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乔守业和雷小虎是真饿了,没多大一会儿桌上的四菜一汤就被两人风卷残云地消灭了,连不受人待见的两道素菜也被扫荡一空,两个端菜过来的宫女见状,赶紧收拾了桌子,又将一桌子的菜满满地摆上。

难为柳枝心思灵巧,听说是晋王和小侯爷来了,又晓得这两人爱吃肉,偏肉菜是最费火侯工夫的,炖是来不及了,刚巧送过来的份例里有一整只的金华火腿,用了半个火腿,做了五六道菜,又切了卤猪脚、卤鸡,满满一桌子全是肉,一点绿色都没见着。

也亏得这两人是真爱吃肉,又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配着米饭香喷喷地又吃了一大半。

云雀见他俩吃得香,自己也拿老鸭汤泡饭吃了一小碗饭。

“阿弥陀佛,县主这几日胃口不好,可巧您二位来了,吃得这般香,县主也跟着多进了些。”

“呃?”乔守业放下筷子抬头瞧云雀,才不过几日不见,云雀竟瘦了不少,“你这几天不爱吃饭?”

“秋天太燥。”

“切,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当年跟我和我哥一起抢烤兔子,为了一条兔子腿咬了我一口的是哪个?春夏秋冬哪一季你不爱吃饭?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奴婢们伺侯的不好?或是谁给你气受了?”

“瞧二哥您这话说的,谁敢给良弓县主气受啊。”隔着玻璃花窗传来带着十成十酸味的话。

“外面是哪个?”乔守业眉头微皱道。

“县主,兰公主到了。”外面的宫女这个时候才通传。

兰公主实在是个美人儿,身为帝女通身的气派也是足的,偏说话做事十足的小家子气,便是想要高高在上的压制云雀,做出来的事也是见不得天日,她如今这般一是生母小家子气,二是闻皇后这个嫡母从来未曾好好教养过她,外表光鲜,实则一肚子草包。

听说了晋王来了,没来看她这个妹妹,反倒直奔了云雀这里,因云雀一跪一叩消散了些的郁气立时直冲脑海,在她看来,她虽不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可也是养在她跟前的,又是女孩里最年长的,太子也好,晋王也好,原对她也是另眼相看的,怎么良弓县主来了,她就要退出一射之地了呢?

她原在自己院子里等着,可左等二哥不来,右等二哥还是不来,听人说竟在那边用膳了,不由得大怒,过来理论。

到了院里她打了手势不让人通传,站在窗外听着哥哥说什么谁给你气受了,以为云雀当着哥哥告了她的状,心里颇不痛快,直接的就问出来了。

“原来是你?”乔守业对这个妹子原是不错的,瞧她这样却忍不住生气,“你身边的女史呢?堂堂帝女从哪里学来市井泼妇听墙根坏习气?你原先不是这样的,怎么越大越不像话。”

“二哥你原先又是这样的吗?原咱们兄妹是最好的,有什么好东西二哥你都惦着我,我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惦着二哥,结果现在竟为了个外人这般说我。”

乔守业真拿这个妹子没法子了,“我早先便与你说过,云雀与我从小一起长大,连母后待她也若亲生的一般,如今她远道而来,我找她来玩…”

“我虽未读过书,也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与她连亲兄妹都不是,这般孤男寡女同桌吃饭,难道不怕旁人笑话?”

孤男?寡女?就算是伺候的宫女不是人吧,雷小虎这么大个儿一活人被她给忽略了?

“兰公主,您误会了…”云雀觉得自己简直坏极了,她知道自己说您误会了,必然会进一步激怒兰公主。

“误会?呵,打量旁人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啊?赶着我父皇给太子跟晋王选妃的当口,巴巴地非要进宫来,勾引我二哥不说,还挑拨我们兄妹,见着我来了,一不迎接二不见礼,架子端得比太子妃都大…”

她没见她进屋,自己一直在这里站着吗?是他们兄妹见面就吵,让她见礼也不是,不见礼也不是…

“是你听墙根失仪在先,别怪旁人。”乔守业被自己的这个妹妹气死了,“论公你是公主她是县主,论私雷家与咱家是通家之好,她年长与你,论理叫姐姐都是应当的,瞧你这模样,倒似她是你的奴婢一般,便是父皇见那些桃源村一处出来的老兄弟,也未曾如你一般。”

“你!”兰公主一跺脚,“有道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还未娶媳妇呢,竟然连妹妹都不认了,雷云雀,你给我记得,你休想嫁进宫里来,我不准!”

“放肆!”乔守业抬手就要打,被云雀一把给拽住了。

“你们兄妹若是想要打架,自去外面打,不要在我这里打,传出去好似是我挑拨一般。”

“就是这样?”问雷小虎的,正是传说中感染了风寒在家里躺着的雷云凤,她穿戴整齐面色红润,哪有一丝病态。

“嗯,后面乔二哥把兰公主拽到外面,两个人吵了几句,兰公主哭着跑了。”

“我让你说的你全说了?”

“嗯,全说了。”

“好。”这个兰公主,两世一样的蠢,上一世也是被闻皇后利用,做了几件傻事,见弃与太,祖不说,太子和晋王全得罪了,闻皇后做主嫁了魏孝贤,夫妻不睦,夫妻不和,在外面又被人勾引养了面首,偏又藏不住首尾,让魏孝贤当场抓住,闹得满城风雨,最后不得不和离。

人都说是魏孝贤风流,却不知此人最容易讨好,对女孩子又最温柔,虽说心有所属,兰公主只要不那么笨,好好与他相处,安稳一世不难,偏她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和离之后兰公主破罐破摔在外面风流快活依旧,再嫁的那人贪恋富贵做了缩头乌龟,京里抄小报的那帮人,光凭着兰公主二三事就发了好大一笔财。

倒是魏孝贤,因被戴了一顶皇家绿帽,一蹶不振寄情山水,轻易不肯回京。

这一世…

魏孝贤那小子说起来不错,妹妹若是嫁了他也是好的,就算是妹妹不嫁她,也不能再让兰公主祸害他了。

晋王这小子两世对妹妹都这么痴情,也若是不姓乔,倒也是个良人,可惜啊…

谁能想到妹妹后来嫁了那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呢?

不管怎样,晋王这步棋,要用好…太子即嫡且长,若不是造反这样的罪名轻易扳不倒他,他又不会蠢得造反,说起来,圣上若非因病中年早丧…病…“小虎,你觉得晋王好不好?”

“好啊。”

“你常和他玩好不好?”

“不读书也成?”

“成。”弟弟人是极精的,人□□故一点就透,装乖卖巧讨好人不用人教,偏偏不是读书做学问的料,一念正经书睡是比什么都快,不正经的书字还认不全呢,连蒙带猜连查带问,竟然能通读下来,他认识的那些字全是看话本学会的。唉…果然不能强求啊。

“好!我这就找二哥哥玩去!”雷小虎一蹦八丈高,跳出去玩去。

“等等!”雷云凤叫住了他。

“嘿嘿,大姐姐没生病的事我不会说的,黄哥哥问我都不说!”雷小虎说罢一溜烟的跑远了。

云凤见他跑了,也只得摇头,“姑娘,挽春到了。”

帘子一掀,外面进来了一个极干净的小妇人,头发拢在一起,抿得一丝乱发也无,满头只戴了个银簪子,却只衬得眉目更加俊秀,只是细看左脸有一道极浅的伤疤,毁了容貌。

“给大姑娘请安。”

“起来吧。”云凤抬手让她起来,旁边伺候的丫鬟尽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俩人,“我让你做得事,可都办妥了。”

“已经办妥了,郭县主这几日已经找奴婢打听过几回太子的事了。”

“嗯,你找个机会,透个风给她,三日后太子要去香末山给亲手给圣上和皇后采桑葚。”

“是。”

“到时候我会留个空子…”云凤小声吩咐道。

“是。”

“好了,你去吧。”

“奴婢告辞。”

上辈子她恨不得郭玥不存在,现在想来,郭玥没准儿还真跟太子当有一段缘份,只是这缘是善缘还是孽缘…只有天晓得了。

第88章 高楼锁春

一个月前

雷家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无乃县主郭。(注1)

郭玥翻看纸上题诗不知不觉间珠泪盈盈,人皆道新朝厚道,优待前朝宗室,岂知笼中之鸟,鸣中带泪。

难为还有文人记得她,还有人听见了她的琴声知晓她的苦,千方百计把诗夹带送了进来,可惜,不过惹她哭一场罢了。

她还记得父亲盖集粹楼时,说要集天下瑰宝于此楼,谁知世事迁移,楼中宝物已经四散,只余下空荡荡一处楼阁,如今锁住的是父亲唯一的嫡出女儿。

侯府之中,叶氏富贵了亦是村妇之见“尚俭”,郡主厌她未能守住郭家密宝,对她不闻不问,真正掌家的大小姐云凤更是口蜜腹剑,她又是寄人篱下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一个人。

搬进集粹楼时,除了必须的铺陈之外,古董字画俱无,用具皆是凡品,丫鬟挑捡与郭家和公主府毫无瓜葛,又拙又笨的与她,日常吃用也无非是份例菜罢了。

这些都是身外物,相比与牢狱,她过得已经算是“极好”,只是寂寞孤冷最难。

满屋子的人没人跟她说多余的话,也没人跟她好,只有因毁了容貌受人排挤的寡妇挽春与她好。

她也能从挽春嘴里知道一些外面的事。

“挽春,上次我让你打听的郭家的事,可打听清楚了?”

“回县主…”

“不要叫我县主,叫我郭姑娘。”县主?什么县主?府里只有一个良弓县主。

“姑娘,奴婢孤身一人进府,嫁人时与干娘一家也没了干系,我那死鬼男人去得又早,在府里两眼一抹黑,探听事情不易,前几日才听旁人闲话,说是圣上南征,郭家再次南逃,有人说是往云南去了,有人说是往岭南去了,还有人说入了川,再没有实信儿。”

“郭家没有被俘被抄?”

“这倒没有听说。”

没有被俘被抄就好,一大家子人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是父亲一生最喜收集古董字画奇珍异宝,怕是又要散失大半了。

想到父亲,她心中又是一恸,早知今日,当初她就应该不听母亲的,与父亲一起走。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菱花镜中,少女已经亭亭玉立,祖母出生平平,嫁入郭家全凭天生绝色,祖母活着的时候常说,家里那么多孙辈,唯有她最肖祖母,如今看来她不过得了祖母一半的美貌。

可惜,如此美貌,深锁侯府,怕是要虚度了…

便是不虚度,难道要如郡主一般吗?还是等年纪大了,听凭宫中恩旨或是胡乱嫁人或是出家?

她不甘心啊!不甘啊!她本该高高在上,她本该是金枝玉叶,她本该…

“姑娘,暖玉来了。”

暖玉是云凤身边新近得宠的丫鬟,云凤性子清冷,身边的丫鬟换得很勤,有些送给了叶氏,有些送给了姨娘们,听说还有几个被打发去了空荡荡的良弓县主的小院。

不同于原先那些少言寡玉面无表情的丫鬟,暖玉生得一长喜兴的笑面,眉毛弯弯,眼睛弯弯,不笑的时候也带着三分笑,进楼来未听人声,先听笑声。

“奴婢给郭县主请安。”自从有了良弓县主,侯府对郭玥的称呼就改成了郭县主。

“免礼。”郭玥略一抬手,“今个儿大姑娘又有什么东西赏下来?”

“瞧您说的,大姑娘素来最疼县主您了,有什么好东西都惦着您,这不太子派人送来一匣子点心,十二只钗、十二只花,大姑娘性子孤拐,不喜欢这些东西,又不好驳了太子,将东西分成了两份,一份留给良弓县主,一份啊,让奴婢给您送来了。”

又是太子的东西?雷云凤性子确实孤拐,用的首饰都是她自己个儿画图让匠人打的,打之前立字据,打完了图得当着她的面烧,若是市面上出了重样的,立时是要锁拿人抄家的,这些年伺侯她的匠人只有一位姓胡的,据说人老实手艺好,这才长长久久的做了下去。穿的衣裳也是如此,绣样都是她自己画的,家里的绣娘绣,家里的裁缝裁,见客的衣裳穿出去了总有人爱仿着做,被她晓得了立时把衣裳给锁进箱子底再不穿了。

偏偏太子不知中了什么邪,总爱送宫里内造的好东西给她,她每次都欢欢喜喜的收,一转身就送人…眼前这个丫鬟头上戴得花,一瞧就是内造的,这样的花偏戴到了一个丫鬟头上。

想想她这样的性子,还真是辜负了太子的一番苦心…

说起来…郭玥不知第几次想起府里的传言,大姑娘是要做太子妃的人…瞧这些东西,太子也确实对她上心。

心里有一个念头浮了上来,又再次被她压住,不成…这件事…若是成了一步登天,若是不成…怕是要万劫不复。

“好吧,你把东西放这儿,替我谢你家姑娘,就说我身子不适,就不过去亲自道谢了。”

“是。”

“挽春,赏。”钱,她是不缺的,前年开始,大姑娘说外面有些风声说侯府养着她是为了她的奉养银子,如今她大了,侯府也不想瓜田李下的受人猜疑,索性把银子给她自己管着,她的小金库里,光是银票就厚厚的一耷,现银也有上千两,挽春进了里屋,随手掏出两个一两中的银裸子,给她看了一眼,她一点头,银裸子就赏了出去。

暖玉拿了银子施了个福礼道谢,这才走了。

“姑娘,奴婢是想问,是拿一两的赏她还是二两的赏她,你怎么全都给了她?”

“不过是些花不出去的阿堵物罢了。”郭玥摇头叹息道。

暖春把那几盒子东西拿了过来,点心也倒罢了,这几年宫里渐渐重了享受,点心师父做得点心也愈发的精美了,钗却是极好的,应当是按十二月花做的,金丝拉得似是劈了四份的绣线般细,做出的花朵跟真花仿佛,叶子轻薄脉络清晰,便是前朝宫中也是做不出这东西的…瞧着倒似一百多年前大康朝还兴旺时宫中的旧藏…

那十二只花,果然也是十二季花,应是绢做的,瞧着却像是真花一样,拿到鼻翼嗅闻,竟各有花香。

“太子啊,真是有心人,对大姑娘也是真好,可惜…”挽春咂了咂舌。

“可惜什么?”

“可惜大姑娘太孤傲,这样的好东西也不说自己个儿收着,转手就送人了,可惜了太子的一片心。”挽春说道,“要说太子这人,论模样是这个,论人品也是这个,圣上南征,他监国听政,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漂漂亮亮的,实在是难得。”她伸出大姆指道。

“你见过太子?”

“姑娘您忘了?老爷戍边,皇上南征,去年过年的时候,太子亲自来侯府送了年礼,还与夫人相谈了好一阵子,奴婢好奇,悄悄躲在人群后面看了他一眼,原先说滕指挥史长得好,要依奴婢看,太子长得比滕指挥史要好,更不要说通身的气派了,呀呀呀,瞧上一眼,心就突突乱跳,奴婢念了好一阵子佛…生怕我那个死鬼当家的半夜来找奴婢。”

郭玥一阵子的出神,挽春看她的神情,深知过尤不及的道理,不再说此事,“姑娘,可是要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嗯,收起来吧。”太子再好,与她也无干…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了。

现在

人呢,就怕心里惦记着什么,比如太子,原先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后来呢?文房四宝是太子送给云凤,云凤又转送给她的,衣裳料子是太子送给云凤,云凤又送给她的。

每次挽春总要感叹一番,郭玥对那个从未见过面,却又一片痴心错付的人,渐渐熟悉了起来,摸着衣裳料子,想着他一个男人,挑衣裳料子送人的时候是什么心思,这天水碧的颜色,做秋装果然是最好的,还有这粉紫,做件披风如何?她晓得起了心思精挑细选东西送人和随口说拿东西赏出去之间的区别,这些衣裳料子颜色艳而不轻佻,正适合年轻的女孩子,太子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还有这文房四宝,都是女孩子用的,精美不说,比寻常的略轻一些…

这些东西,若是送给她的,她定会极为珍惜,摆在案头日日把玩,做成衣裳穿在身上…

想到这些,她脸颊一热…放开了手里的衣料。

“姑娘可喜欢这些衣裳料子?”

“嗯。”

“要依着奴婢看啊,这衣裳料子竟似特意给姑娘选的,衬得姑娘肤色更白了。”

“我哪有那样的福气。”

“唉,太子年轻,模样好,别说是做太子妃,便是做个侍妾也是天大的福气。”

“呵。”郭玥轻呵了一声。

“姑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

“姑娘还年轻,不晓得这世上的事,您如今正是最好的时候,偏上无父母做主,下无兄弟扶持,若是等在这里,听凭安排,不定落到什么地方,未若赌上一把…以您的人品样貌才学,太子妃当不得,太子良娣总是当得的,您只需让太子瞧上一眼…到时候…”

“你不要胡言乱语,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姑娘,奴婢是把您当成自己人了,府里现在凡是平头正脸的丫鬟,都惦记着做陪嫁丫鬟,陪着大姑娘进宫呢,您难道连暖玉都不如?也不是让您勾引谁,成了是一时佳话,不成不过是偶遇。”

“不要说了。”她若是没有起心思,不要说了必定说得斩钉截铁,还要让人把挽春打出去,偏这话她说得中气不足细如蚊呐,瞧着挽春的眼神分明是希望她多说些。

“姑娘,奴婢听说太子至孝,圣上与皇后最爱吃桑椹,三日后太子要去香末山亲自采桑椹奉给父母,到时候…”

“你别说了,别说了。”郭玥的声音越来越小,转身瞧见镜子里清晰可见的绝色容貌,那个眼神带着期盼和不甘的女孩告诉她,为什么不试一试?若是她成了太子的女人,未来的皇妃,郭家再不用漂零南逃,甚至能东山再起,她也再不用重楼锁青春,还有那个云凤…你抢了我郭家的密宝,换我一个太子如何?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坚定了起来,就算是为了恶心雷云凤,报当年的仇,她也要试一次!

挽春瞧着她的神情,知道…计成了…只是她不明白,大姑娘为什么想出这样的计谋…难不成…她眨了眨眼,不再深想下去。

第89章 阳谋

孟小小盘腿坐在车上,喝着香茗嗑着瓜子,听着宫女讲着武陵春新近发生的“趣事”。

“呵呵,我说皇后是脸甜心苦,总有人不信,觉着她心善啊,活菩萨啊,惜老怜贫啊,对宫人也好啊,这人呐,对路边的小猫小狗好不叫真的好,对自己个儿身边的人好才叫真好,你瞧瞧兰公主,好好的一孩子让她教养成什么样了?论理,良弓县主虽是我的干闺女,可也是客,也不过是住个一年半载就要回去,皇上怜惜她,多给她点东西又碍着旁人什么事了?她若是懂事的,瞧着皇上心里喜欢良弓县主,就要顺着皇上的意思,跟良弓县主好好相处,多学她的好处,她们俩个越好,越给皇上涨脸,越给自己个儿涨脸,若真是不喜欢瞧着不顺眼,就远远的避开了,眼不见心不凡,她可倒好,明刀明枪的干上了,呵呵呵,别说没有公主的样儿,就是寻常闺秀也没有这样的。”

与她同车跪坐在一旁奉茶的越才人低头不语,她本是南人,北地官话能听懂大半,但不会说,她真搞不懂,皇上为什么要把自己交给惠皇贵妃带着,这人实在是口无遮拦,当着自己的面什么都说,连皇上在床上有什么喜好都说了,还摸着自己的胸说要穿胸衣,之前束胸束得太紧,胸小了,皇上不喜欢。

她抬头看了茶杯空了大半的孟小小,替她满上水,转过头瞧着无遮无拦连什么都挡不住的薄纱窗帘都被掀起来的车窗,实在是太羞人了…北地果然不成体统,堂堂皇贵妃,竟丝毫不知…

“喜欢瞧外面的风景?就过去看看吧,怪可怜见儿的,小小年纪就入了宫…”

“外面有人…”

“早就清了场,哪有什么闲杂人等,皇后娘娘叫挂帐幕,我说大家伙自进了宫,我们这些个有份位的还好,能陪着皇上进香春游秋猎,好歹能见见天日,份位低的或是宫女子、女官,除死这辈子也就这一回能出来瞧瞧了,挂了帐幕能瞧见什么?便是有那大胆狂徒藏在草丛里树窠里往咱们这边看,也不过是过过眼瘾罢了,没得为了他们委屈了自个儿,皇上也说我说得对,你啊…想要得皇上的喜欢,就得收收你那点小性子,皇上喜欢大大方方的女孩子。”

“诺。”

孟小小翻了翻白眼,转身去狠狠拍了一下盯着外面看的长子若麟后背,“抬头挺胸,说了多少次了,人要抬头挺胸才精神,缩头缩脑的惹人厌烦。”

“母妃,人家累嘛。”

“累就躺着,坐着就得坐直。”

“母妃,我什么时候能找小虎哥哥玩啊?”

“咱们安顿好了,我就跟你父皇说,让小虎进宫给你做陪读好不好?”

“不好,陪读倒霉透了,我功课写不好,陪读打手板,我睡不好迟到,陪读罚站,小虎哥要是吃了这么大的亏,回头非要偷偷打回来不可。”

“好,晓得陪读是受你连累,你就不能长长志气,不要连累旁人。”

“嘿嘿嘿。”在乳娘怀里玩的双胞胎若骐和若骥笑成一团。

越贵人下意识地直起了腰,别的话她可以不听,皇上不喜欢缩头缩脑的人她听得真真的,本来她个子就比旁人矮,若真缩成了一团皇上眼里哪还有她。

唉…不是说皇上最喜美人吗?为何她进宫这么久了,皇上却依旧对她不冷不热的?真以为她胸太小了?太小家子气了?

她又瞧瞧孟小小,想到一个典故,魏王送楚怀王一个美人,郑袖甚妒之,与之交好,说妹妹哪里都好,偏鼻子长得不好,大王不喜欢。听信了郑袖馋言的魏美人每次见大王都会遮鼻。郑袖又与楚怀王说魏美人嫌大王体味不好,甚臭。楚怀王大怒,削了魏美人的鼻子…

难道…

孟小小瞟了她一眼,一把搂住想要扑过去打弟弟的长子,揉他的头呵她的痒。糊涂了吧,想不明白了吧?想不明白就继续想。

为人做事呢,最低等的是用阴谋,最高等的就是用阳谋,让你上了当还说不出什么来,外人瞧着,也瞧不出错来。

宫里啊,什么人都有,自己这关都过不去,趁早失了宠好歹能平安活到老,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