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竟是这样…想来真是要劳烦苦渡大师走一趟了。”闻皇后点了点头,对二丫头胡扯的话深信不疑,雷霆哪里问过滕鲲鹏这话啊,“婉婉啊,你且回去歇息,一会儿皇上下了朝,我亲自到紫宸殿找他去说。”

“滕指挥使自幼在苦渡大师坐下学医,当日苦渡大师与我看病时,他也在的,苦渡大师还曾考校过他…不知二姑娘从哪里知道他未曾学医的?”

看看!果然有□□!被揭穿了之后直接说出来当年两人有过来往,看来余婉婉是十分想见滕鲲鹏啊,不行!不能让他们见面!男神是我的!“自然是他来我家拜访时亲耳听他说的,我爹还说要帮他作媒呢。”

“滕指挥使原来未曾婚配吗?”到底是美男子的八卦,闻皇后也颇有兴趣。

“未曾。”

“既是苦渡大师的弟子,又是什么京城第一美男子,还未曾婚配…我倒想要瞧一瞧他了…乔尚宫,你去看看皇上下朝了没,若是下朝了,我亲自去紫宸殿求见。”

我擦!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男神要进宫了?二丫头暗自一跺脚,她偷眼瞧着余婉婉的表情,笑得那么□□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她要全程跟着男神,以免男神被狐狸精害了!狐狸精!狐狸精!胸大了不起啊!童颜巨、乳了不起啊?她现在是年龄小,等她长大了…

第56章 惊觉

百多年前传说曾经有一位传说中的人物写过一本被禁的小说,小说里背景是一户豪富的人家,共娶过三房正妻,第一房正妻死于产后风,“深爱”正妻的富豪不喜嫡长子,几次想要痛下杀手“为妻报仇”,富豪的母亲为了保护孙子,带着孙子长年居于家庙,第二房正妻怀孕的时候看见丈夫与n>2的丫鬟进行不可言说的运动,表示辣眼睛不肯直视,大吵大闹,被丈夫当场踢腹,流产而亡,第三房正妻就是故事里的主人公之一,妾室扶正的她为保正室之位,不止眼睛一闭任丈夫践踏,甚至帮助丈夫物色美妾,连自己的娘家嫂子、妹子都献了出来,结尾还是未得善终。

当然了,故事的主要战场并不是大富豪,而是大富豪专门辟出来让儿子们读书的地方,名叫弘文馆,在弘文馆里,富豪的儿子们与前来附馆的“同学”、伺候的丫鬟、小厮,甚至是“妾室”们各种限制级接触,粗读之下就是大康版□□,难怪面世不过三载就被禁,只有某些人家私下收藏,手抄分享,细读之下却是各种“违和”,首先做为民间富豪,那家人也太过富了,其次内里各种势力纠缠,a明面上是b的人,实际上是c的人,做得事却对d有利,某某主要角色一心想要独善其身,却被各种引诱终究陷落,却在与某“姨娘”不可言说之时,被人堵到…勒索,最后不得不自尽身亡。此人被风光大葬时,曾有人说过一些很奇怪的话。暗指此人身份尊贵异常。

书中的结局是家中寄养在外面庙里的长子归家,继承了弟弟们为之纠缠奋斗的家业,关闭了弘文馆,将家中分散各处的产业分与弟弟们,让弟弟们远走他乡,各自活命,至于那些引诱弟弟们学坏的奴婢、姨娘们,则各有各的下场。

总之真善美胜利,假丑恶被打倒,尺度也未必比大康朝别的小说大,可大康朝官方对此书恨之入骨,平均每四年打击一次,偏此书越大击越风行。

雷霆接收公主府的时候连着公主府的藏书楼一并被接受,二丫头在里面“刨”书的时候翻到了n个版本的此书,差不多每个版本都各有批注,像是有人想要集齐所有的版本一样。直到二丫头看到其中一本郭家先人的批注:“此为崇庆殿事,应为知情人著。”

所以一切迷题解开,写书的人身份不一般,因此能知道甚至很有可能参与了很多皇家秘辛,假托富豪人家之名,将故事写了下来,当时读到故事的人也心知肚明,快速传看收藏,朝廷之所以屡禁不绝,正是因为深知此书价值收藏此书的人,身份特殊,民间的禁绝再多,“种子”都在各大世家的藏书楼里藏着,一旦松懈马上就会生根发芽。

看完那本书之后,二丫头对崇庆殿就有了许多微妙的感觉,尤其是对那些个年轻的伴读——当然了,故事终究是故事,大齐朝新立,崇庆殿总的风气还是好的,没有□□到那种不可直视的地步,可作者在书中的话对今日的崇庆殿依旧有用——万恶万善之始,兵家必争之地。

在这块必争之地里,当今伴读的身份一样复杂,有朱鹤这样明面上出身很清白,实际上长辈们都很清楚只有皇子们还不晓得的惠皇贵妃党,也有王容君这样好不容易送子弟进宫,却没有放在太子身边,而是做了晋王(前文靖王全部改为晋王)伴读的世家子弟,更有一些背后有别的势力的伴读,尤其是太子身边,是朝中各大派系代表各派一位子弟,代表本派系利益,读懂了这些伴读的家势来历,也就读懂了前朝。

二丫头站在崇庆殿脑子里转过这许多的念头,眼前却不断闪过童颜□□余婉婉的影子,女人啊,生成她那样才是女人啊,低头瞧瞧自己尚未有发育迹象的胸,长长的叹了口气,为什么人家穿越之后都是各种玛丽苏,雄性动物一网打尽,自己穿越过来却是从小屁孩开始,桃花没有,狗尾巴花倒有一朵。

她正想着呢,狗尾巴花就一阵风似地往她这边跑过来了,“二丫!二丫!”

“干嘛。”

“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啊,这是风口,冷得很。”

“还好。”二丫被二龙扯着往前走。

“二丫,我跟你说,我把崇庆殿里的弹子全收齐了,手里有弹子的人也全找出来了挨个问了,那帮子浑人,有人丢过一整袋的弹子,还有人胡乱送过人,甚至有人说外面的人也学过怎么自己做弹子,还要走了好多的铅块,我还要再细问,父皇身边的张尚宫就来了,把他们全带走了,这会子才送回来。”

张尚宫…二丫头努力想要回忆这人,没听说穿越帝身边有强势到能带走皇子伴读的尚宫啊,“是哪一位张尚宫?”“唉呀,就是那个长得像竹杆,脸黄黄从来不抹脂粉的张尚宫。”

二龙还是很会描述人的,二丫头想起张尚宫的长相了,不能说丑也不能说俊,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偏在这个喜爱涂脂抹粉的宫廷里热爱素面朝天,笑容也很少,很没存在感的一个人,“这个张尚宫很厉害?”

“听他们说很厉害,有个人说他吓得连自己七岁尿了床,一个人偷偷换了床单,扔到自家的湖里都招认出来了。”

“她打人了?”

“没有,就是很吓人。”二龙也哆索了一下,“可惜她也没问出来那弹子是怎么回事。”

二丫头向二龙身后瞧了瞧,见除了往日跟着二龙的一帮子人之外,没瞧见王容君,“王容君呢?他哪儿去了?”许是因为王容君会功夫的缘故,穿越帝拿他当保镖使,二龙在哪儿,王容君就在哪儿。

“别提了,那边张尚宫刚放人,这边母后身边的季尚宫就来了,又把他们都提溜走了…连皇兄也被母后叫走了。”

“那你怎么在这儿?”

“又没人叫我。”二龙笑嘻嘻地说道,“谁让我是晋王呢,爹不疼娘不爱的,没人理我也没人害我,你这傻货,还没想明白吗?今个儿不上学了!你花房让人打弹子打的事也不用咱们操心了,自有父皇和母后去管,咱们正好能好好玩儿一天。”到底谁是傻货啊,这货那么义愤的跑回崇庆殿缉凶,这会儿说放下就放下了,说起父皇母后管这事儿的时候,还一脸的轻松得意,嘴上说着爹不疼娘不爱的,脸上分明是没心没肺的笑,怎么有他这种傻货呢?你也是嫡出的皇子啊,恶毒一点,有野心一点啊…二丫头想着想着就笑了,二龙要真是野心家,自己才不跟他好呢。

二龙牵着二丫头的手往自己住的院子走,二丫头总算看见了二龙一直说的雪人儿,有堆成虎、豹的,也有堆成将军的,还有堆成天女的,“这些都是你堆的?”

“王容君和几个伶俐的人帮我的。”

“是你说要堆成什么模样,他们就堆成什么样的吧?”二丫头斜眼瞧他。

“哪有,我还帮着压雪来着,原来呀,这雪想要堆成雪人儿,得放到框子里,压实拍严才成,像咱们在村子里那样堆,堆出来的都是四不像不说,太阳一晒就化了。”

“你觉得桃源村不好?”

“倒不是不好,只是那个时候…”二龙抓了抓头发,他有点不知该怎么说,“娘每日里都不开心,白天放纵着我跟哥哥玩,晚上闭门教我们读书,我们稍有懈怠她就哭个不停,说没教好我们,没办法向我爹交待,现下在宫里吃得也好穿得也好,虽说也要读书,可也不似原来要点灯熬油的学。”

二丫头心道当初自己也曾起过疑心,为什么明明吴夫子刚刚开馆,大龙二龙还有自己的姐姐都读过书有基础?原来真的是晚上关门教儿子…闻皇后真像是表面上一样单纯吗?她猛然想到闻皇后说的她从小跟男孩们一处上学,男孩子们会的没有她不会的,穿越帝带着一帮兄弟打下了天下,闻皇后真就是善良无害小白兔?

把问题往闻皇后不是小白兔里一想,很多事都自然有了答案,福尔摩斯的名言: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既使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

是闻皇后借着秘香,轻轻松松打击了诸葛文燕,夺回了治宫权,排除了宫里的异己,把自己摘得跟小白兔似的。

这么说难道她从发现二龙对“*”过敏就开始布局了?

还有这次的弹弓砸窗事件,是不是她在对穿越帝一再的想要收自己做养女表达不满?甚至她知道自己和穿越帝几次秘会的事?

还有为什么要让滕鲲鹏入宫替余婉婉看病?自己都瞧出余婉婉一定要滕鲲鹏看病有问题,她没看出来?

是了,站在闻皇后的立场,余婉婉跟滕鲲鹏真有什么,自然是自取灭亡,后宫里就少了一位妖孽级宠妃,余婉婉跟滕鲲鹏什么事都没发生,她没任何损失。

二丫头明知自己想的不一定是真相,还是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了起来,想到对自己很慈爱的闻伯娘,一直戴着面具,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二丫,你怎么傻住了?”二龙拽了拽她的衣袖。

“外面有点冷,咱们进屋吧。”

“好啊!点心房新做了奶片糕,我吃了一块觉着挺好,特意让他们多做了,给你留着预备着你不来就给你送过去,偏巧你来了。”

第57章 滚刀肉

窗外的雪下了整整一夜,红墙黄瓦的宫殿被雪白的雪覆盖,壮严肃穆之外平添多了些许的仙风道骨,远远看着,竟像是人间仙境一般。

二丫头的梦境却不似窗外的景致一般美好,而是混乱浑顿的,梦醒时除了头疼之外,只有某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姑娘,您醒了。”隔着一层帘幕在小床上值夜的雨丝听见二丫头的床上有动静,立时坐了起来。

“雨丝,什么时辰了?”

“刚到寅时。”

“这么早。”难怪天这么黑,二丫头打了个呵欠,脑子却清醒得不得了,这大约是她穿越以来头一次失眠,“这屋里怎么这么冷。”

“想来是晚上冷,一个火盆不够,奴婢这就去再端一个火盆进来。”雨丝瞧了瞧烧得还很旺的火盆说道,不管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说冷了,就要添炭盆。

“不用了,被窝里还是挺暖的。”二丫头伸出手,室温并不冷,所谓的冷大约是心里冷吧,“雨丝,有吃的吗?我饿了。”

“昨个儿晚上吃的薏米红豆羹还有些剩的,奴婢拿去茶水房热热。”凤仪殿的茶水房是不熄火的,只是离二丫头住得屋子有些远。

“不用,这不是有现成的火盆吗?拿进屋里来热一热就成了。”

“姑娘,咱们没锅啊。”

“不是有汤婆子吗?拿个瓷的汤婆子来,全当瓦锅用了。”

“这个法子好。”雨丝披上衣裳,到了外间屋拿了盛在盅里的薏米红豆羹,拿下火盆的罩子,放上铁架子,将汤婆子里灌满了水,把盛羹的汤盅放在里面,放到铁架子上,不到一刻钟就热好了。

“这个天儿啊,围着火盆吃烤土豆、烤地瓜、炒黄豆都是极好的,偏咱们在宫里,什么都没有。”二丫头说完就笑了,这宫里啊,金的银的玉的紫檀的黄花梨的,堆山填海的,可要是断了吃食,真的是要守在金山上饿死。

“姑娘,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雨丝小心翼翼地问她。

“心事?”二丫头笑了,“这世上啊再没有比你们家姑娘更没心没肺的了,我哪有什么心事。”就算是有心事,又能与谁说呢?她忽然有点懂穿越帝了,孤家寡人啊…天底下最寂寞的人莫过于皇帝,穿越来的皇帝更寂寞十倍。

“姑娘…”雨丝欲言又止。

“奴婢倒有件事想跟姑娘说…”雨丝把那一日她跟绿萼去摸福字牌时遇到的事跟她说了,“奴婢瞧着季尚宫,好似认得那个老太监。”

“老太监?”二丫头挑了挑眉,宫里不要说是老太监,大清洗之后,四十岁以上的太监都没有了,怎么会有一个老迈的太监在呢?“这倒稀奇了,今个儿白天你带我去瞧一瞧他。”

“姑娘奴婢刚才正想说呢,那天之后,奴婢悄悄的问了宫里别的人,都说没有这人,宫里没有这么老的太监,说奴婢八成是撞了鬼。可姑娘您说,哪有一群人一起撞鬼的?奴婢不信邪,悄悄的溜到花园子里去找那老太监,可扫园子的太监偏说只有他一人打扫花园子,没老太监这人,您说奇怪不奇怪。”

这宫里啊,什么奇怪的事都不能算是奇怪,二丫头摇摇头,“许真是你记错了。”

“奴婢没记错,当时绿萼也在呢。”

“那就是你跟绿萼一齐记错了,记得这宫里的事啊,别搞得太明白,也别再问旁人老太监的事了。”

“奴婢明白了。”

二丫头心道那老太监显然是话里有话,季尚宫这人没有表面上那么伟光正,如此一来,幕后黑手究竟是闻皇后还是季尚宫?或者两人联手?

又到了凤仪殿“晨会”,还有十五天就进腊月了,今天的重点是过年,今年是新朝的第一个新年,新朝初定,每件事都没有旧例可循,今年做的事,在来年就会成为旧例、规矩。

白龙教自称是佛教分支,教主前世乃是西方如来送来的白龙使者,穿越帝出身白龙教,自然也要自称信佛,又假托是罗汉转世,真龙天子,立国时就在皇城的东边盖了奉国寺,请了高僧大能做主持,孟堂斌很及时的驾崩了之后,又说他功德圆满,封了个罗汉与他,单设一殿供奉。

所谓上行下效,京里官员九成都是信佛的,百姓信佛者更是无数。

本来佛家腊八就是大节,自然是要过的,穿越帝钦定的规矩,腊月初一宫里送供奉到奉国寺、腊月初二王公亲贵送供奉、腊月初三文官、腊月初四武官,后面三日京中百姓,到了腊八那一日,奉国寺广开粥场,供信众取用腊八粥。

“皇上的意思呢,咱们也都是苦出身,自己个儿的日子过好了,也不能忘了百姓,除了腊八施粥之外,进了腊月就在京里设粥场、发寒衣,周济百姓,这银子呢不从国库里出,从内库出,本宫想着皇上如此体恤百姓,自该夫唱妇随为皇上分忧,就自做主张捐了一万两银子的脂粉钱,事后呢,季尚宫提醒本宫,此事做得不妥,忘了宫中众位妹妹必然也有替皇上分忧之心,体恤万民百姓之仁,本宫晓得妹妹们也有贫有富,也不用把这事儿当成什么大事,捐一两银子也是心意,捐十万两银子也是心意…”言而总之,总而言之,捐钱啦捐钱啦!皇上都拿出私库里的钱了,皇后都捐了一万两啦,你们捐啊还是捐啊…

二丫头观察着众人的表情,真的是精彩纷呈,份位高的如诸葛文燕、孟小小、余婉婉这般,家底子厚,薪水高,赏赐多,进京之前也没少发“战争财”,在宫外也各有赚钱的产业,自然不把一万两以下(捐款不能高于最高领导)的捐款定额放在眼里,份位低又不受宠的嫔妃可就为难了,她们本来就没什么钱,那点月钱自己用还不够呢,更何况过年了总要打赏辛苦伺候自己一年的宫人,出身好些的还好,写封信回家要钱就行了,出身差的,家里人恨不得让她多寄些银子渡年关呢,拿里有钱补贴她?就算是捐款随意,可人总有攀比之心,哪个愿意被人背后说穷酸、量小、吝啬呢?

于是就有人表情平静,有人歌功颂德,有人一肚子委屈了,还有人干脆大声抱怨了起来,敢抱怨的人自然是有些底气的,比如最大声的丽嫔,起先大约是有人悄悄问她捐多少银子,她大声地回答道:“捐什么捐啊!谁有钱谁捐去,我是分文皆无的,公主大了总要有些体面,没银子哪儿来的体面?要做衣裳要打首饰不说,宫里的嬷嬷、尚宫、女使、太监,有头有脸的,没头没脸的,哪个不要红封赏钱?我还指着谁捐我点银子打发我过个太平年呢。”

“丽嫔,你不想要捐银子,便不捐,别往大公主身上扯,大公主的衣裳、首饰,自有份例,她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哪个敢委屈她?”诸葛文燕从丧子之痛中恢复了过来,脸上的肉少了些,脸显得有些刻薄,说起冷言冷语来,声音跟刀子似的,听着刺耳。

“份例?”丽嫔倒是不怕诸葛文燕的冷面,她上下打量着诸葛文燕,尤其是诸葛文燕昭君套上鸽子蛋大小的明珠,这明珠乃是百年一遇的南海珠母,十月里晋上的,皇上为了安慰诸葛文燕的丧子之痛,将此珍珠赏赐给了她,“皇贵妃您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份例不成?宫里那点份例,吃不饱饿不死罢了!”

“放肆!”闻皇后难得的冷面,她一拍凤椅扶手坐了起来,“丽嫔,你得了失心疯不成?本宫先前便说了,多有多捐少有少捐,没有不捐也是成的,满屋子里的人都听懂了,也都明白了,偏你在这里胡搅蛮缠,好似谁逼迫你拿银子一般,你既说银子少养不起公主,明个儿就把大公主送到凤仪殿来,本宫亲自教养!”

丽嫔一听说闻皇后要亲身教养大公主,当场便似是吓住了,立时跪地救饶,“是妾身啖迷了心窍,一时没听明白皇后娘娘您的意思,以为是要依着份位拿出一大注银子出来,没想到皇后娘娘您仁心仁意,原不是那个意思…求娘娘饶了妾身,不要将大公主带走!大公主是妾身的命根子…”

闻皇后瞧着她的模样,从心里往外叹了一口气,丽嫔就是这般,一身的市井习气,说轻了不管用,说重了就似这样求饶歪缠了起来,没准儿回去与大公主母女俩个还要一场,传出去又是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刻薄了她,吓着了她,拿抢走公主要胁她,直似个滚刀肉一般…这样的女人,能教出个什么样的公主来?

闻皇后有些后悔没有一开始就把公主接到自己身边教养,到现在自己总不能真凭着丽嫔说错了话就带走公主。

“唉!你看你!又来这一套!本宫不过是说了句气话,你就这个样子歪缠!成了!公主的份例再长两成就是了,每一季再额外多做四套衣裳,不走内务府的帐,全从凤仪殿出就是了。你也不用捐银子了,本宫捐两千两,权当替大公主祈福。”

“妾身谢皇后娘娘宽宏!谢皇后娘娘宽宏!”丽嫔收了泪水,磕头如捣蒜道。

她才不在乎宫里各种异样的目光呢,名声再好她也不可能再进一步了,更不可能复宠了,多捞些银子在手,才是真实惠。

第58章 罗生门(一)

穿越帝是二丫头见过的最奇怪的男人,不知是他过份的自信还是自负,在后宫僧多肉少的情形下,竟然很轻易的就答应了闻皇后代替余婉婉提出的请求,同意滕鲲鹏进宫。

二丫头一开始还抱着穿越帝不会同意滕鲲鹏进宫的幻想,隔了两三天借着花房里的辣椒跟西红柿开花了,亲自抱着一盆西红柿,带着捧了一盆西红柿两盆辣椒的宫女到凤仪殿正殿送给闻皇后,得了闻皇后的喜欢,佯装不经意地问起,“娘娘,滕家哥哥几时进宫给余贵妃瞧病啊?”

闻皇后收回欣赏“奇花异草”的目光,很淡定地答道,“他昨个儿就来过一回了,说余贵妃没什么大毛病,也不是旧病复发,只是京里冬天外面比南边要冷一些,屋里又比南方要燥一些,余贵妃这才有些不舒爽。”

“哦。”就是南方人受不了北方的干燥嘛,她同寝室的南方同学,一开始还很开心冬天有取暖呢,暖气来了的第二天就半夜流鼻血了,她们还以为她生了什么重病,穿着睡衣跑到宿管阿姨那里求援,阿姨特淡定的观察了一下情形,告诉她们是屋里太干了,让她们睡前拖地再在屋里放盆水、湿毛巾什么的,你说用加湿器?亲,寝室里不能乱用电器的哦!

等等,她的思维又被带沟里去了,滕鲲鹏来过了?“呀,滕哥哥竟然来过了?我先前答应过要送他一盆他没见过的花呢…没想到竟错过了。”

“余贵妃昨晚上侍寝的时候流鼻血了,皇上早上亲自拟了旨召他再进宫一趟,替余贵妃瞧病,这会子八成他已然在紫宸殿了。”闻皇后说完看了季尚宫一眼。

“是…是吗?”

我勒个去,余婉婉一直留在紫宸殿?就算新朝还没“规矩”但按理妾妃是不能在紫宸殿过夜的,只有皇后有资格在紫宸殿过夜,更不用说余婉婉生了病,更应该避开皇帝免得过了病气…她看了闻皇后一眼,她依旧是云淡风清的样子…

只是不知是真淡定还是假淡定或是胸有成竹?

“你这孩子可是傻住了?”闻皇后伸出戴着长长的黄金镂空嵌宝护指的食指,轻轻戳了一下二丫头。

“呀,娘娘!”二丫头佯装不依,“我只是想着先前我答应了圣上,西红柿若是开花了,头一个拿去给他瞧,可我偏忘了。”

“你这傻丫头啊。”闻皇后笑了起来,“这会子你就让宫女们拿盛花的棉笼子把花装好,你带着人去紫宸殿一起去送花就是了,只是皇上这会子心乱,未必有心思看花。”

“余贵妃病得很重吗?”

“傻丫头,长大了你就知道了,这人呢,要是有人疼有人宠,总会娇嫩些,要是没人疼宠,再苦再难咬咬牙闭闭眼,也就闯过去了。”皇后说完瞧了瞧自己的手,又似被花迷住了一般去看花了,“这花的样子真新鲜,二丫头,他们真能结果子?”

“端来之前已经人工授过粉,过不了多久就能结出果子来了。”

“人工授?”

“书里说花想要结成果子,非得授粉不可,蜜蜂啊,蝴蝶啊,风啊,都是花的媒人,冬天里没有这些只能人工授粉了。”

“真想瞧瞧你跟皇上都读了些什么书,怎么尽是些旁人不知道的道理呢。”闻皇后说了句让二丫头心惊肉跳的话,她不会是知道些什么吗?

“娘娘,您又取笑人家,人家哪敢跟皇上比啊。”

“总之呢,你是个鬼灵精就是了,你若是想要去紫宸殿就别在这儿磨蹭了,过会儿皇上许是要出去。”

“那臣女就告退了。”二丫头福身施礼道。

“死猴儿崽子,从哪儿学的规矩与我这般生份,一时乖一时调皮的,送完了花早些回来,饷午我让他们做铜炉锅子吃。”

“谢娘娘体恤,臣女正馋铜炉火锅呢。”

“就知道你爱吃那一口,过了年都八岁了,还没长大,快去吧,早去早回。”

二丫头笑嘻嘻地出了正殿,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闻皇后要真是戴着假面具活着,那她的演技也太好了些,瞧着她的眼神慈爱温和,好似她们还在桃源村一般,她若不是在演戏,那幕后的黑手又会是谁呢?季尚宫?她做这些有什么好处吗?

她站在门口愣神的功夫,已然有宫人拿黄绫缎面的木棉罩子,把要送走的花罩起来,捧到她跟前了,宫里就是这样,得宠的人一个眼神自然有人心领神会,把想要的东西捧到面前,不得宠的人就算是哭干了眼泪喊哑了嗓子,也不会有人理你——得宠的感觉真好,难怪宫斗文里那么多人前仆后继。

她坐着暖轿到了紫宸殿,跟守门的太监说了求见陛下,守门的太监自然认得凤仪殿的轿子,也认得二丫头这位颇得帝后宠爱的娇客,笑眯眯地收了红包,一溜小跑进里面通报,过了会儿跑回来请二丫头进去。

许是为了表现夫妻同心,凤仪殿和紫宸殿像是双胞胎一样,基本格局差不多,只不过紫宸殿略大了一些,正殿用来与近臣、内阁议事,皇帝一般都住东暖阁里。

太监却引着二丫头往另一侧的偏殿走,“皇上没在暖阁里?”

“余贵妃病了,皇上让她留在东暖阁,偏她不肯,执意要回去,皇上就将她安置在了偏殿,这会儿皇上正在偏殿陪着她。”

看来余婉婉多少还是知道些规矩的,挪到偏殿还能解释成病重不宜挪动太远,留在东暖阁,僭越太过了。可联想她不过是受不了北方取暖后的干燥流鼻血,就又觉得这人实在不知进退,闻皇后要真的是个面热心黑的,必定留不得她。

她心里这么想着,跟着太监的脚步到了偏殿,偏殿平素应该是不住人的,周围伺候的人都少,太监推开了偏殿的门,躬身请二丫头先进去。

二丫头迈过了门槛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宫里就算是个女史身边都要带个宫女,余婉婉去“晨会”身边都至少两个伺候的,怎么偏殿这么冷清?难道都在暖阁里?

她一转身,引路的太监竟不见了,“咦?刚才那人呢?”她问雨丝。

“他往南边去了。”雨丝答道,主仆们瞧着南边,只有雪地里一溜的脚印。

陷井?二丫头本能的向后一退,瞧着身后一脸懵懂的两个丫鬟跟带着木然微笑的两个宫女,晓得自己一脚已经踩进来了,想要退并不容易,只能再往前走。

“他八成是尿急吧。”她一派天真地说道,管她里面有什么,她就是个八岁的孩子,又是在乡下长大的,什么都不懂。闯出祸来顶天是训斥一顿送回家去。

她一边说一边大声地评论着偏殿外间的摆设,“我瞧着这屋子里的东西跟咱们屋里的东西像得很,只是空旷了些,冬天里就点了一个火盆,也不知道暖阁里面暖不暖和。”

她走到暖阁的大红火鸟纹洋毯门帘前,轻轻一掀帘子,只觉得一阵热气扑脸,暖阁里面摆着一大两小三个火盆,烧得都是极旺的,屋里依旧没有人,床也被帘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余贵妃娘娘是不是睡着了?皇上怎么也不在这儿?难不成是刚才的那个太监逗我玩儿呢?我回去要跟皇后娘娘说,让娘娘狠狠的惩治他们。”她转过身就想要往外走,谁知外面的门开了,一个年约三十,五官平淡没有化妆做尚宫打扮的女子,带着一众的宫女站在门外,其中的几个宫女手里还押着比甲花纹与她们不同的宫女,另有一个健妇手里拎着的正是刚才引路的太监。

“张…尚宫?”二丫头确定自己是误踩到陷井里了,只是这陷井不是针对她的,有人想要让她做个“人证”。

“雷二姑娘,您怎么会在这里?”张尚宫瞧见二丫头在,似乎也有些疑惑。

“我来给皇上送花,这个…”她指了指被健妇拉扯住的小太监,“这人说皇上在这里,引着我来了这儿。”

“哼,还真是不要面皮呢,竟要一个外臣家的小姑娘来揭破,你家主子是诚心想要让皇上丢个大脸呢!”张尚宫说罢瞪了小太监一眼。

得了,宫里的人都是人精,原来各个都晓得是怎么回事,可惜陷井的高明之处就在这里,明知道是陷井,可暖阁里理论上应该有余贵妃和一个外男,张尚宫是紫宸殿的大尚宫,遇见了,不能不往里面闯,也不能不掀帘子。

她寒着脸进了暖阁,走到床边一掀帘子…帘子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春梅,余贵妃人呢?”她转头问被抓住了胳膊的宫女。

“想是…想是滕指挥使替娘娘瞧完病了,娘娘吃了药身子骨好些了,回…回承禧殿去了。

“呵,你不是回承禧殿替贵妃娘娘取衣裳了吗?一路上就没碰见余贵妃的轿子?”张尚宫挑眉问道。

“她…许是走岔了。”

“从紫宸殿往承禧殿就一条路,她如何能走岔?她昨个儿是坐紫宸殿的轿子来的,紫宸殿没我的手令连个凳子都抬不出去,她是如何…”

“你们在吵什么?”他们正在这里纠缠不清,外面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众人扭过头去看,只见余婉婉穿着件豆绿宫装,紫貂披风,头戴昭君套,头发上虽然没戴什么首饰,脸上也未施粉黛,脸上带着病态的红,呼吸略有些粗,胸口气伏略大,看着像是生气又像是在发热,瞪着眼睛瞧着她们。

“娘娘!”宫女春梅挣脱了抓着她手臂的宫女,跑到余婉婉身边,“娘娘,您救救我!奴婢和春桃替您取了衣裳回来,见偏殿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以为您回去了,就往回走,谁知被张尚宫抓了…”

“蠢货!我若是回承禧殿自然要坐张尚宫派的轿子,张尚宫说我还在偏殿,我就在偏殿。”

好吧,现在事情成罗生门了,二丫头想着应该是有人想要布置一个捉奸现场,余婉婉昨晚是奉召来紫宸殿侍寝的,只带了两个最心腹的宫女伺候穿衣补妆什么的,谁想到晚上竟然发病了,不得不留在偏殿过夜,被人抓住机会将两个宫去打发回去取衣裳…那人又神通广大的调开了偏殿的人,张尚宫巡宫时发现本该有很多宫人伺候的偏殿空了,又遇见了两个取衣裳回来的宫女,立时觉察到不对…

自己呢?撞进来的?让自己进来是临时发挥?

还有…滕鲲鹏呢?

“娘娘,滕指挥使呢?”张尚宫显然也想到了下落依旧不明的滕鲲鹏。

“我在这儿。”滕鲲鹏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穿着全套的飞鱼服,只是握着绣春刀的指甲泛白,显然是在忍耐着些什么,表情平淡依旧,“下官替娘娘看诊过后,竟发现暖阁内外无人,为免瓜田李下,邀娘娘一道出来,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晒晒太阳。”

第59章 罗生门(二)

“滕哥哥,你在这儿啊!”二丫头先是愣了一下,绽开了一朵孩童惊喜的笑容,跑到滕鲲鹏跟前,“我来给圣上送花,顺便来看看你,谁想到竟让人领到这处没人的地方来了,可吓死我了。”

“是吗?”滕鲲鹏也瞧着二丫头脸上勉强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那可真是不巧了。”他说完眼睛里迸发出难忍的怒意,孩子,他们竟然找一个孩子来撞破“□□”何等的丧心病狂。

“贵妃娘娘还在病中,身边不带着人胡乱走动总是对身子骨不好的,请贵妃娘娘回房歇息,滕大人既然已然替娘娘瞧完了病,就先请回。”张尚宫皮笑肉不笑地道,她脸上一般没有喜怒,像挂了一张面具。

滕鲲鹏像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告辞离开,余婉婉低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见他走了,扭过头深深地瞧了一眼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又露出了常见的甜笑,“可否请张尚宫放了我的宫女?”

“奴婢可否问一句,这两位宫女是谁派回去拿衣裳的?”

“是我。”余婉婉毫不犹豫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