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看到弊在后花园痴痴地注视着撩落一地的花朵。涟池的水清澈见底,清风撩过,水泡破碎后如我们小时候做过的梦。我问弊,你为什么说敛衾是凶手?

他的眼神里弥漫着成就感,他说,哥,我从刚刚知道首席大站死的时候说起。祭圣节的第二天黎明时刻,我在神庙观日阁看日出。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跑来告诉我,敛迹大人死在了凝星台!当时我惊异万分,如遭遇晴天霹雳,我严肃地问他,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确定?

他慌张地回答,将军,属下怎么敢跟您开玩笑?我看了看天边,乌云如布子一样地凝固在天角。昏暗的阳光如大雾一样氤氲开来。我吩咐两边的守卫道,命令所有人不得靠近凝星台半步,保护好现场,违令者斩。

只剩下我和那个侍卫,我发现他的手颤抖的更厉害。我严肃地说,你慌张干什么?把你知道的一切详细告诉我!侍卫说,属下负责首席大站的安全,大站出了事,属下就没命了!祭圣节的晚上,大人感觉星象异常,说是将会出现什么血色长空流星雨以及天狗食月的奇诡星相。于是他吩咐属下退下,独自一人在凝星台上彻夜地占星,不许其他人打扰。直到黎明时刻,我才到凝星台看大人是否需要早点。可是发现大人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苍白的头发散了一地,目光惊异,地板上有一滩血迹。

我问他,昨晚你在哪里?

他说,和几个侍卫在其他地方巡逻。

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进出神庙?

没有,除了巡逻的守卫再也没有其他人。

好,你先退下,随时等候我的审问!

神庙大大小小的走廊都是用大理石板铺成,所以留不下什么脚印。我已经向你提到过,根据线索推断许愿台有女子光顾。我想,血迹应该是那女人的。整个晚上,侍卫们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出没在神庙,所以她不是被侍卫所伤。神庙之中侍卫们唯一没有去的只有凝星台,初步推断女人在神庙凝星台被大站所伤。当我们到凝星台的时候,我茫然了,我意识到了我推理的一部分完全不成立,这个案子根本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一直认为是那女人杀死的大站,可是凝星台柔软的地毯上竟然没有我在许愿台上看到的那种脚印。除了大站的脚印,就只有侍卫的脚印和几个奇怪的马蹄印。那天之前下过雨,站在那种质地的地毯上是无论如何都会留下脚印的,从这一点就可以排除神秘女人在场的可能。可是女人为什么出现在神庙?她的伤又是怎么弄的?

案件突然变的复杂起来,我有些茫然。陛下走后,我们一起检查了现场。现场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么一点东西,几个侍卫的脚印,几个马蹄印,几片枫叶。我走到大人的尸体前,大人眼神惊异,却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衣服缭乱好像是被一个人彻底搜过。右手握紧,自然地捂住心口,心口有一处不算很深的伤口,血液流淌在一旁。他的左手指向溯星魔镜上的星像图。

通过检查,我确定大人不是中毒而死,因为中毒而死的人往往嘴唇发紫。中毒而死往往是死者不能发觉的,虽然不会挣扎,但额头也总不至于拧成疙瘩,手也不会往心口摸去。死者更不会有时间去指着一副星象图。但是,死者心口处的那一剑应该不足以毙命,深度根本就达不到要害的位置。除非有一种强大的剑气早已击穿了死者的心脏。当时想来也只有这种情况。所以我推断,凶手应该是一个剑术卓绝而又精通暗杀术的人。

刀口在身前,说明死者和凶手面对面过。而死者没有挣扎和反抗的迹象,又说明死者根本就没有料到凶手想要杀他,凶手在死者没有防备的时候下的手。况且首席大站身怀强大的灵力,怎么容易被人杀死?所以我认为凶手很可能就是大站熟悉的人。至于脚印问题确实费解,当时我把所有的思维都集中到了马蹄印上,以至于束缚了思维。我想,那根本不是马的足迹,一只马闯进神庙,侍卫们不可能发觉不到。所以我推断那是一种神秘靴子的痕迹。斥候大人的观点阂一致,为了准确起见,他叫我到我们府邸的书房查一下,最后我终于在一本叫做《灵物大全》的古书中找到了那种神秘靴子的有关资料并汇报给了斥候大人。斥候经过侦察发现那靴子的主人就在寒岭帝国驻巫驿馆,可是这一点又阂先前的推理矛盾,如果凶手是寒岭帝国的人,而且一个异族人突然出现在机密要地凝星台,大站怎么会不防备?

我迷茫地徘徊在神庙里,痴痴地看着侍卫们巡逻。他们的脚步声铿锵有力,在我的眼瞟到他们的靴子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个常识,所有神庙守卫的靴子都一样,所以踩在地上的足迹也应该相同。所以,我产生了一种想法,凶手是冒充侍卫后下的毒手。这样一来,关于那受伤的女人的所有迷惑也就迎刃而解。我推断,女人潜入神庙的时候,不料被一个侍卫也就是冒充侍卫的凶手发现。女人在和凶手格斗的时候受了伤,女人逃跑了。为了自己的暗杀计划能够顺利完成,凶手没有声张,怕惊动守卫,自己无法下手。所以没有人知道神庙里潜入了一个神秘少女。我又到凝星台检查了一遍,发现马蹄印覆盖过一个侍卫的脚印,说明马蹄印的主人是在大站死后才来的,马蹄印的主人不是杀死大站的凶手。

神庙大门口有很多足迹,大多都是神庙守卫的脚印。我沿着观察下去,有一处侍卫的脚印分了岔,那一串脚印稀疏,而且没有丝毫重叠,是一个人单独行走时留下的脚印。我沿着这串脚印查下去,一直来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方,帝国大墓地。脚印在一处坟墓旁停住,那座坟墓正是首席大站夫人之墓。坟墓前的沙土地上,有一双手印,而且一只手有四指,是一个人跪下的时候留下的。什么人会在大站的夫人坟墓前下跪呢?最大的可能就是夫人的至亲。

所以现在看来,凶手具备以下几个特点:剑术精湛,擅长暗杀;对神庙熟悉;和首席大站的夫人有着密切的关系;首席大站不会设防的人;白发;左手有四指。同时具备这几点的最可能的人就是敛衾,死者的儿子。最后一点就是找到杀人动机。凶手杀完人后立即去了他母亲的坟墓旁,说明杀人动机和他母亲的死有关。

为了证实我的推测,我曾多次去敛衾家,借着慰问死者家属的幌子来打听很多事情。管家告诉我敛衾有多么不幸,死了母亲又死了父亲。我问他,敛衾的母亲是怎么死的。管家说,不清楚。首席大站从来没有提起过。可是敛衾经常一个人跑到母亲的墓前一跪就是一天。敛衾少爷说,母亲是唯一疼他的人,他每时每刻都在思念母亲。他曾经发过誓,总有一天要找出杀死母亲的人,为母亲报仇!夫人怎么死的,连管家都不知道,定有见不得人的原因。我大胆推断夫人的死和大站有关。大站和敛衾的关系也不好,经常吵架,敛衾杀人的动机也就很明显了。

那么在葬礼那天,监视敛衾的黑衣人也是你派去的?弊眉毛舒展开来,就像是风吹过的柳叶,他毫不掩饰地说,不错。我说,你继续说吧。

弊沉思了片刻,然后望瞭望天边的流云,他说,哥,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个很重要的线索,那就是首席大站指着星象图的那只手。我发现他死前施展的正是裂凶爪。在对方刺自己一剑的时候,他会无意识地用裂凶爪钳住他持剑的手,裂凶爪的威力足以使凶手的一只手受重伤。敛衾的白袖子很长,平时都是如幽灵般紧紧遮着双手。敛衾只有在拔剑杀人的时候才露出那双细腻的手。

恰好有一天贵妃娘娘想看我们在希望河大决战,敛衾是左撇子,当他的左手拔出断月刃的时候,绝大部分人看到的是断月刃发出的刺眼光芒,而我看到的是他手上朦胧的伤痕,而且他的左手只有四指,那个时候我笑容满面。

我问流弊,你认为马蹄印的主人为什么潜入神庙凝星台?

他说,这个不是我要管的,这是父王和斥候负责的,可能关系到帝国与帝国的秘密。

我接着问弊,你认为大站死时为什么指着那幅星象图?

弊说,那是敛衾为了遮掩自己,故意使大站摆出的动作,使皇家错误的认为大站的死和神秘星象有关,把皇家引上岔路。

弊,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可是事情的真相谁都不知道,我想敛衾可能会说出事情的真相。

哥哥,有时候一个凶手为了为自己开脱,争取宽大处理,也会隐瞒一些情况或者说些假话。谁能保证敛衾会把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给皇家?

第1卷 第一卷 巫都篇(18)

花心姐妹的事情很快就过去,被岁月的风无情地吹散,化做刻骨铭心的记忆,只是偶尔成为人们茶前饭后的话题。几天以后的一个清晨听弊说,玄机使蝶豆传来音训,教皇她老人家和明畅公主已到城郊,速迎!陛下已经下令举办隆重的迎接仪式。

那一天,陛下伫立在城门外,威严地望着远方,朱红色的戾霞皇袍猎猎飞扬。城门外是千军万马,凛然地伫立在飒飒风中。父王母后外婆,我和弊,以及其他贵族按照隆仪的次序,站在陛下和皇后的周围,我们重叠的影子落满海棠花。

使团流光溢彩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的方向,满城百姓都跪在街道两旁,绵延几十里,从半空看去就像两条穿插在巫都各大街的细绳。军鼓轰隆,千军万马高举长矛,齐声高呼!教皇和明畅公主在鼓点和战士们的呼喊声中渐渐走近,来到我们的面前。教皇,明畅公主,玄机使蝶豆小姐都骑在灰色的蝠驹上,后面跟着若干巫师,若干骑士,若干狂战士。教皇居中,明畅在教皇右边,蝶豆在教皇左边。蝠驹,是一种巫帝国的魔法战骑,蝙蝠头蝙蝠翼,马身,能低飞渡河攀城,轻巧敏捷擅长闪电快攻。巫帝国有十万飘逸的蝠驹骑士,蝠驹骑军是巫帝国最精锐的军队之一。

教皇已经接近二百岁,年纪大概和外婆相仿,可是看上去似乎比母后还年轻,依然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她黝黑色的长发朝马后飞去,直拖在地上如一席黑色地毯。谁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到底有多么强大的法力,人们只是习惯上称,我们法力无边的教皇殿下。外婆和教皇可能是我们巫帝国两个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人。

明畅公主银色的瞳仁如玛瑙般晶莹剔透,飘逸的秀发落满阳光。蝶豆小姐则目无表情,灰色的瞳仁如寒冷的冰,六色的齐肩秀发在风中摇摆不定。弊走到教皇和公主面前,左手拂胸,微微鞠躬。蝶豆小姐斜看了他一眼,然后马上转过头去。弊温柔地对明畅说,请公主允许末将服侍您下马。

明畅公主把手伸出来,弊自豪地挽起公主的手,把她扶下战马。蝶豆看看弊,然后抬起头来仰望蔚蓝的苍穹。明畅看到我也在,她莲步走过来,眼神落寞,漂亮的睫毛跳跃着阳光碎片。

流觞,你也在,什么时候来的巫都?

我在巫都已经很久,一直等到你回来。

没说几句,明畅被其他妃子及皇子公主拉过去,至于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感觉现在的她,好遥远,好遥远。

教皇走到陛下面前,微微行礼。她说,臣下不在的这几个月,巫帝国可好?陛下微笑的脸突然绷紧,城门的旗帜被风吹倒,纷纷落下。陛下说,发生了很多诡异的事情,正等着您老人家回来处理。教皇冷淡地笑了一声,黑色的瞳仁流出飘渺的冷光。她漠然地说,回宫后,我想听听巫帝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诡事。

我们跟随陛下和教皇进了城,百姓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街道两旁,额头紧贴着僵硬的地面,看上去就像一群忠实的奴隶,绵延到看不见的尽头,平日的喧嚣消失的无影无宗,也许是被我们这些贵族统治阶层的威严所迫。

后来听父王说,女教皇出使寒岭帝国非常顺利,和他们达成了友好条约。为此,教皇亲自释放了空谷足音,并表示这是一场误会。教皇想避免一切的冲突,哪怕是妥协和让步。不过朝中重臣都觉得强势逼人的教皇归国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于是纷纷猜疑评论,巫都再一次充斥着流言飞语。面对这些流言飞语,教皇置若罔闻,她总是伫立在帝国大神庙的祭坛下,笑得诡异而飘渺,一群栖息在孽枫林中的小鸟惊惶的朝着高高的苍穹飞窜。我总觉得,在这背后有个天大的阴谋。

数天后的晚上,明畅公主的心腹丫鬟采桑,来到流王府邸,微微行礼说,世子殿下,公主有请,明天清晨,皇城御花园。皎月的月光铺到大地上仿佛女子刚刚梳理好的长发,林荫鸟破鸣的叫声穿梭在星光炫烂处。

公主可好?

公主很好,只是想见见你。

明天我一定按时赴约,请公主放心。

采桑现在就回去禀报公主,世子晚安。采桑孤单的身影在风中犹如一幅华美的画卷,她渐渐消失在大街的尽头,走过的地方落满星光。

次日,我早早地来到了皇城,御花园大的惊人,一眼望不到边际,只是感觉到处都是美丽的花,几位皇室嫔妃悠然踱步于此。花香沁人心脾,偶尔有几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林中有几个伫立的石凳,可以听到小虫在快乐的弹琴。一条人造的小河逡巡贯穿在花丛中,河岸用鹅卵石筑成,带着几丝天然气息。河水明澈而且很浅,发出淡蓝色的光,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底下五颜六色的金鱼在安静地游弋,河中的莲花亭亭玉立如皇城里高挑的宫女。

每隔二三十步就有一座汉白玉小桥横贯河面,小桥上雕刻着清晰的图腾图案,蕴涵着古典历史的味道。御花园的中央是一个花瓣形状的湖泊,名落英湖,湖面上水波摇曳,湖的四周有几处凉亭,别致秀丽。

一群潋滟鸟栖息在岸边,歌声悠扬婉转,响彻淡蓝色的苍穹。在御花园里,大大小小的喷泉星罗棋布,我和明畅聆听着喷泉哗哗的水声,如聆听伟大的乐师拨出的琴声。明畅说,喷泉不仅可以用来观赏,还可以泽润花草。

我们肩并肩,徜徉在园间小路,两边的羽衣甘蓝在朝阳的照耀下楚楚动人,露珠簌簌滑落。明畅公主看着满园的花,忧伤地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我弯,在路边摘了一朵最大最鲜艳的醉蝶花捧到她面前。她接过去说,好香,不过这里的花需要宫女的照料,否则整个御花园就荒芜了,而泊山的花朵却常开不败。她陷入回忆中,眼神很迷人。她说,泊山清静,如世外桃源一般,没有巫都的喧嚣。我第一次到泊山打猎的时候就深深地喜欢上了泊山,那时我没想到喧嚣的巫帝国竟然会有这么一个清静美丽的地方。后来被毒蛇咬了,遇到了你,你救了我,我想,泊山不仅风景好,人也好。

我笑笑说,你还记得这些?她深情的说,当然记得,记得和你坐在别致的桃花宫的屋顶上,看着满天繁星我们会欣喜的笑容满面,记得你朝门口的外婆说,点燃一支烟花,让我陪明畅公主一起许愿。我开心的笑了,因为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见了烟花许愿的人。

你不感觉烟花升空的瞬间很像流星吗?

嗯,很像,更像转瞬即逝的梦。

太阳渐渐升起,御花园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后宫清闲的皇妃或者公主,她们快乐地赏花,天气很温暖和煦,就像情人的呼吸一样。我说,你们皇族人都生活的很快乐。明畅优雅地摇摇头,如眼前风吹过的莲花,她说,皇族肩上挑着整个帝国,整天为国事奔波操劳,有的时候连家也顾不上。

我感觉明畅公主还是那么平易近人,就像小时侯一样,完全没有其他公主那般目无一切的娇气。她真诚地对我说,觞,我希望你能把我当一个知心朋友,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只五彩的蝴蝶落到她俊俏的肩上,她仰望苍穹,然后看着我笑靥如花。

我们来到中央的落英湖边,岸边是用大理石雕刻的栏杆,看着湖的尽头,明畅公主想了很久说,觞,三天后在我生日那天,父皇为我举办招驸大典。你要参加吗?我没有说话,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看到了聆汐的影子。

觞,你的参加就是给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答应过我的,要参加我的招驸大典做我的驸马。

一片红桑花瓣被风吹到湖水中,被潋滟鸟撕碎。明畅公主真诚地望着我,那双银色的眸子令人无法抗拒,我只是点点头。后来,我们坐在花丛里聊了很多很多。她讲述了很多在寒岭帝国的见闻,她说,寒岭帝国是我去过的最美丽的国度,寒岭帝国的每一处地界都像是个皇城花园。

偶尔提到首席大站,明畅公主恩师的死,她变的忧伤起来,那张乐观开朗的脸如同打上一层冰霜。她说,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痛心的事情,她曾经一个人在皇城大殿上孤独地抱着凤凰琴弹奏凄美的乐章,来安抚恩师的亡灵。

说话说累的时候,我们就躺在茉莉花丛,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头朝着淡蓝色的天空,嗅着花香,感受微风温柔的抚慰。明畅对我说,只有孩子才会天真地躺在地上。我说,做孩子不好吗?她笑靥如花地说好,细腻的声音奔跑在花丛间,绵延不绝,点缀了这个华丽而忧伤的季节。

在招驸大典的前一天,外婆要离开巫都,踏上轻舟返回泊山,我去希望河送了她老人家。希望河在眼前安静的流淌,那么平静,那么温柔。清风扑面而来,河面在朝阳的照耀下,氤氲着淡淡的雾气,让人觉得很和煦。备好的轻舟飘在河岸边,随着波光,上下起伏,不过很孤单。从地平线的方向,飞来一只林荫鸟,落在轻舟上,叫声婉转而忧伤。

外婆微微一笑,祭起一把紫黑色的长剑,在眼前一晃,黑色的光芒倾泻如起风的夜。她说,这就是用黝骨铸造成的神剑,我刚从生死崖的聚火盆取出。黝骨和你有缘,又是血炼而成,非你莫属。希望这把神剑在未来的路上陪伴你,助你一臂之力。

我庄重的接过长剑,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像亲人一样的感觉。外婆笑得恍惚,她说,觞,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能再隐瞒你了。我好奇的问,什么事情?外婆缓缓的说来,在你和弊出生的夜晚,星相怪异奇诡,我为你们兄弟两个占过星,你和弊不宜在一起相处,这也是我竭力要求你父母把你留在泊山的真正原因。你们兄弟两个分开来会避免很多祸端。不过,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你们的命运掌握在你们自己的手中,是敌是友由你们决定。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原来,我一只错怪着父母。外婆的微笑像绚烂的花朵,常开不败。她对我说,告诉你这些后我也就安心地回泊山了,不能看着你在招驸大典上叱咤风云。孩子,我会在泊山山颠面对千年不化的积雪为你祈祷,祝你好运。

说完后,外婆踏上轻舟,舟上的林荫鸟拍拍翅膀,飞翔远方,叫声仓皇而凄凉。我朝外婆挥手,再挥挥手,外婆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恍惚在河流的尽头。她老人家后,我突然感觉缺失了什么,望着河岸两边美丽的风景和外婆的孤舟,我摘一片海棠花瓣吹起古曲《离怀》,为敬爱的外婆送行: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招驸大典终于走到,阳光碎片缕缕倾泻,一层薄薄的乌云凝固在东方苍穹,如一张轻轻染上墨水的绸布。会场在皇城的中央,中央是一块辽阔的场地,设有水池,木桩,火沟等格斗布景。场地四周是一排排高耸挺拔的大殿,大殿群落的顶部飘绕着淡淡的云烟,紫云飘过,电闪雷鸣。场地最外圈围绕的是一万名披坚执锐的皇家禁军,黑色的战甲落满阳光,流光溢彩,威严整齐。

我们至高无上的陛下端庄隆仪地坐在玄黑王坐上,深邃的眼睛来回盯着他的臣民,期待着帝国里最优秀的勇士成为自己的女婿。各位参赛的勇士都在羊皮纸上签了生死状,格斗的后果自负。虽然如此,旗帜大小的羊皮纸上挤满了勇士们的名字,羊皮纸很快用去了十几张。

皇城里古老的钟声响起,陛下站起来宣布,招驸大典开始。一万名精英侍卫洪亮地喊道,万岁!万岁——呼声经久不衰。首席大祭司烟霭主持整个大赛,他舞旗宣布完后,场上沸腾了。

纠墨走上来,脚下是设置的火坑,干净漂亮的暗夜袍灌满大风,凌空散开。对面是箭镞,主管护城弓弩手的将军。箭镞伸出双手,婆娑地做了一个怪异的动作后,从他的手中发出几束灵光凝结成的箭,飞快地朝纠墨扑去。纠墨冷冷地一笑,朝后翻了几个跟斗,两指夹住一根箭,箭断成两截落在脚下的火坑中。箭镞平静地在胸前摆弄双手,无数的灵力之箭穿梭在火种里,从纠墨身边擦过。

纠墨祭起拢锁,黑色的光芒氤氲开来,四周变的暗淡几分,拢锁慢慢环绕成蛛网的形状,朝着箭镞移动,箭在拢锁面前变的很脆弱,挂在网上一点一点地消失幻灭,绳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做一道阴影扑到箭镞的身上,箭镞被绳网紧紧网住,越挣扎越紧,最后虚弱地跪在地上,灰色的瞳仁中倒影着无数的网和铺天盖地的烈焰。纠墨收回拢锁,漠然地走下了格斗场地,黑色的秀发轻舞飞扬如起风的夜,忧伤的眼神落满火种。

我朝明畅公主的地方望去,她端坐在伞下,注视着格斗场地,紫色长发散落一地,绚烂的笑容如同四月里和煦的风,让人觉得温馨。

弊走上去,气宇轩昂地立在风中,电闪雷鸣激越在身后,高傲地望着守城少将烟云,大祭司烟霭的儿子。烟云持薄云刀摆出一副谨慎的姿势,朝弊挥刀劈来,弊只是轻微一晃,刀刃和弊擦肩而过,烟云转身又是一刀,弊一手接刀,另一手一拳击中烟云,烟云口吐鲜血,倒退几十步,然后摔出栏杆,挂在外栏的纤绳上,刀倾斜着插在地面上。大祭司擦擦脸上的汗水,对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感到很失望。台下欢呼雀跃,侍卫们举起长矛高呼着,流弊!流弊!弊讥讽地对烟云说,懦夫。

他吹吹手上的灰尘,朝围观的人洒脱的挥挥手,径直走下台去。轮到我上场的时候,弊拍着我的肩膀说,哥哥,祝你好运,希望你能为家族赢得荣耀。红尘也从人群中挤出来,祝福我。我微微一笑,然后走上台去。在格斗场上第一次面对如此多的面孔,如面对着波涛汹涌的大海,站在我面前的是垂涎,皇贵妃垂帘的亲弟弟。他面貌英俊,挺拔如山,不过有着和垂帘一样的凶狠气质。他冷笑后对我说,你弟弟刚才很风光,我想看看做哥哥的是否比做弟弟的更风光。我眼睛微微合上,淡然地说,我不需要比我弟弟风光,我只要比你风光就足够了。

他瞳仁里烧满怒火,螺旋战枪成形在指尖,美丽的光带翩跹在空中然后如雾般慢慢消失。我平静地伫立在风中,任凭观众台的喧嚣迭进我的耳朵。垂涎挥出穿刺枪术,螺旋战枪分为若干,如流星般朝我刺过来。外婆传授了我最飘逸的幻术,今次圣会我毫无保留地施展出来,我轻叩无名指,金色结界凝聚在身,背后掠过紫色闪电,及地的幻术袍灌满大风,每一支枪,我都看的很清楚,我使用白巫术中的精华掣风步,步伐飘渺,走在水池中如履平地,垂涎的战枪阂擦肩而过。

几十个回合以后,我抓住他的胳膊,从他手中夺过那杆俊俏的抢,用他的枪顶在他的颈部,他惊异地一动不动,只听到风吹动着我们的幻术袍飒飒做响。我回头望去,明畅公主为我鼓掌,众人嘘声一片,他们都清楚能赢得公主掌声的人也一定能赢得公主的芳心,而我是唯一一个赢得公主掌声的人。于是众人也附和着鼓起掌,掌声比刚才弊胜利的时候要热烈。这个时侯,我看到了弊扭曲的表情。

垂涎眼睛露出不服气的凶光,他把拳头攥的紧紧的,他说,流觞,今天的耻辱我记下了,后会有期。我把他的枪插在地上,转头看着明畅公主。贵妃垂帘使个眼色示意身边的侍卫把枪取回,放在她身后,她弟弟的失败使她笑的看起来有些僵硬。

明畅公主亲自走上来,要敬我一杯酒。端起酒杯的瞬间,我看到聆汐忧伤而失望地倚靠在角落的冰封石像下,泪流簌簌的流下来。

第1卷 第一卷 巫都篇(19)

她转身跑开,波光粼粼的长发凌空散开,飞扬在空中犹如风的线条。我手中的酒杯掉落到地上,被风吹出很远,一种无形的力量使我不顾一切地朝台下跑去,我吃力地在人海里拨出一条狭路,几万双眼睛一齐注视着我,但是我都不在意。当时我想,如果追不回聆汐,我干脆死去算了。

根据法典规定,在招驸大典上,一位勇士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只要不在场,就算做弃权。驸马的爵位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我一直追着她跑到希望河的鹊桥,她转过头,背影倒映在河面上,她伤心地问我,为什么放弃你的驸马爵位,放弃你的大好前程?我抱住她,她却挣扎着,我对她说,因为我真正爱的人不是明畅公主而是你。从我看到你流泪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碎了。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到底谁是我真正爱的人,我不惜一切地跑出会场,不管背上什么流言飞语,我都要把你追回。我放下了爵位,放下了前程,放下了父母的期望,都只是因为放不下你。

她不再挣扎,泪流满面地紧紧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肩上,泪水浸透我的及地的幻术袍。我帮她拭去眼泪,我说,还是喜欢你笑容满面的样子。我们坐在桥头,一直到天色开始暗淡,接近傍晚的时刻。我说,还记得我们在生死崖下的红河边一起坐在守望石上听水声吗?她的笑容很漂亮,她说,怎么会不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幕我都清晰地记得。她祭起知音箫,把箫递给我,古曲《诉衷情》从我指尖烁烁流出: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光,易成伤。未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伴着箫曲,她脚踩银白色羽翼光环,在河岸旁边翩翩起舞,她说这是自然族的天鹅舞。她的舞姿优美而凄凉,平静的希望河泛起流光溢彩的水泡,一条条彩色的金鱼在水面上随着凄婉的曲子舞蹈游弋。回家的路上,聆汐说,觞,你在众目睽睽下离开赛场,不怕惹下祸患吗?我坚定的说,这些我都不怕。

踏进王府大殿,母后倾坐在册封王座上,黑色的长发铺满一地,她忧患得告诉我,觞,你离开后,出了大事。

什么事?

明畅公主被人下了毒,昏迷不醒。

我惊异地倾靠在大殿的石柱边,双手捧起脸,我说,什么时候?

就在你刚刚离开现场的时候。

父王和弊呢?

一直在皇城。

我去找他们!

母后站起来,她说,不要去!

为什么?

你父王会打死你,你在招驸大典上的表现差一点把他气死。我真搞不明白你会和你姐姐一样想不开。

母后,我死了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