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些因江南的动乱背景离乡的,也因为朝廷的赦令踏上回家的路。

长江边上的港口出奇的繁忙,运粮食物资的军船、商人的货船、运人的客船川梭不停,一身布衣蓝布包头的云雀与做妇人装扮的郭女史互相搀扶着跟着人流往台阶下的港口走,她转过身,状似不经意地看着后面的一辆滑杆,二龙坐在滑杆上,做富家少爷打扮,贴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假胡子的小禄子扶着滑杆,还有几个心腹的侍卫也做家奴打扮跟在后面,云雀带着的四个宫女也做平民家丫鬟的打扮跟着。

不远处一个戴着宽大斗笠盖住头脸,穿着满是补丁的僧袍的滕鲲鹏注视着这一行人。直到他们平安上了船,这才晃晃悠悠地也上了船。

到了开船的时辰,船老大高声喊了一声:“起锚开船啦!”艄公撑了一下码头上的巨石,客船驶出了码头。

从川蜀往江南去,是顺流而下,船要轻快得多,过了一个多时辰,已经前后不见船,唯有滔滔江水为伴了。

云雀尚好,自幼进宫的郭女史却有些不适应船舱里的环境,这里太脏太乱了,男的女的混坐在一起,鸡鸭鹅狗的臭味儿跟鱼臭味儿混合,她们俩个女人单独出行,周围人的目光里带着些许不善。

“忍一忍,到了武汉咱们就换船了。”云雀小声说道,所谓从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做了十几年的大贵族千金,这种平民的出行方式确实考验意志力。

二龙他们坐得是头等舱,在云雀他们上面,在舱里能听见二龙隐隐地咳嗽声,他的身体被高烧搞坏了,得慢慢的养才行,这也注定了他们不能坐太久的普通客船。

就在此时,忽听外面一阵喧哗,一阵烟味儿传进船舱,不一会儿做和尚打扮的滕鲲鹏进来了,坐到云雀旁边,“前面不远叶伯府的官船着火了。”

“船上人的呢?”

“有人看见江上漂着死尸。”滕鲲鹏没有仔细讲下去,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云雀深吸了一口气,她虽没见过撑船的那些人,但也曾听他们唱过船歌,听他们讲过要带什么特产回家,看电视剧的时候可以把那些死了的路人甲np不当成一回事,甚至会吐槽死得不真实特效太假,到真人身上,她只觉得一阵的揪心,“另两路人呢?”

滕鲲鹏摇了摇头。

客船行至武汉,一行人下了船,大家都听说了官船的事,没有人说话,只是静悄悄地在一间不起眼的客栈落了脚,换了衣裳,云雀跟二龙被安排到了一起吃饭,两个人默默无语,整顿饭吃得异常安静。

“我要做皇帝。”二龙说道。

“我知道。”身为唯一的嫡子,不做皇帝只有死,做为岳家的雷侯府和做为未婚妻也是一样,他们早已经没有了退路,政治斗争就是这样的残酷,不是你说你退出就能退出的。

“对不住了。”二龙说道。

云雀握住他冰凉的手,没有说话,要说对不住,也是她和姐姐对不住二龙,为了自己的仇,她们搞死了太子和皇后,逼得上辈子做了一辈子太平王爷的二龙只能走上险途,可这话她不能说,她一辈子都不能说。

笃笃笃,门被敲响,云雀想要放开二龙的手,二龙却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进来。”

滕鲲鹏看了一眼两人相握在一起的手,就将目光放到了二龙的脸上,“殿下,晋王殿下的车驾仪帐在三丈岗被包围,无一人生还。”

二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是谁做的?”

“是欧阳琢的人。”

“船呢?也是欧阳琢的人?”

“船是被水匪打扮的人劫的,欧阳琢的人不会乔装打扮。”他们八不得世人都知道晋王殿下被欧阳琢的人劫走了,怎么会扮成水匪。

是有人不想让二龙回京…皇后倒了,那些宫里被皇后压得死死的牛鬼蛇神,果然开始兴风作浪了。

“咱们什么时候走?”

“明日凌晨上船。”

“这次的船家可靠吗?”

“是我的一个旧相识经商的船队,每月都会往返武汉和金陵。”

“多谢了。”二龙说道。

滕鲲鹏深施一礼,关门离开。

“咱们走。”二龙站了起来。

“什么?”云雀看着他。

“咱们俩个,换上平民百姓的衣裳,随便租一辆马车从陆路走。”

“你信不过滕鲲鹏?”

“谛听司不可信,他的旧相识,也许就是谛听司的旧部,欧阳琢经营南方多年,在仪帐那里找不到我,又听说官船是空的,必定会动用谛听司里的暗线,坐船已经不安全了。”

“可是你的身体,怎经得住车马劳顿?”

“应是能经得住的。”二龙笑道。他忽然挺直了腰板,脸上的病容减了许多。

“你…”

“我的伤早就养好了,毒去了之后早无大碍,余下的只不过是皮外伤。”

云雀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跟着二龙走就是了。

随便登上一艘离港的小客船,到了陆路之后,随便指一辆马车租妥,车行一里之后,又换乘另一辆马车,之后又坐船,要去哪里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就这样两个人一直绕行到宜昌,在本地最大的客栈落脚,打听北上的船期。

店小二见他们一对年轻男女,衣着朴素,脸上带着笑,却无年长的人陪伴,以为是私奔出来的,带着笑指着不远处的港口,“你们只管坐大通商行的船好了,船老板跟我们东家是本家,昨个儿还说返程带少了货,空了客舱,预备捎带些人。”

“多谢。”云雀递过去十几个铜板,“麻烦预备两碗米饭一份肉菜两份素菜。”

“用不着这么多…”小二笑道。

“余下的算是小哥您的。”

“谢啦。”

二龙瞧着她直笑,“原来没见你这么会说话。”

“那下次你说好了。”

过了一会儿,小二上齐了菜,忽地门外进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一身富贵气派的男子,男子身量看着不高,气势却极盛,按现代人的话说气场两米八,穿着杭绸暗绣翻海云中龙的披风,头上戴着白玉冠,腰缠玉带,一看就是个豪客。

进了客栈四下看了看,直奔二楼而去。

云雀瞧着他,觉得有些眼熟,看了眼二龙,忽地想起陛下的欧阳家血统,欧阳家的人生得都好,眼睛圆长,眼尾上挑是这家的家族特征,不能说是长成这样的都是欧阳家的,但欧阳家的人站在一起看眼睛,绝对都是一个型号的。

而且这个人还跟自己家的那位郡主姨娘迷之相似…

二龙也是眉头紧皱。

“怎么了?”云雀问他。

“欧阳琢。”

“真是他…”

“我见过他的画象,画象旁还说他随身常戴着万字镂空赤金香囊球。”

“他怎么会在宜昌?”宜昌说起来已经是大齐朝的后方了。

“胆大包天吧。”二龙说道。

两人正说着,一个戴着宽大斗笠的僧人走进了客栈,二龙和云雀同时呼吸一窒。

僧人摘下僧帽,露出极俊美的脸来,他看见两人之后,略挑了挑眉,像是没认出来两人一样,拾阶上了二楼,他是来见欧阳琢的。

过了许久,他又从二楼离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雀知道,滕鲲鹏默认二人单独离开的事了,谛听司已经不安全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本预备好要乘坐的商队的船,被一伙水匪劫了,幸亏滕鲲鹏为找两人没有上船,所有的人才安然无恙…

至于滕鲲鹏找欧阳琢是为什么,没人问,滕鲲鹏也没主动说起过。

又过了许久,欧阳琢从二楼走下来,他环视着整个一楼大厅,不经意地与二龙目光相对,又不经意地将视线滑开,这是两人一生中唯一一次见面。

欧阳琢走后,云雀和二龙也离开了客栈,他们没有坐伙计推荐的船,而是去成衣铺买了两身豪服,包了一艘船,顺流而下到了金陵,在金陵又以大豪商的身份包了另艘船,往京城去。

有时候高调也是低调,没人想到神秘消失的两个人,忽然又堂而皇之的出现了,穿金戴银使奴唤婢,前护后拥。

他们能这么顺利的走南闯北,全靠了云雀爱收集钱的癖好和大齐朝遍布大江南北的票号,二龙时常看见云雀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张银票来,用钱将事情快速摆平。

一路上他们听船家讲,晋王失踪啦,魏侯爷急驰进京解释啦,太子疯啦…最近长江不太平,水匪放着商船不劫喜欢劫客船啦…船的名字都极耳熟…

两人往往都是互视一眼,不做评论。

京城,在京城的时候你会觉得京城有些烦,人太多,车马太多,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群的人,吵吵杂杂纷纷扰扰,离开京城之后,你会发现异常想念京城。

云雀抬头看着京城的城门,心潮澎湃,却也有些近乡情怯,又要躲避追杀,又要加紧赶路,这一路上只有他们俩个人,彼此照顾,回了京城…他们俩个身边又会多很多不相干的人…

“我们其实可以就此消失,再不回来。”二龙握紧了她的手说道。

“不,我们得回来。”躲是躲不了一辈子的。

第134章 京中新事

皇后娘娘薨逝,梓宫从大明宫移至旧宫的凤仪殿后殿,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前七日七岁以上皇子、皇女、宗室、闻家外戚,三品以上官员,内命妇七品以上,外命三品以上妇除有孕或年老体衰者外,每日卯时依品级守灵参拜,外地官员、低品级官员和民间各自立牌位在自家门前焚香参拜,七日后不再惊动外人,由七日后由皇子、皇女守灵,内命妇每日三次参拜,按水牌守灵。

今日已经是皇后薨逝第四十二天,京里早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虽然大红的幌子换成了蓝幌,茶馆里依旧人潮汹涌地听说书先生说书,叫好声不绝于耳,卖艺的落地唱戏的虽说唱戏之前要拜一拜皇后娘娘,该逗笑的时候依旧逗笑,该开怀的时候依旧开怀。

报亭旁依旧围满了抄八卦报纸或邸报的秀才文人,今个儿京里人悄悄议论的话题是魏侯爷进京的事儿。

皇上与皇后娘娘是患难之交,夫妻情份极深,皇后娘娘只留下两位嫡子,太子爷听说是夜里开窗睡吹了邪风,口歪眼斜,晋王在南边押粮草的时候遇上了马匪受了重伤生死不知,皇后娘娘一股火人没了,皇上伤痛不已,偏赶巧这个时候太子受不了毁容又失母的打击疯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晋王回京奔丧,又在道上丢了。魏侯爷就是有天大的功劳,怕也是要撞到枪口上,丢了身家性命。

站在人群外围预备着买“报纸”的一对男女,听到众人先说的太子中了邪风毁了容,就晓得这是有人在引导舆论,让百姓不要往太子害晋王上想,天家嘛…总要做万民表率的,打折了胳膊藏袖子里,玄武门之变若非在大庭广众下死人太多瞒不住,当时百姓们听说的估么是太子遭遇车祸暴毙身亡,而不是李世民杀兄害弟。

二龙买了报纸自己看了一份,另一份交给了云雀,官家的报纸头版头条是江南的事,江淮做得不错,已经初步平定了江南,惠民十策经过和当地士绅的讨论谈判做了江南版的“改进”,虽说有些变化,但大的方向不变,重要的改革还是推行了下去,士绅们在意的是土地、房产税起征点之类的,官家真正在意的其实是法权分立和削弱族长权利,关于普及教育双方的意愿是一致的,官与官之间谈一谈议一议,官员与士绅之间谈一谈议一议,官员和士子们在报纸上谈一谈,士子们再与百姓们讲清楚,惠民十策本身是好的,只不过在江南有些水土不服,江淮这个年轻人,竟然治了这个病,不得不说能力超强,前途无量。或者说先前的官员私心杂念太重,反而不如他的无欲则钢。

八卦消息更关心的是江淮的婚事,有人在江南的“口水报”里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某江南的望族旁枝小康之家有两姐妹,这家有一个穷姑姑,穷姑姑有个穷书生儿子,两姐妹的父亲对自己的妹妹极好,经常接济,对穷书生外甥也极看重,出钱资助他读书,又欲将与外甥同龄的大女儿许配给他,谁知大女儿瞧不上穷表哥不肯嫁,在家里又哭又闹,二女儿这个时候站出来,同意嫁表哥,后来表哥中了状元,消息传回了江南,大女儿又不高兴了,说是当初与表哥议亲的是她…

故事讲的生动极了,大女儿当时是说了什么什么瞧不起表哥的话,小女儿站出来的时候说得话又是多么大义凛然,都有生动的描述,好似写故事的人当时就在场一样。

故事说的是前朝的事,可天下谁又不知江淮出身寒微全靠舅舅资助才得已完成学业高中状元的事呢?这一联想就不得了了,围在一起啧啧称奇。

二龙与云雀互视一眼,摇头哂笑,天下人现在都在议论江淮,谁在意晋王到底哪儿去了呢?至于良弓县主?她不是应该在宫里吗?

想要从报纸上知道京里出了什么大事,显是不可能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华丽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个戴着帏帽的侍女走到两人近前,“可是殿下和二姑娘回来了?”她福了一福之后,小声说道。

“是。”云雀瞧了瞧马车上的暗记,是姐姐的马车。

“请二位上车。”

二龙先登上了马车,云雀也上了车,这些天他们买来伺候他们的车夫、丫鬟、婆子等全傻在了那里。

“你们散了吧,身契在车里的暗格里,那里还有几包银子,各写着你们的名字,京里不兴蓄奴,你们烧了身契,各奔前程吧。”云雀说完之后,登上了马车,放下了帘子。

那些人愣了一下之后,都奔向马车,在暗格里找到写着各自名字的小包,撕了身契,抱着银子互相看着,又看向繁华的京城…各自散去。

按下这些人不表,却说二龙和云雀坐着马车一路到了京城的东城,没有直接回旧宫,而是先往叶伯府去了。

叶伯府侧门大开,见了马车也没问里面是什么人,就直接放他们进了府。

江南还是百花盛开,京里早已经入了冬,畏寒的叶伯爷穿着紫貂大氅,抱着手炉,坐在紫檀木轮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一双年幼的儿女在外面玩雪。

见二人来了,笑了起来,“你们来得倒巧,昨个儿我还在说今年京里雪少,晚上就下了一场雪,白日里正好玩雪。”

“舅舅!”二龙躬身施礼,云雀施了个福礼。

“不必拘礼,快各自回房洗洗换身衣裳,你们舅母给你们预备了饭。”

舅舅还是那个样子,坐在紫檀木的轮椅上跟坐在桃源村的石头墩子上一样,整个人懒洋洋的,看着他们俩个的时候带着温暖的笑,好似这两个人还是当年的小孩子一样。

偏偏就是这样的态度,让两人眼窝子里一热,从离家千里的川蜀一路奔逃,好像就为了有人说这么一句话,让他们俩个心定下来似的。

云雀由丫鬟领着到了舅舅原先就留给她的院子,院子还是那个模样,甚至连她忘记在这里的七巧板都摆在原位,好像她昨天刚走似的。

衣裳是现成的,京里的风气变了些,齐胸裙变成了高腰裙,裙子系在胸下,凤尾百褶裙显得胸更丰满,腰肢更细,冬天里的衣裳料子只是略厚,不似原来时兴皮裙,京里富贵人家多半学着宫里安了地龙,屋里暖得很,穿不得太厚重的衣裳。

发髻也时兴梳高,拿素银点翠冠箍了,又插戴通草白花。

临出门的时候丫鬟又伺侯她穿上了宝蓝高筒厚底棉皮靴和白狐腋皮里子雪花呢面子的拖地斗篷。

穿戴好之后,她随着丫鬟往正院走,穿过月亮门,丫鬟忽地往左边的抄手游廊走去,她愣了一下,跟了过去,只见一间屋子里舅舅盘腿坐在炕上喝茶。

“舅舅。”

“你一路辛苦了。”

“舅舅在京里也辛苦了。”

“殿下是什么心思?”

“不争就得死,他不想死。”

“有这样的心思就好…他与大龙,本就是他更合适坐在那个位子上一些。”

“舅舅,谛听司…”

“已经没有谛听司了,陛下听说了你们遇上的事再加上江南的事,谛听司被放弃了。”

“那…”

“我也退了。”叶伯爷笑了笑,“现在是滕鲲鹏在收拢谛听司里可靠的人。”

“那陛下的意思是…”

“别起炉灶。”

“锦衣卫呢?”

“老样子。”叶伯爷又笑了。

所谓解散的未必真解散了,老样子的未必真是老样子,京里的事就是这样复杂。

“我姐姐呢?”

“她在学佛。”

“呃?”

“学佛让人心静啊,毕竟年后黄励诚就要回京了,到时候该让他们完婚了。”

年后…云雀听舅舅说年后,这才意识到这一年…又快要过去了。

“走吧,你推我吃饭去,你舅妈亲手擀了面条,对了唐务庸回来了。”

“呃…”云雀差点儿忘了了唐务庸…

“他跟侯家的苑儿订了亲,再过两个月就成亲。”

苑儿…云雀想了想才想起她,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

“他三年后是要应考了吧?”

“是啊,听说他预备着考明法科。”

“哦。”

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慢悠悠地到了正院花厅,二龙已经落坐,正在和唐务庸说些什么,见叶伯爷来了,连忙起身。

“不必了,你现在贵为晋王,按规矩该是我行礼才是,你不必这般处处规矩,怪没意思的。”叶伯爷笑道。

“父皇早年就曾说过,在叔伯长辈们面前,没有什么太子,更没有什么晋王。”

叶伯爷哈哈大笑,坐到了主人位,李氏带着几个丫鬟进了屋,亲自将热面条端到桌前面前,云雀起身一碗一碗接过面条,一个一个的分给在坐众人。

“这是家宴,你不必忙活了,坐吧。”叶伯爷说道,李氏坐到了叶伯爷旁边。

席间叶伯爷什么也没说,好似云雀和二龙是来他家吃顿便饭的一般,用罢了饭,他擦了擦嘴,“按说本该多留你们一会儿,但这会子宫里怕也听说你们回来了,回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二龙站起身,长辑到地,虽然只是一顿饭,除了让两人吃饱穿暖之外,也告诉京里的众人,虽然雷侯爷不在家,闻家不敢说话,但是——叶伯府和他身后的那些人,是站在晋王一边的,一切牛鬼蛇神且小心些,作恶之前先惦量惦量,自己有没有短处捏在叶逢春的手心儿里,自己身边有没有叶逢春的耳目。

第135章 哭灵

皇后是怎么死的?瞒得了外人瞒不了宫里人,陛下遇刺受伤,虽说伤在头顶,陛下又拿发冠盖住了,但一样瞒不过宫里人和近臣雪亮的眼睛。

谋逆杀夫的重罪啊,陛下不但不追究,反而下令依例厚葬,为的是谁?明眼人都看出来了。陛下虽对太子心凉,还是想保晋王啊。

如此看来,陛下心中的储君人选应是晋王无疑了。

可这又让六宫的人如何安心呢?她们受了闻皇后十几年的压迫欺凌,好不容易要扬眉吐气了,结果这口气要憋在嗓子眼里不说,还要日日守灵祭拜她。他日她的儿子登基作了皇上,还要给她加封,自己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每年去拜她。

这里面最不服气的人就是孟小小了,自己好不容易立下了救驾之功,竟然不许她宣扬就算了,还要让她与诸葛文燕各领两班,每天十二个时辰替那贱人守灵。

她本是压不住火的,却也知道不能不听皇上的,陛下这人平日里在一起玩闹,关起门来让他下跪都成,他正经吩咐下来的事,若是耍性子不好好做,他翻脸是不认人的。

这四十天每天早出晚归的,守灵、焚香、祭拜,一样都不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好跟别人发火,回宫里来宫人们就倒了霉了,今个儿骂这个一顿,明个儿骂那个一顿,惹急了什么话都不说上去就是一耳光,晚上还要饿饭。

众人也晓得她气儿不顺,敛眉净息不敢管她。

这一日雷侯府的叶氏进了宫,先拜过皇后娘娘,又与她到后面喝茶说话,孟小小这么多天不好与旁人说的话,全都竹筒倒豆子似地跟叶氏说了。

“刺王杀驾啊,多大的罪过?她自己个儿喝了□□,眨马眼的功夫就死了,咱们还要天天拜她,好似她有多大的功劳一般!我知道陛下是心疼晋王,心疼咱们二丫头,可也不能这么黑白不分啊!往后天下人知道了,不定怎么说呢。”

叶氏再笨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乱议论,有些话孟小小说得,她说不得,“唉,也不知道二丫头他们走到哪儿了,平安抵京了没。”

“按道理来说,是该回来了,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今个儿都四十天了,九天之后晋王无论回来不回来,都得出殡了。要依着我说,晋王是个好孩子,比那…”孟小小伸出大姆指比划了一下,“强多了,那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皇上到现在还舍不得杀他,只是软禁起来,这不是给晋王添麻烦吗?他日晋王若是坐北朝南,这个哥哥是杀啊还是留啊还是放啊,怎么着都不对。再说了,刺杀的事儿和他无关,谁信啊。”

“总归是自己个儿的亲骨肉,他当年不这样,您当年是不在桃源村,他原先是顶顶仁义的孩子,见了谁都笑呵呵的,当年啊,他刚生下来的时候,把咱们皇上高兴的啊,眼巴眼望的瞅着他,睡觉也看,吃奶也看,躺着玩脚趾头都能喜欢半天,跟我们说他这也好,那也好,好像天底下就没别的孩子似的。”叶氏说完了,眼圈有些发红,这人啊,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富贵是有了,一家子人倒不像一家子了。她也恨大龙,可恨完了,总会想起他的好来,她也恨皇后,可皇后…当年是多好的一个人啊。

孟小小见她这样,也跟着红了眼圈,“我是恨铁不成钢啊,当年打仗的时候我最怕陛下出征,这一走啊,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回来的时候受没受伤,就盼着打完了仗,一家人好好在一起过日子,怎么如今太平了,自己人倒自杀自灭了起来呢?”

她们正说着,忽地外面跑进来一个宫女,孟小小一个眼刀嗖地扔了过去,宫女立时跪了下来,“娘娘,晋王殿下和良弓县主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