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满手殷红的血,已经由先前的不知所措变成了如今的悲痛交加。书蓉迅速替他擦去脸上沾染的血。他无力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我,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迷离的眸光中依稀带了几分歉疚。

42生死契阔情难死(2)

我紧握他的手,急唤文涛:“文先生,毒又发作了,您快来看看!”

“不用着急,这是毒血,吐出来是好事。”文涛不紧不慢地取来竹箱,竹箱内装有一个精致小巧的细瓷瓶、一把匕首和一只布包。他用竹签刮了一些血仔细查看,为师父诊过脉后,复作了一番简单的检查后,笃定道:“不错,毒发正盛,确是解毒的最好时机。”

我听得欣喜,忙问道:“您当真能解这种毒吗?”

“我不是说过么,这种毒我只在古书上读过,实际操作中却还是第一次遇到,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再者说,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解的毒。”文涛神色复杂地望了师父一眼,想了想,说:“四成?五成?嗯,大概有五成把握吧。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若是你师父不幸毒发身亡,你不能全赖我。”

五成,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一半的希望,总好过彻底绝望,何况这已经比我预想的要好太多了。我点头,道:“我明白了,还请文先生尽力。”

“老头子从不求我,可你们却有本事让他向我开口,我当然会尽力救人。”他将瓷瓶递给我,叮嘱道:“丫头,先取一颗给你师父服下,此后每隔六个时辰服一颗,切记不能遗忘,否则前功尽弃,知道吗?”

我不敢迟疑,接过瓷瓶取出一颗丹药喂师父服下。张恺之捏一颗在手中反复研究,嗅了又嗅,看了又看,神色颇为疑惑,道:“文先生,请问这药丸是用何种药材炼制而成的?”

文涛倨傲地瞟了他一眼,说:“太医院院长是吧,我知道你。配方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若是人人能都解毒,我还混什么?你们先歇息吧,晚上我来施针。”说完,留下一个冷艳高贵的背影,转身绝尘而去。

这回张恺之不仅嘴角抽搐,整个脸都在不停地抽。

我无奈地扶额道:“你没看错,他就是名医文海的弟弟,文涛。呃,他这个人…的确有些特立独行,脾气也很是古怪,不过人还不错,他的话张院长不用放在心上。”

服下丹药后,师父便沉沉地睡去。我怕打扰他休息,安置好行李后,便与书蓉一齐到寒山寺上香祈福。

寒山寺钟声悠远,香火鼎盛,听闻极为灵验,因而吸引着四方善男信女前来上香。大雄宝殿肃穆庄严,佛祖拈花笑看苍生。我拈香跪拜,虔诚祷告。

“师父一生光风霁月,为许国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为相五年,他掌丞天子,助理万机,素来兢兢业业,甚至从未睡过一个安生觉。像他这样的好官,本可以为百姓做更多事,不该这么早就离开人世的…”

“从前是我太贪心,总想要独占师父的宠爱,不愿看到他亲近别的女子,我知道是我错了…求佛祖不要让他离开我,我会做一个好丞相,不会再偷懒了…不能爱没关系,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我只要他好好活着…”

我抽了抽鼻子,喉头哽咽,眼前的佛像也变得模糊不清。

“如果我知道师父会病得这么重,我一定从小就乖乖听他的话,好好地孝顺他,不给他惹麻烦,不教他生气…”

“求佛祖救救师父,我愿折阳寿三十年,换他平安无事…”

青烟熏得眼睛刺痛,泪水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打湿了蒲团。我咬紧嘴唇,牙关却忍不住地颤抖。书蓉将我扶起来,哽咽着说:“小姐,您别难过,老爷一定会没事的。”

我咬牙点头,抬手抹掉眼泪,拿起签筒摇了一支签。庙祝接过签,打量我的神色,道:“第九,中下签,韩信背水一战。此签为九死一生之象,若遇难事,未必绝望。前景看似九死,实则有一生尚存。步步杀机,却又步步生机。若耐心等候,或可绝处逢生。”

九死一生,绝处逢生…

一定是指师父的病尚有一线生机!

这签果真说中我的心事,是呢,文涛都说还有五成把握,我何必这么早就绝望。师父总说舍不得我,他一定不会丢下我先走的。我真心谢过庙祝,复添了些香油钱才离开。

回到竹林,天色已渐渐沉黯。初夏的夜风若带些许凉意,万顷竹林摇曳不息,婆娑作响。

晚饭过后,文涛准时来给师父施针。

他一面将银针在烛火上灼烤,一面说道:“施针每日两次,早晚各一次,若他恢复得好,逐渐减为每日一次。两个时辰之后再给你师父服一颗丹药,切记。”

我信誓旦旦道:“放心,我绝不会忘记!”

师父对我道:“嫣儿,你先出去一下,为师有些话要同文先生单独聊聊。”

文涛呵呵笑得花枝乱颤,道:“美人要与我密谈?哎哟,你终于愿意投入我的怀抱了吗?丫头,还愣着做什么,在这里妨碍我们么?”

“你这个臭…”我本欲发作,但师父的命还握在他手上,到底不好太过放肆。我只得将到了唇边话咽下去,转而对师父道:“师父,你看他居然说这种话…”

师父微微地摇了摇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文涛挥手:“快出去,快出去!”

我暗自咬牙,看看师父,复看看文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师父的身子现在这么虚弱,这臭龙阳要是想做些非礼之事,还不是快刀切豆腐——轻而易举的吗?师父能有反抗的余地吗?

这厢我越想越不放心,索性端了张椅子坐在竹屋门前。屋内烛火摇曳,始终只有文涛一人的身影来回晃动。我时刻保持警觉,间或凑过去听一下屋内的动静,他们好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除了偶尔传来的细碎人语声之外,其他什么也听不到。

我不禁有些疑惑,师父到底要跟文涛说什么非要避开我不可?他二人的谈话我有什么不能听的呢?难道是与病情有关吗?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文涛施施然地推门而出,对我道:“你师父睡下了,两个时辰之后记得叫醒他。”

我望了一眼他身后,心下狐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见他神色如常,遂问道:“文先生,我师父跟你说了些什么?”

文涛神秘地一笑,纤纤玉手抚过自己的脸,道:“想知道吗?”

我使劲点头。

“可是我答应了你师父,不能告诉旁人的。”顿了顿,他故弄玄虚道:“这样吧,我问你个问题,你若是答对了,我便告诉你,如何?”

“什么问题?”

“你猜我今年多大了?”

“…”,我想了想,道:“最多不过三十五吧。”

“哦呵呵呵呵,你猜错了。”他凑近几分,对我咬耳朵道:“悄悄告诉你,我今年已经五十了,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的驻颜术很厉害呀,哈哈哈,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呢!你若是想学的话,就来求我呀,不过求我我也不告诉你…”说着,留下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婀娜多姿地摇走了。

我残念地僵在原地,满头黑线地想,这人真的靠谱吗…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便醒了,一出门便看见文涛花枝招展地站在池塘边,不知在摆弄什么。见到我,他遥遥地招手道:“丫头,快把你师父扶出来。”

我算好时辰,喂师父服下丹药后,依言将他扶到池边。文涛指了指池塘,道:“扒光了扔进去。”

师父面色一僵,掩口轻咳。我怀疑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道:“你是在说我师父?”

文涛挑眉道:“不是你师父,难道是你吗?”

我说:“文先生,虽然现在是六月,但清早的天气还是很凉的,况且师父身子这么弱,怎么受得了这冰冷的池水?”

“你懂什么?这池水我精心调制了十多年,解毒疗伤有奇效,非但能延缓毒性发作,还能加速他身上的伤口愈合,比那什么黑玉断续膏管用多了好吗?旁人想泡我还不给呢!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待要说话,师父却先道:“有道是不知者无罪,嫣儿她不了解情况,还请文先生莫见怪。”

张恺之正好路过,闻言舀起池水研究起来,半晌,啧啧称奇道:“果真不一般。”

虽说是为疗伤解毒,但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之下让我看光师父,我到底有些…面上隐隐烧烫起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他白皙的颈上,又缓缓下滑,心道不知青衫下的风景是什么样的。一时之间,我只觉血脉喷张,浑身上下的血液好像悉数冲上了头顶。

文涛瞟了我一眼,道:“还不快点?难道要我来动手?”

我只得硬着头皮为师父宽衣解带,自始至终一直低着脑袋,不敢看他的反应。他静静站着,一动未动,也不曾阻止我。头顶上,他的气息渐渐变得有些急促,湿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喷洒在我的额头上。我可以清晰地感觉他,他不似往常般淡定。

外袍褪去,中衣的领口微敞,露出白如美玉的胸膛——原来师父的皮肤竟这么光滑!

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浮现,我便觉耳畔嗡的一响,连连暗骂自己禽兽,下意识地移开视线,脸烫得像是要滴下血来。片刻之后,却又鬼使神差地瞟了过去。

却在此时,文涛的一句话,瞬间打断了我所有的旖念。“好了好了,再脱你就要喷鼻血了,就这样下去吧。”

我尴尬地收回手,一时竟觉得没脸继续逗留,一溜烟地跑远了。

午饭后,我照顾师父睡下后,便与书蓉一同上街购置些生活必需品,逛着逛着,竟惊喜地发现了桂花藕粉。我尝了尝,以为口味比起临安的要差一些,但也十分清香可口,便又买了一碗带回去,想给师父换换口味。

回到竹林,不期然看见相府的马车停在寒山寺外——原是沈洛也来了。

书蓉快步跑到他身旁,含羞带却的脸上满是欲言又止的神情。沈洛淡淡地望她一眼,星眸之中丝毫不掩温柔宠溺。虽然没说一句话,两人之间却分明流淌着一种无法言明的默契。

不想素来冷面的沈洛,竟也会有这样温柔似水的模样,心下不禁唏嘘不已。

我问:“沈洛,你怎么来了?你一个人来的?皇上知道吗?”

他点头,道:“知道,来探恩师。”

文涛笑得合不拢嘴,道:“呀,又来了一个俊俏的小哥,真是太好啦,难道我最近走桃花运吗?哦呵呵呵,全天下的美男子都到我碗里来才好呢!”

沈洛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略微有些抖动。

我对此见怪不见,介绍道:“这位便是为师父解毒的毒医,文涛。对了,你的伤势如何了?你大老远跑来江南,你妹妹不担心吗?”

他说:“不碍事。”

嘴上这么说,但我知道,他的伤势并不比师父轻,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他大约是担心王氏对师父下毒手,于是伤未痊愈便着急跑来江南,名为探望,实为保护。

一阵暖流蓦然袭上心头,我正欲说些什么感谢他,忽见张恺之急匆匆地跑来,神色慌张道:“姜大人好像不太对劲,文先生,您快去看看!”

房中,师父双目紧闭,双唇黑紫,面色几近青白,浑身上下不停地抽搐,嘴角不时有殷红的血溢出来,模样极为痛苦。

我顿时慌了神,恍然间,似有一只手狠狠地揪住我的心,用力地拧,仿佛要将我的心从胸口拧下来方才罢休。

我急急问道:“文先生,师父怎么会这样?”

文涛简单地查看了一番,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将众人轰到门外,道:“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话罢,砰的阖上了门。

43生死契阔情难死(3)

我心急如焚地在门外来回踱步,每一时每一刻都过的无比揪心。想到师父刚才的模样,泪水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如若可以,我多想分担他的痛苦,哪怕只有一星半点,也好过他一个人煎熬。

沈洛拍了下自己的肩,示意我可以靠上去,我默默地摇了摇头。书蓉红着眼睛,不停地劝慰我,张院长则认真地分析着师父的情况,一时间百般疑惑。

我紧咬住嘴唇,直至口中尝到了几分腥甜之味,汹涌而来的疼痛反倒叫我清醒了几分。我强稳住心绪,不停地告诉自己:越是危急关头,越不能慌乱!师父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他定能平安度过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只有一炷香的功夫,兴许有几个时辰那么漫长,文涛终于走出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间隐有细密的汗珠,模样颇为疲惫。

众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

“先前,姜公子体内的毒被我用银针过穴暂时压下,方应该是急性爆发,毒素迅速侵蚀他的心肺,所以才出现类似于胸痹的症状。”文涛低头叹息一声,似是喃喃道:“我没料到这毒竟然会这么厉害,但他服了丹药还泡了池水,按道理说,毒性应该有所消退才是,怎么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我半天没抓住他话里的重点,不禁又问:“那师父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有性命之虞?”

“暂时没事了,不过目前的情况很凶险,难说之后会如何…或许要换一种解毒方法,我得好好想想。”

我顿觉手脚冰凉,入坠冰窟。眼前阵阵发黑,险些一头栽过去,所幸沈洛及时将我扶住。心下的悲戚无法言明,但我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便咬牙强打起精神,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救回师父一条命,我愿做牛做马报答先生的恩德!”

他难得慈爱地笑了笑,温言道:“丫头,不需要你做牛做马,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答应你会勉力一试。你的脸色很难看,趁你师父尚未醒来,你还是先回去歇息一会儿吧。若是他的毒解了,你却病倒了,他该多难过。”说着,轻轻拍了拍我的肩,缓步离开。

我点了点头,呆呆望着他的身影溶进幽篁深处。落日的余晖遍洒大地,晚霞灿若锦绣,布满天际。我远眺苍穹,只觉今日的夕阳,分外悲凉。

虽然文涛劝我休息,可我依然放心不下师父,固执地在榻边守了一整夜。

暖黄的烛光洒落一地,温柔地映照着他的睡颜,看起来是那么安静美好,没有一丝痛苦,更完全不像是重病之人。我握住他的手,感觉一片冰凉,好像怎么也温暖不了似的。

此时此刻,除了满天神佛,我不知还能向谁祷告。师父出生寒门,跟我一样是个孤儿,除了上次赠我珠钗时的寥寥数语,他从未向我提及他的父母。但我想,若是他们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师父平安度过难关的。

第二日清早,师父仍未醒来,书蓉过来接替我继续照料他。我回房洗漱时,恰好在屋外遇见文涛,他的形容有些憔悴,脸上挂着浓浓的黑眼圈,显然也是彻夜未眠。

我忙迎上去问道:“文先生,可找到其他解毒的方法?”

他意味深长地望我一眼,眸中沉着几分我读不懂的情绪,半晌,颇为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喜道:“那还等什么,快帮师父解毒吧。”

他又摇头,“这种方法并不容易实现。”

“为什么?是什么方法?”

“伐脉换血。”

我听得糊涂,“什么意思?”

“所谓伐脉换血,就是将你师父体内含毒的血逼出来,再换上另一人新鲜干净的血液。伐脉换血本不需太多,但你师父中毒多年,毒性蔓延全身,早已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要保他一命,只得全身换血…”顿了顿,他艰难道:“再说明白一点,就是用旁人的一条命换回他一条命。”

“你是说,以命换命?”

“是。”

我不假思索道:“换我的!文先生,我的身体素来很好,从小到大极少生病,我的血应该是新鲜干净的,求您把我的血换给师父吧!”

文涛神色复杂地望着我,道:“丫头,没想到你对你师父用情如此之深,竟连性命都愿意割舍,从前倒是我小瞧了你…”

我垂眸一瞬,苦涩地笑道:“哪有什么用情,师父他老人家对我的恩重如山,我曾立誓,愿结草衔环以报他的恩德,现在正是时候。我倘若用我的命能换回师父的命,要我死又有何妨?先生不要再犹豫了,换我的血吧。”

他悠长地叹息一声,摇头道:“不是谁的血都可以换,换血之人的血必须能与他的血相溶,否则即便换给他,他也是死路一条。”

我追问道:“如何能验证血液是否相溶?”

文涛张口正要说话,却被人生生地打断了。冷清入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若带三分怒意。

“嫣儿!”

我回头,见书蓉搀扶着师父站在池边。他只披一件外袍,正一瞬不瞬地将我望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原本温润如珠的眼眸变得幽深莫测。

我从未见他如此冷冽的模样,不由心生敬畏,讷讷道:“师父…”

“回去。”

料想他定是无意中听到方才的对话,气我自作主张。我快步走到他身边,哀求道:“师父,让徒儿把血换给你吧,徒儿活着也没多大用的。但师父不一样,皇上不能没有你,许国的社稷百姓也不能没有你,你还有许多大事要做,不能白白地死去,求师父…”

他淡淡打断我道:“给我回去。”

文涛见势不妙,上前好言道:“姜公子,你别动怒,丫头只是救你心切…”

“好,很好。”师父根本不听劝,一把将我推开,眸光骤冷,字字句句道:“你本事越发大了,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用命报恩的对么?”

“不是的…”

“还不给我滚回去!”

我蓦然怔住,被他挥开的手依然僵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印象里,师父总是待我格外温柔,非但从未责骂过我,甚至连重话都舍不得说。如今,他却对我用上了“滚”这个字…

心中惧意更甚,我不敢再出言惹恼他,只得咬唇闭嘴,默默地跟他回去。

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他关上。

道歉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忽觉腰间一紧,下一刻便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师父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却紧紧地将我禁锢在怀里,不让我有半分逃离的机会,力气大得近乎粗暴。

突如其来的拥抱,若带几分惩罚和宣泄的意味,我甚至来不及反应,他的气息、他的味道和他的体温早已排山倒海而来,瞬间便充斥着了我所有的感官。

整个世界天昏地暗,仿佛只剩下我与他两个人。这个怀抱是我所熟悉的,又分明与过去有所不同,不再温暖如春风,不再清新如溪流,却是缠绵而炙热,堪堪灼烫了我的心。

我不禁有些恍惚,脑子里空白一片,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嫣儿…”

他埋首在我的颈间,轻轻地与我耳鬓厮磨,湿热而急促的气息肆意地喷洒。良久之后,我终于慢慢地回过神来,只觉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在战栗,酸楚的幸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