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千阳被搡得找不着北了,觉得聂维山在对他撒娇,又想起梦中聂维山说对他以身相许的模样,伸手拢了拢对方整齐利落的短发,说:“赚钱了也不能瞎花,我先找个团购。”

定做首饰的手工费和设计费将近一万,不过聂维山只拿了几百做生活费,剩下的都算在店里的利润中,毕竟这些利润大部分都填补了聂烽留下的坑。

晚上睡前还在商量去哪吃,忽然门被推开了,聂颖宇湿着头发进来,估计是冷,直接跑上床钻进了被窝。

聂维山往旁边挪挪,说:“刚洗完澡?干什么,又给我讲座啊?”

“不讲了,我都累死了。”聂颖宇不露痕迹地把手往枕头底下塞,自以为动作很快,结果刚塞进去就被捏住了腕子,立刻疼得龇牙咧嘴的,“别介啊!书生拿笔的手禁不住这么弄啊!”

聂维山放松力道,转而用指腹给聂颖宇揉了揉,另一手探到枕头下面摸了摸,摸出一卷子红票来,他斜睨着问:“雷锋,你这是干吗呢?”

聂颖宇出溜进被子里,说:“我妈不是给我报了好几万的补习班么,可学校时间安排够紧了,每个礼拜顶多上那几节,课时上完我都大二了。”

“所以你退了点儿课时?”聂维山也出溜进去,哥俩靠在一起盯着天花板。

聂颖宇回答道:“嗯,钱也退了六千吧,我就想咱们俩分分。”他说完怕聂维山不要,又改口,“分得不太均匀,我多点儿,你少点儿,毕竟我还得买书和资料,这个月还有圣诞节,我还想给千结买礼物。”

聂维山笑道:“你买什么礼物啊,直接去店里挑个串子得了。”

“那不行,你送阳阳哥的就是串子,我再送的话有模仿嫌疑。”聂颖宇没什么恋爱经验,光学习了,事到临头有些发愁,“学习把我耽误了,这些方面上的思路都打不开。”

聂维山出主意:“明晚我和阳儿,还有秦展要吃火锅,庆祝月考没退步,加你一个,让你放松放松。”

“你跟阳阳哥真是绝了,俩人加起来都没我总分高呢,还要庆祝。”聂颖宇准备回房睡觉,坐起身才发觉睡裤的裤腰上别着那卷钱,都不知道聂维山什么时候塞的,“哥,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聂维山说:“我又不买书,圣诞节我也不买礼物,钱你留着花,要不还给三婶,真别给我。”

一个想给,因为种种境况下聂维山确实过得算不上好,除去吃饭穿衣再没其他的零花钱,平时去还要去店里做壮劳力。一个不要,因为自己家里已经给别人造成了负担,再多拿一分都觉得是罪过。

但话不用说得太白,否则就没劲了。聂颖宇没明说,聂维山也没明说,哥俩沉默拉锯,最终在三婶的催促中结束了这场有点儿感人的一帮一。

“马上就睡!”聂颖宇朝外喊了一声,喊完穿鞋下床,“哥,反正我是爱你的,你知道就行。”

聂维山都想砸枕头了:“对不住,我爱你阳阳哥。”

第二天晚上迟到了点儿,因为晚自习结束聂维山又被叫去了办公室,倒没什么大事儿,领导最近来检查,当天会安排升旗仪式并且录像保存,校护旗队为此又把他召回了。

尹千阳弯腰锁电动车,问:“那领导走了以后呢,还干么?”

“不干了呗,我都被开除了,再说现在护旗队主要都是高一的。”两人并肩进了饭店,聂颖宇和秦展已经在窗边落座了。聂维山和尹千阳在对面坐下,聂维山问:“点菜了吗?”

“没点你俩的,不知道你们好哪一口。”聂颖宇说着把菜单递了过来。

聂维山接过打勾,尹千阳看都没看,反正对方知道他爱吃什么。秦展挺直后背坐着,不停喝凉茶,最后憋不住了,说:“山哥,我先跟你道个歉,不然我心里老突突。”

聂维山乐了:“我不就揍过你一回吗?那也是因为你揍了阳儿啊,而且我请客就是想谢谢你,比赛的时候那么照顾他,估计平时对他也挺好的。”

秦展说:“我是个内心细腻的南方男孩儿,这俩年驰骋在北方的大地上变得不羁了一些,但遇见你和宇哥以后,我才发觉我其实还是那个细腻的我。”

尹千阳含着两瓣糖蒜说:“我只知道你不是本地的,原来你家是南方的啊。”

“嗯,我家是绍兴的,放寒假就见不着了。”秦展说完又立刻改了主意,“这样吧,寒假你们去我家玩儿吧,我给你们当导游。”

寒假前得先期末考试,考试成绩一出就等于在家没人权了,聂维山和尹千阳显然已经料到,于是谁都没应,只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聂颖宇。

聂颖宇可心疼这俩傻子了,摸摸头说:“行吧,我努努力,你们可以指望一下我。”

聊着天的工夫肉片和菜都上齐了,鸳鸯锅滚沸,两股热气升腾后掺和在一起,辛辣与鲜香交融,每一丝味道都顺着食物自身上的纹理渡进口中。汤汁顺着喉咙缓缓流下,从心口到脾胃全都暖了起来,尹千阳过后再咯嘣咯嘣嚼颗糖蒜,连说话都顾不上了。

四个人吃了浑身的火锅的味儿,秦展打车回体校了,他们仨慢悠悠地骑车回家,到了胡同口分别,聂维山说:“小宇,我去阳儿他们家学习会儿,你先走吧。”

尹千阳说:“学太晚就不回去了,你再跟三叔说一声。”

这俩人回家后洗了把脸,然后并排坐在书桌前写作业,你写语数外,我写史地政,写完交换抄一抄,省了一半的时间。

聂维山收拾书包准备回去,尹千阳说:“挺晚了,就在这儿睡呗。”

“不了,一身火锅味儿,回家洗澡换衣服。”聂维山片刻没多待,拎上书包就回了。

几天后教育局的领导来检查工作,前一天全校大扫除,护旗队扯着旗子来回练正步,当天更隆重,学校大楼挂了“热烈欢迎”的条幅,喷泉也开始喷水。

全体学生都聚集在操场上,为了录像好看还不准在校服外面穿羽绒服,尹千阳拿着单词本大声背诵,做足了戏。

老师们也从办公楼杀出来了,建纲还打了领带,但看着更土了。一众校领导款步走上主席台,马上就要开始升旗。

尹千阳把单词本揣兜里,仰头看向了操场的东北角,角落处六个穿着改良军装的护旗手已经做好准备,身后还跟着鼓乐队,全校身高加身材八分以上的男孩儿都聚齐了!

尹千阳心里难受,要不是每天训练太忙没空参加,他此刻已经在那里面独领风骚了。

“起来!”国歌响起,护旗手拉着旗子向中央走来,聂维山在最显眼的位置,简直是特邀走秀。

陆军宽檐帽、真皮武装带、黑色筒靴、闪着光的肩章,这些堆在一个身高腿长的帅哥身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尹千阳忘了眨眼,喉结滚动,觉得口干舌燥。

国旗已经被护送到了旗杆下,等固定好后,聂维山抬手示意,国歌再次响起。“哗”的一声,国旗被抛至空中,随后乘风飘扬。

尹千阳的目光锁定在抛完旗还没落下的手上,又想起了那个梦。

就是这只手,摸得他好舒服。

升完国旗,领导开始讲话,护旗手们从另一侧退下,然后回到班级队伍里,聂维山跑到最后一排站定,带起的风甚至呼到了尹千阳的后脖子上,然后顺着衣领灌了进去。

尹千阳微微摇晃,颅内兴奋,久久无法平静。

聂维山以为对方站久了累,便伸出食指和中指抵在对方背后支撑着,散场时指尖的重量越来越沉,他干脆一路虚揽着那家伙回了教室。

进教室后分别,尹千阳情深义重地说:“晚上去我家写作业。”

打死聂维山也读不懂“写作业”仨字儿的奥妙。

是夜,作业只写了半个钟头,时间尚早,尹千阳看看表,说:“再背会儿地理吧,感觉今天状态还不错。”

“行,”聂维山拿出那本知识大全,托这本书的福,尹千阳还进步了几名呢,打开翻到折角那页说,“我给你提问吧。”

“南水北调的生态效益是什么?”

尹千阳想了想:“减缓地面沉降?就记得这句。”

“主要、主导和限制性区位因素,这三者的区别是什么?”

“不知道。”尹千阳想都没想,太长的他都自动略过不背,何况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摸着聂维山的手臂肌肉说,“我喜欢你、我特喜欢你、我玩儿命喜欢你,这三者有什么区别?”

聂维山被摸得发痒,躲了躲:“没什么区别,你怎么喜欢我,我都是玩儿命喜欢你。”

尹千阳把手收回,脸贴着桌面降温,贴了会儿又把后脑勺靠在聂维山的肩上,外面寒风凛凛,他在屋里春风沉醉。聂维山不动,强迫自己记了几个知识点,再转头发现尹千阳已经眯上觉了。

把人揽住问:“不背了?”

尹千阳没吭声,又使劲靠了靠。

聂维山说:“那你到床上好好睡。”

尹千阳也不动,腿出溜那么老长。

聂维山看明白了,他放下书把尹千阳抱起,抱起后还掂了掂这把一米八的骨头和皮肉,有点儿轻。尹千阳的小腿在空中晃悠,外侧的手臂也轻轻晃悠,等聂维山把他放在床上的时候,他反而圈紧对方,阖着眼说:“别走啦。”

聂维山听话上床,两人各据一方,等关了灯黑下来,尹千阳倏地睁开了眼,甚至还眼里放光,他给自己配旁白:“森林中的夜晚,狼是醒的,它们等待猎物沉睡的那一刻,伺机而动,你听沙沙的声音,其实那不是树叶在风中跳舞,是它们的毛发在摇摆。”

他给自己掐了秒表,最后一个字说完的霎那便从被褥中跃起,全身凝聚着弹跳力,整个人猛扑在了聂维山的身上!

他笼罩着聂维山,够坏的。

聂维山胃疼,因为被尹千阳坐了一下,他在黑暗中皱眉骂道:“你他妈也准备摇摆?”

尹千阳轻轻一笑,俯身凑近些许,含情脉脉地说:“小山,我实话实说了吧,之前我做过一个梦,梦里你飚摩托输了,还被人揍,我把你带回家,心疼的不得了。”

聂维山的眉毛快皱着解不开了:“我输了?被人揍?”

“嗯,没骗你。”尹千阳抬手抚摸对方的额头和鬓角,“我抱着你哄,安慰你,你说要以身相许。我能不答应吗?我答应了。”

聂维山绷紧大腿准备踹人,但又克制住了,说:“你就瞎讲,我就瞎听,图一乐呵。”

尹千阳捉住了对方的手:“这他妈不是乐呵的事儿,你给我好好听着。”他把对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我后来搂着你、亲你,你的头脸脖子都被我亲了个遍,亲着亲着我就来感觉了,你也知道,我这么健康,难免的。”

“你来什么感觉了?”聂维山眉头舒展,突然有点儿想笑。

尹千阳害羞道:“还能什么感觉,我让你给我摸出来,幸亏我醒了,不然我就在梦里把你办了。”

“办了?”聂维山笑出了声,忍不住重复,“办了?”

尹千阳忍着羞意握着对方的手往自己那里搁,说:“你别担心,我不急,就是个梦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聂维山手下软乎乎的,心也软了,好言好语分析道:“阳儿,现实情况里,我飚摩托输过吗?我被揍过吗?你救我还是我救你?”

尹千阳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处,醉生梦死道:“那又怎么啦,反正就是个启示性的梦。”

聂维山同意道:“没错,它启示你梦和现实是反的。”

尹千阳还未反应过来就整个人向后仰去,因为聂维山坐起致使他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下床的时候又被拽了一把,他晃晃悠悠地跨坐在聂维山大腿上,脑子都晕了。

再对上聂维山的脸,又清醒了。

梦和现实是反的,就跟尹向东是他妈,白美仙是他爸一样。

这他妈五雷轰顶啊。

他抱住聂维山,委屈从小腹蔓延至天灵盖儿,要不是腿麻了,还得反向蔓延到脚趾头。聂维山也抬手把人抱住,不知如何安抚,扯皮道:“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黄粱一梦?”

尹千阳讷讷出声:“黄粱也做过这样的梦?”

聂维山抱得更紧:“嗯,据说南柯也做过,人还不少。”

窗外还是寒风凛凛,但屋内再也没了春风沉醉,尹千阳窝在聂维山的肩头如同避难一般,把气息和哼唧全埋进了对方的颈侧,半晌又半晌,总算睡着了。

聂维山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平,再盖好被子,最后终于憋不住似的开始狂笑不止。这时尹千阳突然歪了歪脑袋,聂维山立刻收声,带着笑意在黑暗中盯着对方的动静。

只听尹千阳嗫嚅道:“我为爱上山,又被压在了山下……”

聂维山嘴角一抽,差点儿把下巴笑脱了臼,他抱着尹千阳睡去,梦见枣树熟了,结了一树的开心豆,再仔细看,原来是尹千阳正坐在树上笑。

这个梦是正的。

☆、26.绯闻男孩儿

尹千阳一整夜都睡得很香, 以至于意识清醒后仍省不得睁开眼睛, 他把伸出床边的一条腿收回来, 然后裹紧被子打算多眯一会儿。

旁边的人似乎也没想立刻起床, 但呼吸声能听出来已经醒了,随后是轻轻的翻身声音,他们脸对脸了。

聂维山微眯着眼, 带着普通人冬日清晨惯有的不高兴, 盯着尹千阳瞧了会儿, 这股不高兴便一点点散了个干净。

他伸手捏住对方的枕巾一角,轻轻掀起遮住了尹千阳的脸,尹千阳的脸挺神奇,随便什么点儿东西似乎就能遮住, 比如他的手掌、此时的一角枕巾、没准儿单词本都行。

尹千阳安生侧躺着,脸上被捂了枕巾也不动,但心理却有些忐忑, 怀疑自己睡了一夜的脸不帅,让聂维山看不下去。

可想想又觉得不至于。

聂维山只当对方还在睡,他慢慢靠近, 然后隔着枕巾亲在了尹千阳的嘴唇上。彩棉的触感, 干燥柔软, 和棉麻比舒服多了, 和尹千阳本身的嘴唇比, 却是天壤之别。

尹千阳不愿意醒也得醒了, 他把枕巾拿开, 先抿抿嘴,表示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都知道,抿完才问:“为什么还要隔着布啊,你不想直接亲我啊?”

聂维山坦白道:“想啊,可我没洗漱呢,怕你嫌弃我。”

尹千阳垂着眼睛乐:“我还以为你嫌弃我没洗脸呢。”

俩人又躺着说废话浪费时间,最后实在没闲话聊了才起床,洗漱的时候并排站在盥洗池前刷牙,跟小时候一样比谁刷得快。

漱完口,尹千阳说:“伸手。”

聂维山伸出手,掌心被挤了点儿洗面奶,对镜搓脸,再在一个水龙头下抢水。尹千阳脸上挂着水珠,眼睛也透着水亮,突然一巴掌拍到了镜面上:“聂维山,我有话说。”

“什么话,说。”聂维山从镜子里看着对方的眼睛。

气势挺足的尹千阳没撑太久,像扑棱蛾子黏上了烛火,“嗖”的就蔫儿了,他有点儿含恨带屈地说:“我是个比较粗糙的男孩儿,不像秦展那么细腻,所以有些方面不是很注意,但今天早上的事儿给我提了个醒,其实我挺在乎的。”

聂维山没听明白:“什么事儿啊?”

尹千阳继续道:“你拿枕巾遮我的脸,我下意识以为你嫌我不帅,我一直以来对帅不帅要求都不高,但是在你眼里的话,我还是希望自己帅点儿。”

聂维山解释:“误会了?我就是单纯因为没刷牙,你想多了。”

尹千阳眼神认真:“那也是怪你没夸过我,以前没事儿,但现在咱俩在一块儿了,那你就不能再说别人比我好看了,我姐也不行。”

他说完这项要求顿了顿,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不是小心眼儿,我……算了,我就是小心眼儿。”

聂维山把对方拽到身前,然后从背后抱住,他低头把下巴搁在尹千阳的肩上,俩人在镜子里互相看着,说:“知道了,其实我以前都是逗你呢,我肯定觉得你最好看啊,对不对?”

尹千阳心里已经信了,嘴上说:“我姐比较好看,我是服她的。”

“结姐再好看也没用啊,我又欣赏不了。”聂维山捏尹千阳的肚子,“要是一堆玉石搁在面前让我看,我能看出个美丑来,人对我来说都差不多。你不一样,你在我眼里有点儿透光,多看两眼我就沉醉了。”

透光?他在聂维山眼里难道是天使吗?!

尹千阳边挣开边说:“我再给你摊个透光的煎饼去,搁仨鸡蛋!”

人已经咋呼着跑出去了,聂维山对着镜子反省,他也够粗糙的,居然没考虑过尹千阳的这些心思。不过说实在的,尹千阳长什么样真不重要,当他和一个人掏心掏肺十几年,未来还希望再掏心掏肺几十年,他会考虑性格脾性需要怎么习惯,生活方式需要怎么磨合,遇事处理需要怎么沟通,唯独没考虑过对方会外貌会怎么发展。

何况在他眼里,尹千阳每天都美的像西施。

“煎饼摊好了!”尹千阳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一手拎着一个,一手啃着一个,嘴角还沾着脆片的渣。

聂维山给对方冲奶粉,仿佛看见了以后共同生活的片段光景。

学校里自从领导检查结束,条幅也撤了,喷泉也关了,用老师的话说就是:“放寒假之前都没有破事儿干预了,大家要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上。”

尹千阳高兴道:“不是啊,月底还有圣诞节呢,圣诞节完了还有元旦呢,元旦还得开联欢会呢!”

全班的注意力都被他带跑了,一个个的开始琢磨怎么玩儿。老师拍拍黑板,骂道:“人家重点班的学生恨不得取消这些节假日,你们还有心思研究,平均分不超你们超谁?”

这回又轮到聂维山了,他说:“老师,你课间让我帮你搬过节礼品的时候可没这么大气性,感觉你想天天过节。”

哄笑了一会儿,大家的困意都散了,这堂是英语课,尹千阳压着张小齐的历史卷子,开始悄悄补作业,不然下节课得罚站。

小墨低头记笔记,说:“历史卷子不是交了吗?”

“课代表说上课前交,下节课才上历史。”尹千阳说完瞄一眼讲台,没被发现便继续,“我又得感恩小齐了,她本来要交的,我找她借她就给我了。”

小墨没说话,写着字开始笑。尹千阳用胳膊肘杵人家,低声问:“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小墨翻了把本翻到了最后一页,写了句话,写完推到尹千阳面前。尹千阳抄作业没顾上看,半天才瞧了一眼。

那页纸上写着:他们说张小齐喜欢你。

尹千阳随口问道:“他们是哪些傻逼?”

小墨自有套路,又写道:总不能别人都傻,就你精吧?看名次也不应该啊。

同桌俩你写我说了一节课,下课后尹千阳先把历史作业交了,然后接了杯水准备和小墨促膝长谈,他语重心长地说:“同桌,你不要再那么八卦了,把八卦的精力用在借我抄作业上,我们一起让谣言不攻自破好吗?”

小墨说:“我就问问为什么她不爱借别人,每次都愿意借给你,就算都交了,还要拿回来给你抄,这也太感人了。”

尹千阳捧着水瓶暖手:“真的嘿,小齐对我真的好好啊。”他感叹完看向张小齐,然后情不自禁地从桌兜里拿出一盒奶油味儿的威化饼干,说:“你闪开,我要去送礼。”

课间有点儿吵,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起哄声不断,都是一群三八的男孩儿女孩儿。聂维山被声音吸引,靠着窗台看过去,见尹千阳拿着盒饼干站在张小齐的座位旁边。

张小齐在整理笔记,迷茫地问:“干吗啊?”

尹千阳把饼干放桌上,说:“谢谢你经常借作业给我,这盒饼干想给你吃。”

张小齐把饼干塞回尹千阳手里,说:“你每回给我巧克力,我都胖三斤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胖了吗?没看出来啊。”尹千阳进退两难,“那我以后帮你做值日吧。”

历史老师年纪轻,经常调侃这些学生,此时在讲台上大致翻了翻卷子,又目睹了这场“送礼”,忍不住说:“尹千阳,你要是感谢抄作业之恩,我劝你拉倒,以后自己写。要是跟人家表白,就当我没说,我也不会告诉你们刘老师的。”

全班沸腾了,有叫唤有傻乐的,聂维山抓住雷铮的衣领问:“你们他妈激动什么呢?”

雷铮说:“尹千阳和张小齐啊!你俩整天在一块儿,他没跟你说过啊!”

尹千阳活了十七年,抄过万千女孩儿的作业,但还是头一回传绯闻。饼干盒变得烫手,他开始怀疑了,莫非张小齐真的喜欢他?

张小齐满脸通红,把他从自己的座位旁推开,劲儿还挺大。

上课了,聂维山深吸口气,拿出书和笔记本,把毕生最快的手速都用来写笔记了,偶尔偏头看一眼墙边角落,能发现尹千阳在偷偷吃饼干。

还他妈有心思吃!

课间也不睡觉或者玩手机了,聂维山一头扎进老师的办公室,把不会的问题全问了一遍,一遍不会就问两遍,问完还提前要了今天的作业。

建纲忍不住问:“是不是你爸爸回来了?”

言下之意你怎么这么反常?聂维山如鲠在喉,把书合上说:“没有,我就是想改变一下自己。那什么,您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还想去问几道英语。”

尹千阳中午独自吃了饭,吃完打包了一屉烧麦带回教室,他径直走到聂维山旁边坐下,问:“又接活儿了?那也不能连饭都不吃啊。”

聂维山不想搭理,说:“回你那儿去,我忙着呢。”

“怎么还甩脸子了。”尹千阳拿起烧麦递到对方嘴边,解释道,“不是因为绯闻那事儿吧?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你还不知道啊。”

聂维山向来稳重,难得抓狂:“你给我走!”

尹千阳吓了一跳,把烧麦放下后回了自己的座位,他背靠墙,腿蜷着踩在椅子上,骂道:“操,醋劲儿那么大,爽死我了……”

聂维山豁出命学习到了晚自习结束,晚上到胡同口后连“再见”都没说,直接回家扎进了聂颖宇的卧室。

三叔和三婶都惊了,俩人守在门口偷听,三叔说:“小山这是怎么了,摁着小宇问了一晚上题目了!”

三婶喜上眉梢:“这次月考没退步,是不是受到鼓励想通了,决定好好学习?那我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和小宇一块儿去上补习班。”

夜里一点半,聂维山完成了周末的几项作业,不会的也都问了。

聂颖宇瘫坐在椅子上:“哥啊,我本来打算今天复习复习就得了,托你的福,我又学满了自己的进度条。”

聂维山瞥到了桌上的日历,明天那里被圈起来了,他猛然想起:“明天是三叔和三婶的结婚纪念日?我没记错吧?”

“嗯,明天咱们出去撮一顿。”聂颖宇揉揉眼,有点儿困了,“……其实我怕你想起大伯和大伯母,所以憋了好几天也没跟你说,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就让他们俩庆祝去,咱们俩自己出去单吃。”

聂维山笑着说:“你们就好好玩儿,我看家,一家人没那么多顾忌,以后等我赚钱了再给三叔和三婶补份礼物。”

隔壁胡同的尹千阳看了一晚上电视,睡前也没等来只字片语的短信,躺床上睡觉,把枕巾往脸上遮,但自己遮不如聂维山给他遮有意思。

等太阳再次升起,他终于收到了信息,聂维山发来的:“起床没有?拿上书包过来。”

“邀我写作业呀。”尹千阳吹着口哨拾掇东西,拾掇好就过去了,进了大门才发觉家里只有聂维山,他进屋关好门,“三叔三婶出去啦?”

聂维山坐在桌前:“结婚纪念日。今天我看家,给你做饭吃。”

尹千阳坐好问:“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聂维山把六科作业全部摆出来,有卷子有练习册,像要清算资产似的,“你挑吧,随便抄。”

尹千阳愣了:“什么情况?”

聂维山郑重地说:“你丫抄个作业都能抄出绯闻,以后我上课认真听讲,仔细做笔记,下课就去问题,争取在你之前完成作业,你也甭抄别人的了,就抄我的。”

说完补充一句:“正确率可能有点儿低,但低了更适合你。”

尹千阳张着嘴:“你昨天饭都不吃忙着学习,就为了从此不让我抄别人的作业?你吃得消吗?”

聂维山抽出数学:“少废话,写。”

尹千阳头一回这么认真地抄作业,他把每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小数点都得多戳几下。一想到聂维山为了他居然拼命学习,他差点儿掉滴眼泪晕染一下卷面。

聂维山什么都不干,只静静看着对方,感觉靠知识把尹千阳给包养了,忒他妈爽。同时也松了口气,感觉掐断了尹千阳和张小齐的所有可能。

张小齐确实对尹千阳特殊啊,不怪他多想。

虽然尹千阳学习不好,但个高腿长脸又俏,脾气也好。

不能再细想了,再想就该瞎吹了。

商场里三叔正陪着三婶逛街,聂颖宇跟在后面玩手机,光等着中午大餐,扭头一瞥看见了个哥们儿,有些眼熟。

冰冰也看见聂颖宇了,遥遥点了点头,点完进店走到柜台旁边,问:“买好了吗,吃完再逛还是边逛边吃?”

张小齐说:“吃完再逛吧,累了。”说完叹口气,讲述道,“现在班里好多人都以为我喜欢尹千阳,都赖你。”

冰冰和张小齐的地下情已经有半个学期了,分班后张小齐提过尹千阳借作业的事儿,冰冰说:“我和千阳是好兄弟,你就尽量借给他嘛。”

俩人找位子坐下,冰冰提议:“要不我告诉他咱俩的事儿吧?”

“别了,那全年级没准儿就都知道了,他肯定还得叫我大嫂。”张小齐有些苦恼,又有些想笑。

浑然不知真实情况的聂维山和尹千阳还在书桌前奋战,快中午的时候聂维山起身去厨房做饭,尹千阳自己战斗。

战斗完手指肚都瘪了,他扔了笔去院子里透气,闻着飘出来的饭香把电动车擦了一遍。聂维山走出来,靠着门框说:“吃饭了,可能有点儿咸。”

尹千阳坐在小凳上发呆:“以后周末你做饭,我洗车。”

院子太贵,他们估计得住楼房,聂维山做好饭了打开窗户喊他,他拎着水桶和抹布上楼,吃饭的时候看个动作电影,再喝点儿啤酒。

晚上睡觉前聂维山画画图,他玩会儿五子棋,关了灯道句“晚安”,各做各的好梦。第二天醒了隔着枕巾亲一口,要是来劲的话再黏糊一通。

聂维山快把门框靠歪了,他盯着尹千阳红通通的脸说:“嘿,醒醒。”

尹千阳带着股憨劲儿:“饭有多咸啊,能不能先吃块儿糖垫垫?”

“糖啊?我给你找找,苹果行么?”聂维山站直,转身的空当被尹千阳扑了个正着,他眉心一跳直觉要有糖砸下来。

尹千阳说:“我怎么突然特别想亲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