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朕这一辈子,有过无数女人,可朕…”他以为自己爱闻皇后、爱孟小小、爱诸葛文燕,可回过头来想想,他爱过谁?真正爱过一个人,才会明白低入尘埃里,想牵手却有不敢碰触的滋味,他早没有资格做那个保护她的人…是他自己毁了自己…“昨夜…”

“什么都没发生过。”乔守业急切地替乔承志回答道。

“你能把这几个字放在心里最好,不要留着伤到自己。”乔承志长长地叹了口气,本来应该是简简单单的事,被一下子搅得天翻地覆,“朕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父皇您请说。”

“我病了,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我原来我我有几十年的时间能教会你做个好皇帝,现在只剩下最后几年了。”

“父皇?您生了什么病?父皇?”

乔承志看着儿子的眼睛,守业这孩子,总的来说是个好人,听说父亲病了,继承人应该最开心,可守业眼睛里的急切不是假装的,这孩子啊…“我中了毒…”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毒已入骨,神仙难救。”

“可儿子听说,只要是毒必有解方…父皇!是谁下的毒?谁?”

“你知道是谁。”

“孟小小?”乔守业握紧了拳头,又是这个女人,险些毁了云雀不说,如今害了父皇,“那个妖妇!我去找她要解药!”

乔承志摇了摇头,“太晚了,她慢慢在肉里下毒,年长日久经年累月,朕眼下看着精神,内里已经病入骨髓…”

“可若是慢性毒,御医…”

这个时代的御医,讲的是望闻问切,这世上许是有神医,可惜他没遇见。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乔守业看着他,父亲弯着腰,背影萧索,原本精神矍铄保养极好的父亲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昨夜父亲怕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您的伤…好了吗?”

“伤?”乔承志这才想起自己后脑受了若麟一下,“皮肉伤而已,朕当年…”说到这里,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想再讲,“你去吧,朕累了,明日开始你与江淮一起帮朕看折子。”

“儿臣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穿越帝真的是被打击惨了。

第160章 传言

陛下欲立晋王为太子, 在京里已经是默认事实,只等明诏,惠皇贵妃一夜之间变成了惠才人,却是京中人始料未及的,仔细探听宫里传出来的风声, 据说是因为惠皇贵妃为了晋王封太子的事跟皇上大吵大闹, 说了许多不得体的话, 加上被皇上知道了她收受赂贿勾结朝臣, 偷窥天机,擅揣圣意等等罪行,这才被贬斥。

别的理由都是虚的,后妃里得宠的, 地位高的谁没收受朝臣的贿赂, 谁没有偷偷探听皇上行踪啊, 归根结底还是孟皇贵妃一贯的作派触碰了皇上的底线,谁不知道这位皇贵妃大大咧咧持宠而骄,闻皇后在的时候排场就大, 闻皇后薨了,没人辖制她了,排场更是大得比闻皇后在的时候还要大上几分。如今竟有胆子为了太子的事跟皇上大吵,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这是一般人的想法,可真正了解内宫的人知道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孟小小是假痴不颠,在宫里横行这么多年, 自有道理在,为了晋王的事跟皇上大吵?不可能!除非…另两个传言是真的。

一是传闻皇后不是病死,而是杀害皇帝不成被皇上毒杀,太子坏了事,皇上为了保护唯一仅剩的嫡子把这事儿瞒下了,当初检举闻皇后的就是孟小小,如今皇上欲明立晋王,难怪孟小小不服;二是传闻桃花宴时,男女混宴,混乱不堪,甚至有偷情野合的,其中晋王与良弓县主,被孟皇贵妃当场撞破,孟皇贵妃嚷了出来,被偏心晋王和良弓县主的皇上打了一个耳光。

这是比较靠普的传言,后来甚至被写进了很多人的笔记里,被后世引为信史。

还有离谱的传言,比如当时被捉奸的不是晋王和良弓县主,是皇上和良弓县主,否则皇上怎么会打惠皇贵妃耳光呢?这事儿就大了…而且信的人也不少。后来甚至绘声绘色,连皇上和良弓县主当时穿的什么衣裳,怎么偷情,怎么被捉的都说得清清楚楚,好似当时就在现场一般,人呢,就是这样,你地位越高,你的传闻就越盛,而且越香艳逆伦得传得越广,这个传说被众人加工过无数次,越来越桃色,细节越来越多,还有人说当时在场的宫人都被杖杀了,当时四皇子乔若麟就在现场,孩子当场吓傻了。

这种传言摆不上台面,也经不起推敲,可越摆不上台面的,背后讲的人越多,还有人补充细节,说皇上对良弓县主特别好,几次请良弓县主在宫里居住,还说太子爷就是因为没听父亲的,不肯娶良弓县主才被罢的。

这种市井流言,本来是传不进庭院深深的雷侯府,更传不进自从宫里出来,就每天被雷云凤“探病”的雷云雀耳朵里的。

可有一个人的嘴是雷云凤管不住的,那就是郡主,自从欧阳琢向大齐称臣之后,郡主的身份又微妙了起来,欧阳琢发了明诏封她为护国长公主,还派人送来了公主的冠冕来,“越南”驻京的使臣,每旬还要来雷侯府向她请安一次,并且送上礼物,拿回赏赐,叶氏一开始还强撑笑脸坐陪,后来干脆不管了,由着他们演“猴戏”。

一个蕃王属国的“公主”跟原来的“郡主”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个戏台上唱戏的而已,身份再高,在雷侯府也是个妾,还是个无子无宠男人不在家的妾。

郡主倒颇拿自己的新身份当成一回事,穿衣打扮愈发的“贵重”了起来,打赏下人也手松得很,每天还要拿牛乳洗浴,摘玫瑰自做胭脂膏子,如厕也要两个人伺候着,那排场,比叶氏也不差什么。

雷云凤懒得理她,只是赶上雷云凤心情不好犯到她的手上,自然是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因而郡主跟雷云凤的仇结得最深。

郡主有钱,自然有在府里不得志的上赶着巴结,把雷云雀的事传到郡主耳朵里,绘声绘色活色生香,好似在现场一般。

郡主听了喜笑颜开,她知道侯爷不在家,自己就是雷家母女的眼中钉,讨不讨好她们,她都没有好脸色看,没好果子吃,不如索性让她们更难受一些,听着了传闻,打听着叶氏和雷云凤,雷云雀在一处,就开开心心地来了。

雷云凤自在说自己身体不好的事,“我这几日每日晨起都头晕眼花的,鼻孔里老有血,找大夫瞧过总说是我是热症内里有火,开了一堆的调养方子,总不见好。”

“我觉得你也是热症,你从小就怕热,一热就要病…”叶氏说道,“不必听那些大夫的,只需找人要些苦菜根煮水,喝了就好了。”

“母亲,这个时节苦菜早老了…”云雀说道。

“就是要老的才好,不要叶子,只要根…”

“我觉得是京里的气侯不好,舅舅不是说要回桃源村吗?我也想跟着回去呆几日。”

“你也要回去?”叶氏侧目道,“自从…走了之后,我瞧着你气色一天比一天差,按说回去休养几日也成,只是你舅舅向皇上请辞了几次,皇上总是不准,怕是回不去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皇上不准?”雷云凤叹了口气,皇上这是不准舅舅全身而退啊,更不准自己跟着走…乔承志,你还真会利用人啊…

“是啊,皇上还把你舅舅的两个孩子接进了宫,玉儿做了公主伴读,龙儿做了七皇子的伴读。”

雷云凤笑了笑,“我原就说舅舅是走不成的。”闻皇后走了,宫里群龙无首乱成一团,舅舅走了…两个孩子落到了皇上手里,舅舅除了鞠躬尽瘁死而后矣,还有别的出路吗?

“唉,现在京里的事啊,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孟皇贵妃,多好的人啊,说贬成才人就贬成才人了,若是头些年,我早进宫去质问皇上了,现在想想…你们说得对,小时候的那点情谊耗尽了就没了,孟小小跟皇上也是患难之交,情谊耗没了,皇上说翻脸也就翻脸了,我又算是什么呢?可若是不管…唉…”

“母亲不必介怀,听说孟皇贵妃虽然份位减了,吃食待遇却未减,皇上还是恋旧情的。”云雀说道。

“是啊。”云凤心不在焉地说道,皇上为什么留着孟小小的性命?难道内里还有什么内情?可惜宫里的资源已经在那一夜耗尽,没曝露的全都是不堪大用的,探听不到什么消息。

她们正在说话,外面丫鬟通传郡主到了。

三人互视了一眼,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叶氏道,“请。”说罢她又看向女儿们,“她现在是越南公主了,面子还是要给的。”

只听着环佩叮当,头梳朝天髻,头戴五凤挂珠钗,大红绣五彩锦鸡纹披风,内穿白纱对襟襦衣,明黄捻金绣凤尾纹凤尾裙,穿鞋五子连珠鸳鸯绣鞋的郡主走了进来。这些年她略胖了些,明艳依旧中添了些风情,再加上这一身的华服,说她是侯夫人,叶氏是管家娘子还是有人信的。

按道理她这一身逾矩了,可她从来就没在雷侯府妾室的谱子上,挂的还是越南公主的名号,这一身也不算错。

她进来之后,轻飘飘行了个福礼,下人搬了椅子摆在叶氏下首,她看了一眼,坐了下去。

“妹妹许久未来,气色越发的好了。”叶氏笑道。

“姐姐您这是怪我不知礼数少来请安罢?唉,只怪我身子不好,侯爷回来了都没能见上一面。”原来侯爷还会往她那里去,后来就越来越少了,这次回京虽说是有事,除了夫人没人看见过他,可想起来还是让人心凉。

怪道人说,女孩成了女人,就从珍珠变成了鱼眼珠,当年郡主年轻,有宠,拿着清高的架子,瞧着还有几分可怜,现在年华渐老,又无子无宠,再加上公主的身份加身,渐渐的没了顾及,也就放肆轻狂了起来,那几分可怜变成了可憎。

“您既身子不好,为何不好好的养着,忽地又出来吹风?我瞧着这天由睛转成了阴,午后怕是要有雨呢,淋到了您可不好。”云凤道。

“唉,我听说了与咱们府里有关的一件大事,片刻都不敢耽搁,赶紧的来与姐姐商讨应对之策,毕竟雷府乃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哦?有何大事?”叶氏奇怪地问道。

“这…”她看了看雷云凤和雷云雀两姐妹,“大姑娘和县主都在…我说的事,未嫁女听来不好,可否请两位姑娘回避一下?”

“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既然是背着人的事,郡主您不说也罢。”雷云凤道。

“大姑娘,您这般说就不对了…”郡主道,“你们既然要听,我便说与你们听就是了,现在京里人都在传…”

“传什么?”雷云凤愠怒道,“京里人一天传八十个流言,今个儿公鸡下蛋了,明个儿母猪生个狗崽子了,□□偷汉子,妾室跟人跑,公公爬灰儿媳妇,以您的身份,听了不说装着没听见,反而巴巴地跑到我母亲这里来传谣言,可知羞耻二字?我原来敬你是前朝郡主,颇读过些书,知道些规矩涵养,现在看那些全吃进狗肚子里了。”

“大姑娘,您想必知道我要说什么吧?”郡主冷笑,“您能堵住我的嘴,可能堵住天下人的嘴?现在朝臣们都在暗自谋划弹赅良弓县主品性不端难为太子妃呢,要逼着皇上退婚。”

“呵,他们自来就瞧我妹妹不顺眼,有这个传言也不是一两天了…”

“大姑娘,这次可不止是外面那些人胡传,桃源一系有几家已经串连好了,天下的事就是如此,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了那样的人,还想做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

“闭嘴!”雷云凤走上前去,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来人!把这个犯上逾矩的贱人给我扔到碧水湖里去!”

“云凤!”叶氏本来听得一头雾水,郡主说云雀的坏话本来她也怒了,可没想到云凤反应更快,先扇了郡主耳光,又让人把郡主扔湖里去,那碧水湖是从外面引进来的湖水,据说当年水深就在三丈多,后来清淤又挖深了些…人扔进去…还能出来吗?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们谁敢!”郡主站了起来,指着丫鬟婆子们道。

“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雷云凤道,她这些年管理侯府,积威甚深,当下就有几个婆子冲了过来,将挣扎个不停的郡主架了起来。

“住手!”云雀喝止道,“郡主,外面究竟有何关于我的传言?”

第161章 立地成佛

郡主其实看见云凤怒了已经腿软了, 平时她与云凤也有过交手,只是多半是丫鬟婆子戏多,她不过是在背后指使的,她这是头一次看见雷云凤动了真怒,她是真会让人把自己扔湖里不让人救的, 郡主虽是有意找事, 但并不是来找死的, 她低下了头——“我听说…外面有人传说惠皇贵妃倒了, 几家勋贵联合起来要参咱们家二姑娘,让皇上退婚…”

她说的其实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千里奔丧的事情一出,就很有几个人上了折子说云雀名声不好, 不应为太子妃, 这次只不过添了几家勋贵罢了。

云雀莫名的长出了一口气, “哦。”

“呵…”雷云凤冷笑了一声,“您还真是替我妹操心啊…”

“县主是咱们家的姑娘,咱们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骨肉至亲…”

“你晓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好,郡主身子不好, 你们快扶她回去歇着吧,这几天风大,没事儿不要让郡主出来了。”

“是。”伺候郡主的丫鬟婆子长出了一口气,刚才那阵式…一群人扑过来要来抓人, 她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大姑娘那是什么人啊,别看是个未嫁的姑娘,惹怒了她…就是个活阎王,郡主自从成了所谓的“公主”就觉得自己多了些胆气,这次也算是自找的。

这些人扶着已经吓得腿软的郡主脚步极快的走了,剩下母女三人互相看了看,叶氏吐出了一口气,“云凤你这孩子脾气越发的暴燥了,她现在毕竟也是正经的越南公主,皇上也已经承认她哥哥是个王了,你真把她怎么样了…”

“母亲,我真把她怎么样了,皇上会如何?”云凤笑了笑道,她现在已经有几分想要破罐破摔了。

东城祥云大街

祥云大街离衙门集中的升平大街不过隔了两个街区的路,又是从官员集中居住的东城往内宫和大明宫去的必经之路,这条路上最多的就是饭店酒楼,从凌晨开始点着油灯营业,招待来赶着去上朝的官员用早点,晚上掌灯时分才关门,一样是接待下了工的官员。

餐馆的门脸都很朴素,里面干干净净的,大堂摆着几排桌子,二楼到三楼是一间一间的小隔间,隔间挂着甲字一号,二号这样平常的号牌,伙计多数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头脸整洁干净,穿着白衬里青袍子,身上系着白围裙,白围裙上一丁点的油星污点都没有。

桌子上摆着的都是白瓷的餐具,干干净净不说,桌椅板凳带着讲究。

大齐朝的官员都忙碌、清廉,虽说中午官家都供工作餐,但也保不齐的谁来个客人什么的,都往祥云大街领,普通的吏员就在一楼大厅用餐,二楼、三楼招待的都是有点品阶的官员,菜码看着都平常,价格也不高,吃着也实惠,现银结帐,迎来送往平平常常。

也有一些人叫了酒菜就在衙门里面吃,经常见伙计提着食盒来来去去的。

晚上的时候饭菜要丰盛些,这些官员贪黑的时候,吃得要比平常好,只要不超纲,正经的为公事回家晚了,上官签了字,上面就给报销。

有人曾经说过,帝都刮大风,祥云大街掉块匾能砸死六个人,其中有五个是七品官。

祥云大街就是这般热闹的所在。

其中有一家专做面食的山西面馆,什么手擀面、刀削面、饸饹面、拨鱼儿、油泼面,都做得极好,尤其是掌柜的独家特制的醋,更是一绝,帝都山西藉的官员多半爱来这家馆子吃饭。

夫妻两个性子都和善,每日笑脸迎人,说话滴水不漏,一年来一次的客人,都能叫出名号来,一口山西土话,透着股子亲切。

这两口子有三儿一女,其中最小的儿子刚刚四岁,夫妻两个极宠爱这个小儿子,请了婆子伺候还觉得不放心,时常的亲自带在身边,前面三个孩子下了学还要到面馆帮衬家里做事,这个小的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学会说话,手指着什么说要,夫妻两个立时就给买,到现在聪明伶利,说话干脆利落,穿得更是日日不重样。

这一日午间夫妻两个照常忙碌着,一个在后厨亲自揉面,指挥着两个学徒切面,一个在前面柜上收钱,忽然婆子气喘吁吁地跑了来,“老爷!太太!不好了!咱们家小公子让人抱走了!”

“什么?”面馆顿时一静,在柜台里面收钱的老板娘手一哆嗦,手里的钱散落了一地,“你说什么?”

有人到后厨叫了老板出来,老板紧紧抓住婆子的手,“你说啥?”

“有人把咱们家小公子抱走了!”

“是谁?谁抱走的?”

“不知道,来了四五个人,先是拿我的衣裳蒙了我的眼睛把我按住了,后来我听见小公子哭,再掀开衣裳一看,小公子已经被他们抱上马车带走了。”

老板娘听到这里,眼睛向上一翻,登时昏倒在地,老板恨得牙根直痒痒,“这是谁…这是谁…”

旁边吃饭的都放下筷子,“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抢孩子?黄老板,您快拿我的条子去报案啊。”

“是啊!快去报案!”食客都是做官的,听见这事都过来出主意,还有人现在就打发人去找巡捕的。

那边有人掐着老板娘的人中,老板娘醒了过来,“快!你快去报信!快!快去啊。”这是天要塌了啊!这是天要塌了啊!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有人过来传信了,“孩子找着了,是他自己跑丢了,婆子为了推脱责任编了瞎话,孩子在外面玩呢。”

消息传来,众人都松了口气,吃饭的食客们凭借各自的渠道知道了结果,也都长出了一口气,虚惊一场就好啊,就说嘛,京里哪有人敢跑到老百姓家里当着婆子的面抢人的呢…

云凤的手握紧了又放松,牙齿咬了咬嘴唇,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她抬头看向端坐在龙椅后的那个男人,“您赢了。”

“是朕一直小看了您啊,雷大姑娘,谁能想到一个未出闺阁的姑娘,竟然在京里罗织了这么大的一个网,做了这么多的事。”

“臣女无非是为自保罢了。”可惜…棋差一招,输得难看,赢她的人不是乔承志,而是她自己,说到底,她还没有坏得彻底,若是那一夜…

“自保?”乔承志摇了摇头,“京里人人都想要自保,可做到大侄女这一步的人不多。”

雷云凤依旧微笑着看着乔承志。

雷云凤长得跟云雀有像的地方,只是不像的地方更多,比如眉毛,云凤的眉毛略有些上挑,看起来刚硬许多,鼻梁很挺,脸上敷着粉,薄薄的嘴唇点了胭脂,容貌比云雀要美,难得的是一身的贵气,跪在地上抬头看人,瞧着也比别人贵上几分的模样,此时笑着看人,透着股子嘲讽,这又与云雀不同了,云雀对他始终是戒备恭敬的。

他按了按额头,“黄励诚去世多久了?”

“两年七十二天。”

“哦。”他向后靠了靠,“我养父原来也是边疆守将…”

“哦?”

“他本姓赵…”他把养父的事说了,只是没说自己的身世,只说自己是养父在路上捡的,“做军人的,马革裹尸本是宿命,最可怜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云凤忍不住冷笑出声,“黄励诚与您养父不同。”所以不要说什么感同身受,没人能感同身受,她的苦她自己背着,她的仇她自己报。

“是啊,不同。”乔承志并没有生气,“那孩子今年多大了?”

“四岁了。”

“你也不容易,悄悄的生了孩子,悄悄的放在黄励诚的姐姐家里寄养…可依着我说,他父亲是堂堂将军,母亲是侯府千金,放在小商人家里算是怎么回事?”

“是,是我考虑不周了。”黄励诚出了事,她就应该远远的把孩子送走,到这一步,全因她想得少吧,为孩子想得少,归根结底她不会做人娘,会怀会生不会养,你看前世她把自己儿子教成什么样了,教孙子也是一个教不好,两个也教不好,这一世教弟弟教不好,自己的骨肉留到别人那里,让旁人帮着带,也是一样保护不了,她对孩子是真心爱,可就是最疼的这个心宝,也不知道该怎么带…越疼越不敢带,不敢教,怕再教坏…原想着黄励诚回来了,把孩子带回来,黄励诚来管,他是一定会管孩子的,现在黄励诚没了…她想到孩子,除了爱还是畏惧,孙子曾经说过,她是个冷血冷心的女妖怪,再好的人在她面前也做不成好人。

“现在黄励诚没了,按礼呢,你并未与他成婚,可也是订过亲的,要是按旧俗,你嫁入黄家,再收养个孩子替他接续香火也是成的,他是为国捐躯的,朕原打算事情过了,算一算功劳,给他封个爵位…”

“您对我是这个处置?”

“你舅舅跟朕说,他老了…身子骨也越来越差了…总有人得接着干他的活…”

“呵…”雷云凤真的冷笑了,这次还笑个不停,“您还真会开玩笑,我们雷家一家是欠你们乔家的是吧?一家老小要做牛做马一辈子来还…”

“你欠你妹妹的。”

雷云凤收起了笑。

“桃花宴的事,你敢说你事先没听到风声?当初你若是…岂会有后来的事?若是孟小小计成,朕固然是父子反目,你妹妹又岂会有命在?就算朕不应该拖着不办史家、袁家,害了黄励诚,你妹妹又何时得罪了你?你后来醒悟收手,难道就不欠你妹妹了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欠你妹妹的,你来还。”这才是他为什么一定要留下雷云凤的原因,二龙说得对,云雀太弱了,心机远不如云凤。

云凤总算收了笑,脸上带上了一丝的动容。

“我知道你的目的,孟小小计成,我们父子反目,以你父亲的脾气,女儿死得那样惨,与朕离心都是轻的,起兵造反也未可知…”

“我父亲对此事一无所知。”

“他若是知道此事,必定一刀劈了你这个不孝女!天下百姓若是知道此事…”若是为天下百姓计,雷云凤百死莫赎,她与孟小小一般无二,“你回去吧,孩子朕叫人送回去了…”

“陛下,孩子的事,是舅舅…”

“他说孙猴子,总要戴上紧箍咒,才能立地成佛。”

作者有话要说:那一夜云凤怀孕了,偷偷生下孩子交给黄励诚的姐姐抚养。

第162章 冥婚(一)

乍暖还寒时节, 白日里阳光晒在身上已经让人觉得有些微疼,晚上却颇凉,凉风吹过,花园里盛放的玫瑰香得有些甜腻的味道透过窗纱吹进屋里,还在睡梦中的云雀被风吹得有些瑟缩向上拉了拉被子, 嘴角露出一丝甜笑。

梦里她又回到了大学宿舍, 八个人一大房间, 一层楼共用一个水房, 每到晚上她上铺的南方人阿梅总不敢喝水不敢上厕所,每次都要憋到实在忍不住了,才会爬下床叫她陪着去。

她在寝室排名老四,每次年龄最小的阿梅总会推她, “四姐, 四姐, 我要上厕所,不敢去…”

“手电筒在桌上。”她翻了个身不肯理阿梅,上大学的时候虽然家境好了很多, 但她每周末都要出去兼职,很累,平时还能照顾一下阿梅, 这个时候只想睡觉。

“我不敢去!”

“老三,你跟她去!都怪你!一开学就讲水房鬼故事…”

可是老三依旧高卧,假装没听见。

阿梅推搡她的动作大了很多,甚至手伸进她的被子里, 她的衣服里…忽然…空气里的气味变成了桃子霉坏一样的酒味,是谁买了桃子没吃烂掉了?鼻息吐在她的脸上…身上…热烫可怖…手越来越放肆…

“阿梅!你要死啊!”她喊了一声,坐了起来…

睁开眼,自己却是躺在侯府中的紫檀木床上,睡在她脚榻上的丫鬟忍冬听见动静,揉着眼睛爬起来看她,“县主…”

“没事,做了个怪梦。”是怪梦?春梦?春天太奇怪了…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扭头看了看窗外,天已经有些微亮,忍冬见她躺下了,打了个呵欠也躺下了,头刚沾上枕头就睡了,云雀看她困得可怜,也不忍心打扰,索性从床头的暗格里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这书是丫鬟让侍卫们在外面淘涣的,没什么新意,又是什么救风尘啊,小姐慧眼识英雄之类的故事,但是作者的文笔还行,她看了一会儿有了困意便预备去睡了。

忽地有什么东西打窗户的声音,她看向窗外,只见有个像是人影子的“东西”一闪而过,若是寻常闺秀早就吓个半死了,云雀却披了衣裳穿鞋下地,走到窗边去看。

“布谷,布谷,布谷。”

外面三声布谷鸟叫,云雀一下子就乐了,这城里哪里来的布谷鸟,三声鸟叫正是小时候他们趁着大人午睡,跑出去玩水的暗号。

她推开了窗,只见二龙站在窗外,笑嘻嘻地看着他。

“怎么是你?”她回头看了看,忍冬还在睡。

“你出来。”二龙招了招手。

“等着。”云雀做了个等着的口型,穿好鞋子,抓了件厚实的披风,悄悄掀了帘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怎么进来的?”侯府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

“我与小虎、若麟一同来的。”

原来是有内鬼,侍卫们怕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吧…说起来侯府好像很危险的样子,“小虎回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