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儿在上学?”

“是啊,京中分十区二十八街,每街都有一处官学,七岁稚童既可上学,发冬夏衣裳,只收笔墨费用,每日官府供顿午膳,我那小子,上学不过七日,已然胖了许多。”

江淮目送此人离去,不由得连连点头,他前祖做过大康朝的知府,只因不堪官场*,早早称病回乡,到了他这一辈已经家道中落,他靠着母亲和妻子的嫁妆读书,考中举人,对大康朝的弊端了然于心,对很多同窗痛斥的新政颇感兴趣,是啊,税收理当收最富人,难道要去压榨那些已经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穷苦农民?

若是家乡也推行仁政…他望向远方,心潮澎湃了起来。

“江兄!江兄!”远远地跑来一个同样穿着举子服的男子,男子个子高挑,身材瘦长,面色微黄,鼻尖略有几个麻坑,此人姓赵,名子初,同窗戏称他为赵麻子,长得普通却有内秀,颇有文彩,然而数理却不通,这次进京科考一路上与江淮同行,每日都要向江淮问题。

“赵兄,我不是让你在客栈等我吗?怎么?有事?”

“我是躲出来的。”赵麻子擦了擦汗,“江南会馆的人实是烦人得很。”

“他们又请你去会馆住了?”

“临行前,我父亲千叮万嘱,让我不要与会馆那些个人来往,那些人心怀叵测不说…朝廷…”赵麻子压低了声音,“朝廷对他们也多有防备,与他们关联深了,恐会吃不到羊肉惹一身骚。哼!说来可笑,当初南朝皇帝让他们交税,捐军饷,他们又哭又闹地骂皇帝与民争利,说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如今就算背地里骂皇上,哪个敢少一分税款…真应了我奶奶的那句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此一时,彼一时啊。”江淮笑道,“对了,我临走时出的几道题,你可答出来了?”

“唉…别说几道题,半道题也未答出啊。”

“要依我看,你不必着急,所谓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你算术不成,律法一门却记得扎实,若考不上进士,也可以考明法科,日后做个法官啊…”法官是一个新词,现在官衙不再审案,只负责政务,民案刑案皆归“法院”管,从官员选拨中熟知律法者转做法官,有趣的是第一拨“法官”,都是这几年春闱的明法科出来的,朝廷缺人,赵麻子若是过了明法试,过一年半载,主一县民刑两院是寻常事。

“法官?”

“陛下行两权分立之事,主一地之法,未必差与主一地之政,赵兄又素来厌恶那些个不平之事,正好做个青天大老爷。如今明法一科应考者少,正是赵兄的好时机。”

赵麻子思想许久连连点头。

第118章 陷害

所谓父子没有隔夜的仇,天家父子仇虽隔夜,第一个倒霉的永远是“外人”,儿子不听老子的,定是老师没教好,朋友挑唆的,身边有小人,太子跟皇帝和好了,太子不止临朝听政了,还进了秘书监学习处理整务,跟着他的人却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他身边的太监不明不白消失了四个,史琰被撤了入宫的腰牌,伴读全部被赶出宫去,学也不用去上了,原先的那些老师通通被换掉。

乔继业双手□□袖里,抬头看天上北归的南雁,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次险得很,父亲生性执拗,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可他当时若是不站出来,朝中那些反对父亲的大臣,外面的世家和士人必定心寒,由不得他不出面…他本想绝食将戏做足,谁知母亲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做过了,当心假戏真做,让外人受宜。

可眼见得新政就要推行天下,他心中焦急异常,纵观千年之史,流水的皇帝权贵,铁打的士人,得罪了士人,天下哪有太平之日,身后哪有万世之名,父亲实在是太急了,也太傻了,朝廷一边推行新政,一边两处用兵,银子没见流水似的进来,只见流水似的花出去,国库寅吃卯粮,若是江南的税银不能像父亲说的如数送上京城,大齐朝恐要像大秦一样,二世而折!

他急且忧,却不敢再表示反对,母后说得对,再拗下去他就是另一个太子扶苏。

只是…

“殿下。”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转过身,见来人是母后新赐给他的太监“来喜”。

“何事?”

“春天风大,殿下您小心身子。”

“哼!孤难不成就弱不经风了吗?”他原不来称孤,这次父子交恶之后,他称孤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多到他自己没觉察时,他已经变了。

“殿下…您当以国事为重啊。”

“哼!”他一甩袖子往前走去。

“殿下,您要去做什么?”

“孤要出宫赏春。”

“殿下…皇上刚才派人来传话,他召集大臣议政,请太子同去。”

“…”无非还是说惠民十策的事,现在惠民十策在京中和北六省尚能推行,在南边举步维艰…这本是意料中事,惠民十策的前身在北六省已经推行多年,南边是刚归化之地,理应怀柔安抚,父皇却倒行逆施,哪有不出事之理?

“殿下,奴才有一言。”

“讲吧。”这些个阉人,主子多大奴多大,他是母后赐的,说的话是母后的意思,自己不能不听。

“奴才小的时候村里有一老实妇人,最听婆婆的话,婆婆让她喂鸡,她就多多的喂,把鸡喂得撑死,婆婆让她去舅公家取回去先前借的出去粮,她就撒泼打滚连利钱都要回来了,让婆婆跟舅公绝交…可大家都说她老实,无非是拙些,太听话些…”

乔继业没有说话,静静地听来喜讲,眼睛却越来越亮了。

离春闱还有三日,京城里忽地来了许多江南及各地的举子,说起来都是路上有事耽搁了紧赶慢赶这才赶上了,江淮在这一群人当中遇见了自己的几个同窗,见面之后互打了招呼,江淮就借口有事从客栈里出来了,这几个同窗都是江南世宦人家或巨贾人家子弟,与他这个破落户不过是点头之交,在一处久了彼此难免生厌,还是互相避着些好。他没瞧见的是其中两个关系最好的表兄弟一个叫季白,一个叫董文的瞧着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善,其中叫董文的,更是跟着他出了客栈。

离开客栈之后,他寻了个方向,记清了道路逛了过去,京城到底风物不同,正是乍暖还寒之时,不要说是豪门巨富,就是稍有些家底的人家都喜出三、五成群出门踏青,富贵人家车马光鲜,官家稍含蓄,车窗半掩,只能瞧见带着戒指的纤纤素手,富商豪门车帘拢起,贵妇美婢一身珠翠夸耀富贵,见到路上有美貌的少年还要指点一番,也有泼皮无赖在旁闲看,健仆冷眼一瞪,俱都不敢声言,也有夫妻同乘,握手言欢者,恩爱非常羡煞旁人。

“怎样,在江南见不到这般景致吧?”

江淮回头,瞧见竟是董文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他微微一笑,“江南见不到的岂止是这些风花雪月。”

“江兄想要往哪里去?”

“信步由缰,随意逛逛罢了。”

“那不如与我一同往大明宫去,大明宫虽宫墙深深,沿途却是景致极好,若是嫌累,还可租车马游春。”

“我瞧着今日,怕是大半个京城都出去游玩了,哪里能租到车马?”他又四下看看,“咦,季师兄呢?”

“他啊,一路往北行得急了些,有些头疼,正在屋里睡觉呢。”

“啊?季师兄竟病了?还有三日就是会试了,这个时候病了可怎生得了?”

“无事,只是着了凉,已经让书僮去煮姜汤了,发发汗就好了。”

“说话来,你们原先不是说不来京城吗?为何还是来了?”

“呵…总是要来的啊,再说,京中无人,事难做啊。”

“哦。”江淮晓得他没跟自己说实话,自己不顾这些同窗串连执意上京,就与这些人不是一路人了。

“公子!公子!”董文的书童叫阿明的牵着一辆有些旧的马车走了过来。

“这就是你租的车马?”

“回公子,京里车马行的马都被租光了,就这一辆还是正赶上有一家有事不去,退了订,小的才租到的。”阿明委屈地说道。

“你何必说他,依我说,春光正好,何必非要去郊外凑那热闹,京中无处不是景致。”

“你倒说说看,京中哪里最好?”

“离此不远有处旧宫禁苑,当年遭了盗抢毁得厉害,新皇临朝,索性充作民用,你我这样的举子,凭着这身衣裳便可进。”

“真的?”

“店中小二前几日便将此事说与我听,也有几位举子去游玩过,回来时都赞不绝口说虽不及江南园子的精致,却也有自有一番风味。”也正因如此,江淮原来才没打算去,不过是匠人堆砌的园林,京中花园再好,如何能比得上江南?但董文不知为何竟缠住了他,江淮又不想与董文巡游京中民间百巷,只得说出花园的事。

“竟有这样的好去处?快快上车!快走!”董文一听果然来了兴致,上了车。

两人游玩一日,回到客栈,都极困乏,互相道别各自回房睡了,谁知到了半夜,忽然有人敲门,江淮下了床去开门,却见季白、董文还有几个举子、店里掌柜,七八个人站在门外。

“季兄?董兄?”

“好你个江淮,我原当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却是个鸡鸣狗盗之徒,我与你一同游春,你竟偷盗我家传玉佩!”董文指着江淮斥骂道。

“董兄,你这是何意啊?我并未见到你的玉佩啊?”江淮一愣,后又觉得有些蹊跷,玉佩丢了,寻常人想到的必定是掉到哪里被人捡走或被扒手偷走了,哪里会带着一群人半夜来查问与自己同游的同窗?他心里这般想着,瞧着众人神情,便知不对了…

“江淮,你家境不好大家都知道,你若是缺银两只管与我们说便是了,多了没有,十两二十两总能周济你一二,那玉佩本是我表兄家传之物,非比寻常,你若是藏起来了逗他玩,还是拿出来吧。”季白说道。

“我江淮何时拿过旁人一针一线一草一纸?你这般信口雌黄…”

“是啊!江淮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住得不过远的赵麻子听到这边动静,披衣下床,在外面听了几句争执,过来替江淮说话,“我说董文,你不会是没拴牢丢在路上被什么人捡去了吧?无凭无据可不能这般污人清白。”

“你说不是你拿的,敢不敢让我们进去搜??”

江淮与觉察到事有蹊跷,哪里敢让他们搜,这些人多手杂有备而来,不要说栽脏玉佩,就是玉玺怕也能栽进去,“要搜你也能是你们搜,不如报官!”

“好!报官就报官!”董文大声说道。

正在此事,忽地外面的伙计带进来一个人,“董公子!董公子!有位先生要找您。”

董文心道自己戏正演到一半,是谁过来抢戏?却见一个穿着锦衣戴着瓜皮帽的人瞧着他笑。“是你找我?”

“请问您可是嘉兴来的举子董公子?”

“正是。”

“在下是隆兴车马行的掌柜,半个时辰前在洗刷董公子您租用的车马时,伙计在坐垫下面找着了这个。”掌柜的说罢从怀里拿出一个帕子包得严严实实的物件,打开之后,正是一块玉佩。

众人都发出了一声叹息,“这…这不是我的玉佩啊。”

“董公子,您仔细看看,这上面可是写了一个董字,还有您的生辰八子…”

董文与季白面面相觑,乡试时江淮虽未入三甲却也在前十之列,乃是当地才子,当初江南举子串连不入京考试,以抗所谓的惠民十策,董文因祖上与江淮祖上有些交情,其父又曾在江淮中举后资助过江淮银子,拍着胸保证定能让江淮拒绝入京,谁知劝了几次江淮都不为所动,连他父亲资助的银子都退了回来,执意入京,让董文与季白大扫面子,受了许多平日不和的同窗耻笑,他二人得了贵人指点入京之后,左看江淮不顺眼,右看江淮不顺眼,这才商议了计策要误江淮这一科,要知本朝律法森严,栽赃玉佩虽漏洞百出,查访之间,却也能害得江淮误了考试,没想到竟被人破了局…还因那玉佩上“记号”太明显,想赖都赖不掉。

客栈掌柜轻咳了一声,“既是如此,众位客官就散了,早些回去歇息吧。”他说罢看了两人一眼,哼,无事生非,真当京城是他们老家了,可以由着他们翻云覆雨。眼下正要会试暂忍他们一时,等过了会试…哼哼!只是那掌柜的为何出现的如此巧?江淮在京中别有背景?

季白与董文初来乍到,哪里知道京城水深,客栈尤其是举子聚居的客栈早让谛听司和锦衣卫围得风雨不透,掌柜的自己就是谛听司一员,知晓了此事连夜写了小纸条递了出去,这二人也被判定无德无能量小,递到了御前,他日就算过了会试做了贡生,怕也难过殿试一关。

至于江淮…

那车马店掌柜连夜回去,只见一位皮肤异常白嫩的女子正在家中等他,“事情可办妥?”

“已办妥。”

“嗯。”女子点了点头,戴上帏帽翩然而去。

云凤将自信鸽脚下拆下纸条,看了一眼随手扔进火盆里,江淮上一世因此事误了一科,三年后才高中状元入了秘书监,只是那时圣上已经病重,就算江淮将江南逆案真正起因禀告了圣上,也已经太迟了,太子已经趁皇上病重掌握了实权,皇上为了保护江淮这个人才,将折子烧毁,将江淮送到西北军营做军需官…直到自己的儿子登基,这才重新启用江淮整顿江南…自己薨逝时,江淮已经做了十年两江总督。

这一世嘛…江南那场谋逆大乱还是要发生的,事前阻止了,怎能显出太子一党和大奸似忠呢?

至于因那一场大乱死去的数十万人…上一世债是太子的,这一世…债是自己的。

第119章 盛事

云雀是不太关心春闱的,直到忍冬往天青釉钧窑梅瓶里插桃花时,说了一句:“今个儿是会试第二天了,也不知能选出什么样的状元郎。”

“状元郎哪里有探花郎好看,上次会试探花郎在御花园里讨花时,我也送了他一枝,真真是才貌仙郎妙人一个。”夏荷说道。

“你说的可是秘书监的宗大人?”

“正是。”

“据说陛下赞他腹有诗书气自华,亲自选了他进秘书监…倒是状元郎没能进秘书监外放做了官。”

云雀在里屋听她两人说得热闹,挑了帘子出来,“你们俩个在讲什么?朝廷大事,岂是你们俩个说得的?”

两个宫女见她嘴角含笑,知道她没生气,互视一笑低下了头不说了。

“听你们说的热闹,我倒想看看今年的探花郎是哪一个了。”

“今年江南的举子进了京,奴婢听说江山多才子佳人,若是选个江南来的探花岂不美载?”忍冬嘴快地说道,夏荷推了她一下,两人又笑了起来。

“好了,今日春光大好,在屋里呆着发困岂不辜负春光,你们俩个都出去吧溜哒溜哒吧。”

“县主您不出去?”

“你们俩个没听见吗?我犯困了…要睡会儿。”

“是。”忍冬和夏荷福了一福,告辞走了。

见她们俩个走了,映春跟着走了出去,搬了个小凳子拿着绣了一半的帕子在廊下绣了起来。

云雀打了个呵欠,拿了本书斜躺到了美人榻上。

秋菊佯装无事地掀开了茜纱窗帘,让阳光透进室内,自己跪坐到美人榻旁,拿起美人锤替云雀锤腿,“舅爷命奴婢稍口信给姑娘。”

“您说。”

此时院子里就算进来了人,瞧见的也不过是云雀掀了窗帘,穿着白底绣粉桃花春装,头上懒懒地挽了个髻,插戴了一支羊脂玉五蝠桃花簪,拿着一本书靠在美人榻上晒太阳看书端的富贵闲适以极。

“舅爷说两位姑娘人大心也大了,他一个做舅爷的毕竟不是父亲,总觉得管多了惹人生厌,可事到如今有句话不得不说‘好人未必是好人,恶人也未必是恶人’,前门拒了狼,后门就会来虎。”

云雀听得云里雾里的…“舅舅这番话,可对姐姐说过?”

“舅爷说过什么,奴婢告诉姑娘什么,奴婢只带着两只耳朵一张嘴。舅爷还说了,春耕农忙,姑娘不要误了农时。”

云雀瞧着她,心里翻了好几个个,舅舅的意思是闻皇后未必是宫里最恶的*oss,当心打倒了闻皇后和太子,后面出现更恶的人…可更恶的人是谁呢?姐姐为什么不知情呢?舅舅再厉害,难道还厉害过姐姐这个经历过一世的人?她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完全没有头绪。

“郭女史,您回来了!”映春站起身迎向刚刚踏进院门的郭女史。

“县主可在?”郭女史说道。

“县主正在小憩。”

“郭女史,您进来吧,我没睡着,就是晒太阳看书。”云雀推开窗户说道。

“给县主请安。”郭女史站在外面福了一福,云雀第一次这样跳脱不顾礼仪的时候,郭女史吓了一跳,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依规矩行礼。

“快进来吧,今个儿晨起没见到郭女史,听说您往宫内监去了,可是有什么事?”

隔着窗户施礼是一回事,隔着窗大声说话太超出郭女史的接受范围了,她笑了笑没有应答,映春替她掀了帘子进屋。

秋菊替云雀披了桃红色素蝉纱披风,又替郭女史摆了坐椅,这才站到云雀后面。

郭女史进屋再次施礼,云雀请她坐下说话,女史也是从六品的官职,不能当一般的奴婢对待。

“快说说,有何事?”

“回县主的话,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说春光正好,请三品官以上人家的十四岁以上嫡出女孩,进宫赏春。”

“咦?往年未曾听说啊?是到哪里赏春?”

“皇后娘娘指了桃花坞。”

“那可真是个好去处。”

“是啊,皇上听说了之后便说都是女孩儿家没有意趣,说要三品以上官员,十六岁以上未婚嫡出子弟也尽可进宫一同赏春。”

这二位是要搞联谊啊?本朝人订婚早,结婚晚,十四五岁开始相看,订了亲之后,左折腾右折腾三书六礼各种礼仪到十□□岁甚至二十岁出嫁也不鲜见,也因着男女之防不大,通家之好常见,男女互相有情禀明了父母,若是门当户对,家长之间没什么矛盾,结亲也属常事,但是这样搞联谊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这…终究男女有别…”上回乔守业搞坑烤羊肉,那是因为全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外人无非是几个伴读加上她一个女孩,周围又一大帮的宫女、女史、嬷嬷盯着,这次…嘛…

“皇上说了,女眷在桃花坞,男子在上游的七贤雅居,中间墙上再加一道一丈的锦帐,两边各派宫人值守,不许胡乱走动。”

“这倒是桩盛事。”

“是啊,陛下还说了,到时要考较各家子弟和姑娘的诗才文章,各凭魁首呢。”

联想起宫里还有两位到了婚龄却只听人下楼未闻楼梯响,不知太子妃和晋王妃到底是哪位的皇子…这不光是联谊了,恐怕也是在选妃…

自从会试改了章程,考生再不用在号房里蹲着,就再也未曾听说哪位考生捱不过考试病了的,倒常听说考生出来,互相问答案,自觉考得好的也就罢了,考得差的难免懊恼抑郁,更不乏压对题沾沾自喜四处炫耀的。

只是今年的策论压对了也没什么好高兴的,无非是论惠民十策。

题人人猜得出,答要如何答,却各有不同。

江淮本以为江南才子多数要答惠民十策之害,听他们在一处对题,却都是对惠民十策大加赞扬的,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顶顶好的良策,陛下可比尧舜之类。

他听得烦燥,从客栈里出来,京城今个儿又比往常热闹了一些,大街上香车宝马来来回回穿梭不停,行人三三两两笑容满面。

“这位老哥,京城可又有什么盛事?”他拉住一个拉脚的车夫,这些官眷又要出去赏花?

“今年三月二十三,陛下和皇后邀各府的姑娘、少爷进宫赏春赛诗,大半个京城都被惊动了。”

这京城真是不同,“只是京中官眷入宫,因何这般全城忙碌?”

“这位举人老爷,您有所不知,此番陛下邀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家中的子女,不光是京城的,各地的总督只要赶得及,都要送子女入京,各家还要京中最时兴的衣裳、首饰、熏香、妆容等等,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小人这般拉脚的,都比平日忙碌。”

江淮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想了想,也不四处走动了,而是往客栈走去,忽地前面又来了一队人马,方才还热闹如潮水一般的京城大街,忽地被分开了,便是官家的车马也避了过去,替这一队人马闪开一条路,这群人穿着沾了灰尘的铠甲,已经是春天,身上还穿着冬装,各人脸上冷竣无比,比中原的马匹高大许多的高头大马也似是瞧不上路上的家马,迈着昂扬的碎步往前走去。

“这些又是何人?”江淮问路人。

“这是西北戍边的西北军,进京述职。”

“我瞧着前面的那位尚年轻,不似是雷侯爷啊。”

“雷侯爷哪里能离开西北,这应是他手下的小将军。”

“哦。”

不远处的茶楼上,云凤关了窗户,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他回来了…

他瘦了,也黑了,却多了官威,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了。也不知他方才可有瞧见她…

“侯爷说西北苦寒,也没有什么往家里捎带的,只是得了些玉和好皮子,请夫人收好,再酌情少少地与各家分上一些,另有红花、虫草、雪莲之类,也请夫人好好收着。”

叶氏瞧了瞧礼单,随手交给了云凤,云凤拿过礼单一看,微微一笑,父亲爱往家里划拉东西的性格真是两世都不变,光是玉石就划拉回来十车,草药一车,对外还要说苦寒,当地什么都不产。

“在那边挨冷受冻的几年,年年往家里搬那些个不值钱的破石头。”叶氏一边摇头一边道,“成了,你让他放心,我都替他收着了,他也不用怕我到处送,他那破石头我能送与谁?只是草药捡好的一家送一匣子。”

黄励诚和云凤隔着珠帘互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笑容,低下了头。

“你们也不必笑我,我晓得那些个破石头值钱,越值钱越不能往外送,财不外露晓得吗?”叶氏说道,“你们这些个人,从小没吃过苦,不晓得钱要紧…”

云凤见叶氏还有再讲下去的趋势,赶紧使了个眼色给雷小虎。

雷小虎扑到叶氏怀里,“娘,我们都晓得了,也不知爹身子怎么样?可有病了。”

“他是铁打的,且病不了呢。”叶氏说道,说罢又看了眼黄励诚,“你说是吧?”

“是,侯爷身子骨强健,小的们这些年轻的都比不了,尤其是小魏将军,初到西北就染了风寒,侯爷偏要带小魏将军晨起操练,累得小魏将军一个月就瘦了十斤。”黄励诚自然晓得叶氏爱听什么,捡了能说的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