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他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个头,“父皇!”

乔承志没有理会他,而是坐到了主位后面,他身后的太监也神情严肃。

“父皇!儿子是在作梦吗?父皇!”

乔承志使了个眼色,周总管拿出一张手谕,“太子继业,身染恶疾,虽侥幸活命然容貌尽毁难承大统,朕心甚疼之,为江山社稷计,废太子位,改封安逸王,着令在西郊安逸王府宜养天年。”

“父皇…儿子…儿子…”乔继业拼命磕头,不知该哭自己失了太子位,还是笑自己保住了性命。

“你好自为之。”乔承志说完这几个字,站起身,离开了这间囚禁着儿子的屋子。

他走之后,外面进来了几个人,走在最后面的两个人拿了一个烧炭的火炉,火炉里有一个着红了的面具。

“周总管,这是何物?”乔继业看着面具本能的畏惧。

“陛下的口谕,前太子乔继业容貌尽毁,恐惊世吓俗,特赐面具一张。”周总管说完,几个健力的太监紧紧的按住了乔继业,将他紧紧绑负在椅子上,看炉子的太监用火钳夹起面具,向乔继业走了过来。

“不要!救命!父皇!饶命啊!啊啊啊啊!!!”

第140章 京中风云

太子变成了安逸王,东宫一小半的人跟着太子全家凌晨离开东宫,搬去了西郊不知什么时候盖的安逸王府,在宫里砸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看似影响深远,实际上消散的极快。

毕竟太子一直“病”着,而且毁了容貌,大行皇后出殡之后才被夺了太子位迁出宫,陛下已经万分宽厚了。至于封号为什么是安逸王这个奇怪的封号,没人追究…

宫里的人想着的是淑皇贵妃和惠皇贵妃中的哪一个会成为新后?晋王会不会做太子?良弓县主不明不白的陪着晋王孤男寡女从蜀地到京城千里奔丧,到底是会早日迎娶进宫,还是会因有失妇德而失了正房之位?

季尚宫殉了大行皇后,宫内监大尚宫变成了紫宸宫张乌衣张尚宫。宫里人又开始琢磨怎么样巴结张尚宫。

处于目光中心的淑皇贵妃和惠皇贵妃平静得很,尤其是淑皇贵妃诸葛文燕,宫里来投靠她的嫔妃一是不得其门而入,二是好不容易进门了,诸葛文燕也似听不懂一般,说几句云山蒙罩的闲话,就将人请出去了。

孟小小还是过去长袖善舞呼朋唤友爱热闹的性子,她那里渐渐挤满了人,麻将桌都摆了五桌,日夜玩个不停。

两人背后的大臣上疏应立新皇,到了皇帝陛下那里都石沉大海。

也有中立者觉得皇后这事儿,捧了哪一个都必然得罪另一个,虽说是五五开的事吧,但这个赌注也太大了,不如赌更容易赌赢的,上疏请立晋王为太子,皇上依旧不置可否,只是晋王自大行皇后出殡后,每日大小朝会都在皇帝身侧旁听,内阁会议也有他在,虽说从不张口说话,但看得出是在听政学习。

久而久之,内阁众人心里都有了底,太子八成是晋王的了…

元后嫡出,继位理所当然,只是皇后…

良弓县主做晋王妃当然没问题,当皇后是不是稍差一点?

大臣们,尤其是有女儿的大臣们,开始琢磨起来,当然了,更多的人琢磨的是如何让女儿和良弓县主成为“闺蜜”和未来的好姐妹。

当然了,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做出头鸟,谁也不愿意站太早的队,那些急着表功的都是底层官员,内阁众人稳着呢…

在这种大背景之下,京城权利金字塔最顶端的人们,出奇的平静、和谐…

就在这种背景之下,江淮回京了。

谁也不知道江淮与皇帝密谈了什么,只知道他因为与皇帝谈得太晚,当晚是在宫里过的夜,第二日皇上放了他婚假,让他择吉日早日完婚,京里八卦众这才惊讶的发现他舅舅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他的未婚妻,他的品级未升未降,官职却由典薄变成了紫宸殿中书舍人,也就是成为了皇帝的私人秘书,有了代看奏折、拟旨的权利——京城里又多了一个必须要结交的人物。

云雀把厚厚的一沓请帖摞在一起,当成扑克牌玩,这些请帖多数是什么赏雪寻梅宴,赏雪诗会等等,她抬头看看天,京里已经一旬没下雪了,真的是难为了那些个闺秀们。

忍冬掀了帘子进来,微微一福,“县主,宫里来人送东西了。”

“哦?”她挑了挑眉,这些宫女跟着她走南闯北,回京时连同郭女史一并被赐给了她,她已经不想追究这里面有谁是闻皇后的人了,闻皇后已死,无论先前听谁的令,现在也只能听她的令,何必追究,况且她们没人做过任何有害于她的事,“母亲可见过了他们?”

“夫人已经赏过了他们,但他们说奉了晋王的命,要见您一面。”

“知道了。”云雀站起身,“拿我的衣裳来和鞋来。”雷侯府也改成了地暖,屋里热得很,她脚上只穿了丝履,身上也只穿了薄薄的雪青斜襟襦衣和水粉纱裙,实在不适合见客。

春兰和忍冬伺候她穿上了衣裳,又披了件兔毛的披风,这才出门见客。

宫里来的是一个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送来的是一大箱子的东西,因在外面等了许久,身上已经薄薄的结了层霜,饶是如此,见着了出现在廊上的云雀脸上仍是带着笑。

“原来是小禄子来了,为何不在屋里等?”

“回县主的话,奴才送来的东西一进屋就化了,因此不敢进屋。”小禄子笑道,他现在也是禄总管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在云雀这里没什么威严,在宫里也是能唬人的。

“什么东西?”

小禄子略一点头,两个小太监把箱子抬到了半米多高的回廊上,他亲自打开箱子,里面是冰冻的海鲜,虽说是现代人看起来平平常常的鱿鱼、海参、贻贝、鲍鱼,云雀穿到古代的顶级家族,也没怎么见过鲜货。

“京里怎么会有这么精贵的东西啊!”帝都不靠海,古人又不懂制冰技术,海鲜这种不易保存的东西,向来只有干货进京,鲜海鲜哪里那么容易得。

“今年天寒,雨水又少,胶东那边封了冻,这才进奉海鲜进京,晋王得了些,派奴才送一半给您。”

“晋王有心了。”

“晋王说陛下八成是要分给府上许多的,只是陛下是陛下的,他是他的,再说了,他一个人也吃不下,放着白遭贱了。”

云雀眯着眼笑了起来,“你等一会儿,我也有东西给他。”

“是。”

云雀提起裙角回了屋子,亲自从箱柜深处拿出来一副手套和护膝,用黄绫布包包了,又提起裙角跑出去,开了门站在廊上,将东西交给小禄子。

小禄子笑眯眯的接过东西,“殿下还有一句话。”

“说吧。”

“他说姑娘得了海鲜,不妨请一请客,顾家姑娘从江南新到京城,姑娘要多多照应一二。”

“知道了。”云雀笑道,“瞧你冻得,眉毛都挂霜了,忍冬,你带着他们到小厨房去暖一暖身子,再让厨娘给他们盛汤喝。”

“是。”

小禄子谢过了,这才跟着忍冬走了,若是旁人请这些人在外面吃东西,他们多半是不肯的,良弓县主请,不吃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顾家姑娘闺名文锦,模样长相只能说是清秀,性情却是极好的,未曾开口先带笑,家里母亲去得早,父亲和兄弟们都不擅家务,长嫂未进门之前,家里一应事务全靠她的安排,因她母亲与顾家本家的三太太是表姐妹,她与顾家本家姑娘们关系也极近。

这次进京虽是成婚,婚期定在七日后,也不好这个时候就住进江家,顾家本家的二老爷在京里中书省做事,官居四品,知道此事之后,写信力邀他们一家人住在京里顾家,顾千均不好推辞只得应了,顾文锦也住到了顾家女孩们一齐住的内宅院子。

人都说京城居大不易,如今一看果然如此,顾家也在江南也算是世家大族了,顾家二老爷在京里的宅子,还没有顾家的花园大,七岁以上男孩子成亲的有一处小院,没成亲的都住在老爷书房旁边的两个大院子里,七岁以上女孩子们都住在正院左边的院子里,正室嫡出的住正房,庶出的自是住厢房,顾文锦远来是客,住到了嫡出二小姐顾文喻所住的正房东屋。

顾文喻性子看起来极好,对她也算和气,只是常瞧着她探究地观察…顾文锦知道八成是京城风靡一时的二小姐慧眼识英雄的故事闹的,虽说顾家人都知道顾千均这一支只有一女,也免不了推测一番。

忽接到了雷侯府的帖子,顾文锦拿着帖子犯起了难,顾文喻瞧着她犯难,接过帖子细看,“良弓县主下帖子请姐姐明日过去赏雪本是好事啊,姐姐为何犯难?”

“良弓县主是何等人物,怎会忽然请我?”

“自是因姐姐的夫婿啊。”顾文喻笑道,“姐夫是中书舍人,官位虽低,职权却大,县主身为晋王的未婚妻,请您赴宴也是常情。”

“这…”

“你也不必为难,去与不去,可问问江姐夫。”

“晓得了,我这就去找父亲。”顾文锦起身去寻父亲,顾文喻瞧着她的背影,露出几分深藏的妒意。

“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丫头,走了狗屎运竟成了状元夫人,母亲还要我与她好…”顾文喻冷哼道,“呸。”

“姑娘…”她的丫鬟凑了过来,“奴婢有一言。”

“说吧。”

“姑娘您为何不请夫人出面,让您陪着文锦姑娘赴宴呢?良弓县主有请,必定贵人极多,您去了…”

“我知道了。”顾文喻笑了笑,起身整理衣裳去见母亲。

待她到了母亲鲁氏那里时,顾文锦也在,鲁氏手里拿着两张帖子,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孩子,你便是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的,良弓县主不光下帖子请了文锦,也下帖子请了咱们母女过去。”

“哦?”顾文喻挑了挑眉,她知道因为自家与江淮的姻亲关系,在京里社交圈提了一个档次,没想到良弓县主也下了请帖请母亲和自己姐妹。

“酒宴定在明日,现做衣裳是来不及了,你把四日后你文锦姐姐出嫁宴客的衣裳和首饰先拿出来穿,我叫人再赶制新衣给你。”

“是。”

“至于文锦…你来之前我已经叫他们做衣裳给你了,只是都是出嫁后的衣裳,拿回来看看改一改八成也能穿。”

“婶子,我有衣裳。”

“县主有请,岂能穿得平常?”

“我本是江南山野之人,未婚夫婿又是七品小官,穿得太过奢华凭白惹人笑谈。”顾文锦笑道。

“既然如此,便依你了。”虽是本家,关系到底是远了,知道文锦与江淮婚事之前,她都不知道老家有这样一门亲戚,这个时候更是不好深说,她瞧了瞧如花似玉的女儿,心道自家女儿怎么就未有这样的好运道?人啊,有时候真的是命啊…

第141章 海鲜宴(一)

想要请顾文锦,自然不能请她一个,那样显得太着痕迹,请太多桃源系勋贵之女也不太好,毕竟顾文锦是士人一系,可士人一系要请哪一个,又让云雀犯了难,毕竟以她对皇帝的了解,陛下能饶太子一命,必不会饶那些“教坏”太子的,现在隐而不发只不过是时机未到,待时机一到,首辅袁氏一系必定被连根拨除,她在这个时候请袁氏一系的女眷怕也不妥,颇有最后请了侯家和另外几家官声不错与自家又颇有些关联的女孩子来,再由叶氏给各家的主母下帖子,小小的冬日海鲜宴这才算预备妥当。

没想到厨房那里犯了难,帝都的厨子山珍海味皆会烹制,可这些不是干货的海鲜就让人为难了,厨子琢磨了许久,熬不住求郭女史问云雀该如何烹制。

“你且告诉他们,这等鲜物,不必多加调味,只需清蒸或是油焖既可,若是贻贝,用香菜、鲜辣椒小炒亦可,盐要少放,勿要用别的味夺了鲜味。”

“是。”郭女史领命欲走。

“等等。”云雀叫住了她,“你让他们晚上把要做的菜先作一份给自家人尝尝,若是不成再改便是。这次辛苦他们了,事后必定重重有赏。”

“是。”

到了晚餐时,厨子果然上来了一桌海鲜宴,他们原觉得海鲜河鲜相差许多,晓得清蒸油焖即可后,倒也没费什么力气,做出来的菜尚能入口,云雀挑捡了几样毛病,让他们改了,又吩咐他们做得再清淡一点,花样再鲜活些,又赏了一吊钱下去。

叶氏瞧着女儿做事这般妥当,点了点头,“我原觉得你还是个孩子样,现在瞧着做事竟也有模有样了,同福,你说是不是?”

“是。二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同福笑道,“宫里的厨子,都未必如二姑娘一般晓得该怎么做海鲜呢。”

“我也是胡乱说的,海鲜河鲜都是鲜,只不过是个子大些模样怪些罢了,厨子说不会做,多半是谨慎怕担责。”云雀笑道。

“若说怕担责,宫里的厨子八成更畏惧,这些海鲜送进宫,御膳房的几位大师傅,怕是上吊的心都有了。”云凤笑道,御膳房的人向来如此,凡事稳妥为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哈哈哈…”叶氏笑了起来,“孟娘娘也曾说过他们,无论做什么菜都是一个味儿,陛下恼得不行,训斥了几次都不见效,几次说早晚全撵了。”

云凤和云雀互视了一眼笑了起来,雷小虎对女人们的言论毫不在意,一桌子全是肉,吃得满嘴是油沟满壕平方才罢休。

叶氏把他搂过来,拿帕子给他擦嘴,“雀儿啊,这次不请袁家的人,好么?”岂止是没请袁家的人,内阁一半的人都没请和袁家有些牵连的更没有。

“瓜田李下,总要避嫌。”云雀笑道。

“你别唬我,是不是与太子的事有关?”叶氏说道。

“太子?”云雀挑了挑眉。

“你们都当我是傻子吗?太子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说病就病了?就是真病了,皇后娘娘是他亲娘,出殡他怎会不露面?陛下素来爱子女,他若是病伤毁容,陛下定会满天下的张榜寻名医,实在治不成了也会给他安排个好去处,怎会让他不明不白连封邑都没有,当上了个安逸王?再说了,你孟干娘什么都没瞒着我,都告诉我了。”

“我听你前半段,还以为母亲长近许多了呢,原来是孟干娘告诉你的。”云雀笑道。

“你别打马虎眼,陛下真的要…”

“与咱们无关,只管看着就好了。”

“史家呢?”

“各人作梦各人圆,史家自有史家的结果。”云凤笑道。

“唉…琳琅做太子妃的时候,她娘多高兴啊,好似做了国母的人是她一般,现在…听说病了,躺床上起不来了。我还想着去看看她呢…”

“母亲,旁人能去看她,您可别去,她必定以为你是去炫耀的,更堵心…”云凤劝道。

“去,为什么不去?不去岂非更着痕迹,她乐意怎么想怎么想。”云雀说道。

“你们俩个…”叶氏摇了摇头,“你们放心,我早打定主意不去了。”

他们叙谈着闲话,外面进来一个婆子,见他们还在用晚膳,站在廊下缩着头等着。

同福得了信儿,掀了帘子出去瞧她,“你有何事?”

“那日来过咱们家自称是侯爷亲戚的一家子,又来了…还抬着个躺在床上不能动瘫的老太太。”

“你在这儿呆着,我进去问问。”同福掀了帘子回屋,在叶氏耳边轻声将事情说了。

叶氏啪地一声摔了筷子,“真没见过如此鲜廉寡耻的,我以为他们早就回乡了,怎么又来了!”

“母亲,是谁来了?”云凤问道。

“还不是那一家子自称是你父亲本家的。”叶氏说道,“好好一顿饭,吃到最后吃着个苍蝇。”

“母亲何必为那些人忧心?给几个钱打发回乡就是了。”云凤道。

“我有钱去打赏外面的乞丐,也不与那几个小人。”

“母亲,咱家如今不同以往,多少人等着捉咱家的错处,此事若是闹开了,与咱们家不好,与妹妹更不好,还是先稳住他们,再做打算。”云凤心知这些人原是太子养着的,太子养着他们必有所图,只是这个时候太子已经失了势,他们自然就没人养了,就跑来继续闹自家,她也恨这些人,只是暂时只能先稳住他们,再做打算。

云雀脸板了起来,“那些人可是霸了祖父母家产,卖了两个姑姑,又扔了父亲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应让府里的侍卫将他们押出城去!”

“云雀说得对,押出城去!”叶氏说道。

“母亲,我亲自押他们出城!”雷小虎道!

“押出去之后,再给几个钱。”

“知道了。”

良弓县主有请,接到请帖的自然是都来了,没接到的自有思量按下不提,且说鲁氏带着顾文锦和顾文喻一大早便收拾妥当,按照帖子上的时辰租了辆马车到了侯府。

门上人的见是顾家的车马,立时放了行,守在二门边上的同福迎了鲁氏和顾家姐妹见去正房去见过叶氏。

鲁氏原就听说雷家是京中第一家,气派不同凡俗,如今一看果然如此,雷家的丫鬟内着白衫蓝裙外罩月白比甲,脚穿青色软底鞋,头都梳着一式的发髻,戴着一式的珠花和绢花,管事娘子同福则是穿着黛青上襦,胸下系酱紫罗裙外罩宝蓝披风,头梳得光光的,也只插戴了一两样不起眼的首饰。人都说这些个从龙勋贵是暴发户,她瞧着却颇有些世家气象,相比之下,江南望族丫鬟穿得像别家小姐,婆子穿得像富家太太的夸富斗富之态,反显得轻浮。

到了正房见了过叶氏之后,见叶氏穿了件孔雀绿襦衣胸下系大红织金凤尾裙,外罩暗红织金凤羽紫貂披风,头发梳成今年最时兴的高髻,头戴点翠丹凤朝阳五凤冠,粉光脂艳脸上一丝皱纹也无,通身的富贵气派全不似外人说的一般村气,心中也暗暗叹服。

“给侯夫人请安。”鲁氏曲膝行礼。

“请起。”叶氏略一抬手,“同福,看座。”

叶氏瞧着鲁氏微微一笑,鲁氏虽说只是四品官家的夫人,却是出身江南世家,通身气派不凡,身上的衣裳看似平常,细看起来料子却是极好,绣工更是精美异常,寻常一品大员夫人也就是如此,首饰不过几件,瞧着宝石和玉石的水头却是顶尖的,作工也是江南工,再看她带来的两个姑娘,一个穿着浅粉团花襦胸下系衣妃色百褶裙外披白狐披风的必定是鲁氏次女文喻,穿着藕荷色襦衣大红齐胸罗裙外罩羊羔皮里子藕荷色苏绣披风的必定是江淮的未婚妻文锦。

“这两位哪一位是贵府的二姑娘,哪一位是文锦姑娘?”叶氏故作不知。

“这个是我家不成器的女儿文喻,这位是江状元的未婚妻文锦。”鲁氏说道,她看见文锦的裙子,嘴角又本能地抽了一下,京里从去年开始就不时兴齐胸裙了,时兴的是能显得更窈窕的胸下高腰裙,文锦却这么大剌剌地穿出来了…

“哦,原来如此。”叶氏笑道,“咱们虽同处京中,因我不太爱出门少与人交际,这次还是头一次见,也不知您共有几子几女?”

“妾身共有三子二女,长女前年已经嫁回江南,这次带来的是次女。”鲁氏当然没提庶子庶女,京里不同江南,也不知是谁起的头,除了皇子皇女之外,勋贵人家的庶子庶女的地位极低,没有人带出来交际,朝廷也假装这些人不存在,除了少数家中无嫡子,将庶子寄在嫡母名下,又得了陛下准许的之外,平常赏赐、宴请,一概假装无有这些人,皇后娘娘在时,宫里办桃花宴也是只请嫡出子女。

“哦。”叶氏点了点头,“我不似你有福气,只有两女一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同福禀报又有客来,叶氏便请鲁氏到花厅落座,又让大丫鬟琉璃带两位姑娘到后面花园饮宴。

鲁氏随着同福到了花厅,见已经有几位夫人在一处说话了,便谢过了同福,与几位夫人坐到了一起,这几位夫人看了鲁氏一眼,晓得她怕是今日的主客,尽管不熟识,一样与她攀谈了起来,京里圈子小,大家又都是文人士子出身,聊几句就晓得彼此之间有互相都熟识的人,自是越聊越亲热。

侯之焕夫人李氏瞧着这些人若有所思,看来传言是真的,陛下厌恶袁首辅一系和原太子一系,连带着雷侯府宴请都避开那些人…自家老爷也算是原太子的老师,不知可会受牵连。

第142章 海鲜宴(二)

相比于“大人”们的各怀心事,小女子们的聚会从来都是欢欣的,就算是彼此不熟,聊上几句也就熟了。

京里的姑娘们好奇的瞧着穿着料子平常样式不时兴的裙子的顾文锦,想要与她攀谈上几句,又唯恐得罪了她,给自家长辈惹事。

只得先与顾文喻谈,从京里的天气倒时兴的妆容,再说一说江南风物,聊着聊着,其中最胆大的兵部刘侍郎家的千金刘珠玉,笑着问顾文锦,“姐姐刚从江南来,江南这个时节时兴什么?”

顾文锦落落大方的一笑,“我走时江南刚刚时兴用整块的帛布满绣花朵做披帛,我来时也带来了一块,可惜帝都冷些,只能压箱子底了。”

“是用整块的帛布?不裁不剪吗?”刘珠玉瞪大了眼睛道,“来年春天估么着就能传到京里了,京里的绣娘怎么样也比不上江南的,我瞧着你和文喻妹妹的衣裳绣得就好,那花怎么绣得那么鲜活啊,跟真的似的。”

“我也不太会做绣活,我母亲活着的时候手艺是极好的。”顾文锦道。

“是啊,我也曾听说过,家里老祖母现下还留着婶婶绣得帕子呢。”顾文喻不甘寂寞的说道。

“你们俩个是堂亲?怎么论的?”刘珠玉道,北地经过多年的战乱,过去那种聚族而居的形态,很多已经被打乱了,名门望族对北地千金来讲是另一个世界。

“我母亲跟我说我的曾曾祖父顾禄祥与文锦姐姐的曾曾祖父顾禄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应该是这样吧?”

“嗯,曾曾祖父的母亲是继室。”文锦补充道。

“哦。原来如此…”刘珠玉点了点头,“你们家里共有几姐妹?”

“我是独生女,文喻妹妹家里姐妹就多了,本家那边就有十二个姐妹,京里又有四姐妹。”文锦道。

“京里不与庶出的姐妹论齿序,按京里的说法我家有两姐妹,江南又有五姐妹。”

“哦。”刘珠玉点了点头,“文锦姐姐几时成亲?”

“还有几日。”顾文锦道。

“为何不到京里就成亲呢?”

“总要预备些东西,我与表兄订亲多年,也不差这几日。”

云雀见她们说得开心,略点了点头,侧头看了眼有些魂不守舍的姐姐,“姐姐?”

“我总觉得那一家子无耻之徒要惹是非。”云凤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当机立断把那一家子彻底解决掉。

“该惹是非的总会出来惹是非的。”云雀道,“姐姐这些年太辛苦了,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是要累垮的。”

“也许吧。”闻皇后死了,太子变成了安逸王,云凤开心几日之后,剩下的是满满的疲累和失落,荣华富贵权谋政治她经历过太多太多,上辈子死之前就发誓下辈子再也不要揽那些烂事儿,可真的不用再想了再谋了,她这才察觉别的她竟都不会。

侯苑儿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按理她与雷家最亲近,唐务庸虽说与不是叶伯爷亲生,也占着个继子的名份,她是唐务庸的未婚妻,父亲侯之焕又与县主有半师之谊,理当亲近,可她瞧着高高在上坐在主位的雷家姐妹,总觉得相隔甚远,无话可说,坐席上那些欢欣女孩更与她毫无关联。

这些人知道些什么呢?都是富贵锦绣堆里长大的,她们可经历过战乱?可曾半夜奔逃?可曾食不果腹?可曾以为自己会变成残疾?身边可曾连一个倒水的人都没有?可曾亲眼见到自己的表兄死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