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听闻此话,早已将马车停了下来。秦忆下了马,大跨步跃上了车,一屁股坐到了江凌身边,对她一展白齿,拱手道:“在下秦忆,不知公子贵姓?”

江凌心里暗骂他虚伪,面上还得笑道:“在下免贵姓江,秦公子幸会。”

“哈哈,幸会幸会”秦忆脸上的笑容极为灿烂,又转头对赵峥明道:“赵公子的兰园在哪儿?为何只邀请江公子却不邀为兄?赵公子不够意思啊”

“秦兄是英雄豪放之人,哪里会把赏花这等文事放在心上?我邀江公子,不过是因为同是爱花之人,志趣相投而已。”

第八十一章有何不妥?

“志趣相投?”秦忆转过头来,看了江凌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来。这抹笑容如此明目张胆地挂在他的脸上,看得江凌恨不得给他一拳,“赵公子的意思我明白,说我是个粗人我不否认。但这年头,表面上文质彬彬、嘴里说喜欢兰花,其实附庸风雅的大有人在啊老实说,还是我这种粗人看起来实在些。”说完转过头来,“江公子,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对你个头江凌知道这家伙一张嘴把她和赵峥明都讽刺进去了,心里有气,道:“秦公子这不是也去兰园了吗?可见秦公子也是个风雅之人。这外表粗犷,内心风雅,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实在啊”

听了江凌这话,赵峥明“哈哈”地大笑起来,将手中的茶递给秦忆:“秦兄请喝茶。”

“多谢。”秦忆接过茶杯,懒洋洋地靠坐在座位上,长长的腿伸的老远。不过好在这家伙还知道些礼貌,身子没往江凌这边靠过来。细细地品了一口茶,他才笑眯眯地道:“现在我才知道我是内心风雅之人,这么说我跟江公子也算得志趣相投了?”

江凌才不入彀呢。她耸耸肩道:“我看花是想赚钱,逐利而已,跟风雅二字不搭界。你们两位才是真正的志趣相投。”

秦忆“嗤”了一声,嘴角又露出那抹笑来:“去赵公子的兰园赚钱,江公子你恐怕走错地方了。他那里的花价钱不是一般的高。兜里没有百两以上的银子,我劝你还是别去看的好。就算是买下来了,你想转手卖掉挣钱,基本上不大可能。”

“哦?”江凌抬头看了赵峥明一眼,眉毛轻轻地蹙了起来。她刚才一心想去看看有没有雾气的花木,按她的想法,原来在花品轩就有三株兰花有雾气,可见好的兰花有雾气的概率还是挺大的。赵峥明既然有个兰园,那珍品就应该更多,就是满园有雾气的兰花都有可能。所以她心里对这兰园一行,心里的期望还很高。

可现在她才想到价格问题。光是花品轩的三株兰花,价钱都已是很高了。赵峥明的兰园一定会请专业人士来护理,应该不会存在长得不好让她捡漏的事。再者如果都是珍品,就算是护理得不好价钱也肯定不低。她身上这区区四十两银子,恐怕连几片兰花叶子都买不到。再说,家里处处要用钱,好不容易赚到的四十两银子,绝不能都用在买花上。否则,那就真是败家行为了。秦忆嘲讽她,也正缘于此。

要是看得见好花却拿不到手,那滋味不好受啊

想到这里,江凌的心情有些沮丧起来。她甚至在考虑,这兰园倒底还去不去。眼不见心为净,不去或许才是上策。

“江公子,你别听他的。”赵峥明一看江凌面露失望之色,忙开口道,“别人要兰花那是另一码事;你要兰花,只要开口就好,我送你一株两株也没问题。”

“赵公子对江公子如此另眼相待,江公子,你真是荣幸啊”秦忆含有深意地看了江凌一眼。

江凌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细想起来,赵峥明对她的态度确实让人怀疑。她总觉得,赵峥明其实已经知道她就是江家姑娘了。

江凌下意识地转眼向赵峥明看去,没想到正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眼神。深情款款?江凌一怔,不敢置信地眨巴眨巴眼睛。再定睛看时,赵峥明却已把目光移开了,正垂下眼睑,专心喝茶。

绝对是看花眼了,或者就是自己领会错了那眼神的意思。江凌对自己那一瞬间想到的“深情款款”这个词,有些啼笑皆非。原来“自作多情”四个字,就是这么来的。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伸出手去,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茶。

“江公子,我再给你添一些茶。”赵峥明放下手里的杯子,提起茶壶将壶嘴凑到她面前。江凌连忙把茶杯放低,让赵峥明给她斟茶。却不想不知何时赵峥明换了一壶茶,这壶茶极烫,一斟入杯中烫得江凌微颤了一下,杯里的茶也撒出了两滴,溅到她的手腕上,火辣辣地痛。

“小心。”赵峥明伸出左手来,扶住她的手。他的手白皙修长,触手有些微凉,碰到被茶溅到的地方,甚是舒服。

“没事。”江凌放下茶杯,不着痕迹地将手腕从赵峥明手里挣脱开来。一转眼,却看见秦忆的眼睛正盯着她的手腕,眼里似要喷出火来。

江凌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爽。看样子,这一文一武两衙内又斗上了。他俩爱怎么斗都行,就只别老把她扯进去想到这里她看了赵峥明一眼。赵峥明对她如此不同,其原因估计还是她是秦忆未婚妻的身份闹的。自己今天跟他到兰园,这一行为就已够打击秦忆的了,秦忆心里不知怎样恼火呢。看来,得把自己跟秦忆退婚的事透露出去才好,这样赵峥明或许就不会理她了。他俩再怎么斗,都不再关她的事。

“赵公子,你那兰园还有多远?”江凌脸朝着车窗外边问道。

“马上就到。”赵峥明满脸的笑容,似乎很高兴。

他的话声刚落,马车就驶进了一条巷子,不久就在一座宅子的门前停了下来。

“到了,二位公子请。”赵峥明等车停稳,第一个跳下了马车。秦忆也跟跳了下去,转过身来看着江凌,伸出手来似乎想扶她。

“不用。”江凌避开他的手,一个纵身利索地下了车。秦忆两眼眯了眯,没有作声。

“公子。”听到响声,宅子里跑出来一个小厮,对赵峥明行了一个礼,然后把半掩的大门打开。

“请。”赵峥明对秦忆和江凌作了一个手势,率先进了宅子。

这是一个两进的院子,进门是一个小院,种着两棵桂花树和几株蔷薇。从中轴线往里走,穿过厅堂进去,便是一个花园。这花园西临小湖,临湖种着各色花卉。从品种上可以看出,花品轩里的很多花,都是从这里搬过去的。

而在花园的东面,专门辟出了一个七、八十平方米的园子。说是园子,不如说是一间大屋子,一排六根柱子,柱上面有梁,屋梁上面及柱子四壁,都卷着一些草帘子。看来这兰园设计比较合理——这草帘子一放下来,不但可以遮挡暴风雨,到了冬天或夏天,还可以用来保暖或遮挡烈日;风和日丽时把草帘子一卷,又可以让兰花沐浴在最自然的环境里。

从敞开的兰园望去,里面的兰花有的直接种在地上,有的则用陶盆或瓷盆栽种。微风拂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幽幽的兰花清香。

赵峥明正要领他们进园子里去,却听见一阵响动,不远处的厢房出来了一个人。这人五十多岁年纪,穿着一身半旧的深蓝色绸缎儒服。他走到赵峥明面前,随意地拱了拱手:“公子,您来了?”

“哈哈,来,我给二位介绍一下,这是我从京城请来的种兰高手于清明先生。江公子,那天在花品轩卖花给你的,就是于先生的儿子。”赵峥明笑道。又把秦忆和江凌介绍给了于清明。

于清明虽然是个种兰的师傅,但从穿着来看,却像是读书人出身,而且对雇主赵峥明的态度也不卑不亢,似乎颇有几分傲骨。他打量了秦忆和江凌几眼,拱了拱手,便走进了兰园。赵峥明领着秦忆、江凌也跟了进去。

进到里面,兰花的香气更为浓郁。江凌四处看了看,大概为了便于管理,春花、蕙兰、寒兰、墨兰、春剑各几种兰花都分类种着。春兰那一片,花开得正盛,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建兰本应再过一个多月才开的,但不知这于清明用的什么手段,有几株已含苞欲放了,估计到赏花节,正好是花开之时。这兰园里,好兰不少,直立叶的汪字、泰素、老极品,环垂叶的宋梅、大一品,肥环叶的大富贵都有。江凌细细看着,眼光忽然被一株兰花给吸引住了,不为其他,就为它被于清明用晶莹透亮的越窑青瓷花盆所栽——花盆便已如此名贵,这盆兰花的贵重之处自不待言。待她细看去,才发现这兰花的叶子呈扭曲的螺旋状,看来很有可能是兰花中最名贵的绿云。而最难得的是,这株兰花已有花苞,过几天就可以开放了。

看到此处江凌兴奋起来,用眼睛将这株兰花都细细地看了一遍。按她的想法,这样名贵的品种,肯定有很浓的雾气才对。同时心里又遗憾,这样的兰花,就是有雾气,也不是她能买走的。至于赵峥明说的送她一两株的话,江凌全当是客气话。就算不是客气话,无功不受禄,无缘无故的,她是不会要赵峥明的东西的。

江凌半蹲下身子,让眼睛与那盆兰花平行,凝神静气细细地看去。可令她失望的是,这株兰花虽然有雾气,但雾气极淡,连原来云先生买走的那株兰花都不如。

难道不是绿云?江凌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江公子,这株兰花有什么不妥吗?”赵峥明进来后就一直注视着江凌,此时见她皱眉,连忙问道。这一问不打紧,把正在护理兰花的于清明也吸引过来了。

第八十二章打赌

于清明见江凌煞有介事地蹲在那里仔细端详自己那盆宝贝兰花,打量了她两眼,脸上顿时不悦起来。如果江凌不是赵峥明带来的客人,估计他就要喝斥起来了。

在他看来,像江凌这种穿粗布衣服的少年,怎么可能会懂得兰花?兰花可是高雅之人玩赏的植物,岂是一个贫民出身的小孩子能指指点点的?于清明自己虽然沦落到给人种花,但他也是出身权贵家庭,家里也曾有兰园,后因家中父辈入狱,家道中落,这才被赵峥明重金聘来种兰。因是种兰,雅人之事,他丝毫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就算是赵峥明,如果对他的兰花出言不逊,他都会毫不客气的开口驳斥。

此时看到江凌竟然敢对他呕心沥血精心培育出来的极品兰花皱眉,这可谓是触犯了他的逆鳞,于清明说起话来便不好听了:“这位小公子,你还是去那边玩吧,这株兰花可不是你能碰的。”

秦忆在边关的军营里长大,那个地方可没什么兰花。而且他对种花赏花这种劳民伤财的纨绔行径特别看不惯,要不是江凌跟着赵峥明来此,便在用八抬大轿请他,他都不会来这里看看。所以一进兰园,他看了几眼,就袖起了手,跟在江凌后面,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此时见于清明对江凌说话如此轻漫,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赵峥明是知道于清明的脾气的,如果不说明白,估计还有更不好听的话在后面,所以赶紧开口道:“于先生,江公子是我们花品轩的贵客,也是个爱兰之人,她不会乱碰这株兰花的,你放心吧。”

于清明的话要是放在前些日子说,江凌一定会出言反讥一番。但此时早已有了“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的明悟,她自懒得理会这个人的无礼,仍凝神想着这株兰花为什么雾气会那么薄。

“郑同荷?莫非是郑同荷?”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惊呼出声来。

郑同荷、环球荷鼎、绿云都同属春兰荷瓣,虽叶姿、叶态粗看没什么两样,但却花开却有差别。因存量不同,所以价格也差异较大。郑同荷比较便宜,环球荷鼎次之,绿云最珍贵。绿云原产于杭州山区,生性娇贵,分种不易,一旦离开杭州水土,就会憔悴不欢。在现代,曾有外国人士想以数万美金求购“绿云”一筒兰草而不得,可见它的珍贵,为兰花中的极品。

“什么郑同荷?你们还是到那边去吧,别碰到我这株珍品。”于清明看江凌那一惊一乍的样子,心里极担心她会碰伤自己这株宝贝。至于赵峥明说江凌也是爱兰人,于清明压根就不相信。一个穷小子,也配说爱兰,真是岂有此理。

这些兰花名都是民国以后才出来的名称,于清明不知道当然很正常。见于清明把这株兰花当宝贝一般,而且还屡屡无礼,江凌忍不住开口道:“这株兰花跟那边的大富贵一个品种,不过是长得异样一点罢了。”

“胡说,我这株是绿云,小子你不懂别信口雌黄。”于清明吹胡子瞪眼道。

“绿云?”江凌没想到这时就有这个称呼了,倒是一喜。随即笑道:“不知于先生可曾见过绿云?”

“我就是余杭之人,岂能没见绿云?”于清明一听她这声质疑,顿时火冒三丈。不过对于江凌知道绿云一词,他倒颇为惊奇。

“于先生既见过绿云,就应该知道有两种兰花的叶子与绿云极像。不过虽然很像,但也有区别,壮苗时期的绿云的第一、二叶片子,尖部呈梭镖头状,而其他两种兰花苗再壮,也没有这种特征。再有,绿云的叶色其他两种的叶色稍淡些,叶面没什么光泽,但叶质给人的感觉更为润泽。但你看看这株兰花,叶色老绿,给人的感觉比较粗糙,与绿云完全不同。”江凌虽然对兰花不是很有研究,这些理论也是前世听老爷子整日唠叼记住的。就算有了这理论,让她真正地去判断那株兰花是哪一种,她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因为空间的关系,能从雾气的浓淡来判断兰花的珍贵程度,再跟理论一结合,江凌对这株兰花是郑同荷便有了十足的信心。

于清明被江凌说得一愣,急急跑到那株兰花前,仔细观察那株花的叶子。半晌之后,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已发现了江凌所说的不同。这区别于清明玩了几十年兰花还从没听人说起过,不过细想起来,确是真有几分道理。

于清明回过头来看了江凌一眼,想起自己刚才挤兑过他,下意识地不愿相信他所说的话,把心里刚刚涌上来的一丝服气又给压了下去。如果刚才那番话,换成是别的赏兰之人所说,于清明肯定会心悦臣服,虚心请教。但这江公子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身上还穿着粗布衣服,瘦瘦弱弱的一副穷酸相,像他这样的人能说出什么真知灼见来?

于清明是赵峥明花重金请来的,自已觉得在兰花种植上无人能比,如果承认江凌说的对,那面子算是丢大了。像他这种人,对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自然不肯就此认输,强自分辨道:“你一穷小子,知道什么绿云不绿云的?你去过余杭?所见者无非是山野地头的普通品种罢了,也敢跑来这里当着老夫的面胡说八道,真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江凌看于清明那神色就知道他也发现了不妥之处,如果他撇开这话题江凌也就不打算再说什么了,毕竟人是要面子的,没必要去穷追猛打、把人逼到角落里。可这于清明不但不知进退,还要出言伤人,当即淡淡:“于先生既是见过绿云的,可曾知道有两种花与它甚像?”

于清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大荷和偏荷这两种花,与绿云甚像。不过那两种花易得,所以不如绿云珍贵。”

江凌点点头。看来,这个时候也出现了郑同荷和环球荷鼎,不过名称已变。郑同荷花蕾要比另两样大些,故称大荷;环球荷鼎花蕾呈橄榄状,与绿云的球状有所区别,故称偏荷。

她嘴角出现一抹浅笑,问道:“那于先生觉得这株兰花是大荷、偏荷还是绿云?”

于清明看着那株兰花,一咬牙道:“绿云。”

“好。”江凌没想到这于清明为了面子,竟然一意孤行,她转头对赵峥明和秦忆道:“于先生说这株花是绿云,我却认为它是大荷。既如此,我倒想跟于先生打个赌,让赵公子和秦公子为证,不如二位意下如何?”

“哦?如何赌法?”听着江凌跟于清明争执,百无聊赖的秦忆就已精神起来了。此时见两人要打赌,更是两眼一亮,来了兴致。

于清明心里已觉不妙,嘴里便有了退意:“黄口小儿,你有什么资格跟老夫打赌?且不说老夫种兰的时间比你的年纪还长,只说你这一身寒酸像,能拿得出几文钱来跟老夫打赌?我看啊,还是算了吧,免得别人说老夫欺负后进。”

秦忆见这于清明话中明里暗里屡次挤兑江凌穷酸,心里极为不悦,站到他面前,用两眼冷冷地盯着他,道:“资格老不一定有本事。城东那里有位老太太已有一百岁了,人家要说她比你厉害,于先生心里可服气?至于赌资,请于先生放心,江公子与我情同手足,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于先生出多少赌资,我就替她出多少赌资,如何?”

江凌对自己的结论极有信心,知道秦忆出的赌资自己根本用不上;再说,按秦从毅夫妇的说法,如果她出嫁,他们是准备认她作干女儿的,那她跟秦忆还真成了兄妹,情同手足这个说法也是合情合理,所以对秦忆这番说辞她没有反对,而是转过身看别的兰花。

“你待要如何赌法?”于清明本已心生退意,但看到江凌转身看别的兰花,以为她没有了信心,顿时心气壮了起来,再被秦忆这挤兑,当时站直了身子轻蔑地看了秦忆一眼,转头问江凌。

然而问了半天,江凌都没有回答,只是在四处打量那些兰花。于清明见状,心里更加确实她是怕了,又逼进一句:“穷小子,问你呐。莫不是怕了,不敢赌了?告诉你,没什么本事就好好地闭上你的嘴巴,不要在内行人面前信口雌黄。你现在好好地跟老夫道个歉,或者老夫心情一好,就放了你。否则,赌输了一大笔钱,恐怕你这一辈子都不一定还得起。”

“谁说我怕了?”江凌把兰园里的兰花都看完,直起身来轻笑道:“这样吧,如果我输了,我赔你们四十两银子;如果我赢了,我也不要你赔钱,只需把这株兰花给我就好,如何?”

大家都看向了江凌所指的兰花。这株兰花被于清明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样子已快活不成了。仅剩的两片叶子不但细得跟筷子差不多,而且还枯黄了一半,耷拉着脑袋趴在泥地里,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比起江凌花了二两银子买回去的那株兰花还不如。

江凌与于清明争执这过程中,赵峥明一直站在旁边不作声,脸上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是在江凌被于清明挤兑,秦忆用眼睛瞪他,想让他说句话训斥一下自己家里这个无礼的下人时,他都视而不见。此时见江凌提出要把那株要死不活的兰花拿回家养时,他的眼睑猛地收缩了一下,看向江凌的眼神带了几分审视之色。

而他脸上这一细微的变化,便被秦忆捕捉到了。自打一进这兰园,秦忆表面看似百无聊赖,无精打采,实则别人看花,他却看人,尤其是赵峥明对江凌的高度关注,让他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此时见大家都愣在那里,他揣摩着江凌的用意,开口帮腔道:“这株花,江公子你不要,于先生也是养不活的,我看连十文钱都不值。以十文不值的兰花跟江公子四十两银子对赌,赵公子,你就不怕说出去别人说你以势压人、强取豪夺?”

说他种不活这话,不亚于打了于清明一个耳光,让他把老脸涨了通红。这株兰花,也是跟他那宝贝一样,都是从余杭山区里采回来的。他种了一个多月,就成了这样,他确实没把它种活,秦忆这话,耳光打得实实在在的,让他躲都没地方躲。

不过对兰花的痴迷很快让他感觉不妙了。江凌的那番理论,虽然他下意识里不愿意承认,但内心对这理论还是有一些认可的。由此可见这江公子对兰花研究颇深。以他的家境,赢了的话,要四十两银子岂不是好?干嘛要这株要死不活的兰花?莫非这株兰花是绿云?

想到这里,于清明也顾不上脸面了,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那兰花。这株兰花因为一开始就蔫蔫的,叶子也没几片,所以他一直没看出它有什么特殊之处来,再加上越养越差,他就扔在了角落里,让它自生自灭。此时经江凌提醒,他赶紧仔细打量,只是看了半天,那两片细小而枯黄无力的叶子还是没让他看出什么道道来。他抬起头来,对着赵峥明摇了摇头。

赵峥明心里也跟于清明一个想法,知道这株兰花必是有异。不过被秦忆这一说,他当即笑道:“江公子提出的赌法,自是不公。我看这样好了,如果江公子输了的话,只要给于先生道个歉,表示佩服于先生的学识便好;而如果江公子赢了,这株兰花便送给江公子,你们看如何?”

秦忆点头道:“这还差不多。其实这株兰花送给江公子,你们也没啥损失,反正在你们手里,它也是个死。”这家伙,怒恨于于清明对江凌的无礼,只要逮着机会,就刺上于清明几句。

“不过,我有一个请求。”赵峥明没理秦忆的嘲讽,转头对江凌道:“如果江公子能把它养活,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眼?”

第八十三章争吵

江凌一听当即摇头:“我提出这个赌法,只是表示我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并不是有能力种得活这株兰花。所以赵公子这个请求,我答应不了。”开什么玩笑,如果过得十多天后,这株兰花生机勃勃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她还不得被当成小白鼠整日被人研究了?这种傻事她才不干呢。

于清明听了这话,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他伸手抚了抚自己那几绺山羊胡子,嗤笑一声道:“这位小公子我还真以为是个种植高手呢,原来也不过是个光会说不会做的人。碰碰嘴皮子谁不会啊?只要到书上背上两段话,跑到别人的园子里胡说八道一通,完了拍拍屁股走人,这种沽名钓誉者老夫见得多了。”

江凌一听顿时恼了。这个老头,还真不知好歹。本想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却不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既要自己找死,本姑娘也不客气了。她当即道:“于先生,因为你老,所以称你一声先生,不要以为自己就真是谁的先生,容不得别人提出不同的见解了。兰花之所以成为一门学问,无非是它的变性大,没有出花谁也没有看准的时候。你既种出一株兰来,谁都能说出自己的理解。却不想于先生如此气量窄小,容不得别人提出不同看法,将一个小辈屡次逼入绝境。于先生既如此说,那我也不多话,干脆咱们再来打个赌好了——如果我能把这株兰花种活,你待如何?”

于清明从来就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现在被一个小孩子这样指着鼻子嘲讽,这还是第一次,当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凌道:“行,可以,没问题。你要是能在一个月内把它种活,让它长出第三片叶子来,我就赔你一百两银子;如果你养不活,或者一个月后还是这个样子,你就赔我一百两银子。怎么样?”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现在有赵公子和秦公子作证,咱们谁也不可赖皮。”江凌一听大喜。她还在苦恼怎么去赚钱呢,没想到这生意就送上门来了。有空间在手,只要这株兰花还有一口气在,她就能种活。一百两银子啊,简直像是送给她一般。再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被人用话逼到这份上,她可不能认怂,就算是引起赵峥明他们的注意她也顾不得了。大不了把花养活后,再把它移出空间来,每日浇些稀释的空间水,让它别长那么快就是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加了一句:“也不用一个月,只要它能长出第三片叶子来,我就拿来给你看,这个赌就算是结束了,你看如何?”

“行。”于清明冷笑一声。他们家以前虽然是权贵,但历来就是种兰高手,从他祖上开始就种兰。在这大唐,如果他认了第二,还真没人敢认第一。所以他养不活的兰花,他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能养活。这穷小子自己要找死,他就成全了她,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其实于清明之所以用话激江凌跟他打这个赌,潜意识里其实是怕自己那株绿云之赌会输。毕竟江凌所讲的那些特征,他都看过了,心里还真打鼓。如果到时候那花确如江凌所说是大荷,那他这个脸可就丢大发了。现在激江凌跟他再打一个赌,就算是绿云之赌输了,那也正好是一对一,谁也别笑话谁,他算是帮自己找回了一点面子。至于江凌真能把这株要死不活的兰花种活,却全然不在他考虑之内,他觉得那全然是不可能的事。

见两人话赶话的又赌上了,赵峥明和秦忆倒是你看我,我看你地愣了一会儿,随后都苦笑一下,没有说话。赵峥明转过头去看着那株枯黄的兰花,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期盼来。

于清明倒也干脆,找了一个陶盆出来,把那株枯黄的兰花连根带泥都给移到了盆里,放到江凌面前。

江凌看着这株兰花,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刚才她将整个兰园都转遍了,结果除了那株疑似郑同荷,也就只有面前这株要死不活的兰花有些雾气了。但那株疑似郑同荷叶形碧绿,花苞已经很大,估计是赵峥明准备过几天拿去参加赏花会的,想要拿走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好在面前这株兰花枯萎得不像话,她才借打赌的名议提出了要求。如今却好,一文钱不花就拿到了手,算是拣了个大便宜,这怎不让江凌高兴?

这株兰花到手,江凌这才定下心来,向赵峥明问道:“不知赏花会具体是哪一天?要怎样才可以参加?”

赵峥明点头笑道:“我还正要跟江公子说这件事呢,想邀请江公子一块去看看热闹。”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跟明信片大小的请柬,递给江凌,“这是赏花会的请柬。我看这样好了,江公子说个地点,到了那天我派人去接你,一块参加,你看如何?”

赵峥明话声刚落,秦忆就伸出手来一把将那张请柬拿了过去,笑眯眯地道:“赵公子,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能光请新认识的江公子,我这老兄弟就扔到了一边?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赵峥明对他一瞪眼:“找你爹要去,他那儿多的很。”

对秦忆横插一杠江凌也不在意。她笑了笑道:“如果有花要参赛,不知如何参加?”

“江公子有花要参赛?”这话一出,不但赵峥明和秦忆吃了一惊,便是连于清明也惊讶地看了过来。

江凌本来对自己空间里那株兰花和“枯枝”一样的花木不是很有信心,但今天看了赵峥明的兰园,却证实了一件事——只有珍贵的、值钱的花木上才有雾气,而且花越珍贵,雾气就越浓。她空间里两株花的雾气比这兰园所有的花雾气都浓,这说明那株花都应该是比较珍贵的,至少那株兰花要比赵峥明手上所有的兰花都珍贵。既如此,她干嘛不到赏花会去碰碰运气呢?

所以听到赵峥明这样问,江凌笑道:“一两株野花,凑热闹而已。不过我对赏花会一无所知,还望赵公子能把各种规矩跟我好好说说。”古人都讲究谦虚,江凌虽然觉得那是虚伪,但入乡随俗,她自然也得学会谦虚。

“那江公子这两天就要到城东张林运张员外的群芳园报个名,交上十两银子的押金,之后就会得到一张特殊的请柬;到了二十七日,你带着你的花,到群芳园去,他们会根据你花的珍贵程度来确定进哪个园子;如果你的花能进到一品园,那你就得准备一首诗。二十八日那天,群芳园会对众人开放,城里几位德高望重、对花有研究的老者会当着众人的面,给进入一品园的花打分,并当场选出十株花来;如果你的花有幸能入前十,那么你就得把你的诗当场写下来,附在花前,由那些老者再一次评分。无论你的花和诗能否进入前三甲,第二**都可以拿上那张请柬,到群芳园把花和押金,如果获奖的话,还有奖银,一块领回来。”

江凌把这些话在脑子里想了一遍,确实自己都记住了,这才拱手笑道:“清楚了,多谢赵公子。不过要提前一天就把花交到群芳园去,他们会不会把花弄错呢?”

赵峥明笑了起来:“江公子尽量放心。张员外是零陵城里最严明公平的老者。而且二十七日那天,他们至少有三名评判者一起接收花木。你交到他们手上的花木,无论是品种还是特征,他们都会在你那张请柬上写明,并加上编号。绝不会有徇私舞弊的现象出现。”

“那就好,那就好。”江凌放下心来。她无钱无权的,要是精品兰花被人掉了包,真没处讲理去。

赵峥明又道:“在下对江公子的花很是期待啊。不如到二十八日那天一起进去吧,坐在一起大家也可以聊聊天,热闹热闹。”

赏花会上江凌谁也不认识,一个人呆在那里也很是无趣。赵峥明这话一说,江凌还真有些心动。不过…她想起自己的身份,看了秦忆一眼后正要开口拒绝,秦忆却抢着答道:“那天我也是要去的,不如江公子跟我一起去吧。”

咋啥事这家伙都凑热闹?江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那天园子里的人肯定很多,找起来也麻烦。相约不如偶遇,到那天再说吧。”说完便要起身告辞。

这花也看了,赌也打了,赵峥明便不强留,道:“正好我也要回家,一起走吧。”

江凌正要伸手去捧面前的花盆,却不想秦忆长臂一伸,就将花盆拿到了手上,对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帮你拿着。”

前世里常常有人献殷勤做这种动作,江凌耸耸肩,倒也不在意,跟着赵峥明一起出了兰园。

从宅子里出来,赵峥明正要他们上车,却不想他的车旁多出了一辆马车来。半旧的藏青色车幔,宽大而厚实的车厢,白色的高头大马,正是秦忆那日送江凌回家的那辆马车。

秦忆对着赵峥明拱了拱手,咧开嘴笑道:“那是我的车,我送江公子就好,赵兄回家吧。告辞。”

赵峥明却不理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江凌一眼,低声道:“江公子,我送你回去吧。”

“我乘秦公子的马车到城门口就好,不麻烦赵公子了。”江凌对赵峥明拱了拱手,便上了秦忆的车。

秦忆见江凌选坐他的车,很得意地看了赵峥明一眼。看江凌坐稳,他一步就跨上车来,将手中的花盆放在脚下,这才吩咐车夫:“走吧。”马车缓缓移动,继而快跑起来。

江凌坐在里面,转过头来向敞开的车尾望去,正看到赵峥明一脸阴沉地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仍没有上车。江凌感觉到秦忆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收回目光转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不知江姑娘是否还记得,那晚在秦府里我对你说过的话?”秦忆此时一改在兰园里的嘻皮笑脸,两手抱胸地坐在那里,盯着江凌沉着脸道。

本来上次秦忆送她回家,两人似已把话说开了,江凌对秦忆的印象也没以前那么坏了,还觉得两人至少能成为朋友。但这会儿一听他这话,她对他仅有的那么一点好印象顿时没了。转过脸来见到变了脸的秦忆,更是心里着恼,冷冷地盯着他道:“秦公子,且不说我跟你的婚约已解除,就算没解除,我也不是你的禁脔,我有我的自由,我想跟谁来往就跟谁来往。至于赵峥明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有什么企图,我自有我的判断,也自有我做事的分寸,你完全用不着跟防贼似的盯着我。要是觉得我的做法影响了你的名声,你大可以把我们两家退亲之事宣扬出去,我没任何意见。”

秦忆的脸上顿时阴沉得可以滴下雨来,一起一伏的胸膛在浅蓝丝绸束身的袍子下显得格外明显,他冷哼一声道:“你没意见?你无所谓?我看你是巴不得把退亲之事宣扬出去吧?你莫不是以为秦公子真的看上你了?你莫不是以为这样他就会向你提亲了?你别做梦了”

“够了”江凌大喝一声,对车夫吼道:“停车,快停车,再不停车我就自己跳下去了。”

车夫见秦忆半天没出声反对,只得将马车停了下来,江凌也没等马车停稳当,抱起兰花站起身来就往车尾走。却不想那车大概碾着了一块石头,车厢猛地歪了一下。江凌手里捧着那盆花来不及伸手去扶,一个不注意便倒在了秦忆身上,被下意识伸出手来的秦忆一下抱了个满怀。一股带有阳光味道的阳刚之气直扑江凌的鼻子,她羞恼难当,手忙脚乱地想从秦忆怀里站直起来。偏那马车又斜着车身往前走了一步,“咚”地猛又一晃正了过来。要不是被秦忆抱住,江凌估计就要摔倒在车厢里。好不容易待马车停了下来,江凌才得以从秦忆怀里直起身来。两人对视一眼,俱都闹了个大红脸。

江凌虽然是现代穿越女,但前世今生都没被男人这样抱过。想到被眼前这个小气男人吃了豆腐,她心里那个气啊站稳之后看到秦忆的大脚横在面前,顿时用尽全力狠狠地踩了下去,然后快速“咚”地一声跳下车来,捧着她那株宝贝兰花头也不回地往前面走去。也不知秦忆那家伙是被那一抱魔怔住了,还是疼痛神经比较迟钝,江凌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就是秦忆的叫声:“丫头,你用不着这么狠吧?”

第八十四章送你回家

“哼。”江凌一昂头,得意地捧着那盆花头也不回地朝前走。过了一会儿,停住的马车开始启动,从后面追了上来,驶到她的身边后,便不快不慢地跟着她走。而秦忆早已把车帘挂开了,懒洋洋地面对着江凌斜靠在车厢里,摸着下巴用漆黑晶亮的眼睛默默地盯着她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跟了好一会儿,见江凌走得仍是那么欢快,秦忆终于抚了抚额头,开口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去。”语气甚是缓和。

江凌置若罔闻,继续走自己的路。前面不远就是街角,江凌记得过了街角往右拐,就是通向出城的路。只是她拐过街角不久,身后就传来秦忆忍笑的声音:“丫头,走错路了。”

江凌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打算着四周。她明明记得这样走的好不好?不过为啥这里的街景如此陌生呢?

马车也跟着她停了下来,秦忆从车里跳了下来,长腿一跨就走到了她面前,开口道:“走吧,上车。”见江凌不动,他无奈道,“我说丫头,说你两句,用不着自虐找罪受吧?”

“我喜欢,要你管”江凌瞪了他一眼,忽然看到前面过来了一辆骡车,很像她从青山镇上雇过的那一种,她赶紧跑到路边,向那骡车招了招手。结果那车夫看都不看她一眼,驶着骡车飞快地从她身边驶了过去。

江凌望天长叹。她万分想念现代随处可见、招手可停的出租车。

“我说你怎么这么犟?赶紧给我上车。”耳边传来秦忆着恼的声音,随即她的胳膊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掌给握住了,连拉带拽地将她往车上塞。

“喂,你干什么?”那双大掌如此有力,江凌手里捧着那盆兰花,即便武功恢复了不少,也不是秦忆的对手,被他轻易地架起塞进了车厢。

“出发。”秦忆一面用手挡住江凌踢过来的脚,一面对车夫叫道。直到马车往前移动,他才利索地跳上了车。

“驾”车夫牵动马绳,驱使马匹急转一个弯,将车调了个头,往来路上驶去。本来路就不平,这一转弯车厢更是晃动得厉害,江凌怕又出现刚才的乌龙,白白让这个臭家伙占了便宜,只得停下攻击,狠狠地瞪了秦忆两眼,将身子坐稳,把目光转向了车窗外。

秦忆苦笑一下,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开口道:“好了,咱们不吵了行不行?我只想告诉你,赵峥明这个人,很不简单。年纪不大,生意却做的不小,有些时候甚至不择手段。总之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对他不能不防。能不来往,最好不要来往。”

江凌自知道福临楼是赵峥明开的,心里便对他有了防犯。但赵峥明至今为止也没做出什么对她不好的事。倒是反过来对她帮助不小——要不是赵峥明,她就不会知道赏花会能赚钱,也就不会跑到城里的花市去逛,然后有幸找到两株带雾气的植物,知道空间扩大的秘密;如果不是赵峥明,她也不会一文不花地又从兰园得到面前这株兰花。还有,如果不是赵峥明的福临楼买她的味精,她又怎么会一下就赚到了四十两银子?要不是赵峥明,她又怎么能看到赏花会那银光闪闪的一百两奖金在向她招手?

所以对于秦忆的这番话,江凌潜意识里觉得有些反感。这家伙不过是因为赵峥明跟他不对付,又顾惜自己秦府的名声,怕自己跟赵峥明接触让别人看了秦府的笑话,所以三番五次的阻拦自己,还不惜在背后说人闲话,照她看来,这秦忆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且也是不相信她的表现——似乎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花痴,一见到赵峥明就想入非非、投怀送抱。他这种猜疑在江凌看来尤其可恨。

见江凌皱了皱眉头看着窗外默不作声,显然是没听进去自己那番劝告。秦忆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终于还是闭上了嘴,两手抱胸地斜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养神。

这辆马车虽然外表没有赵峥明的那么华丽奢侈,但质地更好,大概是用了战车原理制造的缘故,不但快,而且稳。没过多久,马车便驶进了青山镇,然后一路招摇过村,最后在江凌家门口停了下来。

见秦忆跳下车去,江凌正要起身,就听到李青荷疑惑的声音:“是秦公子?你怎么来了?”说了这句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又笑道:“快快请进。”

听着这热情的招呼声,想像着李青荷上次说她跟秦忆是“两个小冤家”,江凌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抱着花盆下了车。

“咦,凌儿你也在车上?”李青荷看江凌跟着从车上下来,愣了一下。

“江夫人。”秦忆上前礼貌地施了一礼。

“秦公子是送凌儿回来的?”李青荷看着两人,这才恍然大悟,热情地笑道:“秦公子屋里坐坐,歇一会儿再走吧。”

“如此便叨扰了。”秦忆点了点头,举步进了院子。李青荷有些吃惊地看了江凌一眼,赶紧跟进院子去,将秦忆往屋里让。

江凌站在原地咬了咬嘴唇,见秦忆被母亲领进了厅堂,这才穿过院子回房去。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到李青荷道:“凌儿,沏壶茶来。”

江凌顿住脚步盯着自己的房门磨了磨牙,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知道了。”那家伙除了第一次随父母来跟她大吵了一次,每次来都是扔下东西就走。也不知这一次发了什么神经,竟然到厅堂坐下跟李青荷闲磕牙。

到了房里,江凌进到空间把兰花从盆里取出来种到地上,这才出了房,到厨房去烧水泡茶。家里的茶叶还是秦家送的,江凌嫌那茶饼口感不好,一直也没喝。她本来就不太喝得惯唐朝人的煮茶,此时也只是烧开水冲了一小块茶叶就完事,提起茶壶到了厅堂里去。

“…我母亲一直想送几个人给您使唤,但又担心你们有什么想法…”走到门边,江凌就听到厅堂里传来的秦忆的说话声。

“免了。”江凌一听这话,三步两步就跨进门去,板着脸道,“我们穷苦人家,可没有能力养闲人。”

“月钱什么、伙食什么的,我们自会按时送来。这只不过是我娘的一点心意,希望他们能帮你们分担一些粗活。”秦忆却不理她,眼睛仍看着李青荷道。

李青荷正要说话,江凌就抢先道:“不需要。”

“凌儿。”李青荷沉下脸来,喝斥了江凌一声,这才转过头去对秦忆笑道:“这丫头让我宠坏了,秦公子不要在意。”说完用站起来,接过江凌手里的茶壶和茶杯,亲自给秦忆斟了一杯茶,正要笑着说“请”,却猛地抬起头来看江凌:“凌儿,这茶是怎么回事?”

江凌转过头去看着秦忆,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听秦公子说,就喜欢喝这样的茶,对吧?”

“呃,是。”秦忆苦笑了一下。他终于明白“宁可得罪君子,非要得罪小人;宁可得罪小人,莫要得罪女子”的道理了。

李青荷见秦忆如此说,狐疑地看了江凌一眼,这才又接着前面的话题,对秦忆道:“刚才秦公子说的奴仆什么的,我看还是算了吧。现在家里人口简单,日子过得舒心,就算做些粗活也没关系。凌儿、涛儿也长大了,家里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秦公子你回家去,替婶婶劝劝你父母,不要太为我们挂心。”

“是。”秦忆见李青荷也如此说,便也不再坚持。将茶杯放下,站起来施了一礼道:“那小侄这便告辞了。”

李青荷也站了起来,笑道:“你且等等。”转过头来吩咐江凌,“去菜园里摘些菜来。”又对秦忆道,“自你们回零陵后,就常常送东西过来,婶婶这心里过意不去。些须小菜,是自家种的,味道还好,你带回去给家人尝尝鲜。虽不值几个钱,但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秦忆看了江凌一眼,作了个揖道:“那便多谢婶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