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一样的安逸王府啊…终于有了一点微澜。

云雀被正式立为太子妃,便不能再在原先的小院住了,挪到了自成一格的羲和院居住,这间院子是前公主与驸马分居后新盖的寝殿,雷家搬进来之后一直空置着。

从去年开始云凤便派人整修一新,又依照云雀的喜好重新布置了,亲自重新名命为羲和院供云雀被立为太子妃后居住。

云雀住进去之后,宫里派来的两位教授礼仪的尚宫,六位做细活的宫女,十二位粗使宫女,两位针线上人也跟着搬了进来,原来府里的人除了郭女史和御赐的四位宫女之外,一个都不准许进院。

院外由宫里派来的二十名侍卫轮流把守,叶氏想要见云雀都要先行通报。

据说原来史琳琅选做太子妃时还没这么多讲究,诸葛文燕掌权后,宫里的规矩比原来要森严许多,宫女、太监不再准许亲人探视,也不再准许私人通信,宫女出宫之后,不准许与旧主有任何联系,太监凭腰牌主入,每次出宫必定要在指定的小屋内由人监视着脱掉所有衣裳检查有无夹带。宫妃家属也像原来一样只要递信进去,十有**都准许探视,现在除每年一次每次不超过一个时辰的探视之外,不准探视,宫妃想要赐东西回家,必须经过诸葛文燕的准许。余下还有林林总总的各种规矩,大明宫也从半开放式建筑,加盖了许多隔墙。

有人说是诸葛文燕性格使然不近人情,云雀知道,这是穿越帝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整斥内宫的结果,诸葛文燕是白担名声。

云雀过去就常住在宫中,礼仪规矩两位尚宫可教的地方不多,与她在一起多半是闲话些家常,把宫里的一些事顺便说与她听,其中一个尚宫姓赵,年纪不是很大,话有些多,笑眯眯的没什么心机的样子,“我们来之前,诸葛皇贵妃特意叮嘱我们要我们告诉您,她终究不算是正宫娘娘,眼下只是暂时管着宫务,就盼着您嫁进去了将宫务交给您来管…”

云雀笑了,“这又是从何说起,哪有儿媳妇当公公的家的?再说我又年轻见识浅,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阿弥陀佛了,您回去替我求求诸葛娘娘,千万别害我。”

“县主您这是说得什么话…诸葛娘娘怎么会害您呢?”

“唉呀,瞧我,吓得都不会说话了,您替我好好说说!我可当不得什么家!”

“成…您既然这般想的,我便替您转告诸葛娘娘…”

“启禀县主,夫人房里的同福求见。”

“请她进来。”同福来做什么?姐姐“嫁”出去以后,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再加上自己做了太子妃被“关”在这里,家里的大权便落到了同福头上,这次来见自己…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的没错,史琳琅出轨了,太子头上绿了。

第165章 怪梦

这些年同福没什么变化, 虽说她已经是内管家,不必似别的丫鬟婆子一样穿着“制服”,她却低调得很,常年着靛青或是墨蓝的斜襟上襦,或白绸或绿绸的高腰裙, 春秋外搭一件与襦衣同色的披风, 冬日里穿反毛羊皮内里, 与襦衣同色面子的斗篷, 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换成暗红色的,头发常年梳成一窝丝,戴着一两样极素静的头饰, 耳朵上只有一对珍珠耳环, 再无别的首饰, 据说她出外的时候会穿得好些,云雀从没见过。

她还有一项“特技”走路的声音极轻,再加上身上的首饰少, 有时候她走到你身后了,你都不知道她在那里。

原来云雀觉得这项“特技”是宫里传下来的,可她在宫里真没见过有这样本事的, 据郭女史说宫女伺候主子的时候忌讳悄无声息的到主子身旁吓主子一跳。

今个儿同福还是那身装扮,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见到云雀先是施了跪拜大礼,“给县主请安。”

“起来吧。”云雀挥了挥手让她起身, “我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回县主的话,夫人身子好些了,已经能打起精神在院子里遛弯了。”

“她身子好了,我也就放心了。”云雀说道,“姐姐嫁出去了,我又被拘在了这里,家里要劳您多帮着操心了。”

“伺候夫人帮夫人分忧,是奴婢的本份。”

“你今个儿来有什么事吗?”

“奴婢今个儿来是给县主送嫁妆单子的,请您瞧瞧可有什么需要添减的。”

云雀瞧着她奉上来的嫁妆单子并没有接,“母亲可看过了?”

“夫人看过了,只是没看几眼就说头疼看不下去,奴婢知道这些原不是您份内的事,可眼下府里找不着别人做主了…”

“你拿来我瞧瞧吧。”云雀这才接过嫁妆单子,说是嫁妆单子,不如说是本“书”一页页的粗翻过去,整整十页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得嫁妆单子,无非就是凤钗十二,步摇二十四,宝石一盒,这种皮子十张,那种皮子二十张,羊脂玉壶、羊脂玉瓶、田产N亩等等等…

看着是极奢豪的,陪送太子妃足够了,“姐姐嫁人之前曾与我说过,我的嫁妆她之前早已经预备妥当,可就是这些?”

“除了大姑娘预备的,夫人又添了几样,侯爷又派人送回来几样。”

“嗯…”云雀看着同福,给她预备嫁妆是府里的大事,又是增光添彩,讨好她这位未来太子妃的事,同福只会添彩,绝不会在其中动什么手脚,只是…“我不懂这些,若说是姐姐先前预备的没变,我也就做主把嫁妆单子定下来了,可你说添了些…”

“添了两间铺面房、十几张各色皮子、几盒子宝石、几样送给太子爷的兵器、添了三户陪房也没多什么…”

“总归是多添了,是多是少是不是合适,我总没个准主意,郭女史…”

郭女史应了一声,“奴婢在。”

“劳烦您派人走一趟到奉国将军府请大姑娘回来,就说府里的事多,母亲身子不好,事情千头万绪的,请大姑娘带着小墩子回府来住些时日,好歹要把我打发出门子了,再行回家也不迟。”

“是。”

同福听云雀这般说立时便笑了,“奴婢也是这个心思,正想求您示下要不要请大姑娘回来…”

“这么说咱们是心有灵犀了?”云雀笑了起来,同福也跟着陪笑。

宫里派来的两位尚宫在旁边冷眼旁观,都露出了了然的微笑,良弓县主会种庄稼,却真的不怎么会管家,家里原来都是雷大姑娘做主的,诸葛娘娘的心,可以放到肚子里了。

云雀最近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春/梦”,在梦里她像是被困在一个黑暗的所在,看不清自己周围的东西,有一双手和带着蜜桃味道的鼻息在鼻翼间萦绕不去,那双手有些粗糙,某些地方带着厚茧,他在她的耳边说着些什么,抚摸着她脸颊耳畔发丝以及胸脯的手热得烫人,每次她都想挣扎着摆脱那双手,摆脱那股恶心的味道,想要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孔,可每次都是挣扎着醒过来,坐在床上头疼欲裂。

这真的是梦吗?她抖了一下,如果不是梦…不对,是梦…一定是梦…

她想到了郡主语焉不祥的话,外面到底在传她的什么事?

“县主您醒了,可要喝茶?”说话的是宫里新派下来的宫女名□□杏的。

宫里值夜的规矩跟侯府不同,宫女是不准许睡的,要站着清醒着等着主子召唤,四个宫女,两人一班,分值上半夜一下半夜。

“嗯。”云雀舔了舔嘴唇,每次做完那个梦之后,她都会觉得口干舌燥,身上也脏得紧。“什么时辰了?”

“回县主的话,寅时了。”

“叫人打水来,我要沐浴。”

“是。”

曦和院水房里的炉火十二个时辰不熄,每时每刻都有热水供她使用。

再加上这几天她差不多每天这个时辰都会醒来,要水洗澡,院里的人都习惯了。

两个宫女伺候云雀在桧木桶里洗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中衣,“县主,可要换家常的衣裳?”

“不必了,我在躺一会儿,你们也去眯一会儿吧。”云雀躺回到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从暗阁里抽出一本书,借着已经蒙蒙亮的天光读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累极了,闭目睡着。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两位尚宫已经到了,预备着一大册子的东西等着她看。

云雀瞧着两人“职业化”的笑容,心里越来越烦,她虽然不是什么外向型的性格,可也不是什么“宅人”,上辈子是“宅”不起,这辈子是总有事情催着她去外面做,这次被困居小院,头几天还成,这几天压力逐渐累积,再加上那些奇怪的梦,让她无法忍受,笼中的鸟都比她自由些!难不成这就是她以后的日子?宫里虽大,也不过是大些的笼子。

“我头疼,今个儿不学了,请两位尚宫回去。”

“这…”两位尚宫面面相觑,来之前诸葛娘娘便说了,良弓县主不比旁人,从小在宫里呆着时间比在家里呆着的都长,规矩礼仪可学可不学,旁的也能松着来,她毕竟不是正经婆婆,不好管得太深,太子爷也找过她们,让她们不要太过为难良弓县主…既然如此…她们又何必枉作小人出头得罪人呢?“县主您既然身子不好,就多多歇着,奴婢们告辞了。”

待她们走了,云雀叫来郭女史,“我姐姐可来了?”

“奴婢听说——大姑娘昨个儿便带着小墩子少爷住回来了,夫人原先堵气不太想理会大姑娘,可瞧见小墩子少爷就挪不开眼睛了,喜欢得紧…”

“那她为何不来…”

“大姑娘许是想等事情料理妥当了再过来…”

两人正说着呢,外面就有婆子通传进来,“县主,奉国将军夫人求见。”

“请。”

云凤一身等级大妆,牵着一样穿着吉服的小墩子进了云雀的屋子,云雀瞧的她的样子颇有些惊讶。

“姐姐…”

“给太子妃娘娘请安。”云凤施礼道。

“姐姐快快请起。”原先宫人们也都叫她太子妃娘娘,她因听不习惯又让她们改回县主,谁知姐姐竟然也这样叫她,姐妹俩个一个端坐一个施礼,等级分明。

小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请安,被身上厚重的衣裳绊了个跤,云雀赶紧过去抱起他,“姐姐,你为何做这般模样?你我亲姐妹,怎么就能如此生份了呢。”

“这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云凤笑道。

“在我这里就不兴讲这些没用的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不能为规矩活着。”

“妹妹,若无规矩便无上下尊卑,你说人不能为规矩活着也对也不对,若无规矩,没上没下的,难不成你要每日自己亲自洗抹布擦桌子?”

“…”这个这辈子她还真干不来,不用说别的,就是这些名贵的实木家俱,她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擦。

云凤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云雀一时语塞,只能撒娇,“听说姐姐昨个儿便到了,为何今个儿才来看我?”

“你这个没良心的,昨个儿我过午才到的你家…”

“什么你家我家的啊…”

“我是出嫁的人,这里啊,就是你家,再过几日你也嫁了,这里就是小虎的家。”

“姐姐怎么回来了,处处抢白我?”

“我是跟你说规矩,他日你做了六宫之主,头一宗不能忘的就是规矩,有了规矩,各人知道各人该在什么框子里,大家才能相安无事,若是没了规矩框子,人人乱走乱闯,每日磕磕绊绊吵吵闹闹,烦不胜烦。”

云雀坐下来不说话了。

“我知道太子爷应了你不纳妾,可这世上头一件不能信的就是男人的嘴,眼下你们俩个青春正好,蜜里调油,自是没有别人插脚的地方,他日你们彼此朝夕相处,互相看腻了看烦了,男人的眼睛先是四处乱瞟,手就会四处乱动,宫里那么多花草,免不了沾上两个,你又打不得骂不得离不得,只能哄得劝得忍得还要管得,烦恼皆因此而出…是以最好这个时候就记清楚了,他是你的夫君,却又不是你的…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又是他的,远的不说,宫里几百宫女,人人皆是他的后宫,他的女人…”

“我明白了…”云雀随意说了这五个字,心里却一下子沉重了起来,是啊,在现代的时候她也不是没见过那些好得蜜里调油的情侣,从高中到大学,一起好了六七年,熬过异地恋却熬不过一个情人节的她见过;在一起几十年相濡以沫,老婆死的时候哭得要死要活,没过几天就挽着新老伴逛街的她也见过;她的父母更是活生生的例子,据说当年人人都不同意母亲嫁父亲,可母亲铁了心要嫁,从家里偷户口薄跟父亲登记结婚,为了父亲跟娘家人翻了脸老死不相往来,可后来怀孕的时候就挨打,最终也落得个不堪辱打暗夜逃走的下场…

“你啊,也不算傻得太彻底。”云凤说道,乔家父子说她欠妹妹的,她确实欠妹妹的,但不欠他们父子的,他们父子喜欢让她帮妹妹,就别怪她了,“你放心,有姐姐在,总不会让你吃亏的。”

“行了,咱们不说那些远的了,就说近的吧,你总算没有傻实心,晓得嫁妆单子八成是让同福渗了沙子…”

“她竟敢打嫁妆的主意?”

“她打的不是嫁妆的主意,她打的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主意,这两间她添上来的铺子,全是她哥哥管的,添进去的陪房,除了她哥哥一家子,还有她的两个亲戚。”

“这又是为何啊?”

“傻瓜,太子妃的陪房是多大的体面?他日你做了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又是多大的体面?”

“那…”

“咱们照单全收,她既然把自己家里人全派进来了,想要再撤手就难了,日后是上天还是下地狱,全看你的脸色,她想搅风搅雨,也要惦量惦量。”

云雀点了点头,她总觉得姐姐变了,对她的态度里多了些什么,眼神里带着些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第166章 谋划

太子大婚, 大齐朝已经经历过一回了,所谓的一回生两回熟,上次是开国以来的头一次,所谓万事开头难,太子要穿什么衣裳, 迎娶太子妃要摆什么仪仗, 要给太子妃父母什么封赏, 彩礼给多少等等, 虽说有大康朝的遗规在,但也总不能照单全收,要有选择的继承和改变,这才能体现出新朝新气象。

这次娶太子妃, 宫里虽然没了坐镇的皇后娘娘, 但是诸葛文燕做事雷厉风行, 公正利落,虽说有时少了些人情味,但只要不做错事, 她也懒得找你的茬,这样的主子,反而好伺候, 宫里虽忙但不乱,只是有几件事,诸葛文燕也定不准,得皇上做主。

头一宗就是小两口新婚之后住哪儿的事。原先的东宫住过废太子, 按道理那边配置齐全,住着最好,但是有些触霉头不说吧,皇上最近又搬到了大明宫,晋王也随着皇上在大明宫处理政务,从旧宫到大明宫得穿越半个帝都,太远了。

二一宗事是皇上跟晋王都没有提东宫妾侍的事,她也只知道晋王有一个侍过寝的宫女跟晋王的伴读通奸,晋王性子豪爽不止没有计较,反而把宫女赐给了伴读为妾,皇上还赞晋王有魏晋风度;还有没有别的宫女侍过寝,她就不知情了,要不要找出来侍过寝的宫女,给个选侍之类的封号?本来这应该是太子妃进宫之后的事,可是现在东宫一个妾室都没有,总不好看,要不要提前选一个出来。

三一宗事是要不要请闻家的人来,废太子娶妻的时候请闻家天经地义,现在嘛…

四一宗事是雷霆会不会回来,要是回来怎么安排,他已经是世袭的侯爵了,还要不要加封,当年史家是多加封了一个侯爵,雷家怎么办?

皇上自从孟小小的事后,几乎绝迹于后宫,诸葛文燕知道等不到皇上来,依规矩递了条子进去求见,皇上示下晚上到她那里吃晚饭,新换上来的太监总管刘永禄悄悄跟她说:”皇上身子不好,忌荦腥,用素菜,食杂粮豆饭。”

诸葛文燕一看见这要求有些傻眼,头一条杂粮豆饭就有些为难人,宫里连太监宫女都不吃杂粮,最差也是一半糙米一半白米煮饭或是大米和小米,大米和碴子做二米饭,吃杂粮到底杂到什么份上,要怎么吃啊?豆饭要怎么煮才可口啊?皇上原来最爱吃肉,每餐无肉不欢,见到饭桌上有两道素菜就会苦着脸,像吃药似的把素菜吃了,没有素菜又不开心说太油腻。这次又说全素…

诸葛文燕坐在那里直发愁。

“娘娘可是为皇上用的膳食发愁?”她的尚宫姓张,本名叫淑兰,宫里姓张的尚宫太多了,为了区别一般称她为兰尚宫。

“唉…皇上真是愈发的看不懂了。”宫里人都说她熬死了闻皇后,斗败了孟小小,一家独大了,谁又知她的难呢?闻皇后怎么死的她一清二楚,孟小小怎么败的她只知道一半,可皇上为了孟小小的事迁怒六宫,性情大变,谁也不要了,谁也不找了,连有个美人生孩子都不管了…人人都看着她,要她拿主意,诸葛文燕原先想着总揽大权,如今真的大权独揽了,又觉得辛苦。

“皇上也是为了孟小小的事动了真怒,所谓见面三分情,他既然肯来与娘娘的情份就还在,娘娘多多哄劝些,一来二去的也就好了。”

“正因如此,今晚的晚膳要精心预备,可皇上偏要吃素…还要吃什么五谷杂粮豆饭…”

“娘娘您这就想岔了,皇上爱吃怎么,怎么做,旁人不知道,刘总管岂能不知?他既然肯告诉您皇上要用什么饭,奴婢呆会儿多问几句,必能问出皇上要吃的饭如何做。”

“嗯,这道是个主意,你与他可相熟?”皇上身边的总管已经死了两个了,这是第三个…

“说来巧了,他与我进宫时便认识,我们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他老家与奴婢的老家,相隔不过几个村子罢了,论起来还有些拐着弯的亲戚,。”

“既然如此,你便与他多多来往便是。”诸葛文燕又叫了司库女史闻女史过来,让她从库里取八百两银子给兰尚宫,“你与他家既有亲,就不妨多照应些他的家里。”

“是。”

兰尚宫拿了银子回了自己的屋里,自有小宫女端茶倒水揉肩,过了一会儿刘永禄便来了,刘永禄身量中等,长得却极壮实,常年习武骑马,生得也算五官端正,若非没有胡子与一般的武师区别不大,身上全无寻常太监的奴气,他原来是司马监的太监,平常也不过是预备马匹等等,谁知竟被天大的福气砸到了头上,被皇上看中做了身边的总管太监,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在皇上跟前自是要小心谨慎,离了皇上满面红光走路有风,一呼百应的,威风凛凛。

这样一个人到了兰尚宫这里,却是脸上的威风皆无,只有小心翼翼的陪笑脸,比见着皇上还要乖觉些,“兰儿啊…”

“先别急着叫我,我先恭喜你发了大财啊。”兰尚宫一边说一边扔出一包银子出来。

“哟,这是哪里来的银子啊?”

“这是淑皇贵妃赏下来的,她还说了,咱们既然是亲戚,便让我多照应你家里人。”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除了你没家人…她说要照顾,你就多照应你自己个儿吧。”他一边说一边把小宫女赶到一边,亲自替兰尚宫揉肩,“现在诸葛娘娘大权在握,辛苦的全都是你,偏你又不是宫内监的大尚宫,要受人刁难…辛苦辛苦啊…”

“我心不苦,命苦。”

“这又所谓何来?”

“呵呵呵,装傻是吧,你身上这荷包哪来的?”兰尚宫冷不丁伸身拽下他腰间的荷包。

“我正要跟您说呢,这荷包啊…是针线房王绣女送的…”

“哪个王绣女啊?姓王的在这宫里可不比姓张的少。”

“叫文娟的那个…她是为了谋个差事才送我东西的…她是听说了咱们俩是同乡,想要让我求一求您,升个管事…人家的相好是宫里的侍卫,且看不上我这个没根的人呢。”绣女和宫女不同,宫女到了年龄放出宫婚配,若非是主子让做选侍,轻易不结交宫里的太监做相好,免得坏了名声不好嫁人。绣女则是一旦入宫劳役,非眼花不能做活不能还家。因此在宫里结相好的最多。

“哦…”兰尚宫拉长了音儿说了个哦字,眼睛往他身上瞟了瞟,“既如此,她有没有许你什么好处?”

“给了我几匹好料子,我没敢藏私,全让人给你送来了。”

“呵,整天在宫里呆着,哪有用好料子的时候…”

“这个…”刘永禄四下瞄了瞄,“你们都下去。”他挥了挥手,屋里的小宫女全都出去了,临走前还替这两人关上了门,“我有一个事儿要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你说。”兰尚宫见他的表情严肃自然不敢怠慢。

“皇上身子不好了。”

“什么?”

“嘘!”刘永禄捂住了她的嘴,“我的祖宗!千万别说出去!连诸葛娘娘都不能说!说了咱们俩一个也活不成!”

“嗯,我不说。”

“皇上现在急着交权给太子,两父子整天在一起,不瞒你说…我早就是太子的人…”

“啥?”两人岂止是同乡,当年若非逢了战乱,刘家全家死得只剩下他一个,他没办法逃荒远走,兰尚宫早就嫁给他了,谁知在宫里两人又遇上了,这两人是宫里难得没进宫之前就识字的,进宫之后盼着能在一起又一个劲的偷偷读书向上钻营,好不容易熬到一个做了女史一个做了副总管就悄悄的在一起了,直到现在一个做了诸葛文燕身边的尚宫,一个做了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

“皇上也清楚,是太子向皇上举荐的我。你想想,若非皇上和太子早有默契,岂能如此?”

“那殿下的意思是——”

“咱俩的事殿下一清二楚,他跟我说了,他日有了机会,就放咱们俩个出去。”

“出去?”

“怎么,你不愿意?”

“我自然是愿意的。”兰尚宫不同于那些迷恋宫廷想要继续掌权的尚宫,她还是想要跟刘永禄好好过日子的。

“只要咱们俩个齐心协力替殿下效命,若是…依着惯例得有人守陵…我出去了,他把你赐给我…咱们自有一份房产俸禄不说,宫里攒的东西也能拿出去,你喜欢孩子,咱们多收养几个…岂非是神仙日子?”

兰尚宫听他说得情真意切,也不由得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当家的,都依你。”

“你说要带我出来,却又不说带我去哪儿,难不成要拐带了我?”云雀笑嘻嘻地问道,所谓想要瞌睡就来了枕头,在院里快要憋疯了,现任太子就穿着侍卫服溜进来了,让她换上宫女的衣裳,在忽然变瞎的侍卫和宫女的眼皮子底下把她带了出来。

“我带你去的自然都是好地方。”二龙笑道,他换上平常老百姓的衣服,赶着马车手里玩着鞭子活似地主家的傻儿子。

“切,我不信。”云雀撇了撇嘴,回到马车上,隔着帘子瞧着他的背影,就是他了吧,两辈子只有这么一个人对她好,她也对他好,她不知道那些惊天动地的爱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她看见他就忍不住脸红,说一些傻傻的话,两个人像现在这样,一个赶着驴车,一个坐在驴车上,也开心得不得了…天也是蓝的,风也是轻的,连空气里的味儿都是甜的。

如果他们还在桃源村,一个是村里的小伙子,一个是邻家的小姑娘,长大了就是这样安安生生过日子吧…多好啊…

第167章

大齐朝如今已经建国十三年了, 云雀说是个小姑娘,也已经二十出头,与她刚穿越过来时年龄相仿了,出了京城一路行来,早不是当年十户九荒民生凋敝的模样, 中国的百姓就是这样, 只要给他们相对平稳的环境让他们休养生息, 就能够把自己的生活过出花儿来, 更不用说乔承志重视民生,惠民十策在别的地方也许会在折扣,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在京郊这一片地方, 落实得极好。

只见京城之外阡陌纵横, 水稻已经齐腰高, 隔一段出现的青纱帐已经一人多高,农人在树荫下摆了一车的西瓜、甜瓜,坦着胸口赤着脚戴着草帽摇着蒲扇一边乘凉喝水一边等着客人上门, 官道上马车来来往往,行人络绎不绝。

二龙赶着驴车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云雀瞧风景累了, 便开始看周围的人,想要找出来有多少侍卫在穿着平民的衣裳跟着驴车。

这一找倒还真找出许多的乐子来,宫里的侍卫都要查三代,保护太子的都是“根正苗红”, 很多当年都有从龙之功,这些人当年受了些苦,十多年的养尊处优下来,皮肤虽因每日操练晒黑了,脸上却没什么风霜,虽穿着了农人的衣裳,走路时那股子横行天下的劲儿却变不了,云雀眼神扫过去,他们多半会故意装做没看见,云雀笑了笑,喊了声赶车的二龙,“哥哥,停车买些瓜吃吧。”

“好嘞。”二龙笑道,两人从南边回京奔丧时,有时扮小夫妻,多数的时候扮兄妹,云雀就是这样喊他哥哥的。

他停了驴车,从衣裳的内袋里掏出几个铜板,到路边买了两个大西瓜,半筐的甜瓜。

又从卖瓜人那里借了刀将西瓜一切两半,从驴车的暗格子里掏出两个勺子,跟云雀一起坐在驴车上拿勺子挖西瓜吃。“今年天旱西瓜比往年还要甜些。”

“是啊。”古代的西瓜大小与现代最流行的相当,只不过古人是希望西瓜越大越好,选种也选大西瓜,现代为了迎合消费者,西瓜越选种越小…她越邻近婚期越容易想到现代时的事,“咱们到底要去哪儿?”

“再往前一里地,拐个弯就到了。”

云雀把西瓜最中间的甜瓤吃了,拿帕子擦了擦嘴,“快走吧,快到饷午了,越来越热了。”

“吃西瓜又吃只中间那点儿。”二龙摇了摇头,桃源村的孩子养得娇,地里种的瓜果熟了不惦着卖,全可着自家的孩子吃,云雀吃西瓜最爱吃中间的那一块,剩下的雷婶子不是自己吃了,就是切了装酱口袋里腌酱瓜吃了。

“还说我呢,你又吃了一脸。”云雀拿了帕子替他擦嘴擦脸,“小时候就这样,如今大了,还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