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哭了,我年纪大了,见不得眼泪,季尚宫,你带她到下面洗洗,换身衣裳。”

“是。”季尚宫看了一眼闻皇后,闻皇后忽然对郭玥变了态度,必有所图,图的是什么呢?她不敢深想。

两人刚离开不到一刻钟,宫人通报,“娘娘,海清河晏那边让人传信过来,陛下晚上到您这儿来用膳。”

闻皇后忽地一下坐了起来…他…竟然要来…原本冻得严实的心,稍稍有了一丝裂缝…他…是后悔了来赔不是的吗?闻皇后柔肠百转总没个落处…千般滋味只剩下一句:“让厨房炖老鸭虫草汤。”

“是。”

第115章 镜台村

皇宫里的新年与民间的没有多大的不同,只不过人更多些,更热闹些,云雀远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瞧着和乐融融的帝后二人,这两人比过去和睦许多,小吵宜情??

又看了眼坐在自己不远处的兰公主,经历了两天两夜的昏迷清醒过来的兰公主沉默异常,变得不爱说话了不说,举止也娴雅了起来,又主动从武陵春搬到了瀛洲,据说变得喜好读书,弹琴,每日侍奉孝敬闻皇后,颇得帝后的喜爱。

“县主…”一个宫女走到她身后,小声叫她。

“何事?”

“兰公主和郭县主有请。”

“她们?”她们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比起兰公主的华丽变身,郭玥简直是咸鱼翻生,从瀛洲却不受人待见的讨厌鬼,摇身一变成了闻皇后身边少不得的贴心人,每日替闻皇后读书,聊天,闻皇后待她似亲女儿一样,宫里学了雷家,人人尊称她为郭县主,她与兰公主也成了好友。这些云雀都能“理解”可她们找她做什么?

她看了一眼兰公主所在的地方,兰公主对她微笑点头。

她点点头,略抬抬手示意郭女史过来,小声交待了自己的行踪,见郭女史明白了她的意思,带着忍冬跟着那名宫女离席。

她刚刚离开,兰公主也离开了坐位,原本跟着闻皇后的郭玥也悄悄离开了。

觉察了她们三个人动向的乔守业站了起来也想跟过去,被兄长乔守业拽住一同喝酒。

宫女带着云雀到了一间暖阁,行了个礼离开了,云雀拿着暖阁茶桌上摆着的点心嗅了嗅,是新鲜的,这地方平时应该是有人来的。

过了一会儿兰公主跟郭玥果然来了,兰公主一进屋就坐到了榻上轻按额头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有何事就快些写她说吧,今个儿喝的桃花酒虽好喝,喝多了却有些上头,我头疼得很。”

郭玥瞧了她一眼,心道自己原本是想扮和事佬替兰公主跟云雀说和,怎么兰公主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事以至此,不说些什么又不成…“许久不见,不知二姑娘身子如何?”

“自然是好得很。”

她与云雀互视一眼,都觉得这话没溜又蠢,她索性推了推兰公主,“你昨个儿与我说往日有些对不住云雀,想要与她和好,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兰公主道。

“那就快些赔不是啊,宫里年龄相仿的只有咱们三个,整日里为着一些小事别别扭扭的…”

“好了!嫂子!”云雀叫了她一声嫂子,“还未曾嫁人呢,就摆出一副长嫂的模样操心起我们来了,我与兰公主自有主张…”

郭玥被她说得脸通红通红的,“二姑娘…休要哪我取笑!”

“是,是啊,我应该赔不是,道谢。”兰公主说罢站了起来福了一福,“良弓县主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则个。”

“还请兰公主不要怪罪臣女才对。”

“好啦!好啦!你们总算是好了!皇后娘娘悬在心上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云雀拉着兰公主微笑着看向郭玥,原来她已经是闻皇后的“心腹人儿”了呢,今个儿调停了自己跟兰公主的冷战,也算是“大功一件”啊。

直隶临凤县

临凤县有个镜台村,镜台村旁有一座湖,名为镜湖,传说是九天玄女的梳妆镜从天宫掉落凡间,化成这一片湖,妇人喝湖里的水,用湖水沐浴,会肤如凝脂美若天仙。

镜台是不是九天玄女的梳妆镜所化,自是信者尽信,不信者嗤之以鼻,但镜台村出美女却是公认的。

朝廷征选美女,每次都会从镜台村选走数位佳丽,这些人里有些默默无名,有些却得了泼天的富贵,哀帝端妃就是出自镜台村,端妃也是末帝的生母,可惜端妃生下末帝没多久就生病故去了,她的家人也因此默默无名,只得了些寻常赏赐,到了本朝,更是无人记得此事。

没几个人知道,那位侥幸得了一夜恩宠,生下皇子而晋位得宠,又在第二次怀孕时流产身亡的端妃娘娘的家人,至今还在镜台村守着二十亩良田耕织为生。

甚至哀帝自己,坐在外祖家的屋内,拿着据说母亲生前用过的茶杯喝水,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山野村居,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粗茶淡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将一碗热汤面放到哀帝面前。

“不必麻烦了。”末帝道,他知道自己应该叫这位妇人外祖母,可实在是叫不出口。

“有什么麻烦的…”老妇人瞧了瞧屋里另外两个人,“你们且等着,锅里还有两碗,我这就端来。”

“老太太,我来帮你端。”两人中做僧人打扮,却生得极为俊俏的年轻僧人,跟着老妇人到厨房,端了汤面和咸菜过来。

“了凡大师,您不送我们进京领功,却将我们带到这里,意欲何为啊?”广陵公主一脸戒备地瞧着和尚。

也不怪她防备心重,她在无香庵里虽吃苦,心里却总抱着一丝希望,想着大康朝能复辟,自己能重获自由,想着弟弟身旁有忠臣良将,想着那些宗亲故旧,她到了弟弟身边之后,这才晓得忠臣良将各有所图派系林立,便是有真心想要做事的,也被裹挟牵制得什么也做不成,宗亲故旧派各自盘算,南逃时散了一些,大弟弟死的时候,又散了一些,如今跟在小弟身边的,全都是一些无处可去的,所图的无非也是捞些银子,隐姓埋名远远的逃了。

她这才明白什么叫树倒狐狲散,什么叫大难来时各自飞…

一群人东躲西藏,她寻到他们时,他们在一个县城落脚,县官是个“招安”的土匪,手里有些个人马兵将算是一股小势力,首辅郭大用与他称兄道弟,又说封将军又说封侯拜相,把县官哄得哈哈直笑,眼睛却直盯着美貌些的宫娥后妃。

她出现时吓了那些人好大一跳。

那些人先是疑心她的真假,又疑心她来劝降是不是有别的目的,又想着她是不是来抢功的。

软言试探者有之,当面斥骂责问者有之,要她守贞自尽的更是不知有多少,幸亏弟弟站了出来,将她带入临时充做行宫的县衙中,可宫中一样难得太平,她与弟弟交谈之后才晓得,弟弟不敢随意吃喝,也不敢临幸宫女、后妃,这些人背后都有人,那些人背地里都打着让他留个龙种之后,杀了他好扶年龄更小的幼主继位控制朝局的主意,还有一些人想左右他往更南边逃,说得都是世外荒山孤岛,让他远走海外,更有一些人受了欧阳琢的收买,让他去云南投奔势力最大的欧阳琢。说来好笑,有头有脸能说得上话的有二十多个人,这二十多个人各怀着心思。

姐弟两个一处商议了许久,到底是投奔欧阳琢,还是降大齐,两人翻来覆去的说,翻来覆去的议论,都没个着落。

直到有天晚上,外面火光四起,杀声振天,却不是大齐朝的军队杀过来了,而是首辅在已经升做大将军的县官帮助下“清君侧”,凡是与首辅意见相左的官员、宗亲,尽皆被诛。

看着刚刚洗净手上的鲜血就来面圣表忠心的首辅大臣,姐弟两个互视了一眼,终于明白降大齐是唯一的活路…

可投降谈何容易?就算是有护送广陵公主的大齐官兵和谛听司的人做内应,也是艰险异常,好不容易到了魏侯爷所在的成都城,魏侯爷喜不自盛地让末帝交了降书,又派人送他们姐弟回京,谁知回京路上听说欧阳琢打了胜仗,得知姐弟俩个由魏侯爷派人送回京城的消息之后,又派了一股精兵解救(追杀)姐弟二人。

川蜀之地山高多险,就算大齐朝的大军控制住了重镇,偏僻山野之地却暂时无力顾及,姐弟两个一处偏远地界与这伙人相遇,身边随众全部被杀,声称勤王救驾的杀手将屠刀挥向姐弟两个,幸而这个时候了凡大师带着一队人马及时赶到,救了他们姐弟两个性命,他们这才得已一路北行。

谁知过了长江又遇上了几路截杀,了凡和尚带着他们姐弟微服离开了队伍快马加鞭往京里来,没过多久就听人说欧阳琢反攻大胜连下数城,又听说“末帝”车驾被劫不知所踪。

了凡和尚带着他们一路上做平民打扮,不与官府联络,一路晓行夜宿,今日竟将他们带到了镜台村…

“这家里共有三子二女,两个女儿皆被选入宫,三个儿子各自娶妻生子,共有十子四女,三个儿子娶妻时,老太太特意与媒人说,不要娶本村的,也不要娶长得好看的,要长得黑胖壮能干活的,不为别的,就为了镜台村长得美貌的女子命运都不好…”

“胡说!”末帝怒道。

“这家的长女进宫没两年就因打碎了贵妃的碗碟被打死了,次女得了圣宠生了皇子,原以为是荣华在望,谁知第二次怀孕的时候不明不白流产死了,哪里称得上是命运好?更不用说这家的姑奶奶,一样被选进宫,四十岁时才出宫,回到家里不到两年便抑郁而终…这样的故事镜台村家家都有。”

“你们这些人,最爱讲大康朝的坏处,难道你家圣上不征选彩女吗?”末帝冷冷地说道,他终究是做过皇帝的,自有一股气派在。

“我哪里在说大康朝,我在说众生皆苦。”了凡念了一句佛号,“广陵以为然否?”

广陵公主沉默许久…

“至于为何带你们二人到镜台村…您难道不知吗?今个是大年初二,是民间女子带着儿女回娘探亲的日子。”

第116章 惠民十策

大年初六

各大衙门放了鞭炮,祭了天地,主官掀开年前封在笔上的封条,正式开工。

新年伊始有三件大事,第一件大事是皇上正式颁布惠民十策,原本只是试点的政策向全国推广,第一策是民同藉;第二策是摊丁入亩;第三策是有教无类教化百姓;第四策是地产税;第五策是吏必考;第六策是兴工业;第七策是军优抚;第八策是生活必须品国营平价;第九策是开放报禁,准议朝政,禁文字狱;第十策是改尚书省改为□□,六部为二十四部,将责任细分,又将兵部改为国防部,皇帝本人任尚书,司法、检察、公安、锦衣卫、谛听司全部独立出来,归直接向皇帝本人负责的中书省统一管理,门下省改为秘书省,宫内办公协助皇帝处理政务。宫务则成立内务府和宫内监,内务府负责御用采买,私库等等事项,宫内监则全部是女官,由皇后负责。

因为乔承志是开国皇帝,又没什么族人,朝臣不是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就是归降的,心腹近臣更是唯他马首是瞻,就算是没几个人真正看到惠民十策,圣旨一出也没什么人敢阻止,这样一枚重镑炸弹直接轰了出来。

对朝野震动最大的是户藉和税收制度的同时改革,除了根据寺庙规格按比例承认僧藉、道藉,九品以上官员按官阶承认有配额限制的奴藉之外,百姓再不按职业分三六九等,而是分成了城市、农村,且可以随着迁居改变。不再收人头税,改收商业税,农业税,地产税,比如农业税除了颁赐范围内的皇庄、贵族庄园不收税之外,士人本人名下有根据功名、官职而有定额的免税之外,余下全部收税,地产也是如此,根据地域各有限额,比如京中一进的普通民宅以下是不收税的,二进的宅子就要收税了,房子越大房产越丰税越贵,商铺一律收税,商业行为也分门别类各有税收。

以上政策只是试行阶段,前期工作是全国人口、土地、房产普查,做不动产登记。明年正式执行。

别的税收也就罢了,声音最大的士人也不敢明说自己做生意,土地和地产收税实在是触动了他们的痛处,之前北地的士人已经闹过一场了,新收复的也是全国士人最集中的江南地区的士人以为朝廷会对他们优待,安抚,怀柔,没想到竟然直接跟北地一样了。

先是有学子静坐绝食,后来朝臣也称病不朝,皇帝直接一道旨意,静坐绝食者两日不散削去功名贬为平民,且不许再参加科考和公务员考试;官员缀朝三日,削官为民。

此道政令一出,众人一开始以为是恐吓,谁知到了第二日京中闹事的秀才、举人二百余人,果然被全部捉捕,查清身份削去功名,外地的直接赶出京城,遣返原藉。第三日共有七十名官员被削官为民。

在第四日这一天,被削官为民的户部侍郎在午门前*身亡,皇帝震怒,削去其二子功名,全家流放千里,并将宝剑掷于地:哪个还想死,就尽管去死!大齐朝别的没有,人最多,死了你一个,还有后来人!就是你们全死了,明个儿我也能招来比你们强的!

太子一身白衣替士人陈情,被皇上一个耳光扇倒在地上,“朕不缺儿子!更不缺想当太子的!你若反我,尽管来反!”说罢让人将太子架了出去,幽禁东宫。

南方刚刚平复的地区民心骚动,流言纷纷,甚至有人说民众立锥之地也要收税,他便命人将惠民十策张贴到集市、村庄,派识兵丁保护识字的公务员解读讲解,就是如此,白莲教还是在刚刚平定的江南组织起一批士人、商人为主体,散兵、被裹挟百姓为附庸的造反,被早有准备的朝廷镇压,从犯释放,主犯斩首弃市。

眼见事情闹到这一步,乔承志亲自解读惠民十策,大康朝之亡,亡在士人,士人空读圣人文章,为一己之私利毁家国天下,不向商人、大地主收税,反向小民频频施压,搞得民不聊生,我乔承志本是市井小民出身,起事时已立下弘愿,要让天下百姓得利,要改一改这乾坤!

他让人在茶馆请说书先生说,在地头请识字族老说,讲一讲大康朝的故事,讲一讲那些个名士清官家资亿万,口口声声不准朝廷征税,不与民争利,转身层层向最穷苦的百姓施压,搞得国库空虚连仗都打不起。

士人们也写文章,说他是始皇再世,焚书坑儒,不如不读文章,甚至有当众烧书的,他对写文章的一概不管,只是派人在报纸上对与他们讲,举实例讲故事,对烧书的一概抓,命他们写悔罪书,当街宣读,如果不读直接削功名。

一时之间,天下无比热闹了起来。

最普通的百姓可不管这热闹,反正跟他们关系不大,不按田产收税就收人头税,反正他们得交税,按田产收税他们再不用东躲西藏隐瞒户藉了,也不用投入大户人家为奴避税了,相反有了户藉,还能拿着户薄粮薄按人口去买平价种子,平价日用品了。听说朝廷还要推行免费教育了,乡下娃也要上学五年,不单不收束修还供一餐饱饭。

房产税还催生出了分家热,原本都是聚族而居,现在是大户分成了小户,比如某家族,数百口住在一处,按房屋大小面积是要交税的,各分成小家分别登记房产、土地,自然就不用交税了,本来以为只是一时的避税之举,后来才知分开容易合起来难。

更让百姓触动的是新增的法、检、公、税,除了高级官员是科考出身,余下全部是考进来的公务员,他们中间有人是屡试不弟的秀才、童生,还有一些则是出身更低的伙计、帐房,街口替人写信的秀才成了穿官服的税官,比听说远方有人考了状元更让百姓动容。

士人中有人富贵人家出身,替富人说话的,就有怜悯普通百姓的,这些人站到了皇帝一边,口口声声反对的士人为一己之私误天下,让一些人反对的声音渐渐小,赞同的声音大了起来。

跟影响了整个大齐朝的惠民十策比起来,另两件大事南边的哀帝进京归降当时是件大事,后来只是史书中小小的注脚。

哀帝获封献国公,食邑三千户,广陵公主被封豫国夫人食邑两千户。

姐弟两人各自婚嫁,子孙满堂,皆得善终为后话,另一个得益的是宫中的郭玥,她被封子安乡君,在内廷教养,摇身一变从尴尬的前朝县主,变成了本朝的乡君。

云雀没想到的是自己也中枪,她从客居变成了与郭玥一样内廷教养,从武陵春搬离,只不过郭玥依旧在皇后那里,她在干娘惠皇贵妃身边。

与兰公主“和好”的后遗症则是郭玥隔三差五就带着兰公主一处来找她“玩”。

“这是我今日新绣的帕子,你们瞧好看吗?”郭玥拿着帕子笑道。

云雀瞧了一眼,是比较复杂的鸳鸯戏水,虽然一看就是出自新手之手,但还算好看,不过为了郭玥少来烦她,她还是决定做讨厌的人。“水鸭戏水?”

兰公主没绷住噗地一声笑了,“明明是鸳鸯戏水,你这一句话啊,可让咱们郭乡君一番苦功全白费了,你瞧这针脚多平整。”

郭玥脸红了一阵又恢复了常态,“本就绣得不好…不怪人说…云雀妹妹可有好的?”

“当然有。”云雀拿起桌上的扇子,“这是我新得的双面绣扇。”

“你啊,人家让你拿自己新绣的女红,你偏拿这东西骗人。”

“我?我与针线八字不合,互有冲克,我这一辈子啊,是碰不得针线的。”

“谁说的啊?”兰公主惊讶了。

“我自己个儿说的啊。”

兰公主与郭玥互视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云雀越瞧兰公主越别扭,她怎么不针对自己了呢?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正常”了呢,事有反常必有妖…可她又不能学马景涛摇兰公主,问她,你到底是冲撞了哪路邪神了变成这个样子…她进宫是来搞皇后的,不是被皇后身边的这两个姑娘搞的,不过这两人…能为皇后所用跟自己玩怀柔,也能为她所用…

她见两人越笑越起劲儿,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俩个还有心思笑,太子已经被幽禁六、七日了,也不知悔过了没有。”

她这句话一出,两人立时就不笑了,尤其是郭玥眼圈都红了,“唉…皇后娘娘也为了这事儿愁呢,已经几日吃不下饭了,就算是皇上隔日就来瀛州她也是难见欢颜。”

幽禁了太子,却隔外恩宠起了皇后?乔承志看样子并不真心想要废太子,反而想要跟皇后、太子修复关系…原配的夫妻,嫡出的两个儿子,在他心里还是有一定份量的。

“父子俩个总不能僵在哪里,陛下是君父,依我的所见,太子应当向皇上认错才是。”了解了乔承志的态度,云雀心里再恨不得太子去死,皇后去死,也要表面上替太子着想。

“谁不是这样想的呢。”兰公主也幽幽叹道,“可太子哥好像也铁了心,据说要绝食呢。”

“那他可真是傻了,陛下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若是流泪悔改哀哀苦求,定能重得圣宠,若是绝食…陛下倔劲儿上来任他饿死也未可知。”云雀心一揪,刚想不表态,想到自己不能暴露太早,还是进一步劝道。

“谁说不是呢。”兰公主幽幽道。

“太子看着软,实则跟陛下一般,也是个倔脾气,怕是劝不得的。”郭玥说罢眼圈一红,“他若是…若是死了,我…”

“你说得哪里话来,还没出正月呢,可不能随意说死说活,依我之见,郭姐姐不如写封信派人递到东宫,劝劝太子,你们俩个回宫劝皇后,我等会儿去劝干娘和诸葛娘娘,她们三人一同去东宫劝太子,总要让他们父子和好才是。”

第117章 淮入京

孟小小有些惊讶地看着云雀,她没想到云雀会劝自己联合诸葛文燕劝和皇上和太子。

以她身为庶母的立场,太子和皇帝之间的事,她不推波助澜挑拨离间已经是厚道了,去帮忙?

她瞧了一眼正在跟两个弟弟玩在一起的长子,想到长子死得冤枉的生母,摸了摸自己已有七月的肚子,心中颇为不甘。

“干娘,陛下虽将太子幽禁,却每隔一天就会到皇后那里过夜…”

“哼,还不是因为皇后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个美貌的宫女献给了皇上…”

“干娘,您要想想,宫里哪里就缺美人儿了呢?皇后找来的娇儿宫女,哪里又比越美人强呢?还不是皇上愿意给皇后面子吗?他终究还是向着皇后和太子的,既如此,干娘何不顺水推舟成就一番佳话?皇后与太子皆是好名之人,有了今日之事,他日又岂敢对干娘不好?”

“这…”孟小小低下了头,确实如此啊…她是最了解皇上的,他虽对太子有不满,但并没有废太子之心,有的只是没能将太子放在自己身边教养的后悔。

“太子毕竟还年轻啊。”按前世的标准,太子不过是个大一的男生,混蛋、叛逆,容易被外人影响,全都是正常现象,只要后期好好教育引导改正的机会很大,穿越帝想必就是这样想的,大齐朝总归是汉人的皇朝,太子身为嫡长子,绝对不是简单的政见与皇帝不同,就能取代的,再说了皇帝的惠民十策,确实动摇了上千年的儒家思想统治,没人反对才奇怪,太子出来反对更不奇怪。

孟小小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是招了招手,叫长子若麟过来,“若麟!”

“娘!”若麟扯开弟弟拽着他衣服的手跑了过来,“娘叫儿子何事?”

“你替娘跑一趟腿,叫你诸葛母妃过来。”

“…好!”跑腿的事本来该是宫人的活计,孟小小却有意让若麟跑这一趟,显然是后面的话不想让他听见。

“儿子去了。”他躬身施礼,转身又向云雀失礼,“云雀姐姐,若麟出去做事了,姐姐再会。”

“再会。”这小子真真是个会装乖的。

“你觉得若麟如何?”

“是个好孩子。”

“他与小虎比呢?”

“自然都是好的。”

“小虎入宫做他的伴读如何?”

“这…”

“本来呢,你已经在宫里了,你母亲身边只有你姐姐跟你弟弟,我不该开这个口…”

“干娘这是哪里话来,小虎能入宫读书是他的福气,只是他生性跳脱顽皮,我怕他带坏若麟…”

“若麟这小子也就是在我跟前乖,在外面淘得很。”孟小小笑道,“你在外多年,怕是不知若麟生母的事吧?”

“我不爱问这些事,宫人们也不爱说。”

“我承宠多年无孕,便选了若麟的生母侍奉皇上,想着能有个一儿半女,也算我有了后人…”孟小小对自己的目的并不避讳,“谁知她自从有孕就三灾八难的,我好不容易护着她到临产,医女说她身子骨虽弱,顺产应是无碍的,生的时候确是没事,生过之后她整日郁郁,我问她详情,她竟然说内务府派来伺候她的两个嬷嬷中的一个,常悄悄跟她说我要去母留子;另一个嬷嬷则悄悄的说皇上容不得我孟氏有子会去子留母。她一会儿担心孩子,一会儿担心自己,这才在孕中失了调养,生产时又怕有人害她,提心吊胆,生了之后才晓得我竟无害她之心,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她是怎么去的?”

“与我说了这番话之后,当天晚上自尽的,那两个嬷嬷也投井了。”孟小小哂然一笑,“当初给她挑嬷嬷的时候,我也是经过心腹千挑万选的,偏偏挑来挑去,挑到了这么两个货…可见皇后其心之毒,手段之高明,我身边的人现在瞧着人人都是好的、忠的,实则未必…若麟这孩子啊,是上天送给我的福星,有了他我竟有了身孕,得了二子,现如今又有身孕…这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

“干娘…”

“干娘与你说这件事,不是让你忧心干娘,只是想与你说闻氏心毒,不是小恩小惠能收买的,我出面说和,她未必领情…不过你说得对,我若是不出面,她更记恨我。”孟小罢咯咯地笑了起来,“那又如何?我孟氏岂是怕事之人?这次劝太子,不是为我自己,也不是为了她,更不是为了你,全是为了陛下。”

皇后与两位皇贵妃劝太子这件事,后来被很多人编成了戏文,各有大段唱词,流传千古,故事再怎么更改都是皇后与两位皇贵妃姐妹情深,共体国是,各有贤良之处,以孝道、国事等等苦劝太子,让太子回心转意,向皇上道歉,故事峰回路转。

也不怪后人如此编造故事,在当时人眼里故事就是这样的,大明宫里的那一家人,是天下家庭的典范,父慈子孝妻妾合睦,内里的故事,又有何人知情呢?

惠民十策放在任何一个皇朝的中期都是极难推行的,放在皇朝的初期却是有一线生机,尤其是大康朝数十年动荡,各方势力重新洗牌,士人地位大大降低的前提之下。

可就算是如此,在那一年春闱时,仍旧出现了进京的举子大面积减少的情形,尤其是文人大户江南,就算是大齐朝承认了南朝的举人功名,仍就来者了了。许多客栈的老板和靠出租民宅供举子居住维生的房东叫苦不迭。

在冷冷清清的举子队伍里,有一位姓江名淮的举子却是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游览着京中景致。

京城的人衣着整洁,谈吐有礼,街道宽敞干净,随处可见供人倒垃圾的垃圾筒和穿着土黄坎肩的清洁役工,几辆马车拉着树苗、花苗在街中川行,正是市政派来补种去年过冬冻死的树木,种植花苗的车辆。

在写着官营粮行木牌的粮行外面,百姓们拿着一个本子,夹着袋子或油瓶等着买粮买油,他拦住其中一位百姓,想要看看他买的粮食,那人瞧他是举子打扮,笑着打开粮袋让他看。

那位百姓年约四十,买了两样粮食,大袋的是玉米做的碴子,小袋的是玉米面,江淮本是南人,对这玉米碴子并不熟悉,玉米面更是不熟,可依旧能看出粮食没有霉烂,里面也没有掺沙子,“这位先生,这些粮食能吃多久?可是陈粮?可缺斤两?可有掺假?粮价几何?”

“哈哈哈,这里是京城,没准儿排队的人里就有锦衣卫的探子,哪个敢在其中弄鬼,不瞒你说,我舅兄就在这粮行做事,他与我说这粮食是前年的陈下来的军粮,虽说不是新米,但自家吃是无差的。”

“我见里面也有精稻米,细白面…先生为何不买?”

“贵啊!一斤大米能换三斤碴子,普通百姓若家中无事,哪里舍得去吃?”

“可我见刚才有一人穿着平常,也拿了稻米…”

“他家里必定有花甲之年的老人,陛下恩德家中有花甲老人者每月可领二斤稻米。”

“若是老人故去了呢?”

“自是销了。”

“若是隐瞒呢?”

“当地自有保甲查问此事,再说若是花甲老人故去,自要办丧事,去当地户藉销户,可领票买便宜棺木、孝布等等。”

“京中不愧是首善之地啊。”

“诶,各地均有此政,只是推行有早晚罢了。”

就在此时樵楼敲响报时钟,那人摆了摆手,“不与你说了,我儿学中放学,我要去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