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肖折釉直奔渭扶城。桂以介率领五万兵马被沈不覆留在渭扶城以做支援之用。定王身亡、沈不覆潜逃的事情传来渭扶城, 桂以介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支援,可如今沈不覆下落不明, 没有命令下来,他连去哪里支援都不知道。更何况他手里只有五万的兵马, 想做点什么也实在太少了。

桂以介刚下定决心打算率领所有兵马赶去台昌州,听闻肖折釉过来。桂以介愣了一下, 急忙迎出去。

“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传达沈将军的命令。”

桂以介有些惊讶:“夫人知道沈将军的下落?不是属下怀疑夫人,只是属下派人多方打探一直都没有沈将军的下落, 所以……”

肖折釉张开手掌,红绳上系着的白玉扳指垂下来。她说:“沈将军出征之前,曾与我说过日后应对不同情况的措施。令我执此传达军令!”

桂以介看着那枚白玉扳指,犹豫了片刻, 才抱拳接令:“若是将军提前交代的命令,属下自然遵守!请问夫人现在要发兵支援台昌州吗?”

桂以介心中不免有些怀疑, 然而此时他倒是心里盼着肖折釉拿着沈不覆的名号命令他发兵支援!

“不, ”肖折釉声音沉沉,“率兵随我回明定城。”

桂以介微怔, 脱口而出:“为何要回明定城?”

肖折釉不答反问:“桂将军, 敢问你用手中这五万兵马赶走围在台昌州的二十万兵马胜算是多少?”

桂以介脸上白了一道。两方兵马数量悬殊,这已不是计谋能弥补的了。他心思转动,忽然震动,震惊地望着肖折釉, 问:“夫人的意思……”

最后两个字,他没说出口。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桂以介心中犹豫许久,一时拿不定主意。

肖折釉目光坚定的望着他,等着他的回复。

桂以介咬咬牙:“属下听夫人发号施令!”

肖折釉在心里悄然松了口气,立刻吩咐桂以介调动兵马,即刻带兵赶回明定城。

其实肖折釉很担心漆漆,她比谁都盼着天降神兵冲到台昌州解围。可是理智告诉她,单凭桂以介手中的兵马并做不到。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假借沈不覆的名义借走桂以介手里的五万兵马赶往明定城。

逼宫。

当然了,她对桂以介说谎了。沈不覆临走前根本什么都没有与她说过。她也料到了桂以介未必会相信。可是她派人稍微打听了一下桂以介的为人,知晓他的焦急。只要肖折釉拖用这样的借口,桂以介果然顺着肖折釉的话假意相信。

赶往明定城的路上,桂以介看向身边骑在马背上的肖折釉,忍不住问:“夫人,倘若当日属下没有相信您的说辞,不肯发兵的话,夫人打算如何?”

肖折釉望着前方不见尽头的路,目不斜视,道:“杀了你。”

桂以介怔住,转而大笑着说:“夫人莫不是太小看属下了,不管怎么说,夫人如此柔弱娇女子,而属下可是五大三粗的壮汉。”

肖折釉这才转过头来,平静看着他,说:“本……我从来不亲手杀人。”

桂以介再次怔住。

肖折釉已经骑着马朝前去了。桂以介原地立了一会儿,才拍了拍马,追了上去。

“夫人,咱们要干的事儿可不太容易。如今朝中形势不明,而夫人又是弱女子……”

肖折釉忽然说:“如果不出意外,左相只能活七日了。而右相……他姓霍。”

桂以介担心了一路,可以说是做足了必死的准备。可是等到了明定城,他惊讶地发现,他原来并不是逼宫的主力,不过是个领兵的小头头。

他眼睁睁看着肖折釉大步走进右相家中,而朝中几位权臣竟全在厅中相候。

“嫂夫人,你终于到了。”罗立风立在檐下。

肖折釉对他笑,道:“太生疏了,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罗立风立刻明朗笑起来,说:“是是是,小妹任性,若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肖家多包涵了!对了,文陶呢?”

罗立风目光扫过肖折釉身后。

“我过来的时候,他带着如诗往台昌州去了,候着咱们这边的消息。”肖折釉道。

罗立风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右相也迎了过来,和肖折釉说起计划来。这右相是霍家旁支的亲戚,在前几年被沈不覆隐去了他姓氏悄悄安放朝中,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和沈不覆暗中的助力,将他最后推到了右相的位置。

桂以介悄声走进厅中,压低了声音询问一位相熟的文臣:“李大人,左相真的死了?”

他对肖折釉之前说的话还是很怀疑的。一个大活人说死就死了?而且还是堂堂朝中左相!

李大人对他点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说:“一队训练精良的白衣侍卫从院墙跳进去,直接冲进左相大人的书房,就这么一剑劈下去,脑袋就搬家了……”

桂以介回过头去,有些目光复杂地看向肖折釉。他突然相信了,倘若当日他没有决定出兵帮肖折釉,肖折釉可能真的会杀了他。

肖折釉感受到他的目光,抬眼看向他,说:“桂将军,这领兵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还请桂将军明日进宫之时多费心了。”

桂以介立刻肃了容,拿出军人的严肃来,道:“夫人放心!”

肖折釉和右相及厅中几位臣子细细商讨第二日入宫之事,一直谈到深夜。最后将细节敲定之后,几位朝中臣子稍事歇息,便准备从偏门悄悄离开。

罗立风忍不住带着点打趣地问:“嫂夫人,你这天罗地网争权,就没有担心沈兄?若我是嫂夫人此时恐怕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哪里有心思想这些事情。”

肖折釉笑了笑,说:“并不担心他。”

罗立风和右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不解地看向肖折釉。

肖折釉望着窗外黑色夜幕当中的满月,道:“他是沈不覆,战无不胜的沈不覆。我相信他的能力,定能解开所有的死局,荣耀归来。”

厅中诸人听了她的话,皆颇为动容。

肖折釉转过身来,看着厅中诸人,道:“所以明日之事定要马到成功,为沈将军再添助力!”

原本有些紧张甚至悲观的情绪似有调动,对于明日之事士气在悄然增长。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化尽数被肖折釉收入眼中,她在心中略松了口气。

她没有说谎,她当然是百分百相信沈不覆的能力。可是另一方面,作为他的妻子,又怎么可能不担心他?他带兵出征的每一日,肖折釉都会为他挂念,更何况今日他下落不明。

可是为了明日之事,为了诸人士气,她必须时刻挺胸抬头,自信地笑。毕竟情绪是可以传递的,更何况眼下她是此事的主导者。

肖折釉转过身去,再望夜幕中的满月,心里是对沈不覆翻天覆地的想念。她忽然理解了她的嫂子纪秀君为何执意开书院。

肖折釉想,如果沈不覆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也一定会倾尽全力用余生为他完成他未完成之事,披荆斩棘、万死不辞。

肖折釉一怔,立刻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沈不覆才不会有事。他一定会踏破敌军,胜利归来。

第二日。

早朝,景腾帝坐在龙椅上,皱着眉询问:“左相和右相今日为何没来?”

大殿中的文武百官低着头,一阵沉默之后,一位臣子从班列里走出来,行礼后,恭敬回禀:“启禀陛下,昨日左相大人死在家中。”

景腾帝一惊,脸色跟着大变,立刻责问:“是何人谋害左相?怎的没有人与朕说?”

大殿中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的沉默是被一阵脚步声打破的。

右相从大殿外走进来,道:“陛下,臣来迟了。”

景腾帝眉心皱得更紧,不悦地盯着右相的膝盖,道:“右相为何不行礼?”

右相缓缓道:“臣,不跪昏君。”

大殿中一片哗然。

“岂有此理!”景腾帝勃然大怒,“姬天磊!你欺君犯上,罪可当诛!来人!拖出去斩了!”

侍卫鱼贯而入,围住右相。

右相抬手,阻止这几个侍卫抓他。他看向景腾帝,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哼!你蔑视朝纲,触怒龙颜,还有何话可说!”

右相姬天磊望着景腾帝,问:“敢问陛下可知台昌州于我大盛而言是何等重要?敢问陛下可知如今辽国带着多少兵马围我盛国?敢问陛下可知这一役中,若定、玄二王再败,便是亡国的下场!”

景腾帝愤怒地拂了桌上茶具,怒道:“朕自有分寸,不会做那亡国之君!”

“陛下如此信心,难不成和辽贼签订了见不得人的协议?”肖折釉站在大殿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2章或3章完结√

第150章

“哪来的无知妇人!这里岂是你撒野的地方!这里是朝堂, 不是你一个女人能来的地方!”景腾帝大怒。

肖折釉缓步朝着大殿走去,两个侍女跟在她身后。

肖折釉冷笑了一声,道:“即便是我一妇人也知国不可破的道理。就是不知道陛下身为一国之主, 又为何任由敌军侵占我大盛的国土。眼睁睁看着守卫台昌州的将士被围困至死!”

肖折釉做了一个了然的表情,轻笑了一声, “哦……我想起来了。陛下这皇位本来就是趁定王与玄王远离明定城冲至边境与敌军厮杀时,趁乱夺宫而来。这皇帝……本来就做的名不正言不顺。”

“你!大胆!岂有此理!”景腾帝愤怒地指着肖折釉, “来人!将这个胡言乱语的妇人拉下去,五马分尸!”

“陛下难道要学定元帝?当年定元帝忌惮定王夫妇手中权势,趁其出征之际, 使用奸计,害得为国为民的定王身负重伤,不得已潜伏十余载。而定王妃,一代巾帼更是香消玉损。后来定元帝又怀疑袁顷悍袁将军心怀不轨, 竟然卑劣地让自己的爱妃勾引袁将军,将袁将军驱至苦寒的边塞之地。再后来, 又趁沈将军领兵出征之时谋杀其妻女。最终人心涣散, 不得善终。如今,天下皆知沈将军冲锋陷阵, 护我大盛国土。难道陛下还要再杀其家眷?”

“你……”景腾帝眯起眼睛仔细盯着肖折釉的脸, 才将她认出来,“原来是你!呵,沈不覆如今在外杀敌,你身为他的妻子闯入宫中胡言乱语, 是败坏他为国的气节!你这样的蠢妇难道不怕朕判你一个作乱犯上的谋逆之罪?到时候,恐怕要连累沈将军一世英名!”

肖折釉却笑得坦荡,大声道:“若是能保我大盛安康,担下谋逆之罪的罪名又如何?”

“你这是承认了!”

肖折釉站在大殿正中央,看着台阶之上的景腾帝,笑道:“陛下莫不是忘了,这皇位也是你抢来的。原来这皇位只你能抢,我就抢不得?”

景腾帝尚未发话,朝中臣子皆是一片哗然。这话若是沈不覆或是别人说出来倒无妨,自从昌隆帝驾崩,这大盛的皇帝已经换了很多人。可……眼前站在他们这群男人面前说这话的人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跟皇室毫无瓜葛的女人……

“放肆!”景腾帝从玉砌金堆的台阶走下来,怒气腾腾地冲向肖折釉。

然而就在景腾帝刚靠近肖折釉的时候,站在肖折釉身后的一个侍女忽然上前一步。只见一道银光一闪,等景腾帝反应过来的时候,侍女手中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陛下!”大殿中的文武百官惊了,乱了。

顷刻之间,景腾帝身上冷汗就下来了。

“来人!给朕杀了这个妖女!”

侍女手中的匕首微微用力,景腾帝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景腾帝一下子冷静下来,慢慢反应过来肖折釉刚刚与他说的这番话分明就是打算激怒他!

等等……

他再环视殿中的侍卫,才发现这些侍卫根本就是一动不动。

景腾帝这几日寝食难安,整个人处于极度暴躁、不安的状态。他现在才开始后悔,当肖折釉出现在大殿门口的时候,他就应该起疑的!皇宫岂是她随意能出入之地?定是与右相勾结!

怪只怪肖折釉是个女人,景腾帝这才大意了。

他极力压下胸口的愤怒和憋屈,死死盯着肖折釉的脸,咬着牙说:“沈夫人,你还是要识时务一些!谋逆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朕念在你是一个妇道人家,又是沈将军的家眷,勉强可以饶恕你这一次。”

肖折釉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藏不住愤怒的目光里,缓步沿着台阶一层层走上去。

景腾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朝中臣子也同样个个目光复杂,就连那几个昨夜一起在右相府中议事的朝臣也有些惊讶。

就在这满朝文武惊讶的目光里,肖折釉淡然地走向龙椅,坐下。

她刚一坐下,大殿中顷刻响起一阵抽气声。大殿,几乎是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氛围中。

肖折釉的轻笑声打破了这种死寂的气氛。她浅笑嫣然地望着景腾帝,问道:“陛下该不会以为我今日来宫中是一时冲动毫无准备吧?”

肖折釉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大殿中诸多朝臣的表情,最后目光落在景腾帝的身上时,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怜悯。

景腾帝脸上的红一道白一道。恼怒和憋屈的情绪塞在心窝,出不来。偏偏冰凉的刀子架在脖子上,割破的口子还在隐隐发疼,提醒着他要冷静。

景腾帝怎么想怎么觉得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这个女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宫中,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坐上了龙椅?

“你们还在看什么?身为大盛的臣子,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坐在龙椅上胡闹!”刀子架在脖子上,景腾帝动弹不得。只好怒声训斥大殿中的朝臣。

有文官想从班列里走出来,然而在他刚迈出来一步的时候,右相先开口:“诸位,眼下我大盛处于风雨飘零之中。几十万辽兵围住台昌州,而沈将军又下落不明。若辽兵攻破台昌州,辽兵恐怕要长驱直入冲进明定城中,夺我国土!而他!”

右相指着景腾帝,“陛下他身为一国之君因为担心沈将军得胜归来时与他争夺皇位,竟然任由辽兵围困台昌州逼问沈将军的下落!这样的昏君,我们为什么还要效忠?”

“你胡说!”景腾帝气得快要跳起来。

肖折釉拍了两下手,“把人押上来。”

景腾帝心中浮现迷茫疑惑。人?什么人?肖折釉这个女人抓了什么人?

很快,罗立风从大殿侧门走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两个士兵,而士兵正押着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

朝中诸臣对于这两个人都不陌生,知道他们两个是景腾帝宫中贴身伺候的。

侍卫抬手一推,小宫女和太监被摁在地上跪下。

太监颤颤巍巍地说:“启禀夫人,陛下曾言若让沈将军得胜归来必是民心所向,一定会和他抢皇位,还不如借辽兵之手将沈将军除掉!”

小宫女同样发颤地说:“陛、陛下说这、这……叫借刀杀人!”

“一派胡言!”景腾帝瞪着这两个奴才,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冲过去一脚一个,将他们两个踹死!

他大声嚷:“这两个奴才是屈打成招!朕是被冤枉的!”

大殿之中响起一片嘈杂之声,本该是庄严肃静的大殿,此时却因为文武百官一声赛过一声的议论声而变得喧闹不堪。

肖折釉笑看这些臣子议论,等他们议论的声音略小了些。她才身子前倾,双腿交叠,将手肘抵在腿上,托着腮,勾起嘴角。

她光明正大坐上龙椅的做法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大殿中的文武百官或者是侍卫、宫女,就算是在议论或思考的时候,都将注意力留了一点放在她身上。所以当她的动作出现细微变化时,诸人都注意到了,立刻看向她。

“让我来猜猜……”肖折釉开口。

大殿之中静下来。

“陛下该不会是和辽人定下了某种盟约,只要能保住你的皇位,宁可割地赠给辽国,做辽国的附属国吧?我可听说陛下已经将太子殿下送了出去,美其名曰鼓舞将士士气。然而……是让太子殿下和辽兵商议盟约之事吧?”

“胡说!污蔑!朕的确想借辽人除掉沈不覆,但是绝对不会割地……”景腾王一惊,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肖折釉脸上的笑瞬间冷下来。

而大殿之中的嘈杂声又开始了。

“陛下,您怎么可以这么糊涂啊!”

“陛下,辽人与我大盛不死不休这么多年,您怎么可以帮助辽人除掉我们大盛国第一武将啊!”

“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如此……”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出来,他叹了口气,悲怆地摇头,说:“陛下,无论您还是景腾王的时候,还是您登基之后,臣一直发誓效忠于您。可是没有想到……哎,是老臣有眼无珠!”

他说完,竟是忽然朝一旁雕盘龙的漆木红柱撞了上去。顿时鲜血涌出来,他的身体软软地滑了下去。

大殿中一片惊呼之声,离得最近的几个人急忙赶过去查看。

“苏大人!苏大人!”

“苏大人已经去了……”

肖折釉眉心紧皱,不由为之动容。她怒视景腾帝,高声质问:“你可对得起忠于你的臣子!”

景腾帝脸色惨白,他知今日之事不可善了。那句话既然是他一时冲动亲口说出来,又有苏大人撞柱的义举,那他这龙椅恐不能再坐。

他有些焦急地望向大殿的方向。为什么,为什么他的亲信还不过来?他早已将留在明定城的十万兵马交给了何驸马。如今大殿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已经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不来?

“陛下是在等谁呢?”肖折釉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