊,定是二龙的缘故,她第一次说一长串的话就是骂撒尿和泥的二龙太不讲卫生,这小子脑子里缺根筋的。

好不容易把二龙赶出去了,雨丝和绿萼两个笑眯眯地服待她穿好了衣裳,又服侍她洗漱,二丫头瞧着铜盆里自己的孩童面孔,忽地想起了在凤仪殿感觉到的那道杀气,自己现在不过是个孩子,凤仪殿那帮子女人,自己相爱相杀合纵连横玩宫斗还不够,怎么会有人恨得要杀了自己?错觉?她把这件事按在心里,揉了揉脸,由着绿萼帮自己涂了古代版爽肤水又涂了涂润体露之类的东西,说起来古代的高级保养品效果很好啊,小孩子的皮肤看不出来,自己的两个丫鬟都接近青春期了,脸上没有一个冒痘的,皮肤水嫩嫩的。

当她发觉自己开始对比丫鬟们的皮肤长相的时候,终于明白自己在家呆懒了,懒得动恼了,宫里当然有人想要自己死,自己是皇后一边的人,皇后在宫里就是一个大靶子,自己说起来也是皇后身边的一个“狗腿子”搞不掉正主,搞掉正主身边的小丫头片子出出气也是好的。

说到底还是要研究一下闻皇后的敌人和后宫势力划分。

妈蛋,有这种让八岁的孩子玩宫斗的吗?太不仁道了。

打扮妥当出了暖阁,就瞧见二龙正没心没肺的玩她屋子里的盆景金桔呢,个熊孩子手就是欠,她的盆景原先很漂亮的,现在被揪掉七八个桔子了,原来那个跟班王容君也在,想来人家是有教养的,不会轻易闯女孩子的闺房,一直在外面等着,他一直嘴角抽搐看来被二龙雷得不轻。

“你干嘛呢,我的桔子啊。”

“这桔子挺好吃的,别看小,还挺甜的呢。”二龙塞了一个桔子到自己嘴里,丫真是一口一个啊。

“你缺桔子吃吗?这桔子是看的啊。”

“桔子是吃的,我屋子的全让我摘了吃了,没想到你这里还有。”

什么人啊!二丫头对他简直无语了,她要是跟他似的是个没心没肺的蠢货,一天得少操多少心啊。

“你穿好衣裳啦,咱们走吧。”

“上哪儿去啊?”

“看雪人儿去啊。”

“不去。”

“不是说了好的吗?又耍赖。”

“我以为是等你下了学再去,没想到你竟逃学出来玩,若是被人瞧见了我与你一处玩,回头到皇上那里告状说我教坏皇子,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

“我父皇不会怪你的,他很喜欢你,还跟母后说想要认你当养女呢。”

“竟有此事?”穿越帝行动很快嘛,二丫头不由得开始脑补自己个走上大殿,要求父皇赐个驸马给她的情景,滕哥哥…滕驸马…男神…不过这场景好像大明宫词里出现过,太平公主跟薛绍的下场可不怎么好,呸呸呸,换一个场景。她心里这么想的,脸上还是表现得很震惊。

“自是真的,母后说要想一想,我觉着她八成是觉得想让你当儿媳妇。”二龙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胡说什么呢?”

“你忘了啊。”二龙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忘了呢?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我媳妇啊。”

“滚!谁是你媳妇啊!有媒吗?有聘吗?有表记吗?别乱说坏我名声!”鬼才要嫁没心没肺的小屁孩呢,二丫头这回是真想要打二龙了。

“你耍赖皮!你说话不算话!我娘跟你娘早就说好了,你是我媳妇!”

“不是!没说好!”不就是两个老娘们没事儿互称对方的儿子为女婿,对方的女儿为儿媳吗?这么玩的多了去了,也没见谁成真的,再说了,现在二龙是皇子,又不是普通人,没这么玩的…她还要嫁男神呢!

“你变心了!你喜欢上别人了!我去告诉我娘!”二龙瘪着嘴哭了起来,扔了手里的桔子,跑了出去。

“小孩子!”二丫头叹了口气,找了个椅子坐下了,瞧着王容君还站在那里,他现在已经不是嘴角抽搐了,而是半张着嘴一脸被雷劈到的样子,看来这货被吓到了,“你怎么不追靖王殿下去?”

“他…”

“小屁孩一个,瞧着像大人,一会儿就现原形了。”

王容君心道你不也是小屁孩吗?再说二皇子平时举止有度,克己守理,除了私下里会有些小调皮之外,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啊,先是看见雪兴奋得不行,拉着他连夜堆雪人,一大早又早早的想来等人,听说他在二姑娘的卧房床边睡着了,显是困极了啊…结果两个人又跟小孩子一样的吵吵吵…最后竟牵扯到婚事…新朝果然与旧朝不同,这种事小孩子都能摆大面上吵。

“你快去追他吧,看着他点儿别在皇后娘娘那里乱说话,免得惹事,我一会儿也过去。”这叫什么事啊,正经的宫斗没开始呢,先来个小孩子吵架,最烦屁大点事都去告诉妈妈的小屁孩了!可怜她也是个孩子,什么时候她能长大嫁男神啊。

“在下告辞了。”王容君施了个礼,告辞离开。

闻皇后哭笑不得的摸着藏在自己膝头哭个不停的小儿子的头,心中却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以为皇上也喜欢二丫,想让二丫做儿媳妇,没想到皇上想的是收二丫做养女…看来他有自己的考量,雷家、叶家终究势大了些…照此看来,大龙跟大丫…怕也是难了。

如今二龙这孩子又因这事跟二丫吵架…小孩就是小孩,以为娶媳妇就是两人在一起玩呢,不晓得他们现在一个是皇子,一个是重臣之女,远不是在一起玩那么简单。

“今个儿二龙怎么没去上学?”她问站在一旁的王容君,这孩子是皇上给二龙新找的伴读,是个稳当孩子,二龙跟他在一处,比往日行事更有章法了,举止也更像皇子了。

“二皇子说头疼,告了病。”

“是告病想找二丫头玩吧?你啊,这般不知事,难怪二丫头恼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