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此人是宗门修士!姐妹们一起出手,先将他压住,否则玄光世界便要破了,后患无穷!”

借着玄光世界的掩护,那些女妖女鬼们要是不说话,一时之间马昱还寻不到它们的确切位置,它一出声,自然被马昱循着气息发现踪迹,火红飞剑一个漂亮的甩尾,拉出一道长长的红色尾芒,悍然出击。

“噗!噗!噗!”“啊!”

说话的女妖有二百年的修为,比之方才被马昱一剑毙命的女鬼,修为要高出不少,除了之前那位“大姐”,此刻正主持着燕赤霞那边的战况,这个女妖算是第二把手。

仿若刺破了层层阻碍,那女妖在凄厉绝美的剑光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化作点点红色星芒,湮灭消散。

不过两个照面,对付英宁马昱的这一半女妖女鬼,便接连损失了两个。

这一队中修为最强的女妖一死,玄光世界少了主力,微微一颤之后,仿佛一个薄薄的肥皂泡,“啵”的一声炸开,接着玄光世界掩藏身影的女鬼女妖一个个显形,出现在英宁马昱眼前,面现惊惧之色,有几个甚至直接转身奔逃。

很显然,马昱将它们吓坏了。

马昱又怎会容得它们逃走?当下便操纵着火红幽蓝两把飞剑,剑光濯濯,威势无双,剩下的女妖女鬼全然没有一合之敌,纷纷湮灭在剑下。

不过片刻,场中只剩下英宁马昱两人。

四周围静悄悄的,篝火依旧燃烧着,给密林间的空地添了些许晕黄色火光。英宁马昱四下一看,却不见了燕赤霞、宁采臣、聂小倩三人。

“其他两个就算了,宁采臣却不能不救。”马昱手摸着下巴,转向英宁,“阿宁,看你的了。”

英宁不答,手指灵活地勾画起来,一个又一个玄奥的符印闪着微微银光,飞离英宁指尖,向着四周隐没。一连七七四十九枚符印打出,英宁双手结印,闭目细细感受了须臾。

“那边!”英宁睁开眼,一指西南方。

马昱剑诀一掐,一火红一幽蓝两把飞剑一前一后激射而出。一声尖锐的,仿若金属摩擦的脆响,两把飞剑像是撞到了什么坚固的东西,弹射了出来。

马昱见此,知道找对了地方,一时破不开结界,倒也不气馁,只让两把飞剑剑芒大涨,不间断地重击,显然是打算以力破法。英宁一言不发,祭出了却邪剑,化作一道银光,呼啸着砸向寻到的结界。

连续数次重击之后,结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破碎。随着却邪剑再一次穿刺,结界表面终于不堪重负,“哗啦”一声,恍若一面脆薄的镜像,炸裂开来。

随着结界破裂,原先失去踪迹的燕赤霞三人,再度出现在英宁马昱面前,□个或妖媚,或美艳,或清纯的女鬼女妖,团团围着他们。

三人的情况都不是太好。燕赤霞要护着宁采臣与聂小倩,还要护住自己,自是压力最大,此时也最是狼狈,身上已多处伤势,血迹斑斑,衣服上被划了好几道口子,所幸皆是皮肉伤,倒是没有大碍。聂小倩毕竟凝成了鬼体,稍稍有些自保能力,要在燕赤霞挡不住的时候帮忙,保护丝毫没有自保能力的宁采臣,混乱中受了些伤,鬼体虚弱了些。

反倒是宁采臣,忽然神色有些慌乱,却安然无恙。

很显然,这短短的工夫,双方已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燕赤霞聂小倩受伤,十几个女鬼女妖也损失了几个,只余下不足十个。

当然,这是因为马昱只用了极少的时间,便结束了战斗,随后英宁用符阵定位,准确寻到了燕赤霞三人被困的位置,及时打破了结界。不然的话,再晚上些时候,燕赤霞三人的情况不妙,败局已定。

“嗤!嗤!嗤!”

英宁马昱不再留手,一道出手,在燕赤霞、聂小倩、宁采臣惊愕的目光下,剩下的□个女妖女鬼连反应都来不及,便纷纷湮灭在英宁马昱剑下,神魂俱灭。

“小子大胆!还不住手!”

最后一个女鬼在马昱剑下化为灰灰,平地忽然卷起一阵黑风,一声粗粝暗哑的厉喝震得地面都颤了两颤。

“竟敢伤姥姥这么多人,找死!”

☆、倩女

“果然是它!”

英宁与马昱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出了了然,显然是认出了来的这只自称姥姥的大妖,正是前头见过一回,被马昱一剑所伤,惊得不顾与魅姬的联盟,不敢再谋求灵狐的内丹,直接遁回了兰若寺老巢的树精姥姥黑山老妖。

那时魅姬掠走了宁采臣,黑山老妖正巧见着了他,同样对他产生了兴趣。因着马昱解救及时,这才没有得逞,这一回宁采臣回乡,不想竟路经兰山,且还不管不顾,自己撞到了黑山老妖手里。果真时也命也。

“小倩,姥姥来了,你还不过来么?”黑山老妖的声音飘忽不定,让人不能循着它的声音,寻到它的藏身之地。

聂小倩浑身一抖,仿若见着了克星般,抖抖索索地缩到了宁采臣身后。

“是你这位混蛋小子!好好好!来得好啊!”黑山老妖的语声猛地拔高,又尖又厉,凌厉的气劲倒卷着,罩向了马昱。与马昱并肩站在一起的英宁,自然受到了牵连,“当初姥姥一时大意,着了你的道,如今你送上门来,正好趁了姥姥的意!”

树精姥姥对马昱的恨意,居然瞬间压过了对聂小倩的处置,以及对燕赤霞与宁采臣的抓捕。这一刻,树精姥姥完全撇下了燕赤霞三人,黑色的妖风疯狂的卷向马昱与英宁。

马昱英宁怡然不惧,两人背靠着背,凝神注视着树精姥姥构筑的空间。

深深浅浅的黑色构成一个球形的世界,空气似乎一下子加重了十倍二十倍,压得人想呼吸都困难。丝丝缕缕黑色丝线分离出来,无声无息地缠向英宁马昱,束缚着他们的手脚,限制他们的动作。树精姥姥的目的很明显,它要将英宁马昱两人困住,活捉他们,慢慢炮制折磨,以消它心头之恨。

火红的飞剑化作一只庞大的火凤,根根羽毛清晰可见,燃着金红色的熊熊火焰,幽蓝的飞剑也不甘示弱,发出一声嘹亮的龙吟,化为一条威风凛凛的蓝色冰龙,磨盘大的鳞片散发着幽幽蓝光,与火凤和鸣。

火红与幽蓝的光辉泾渭分明,各占据了黑色球形世界的一半位置,火红的一半烈焰滚滚,燃尽一切,幽蓝的一半寒气森森,连空气都能冻住。两者相交的地方,火焰与寒冰互相吞噬,整个黑色世界都在摇晃震撼,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轰然散去。

“想要抓我们,这点本事可不够。”马昱剑诀一引,火凤冰龙重新化为飞剑,绕着他悠然飞舞,剑芒暗敛,全然不见了方才的威势。

“可恶!姥姥倒是小看你了!”树精姥姥气急败坏,它可是吃过这两把飞剑苦,心知别看此时它们光芒不显,却比之方才还要危险一二分。不过,这一回没有了魅姬的牵制,它可以毫无顾忌地出手报仇,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了马昱。

至于英宁,这时候被树精姥姥忽略了。它来得有些晚,只看见马昱飞剑发威,连斩它手下好几只女妖女鬼,却没有见着英宁却邪剑出动。

黑色妖风越卷越大,将周围的大树吹得疯狂摇晃,卷起了地面多年沉积的枯枝败叶。先前英宁马昱燃起的篝火,早已被狂风吹得四下散开,半点儿火星都没有了。妖风遮蔽了清朗的夜空,伸手不见五指。

树精姥姥终于忍不住,显出了身形,是一株十人都围抱不过来,枝蔓繁茂的老槐树。粗大的树枝化作灵活的触手,带起层层妖气,抓向英宁马昱。

“阿环,停手吧,你造的孽,已经够多了,不要再造多余的杀孽。你恨得人只有我,放过别人,我跟你回去,你要杀要剐,都随你。”

燕赤霞低沉的语声在场中响起,听在树精姥姥耳中却如晴天霹雳,震得它瞬间停下动作,再顾不得打杀英宁马昱,转向了燕赤霞。

“燕赤霞!燕、赤、霞!居然是你,你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树精姥姥大声咆哮着,全然陷入了疯狂的状态,扑向燕赤霞,“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还我儿子命来!”

燕赤霞静静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也不抵挡,眼瞧着树精姥姥向他杀来。宁采臣早已晕厥过去,聂小倩带着他,远远地避了开去。如若树精姥姥这一击击中,燕赤霞这条命可就到头了。

英宁与马昱面面相觑,虽听出树精姥姥与燕赤霞之间别有内情,蹊跷极深,不过倒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燕赤霞死于非命,身形急闪,一左一右斜插而上,挡在了燕赤霞面前。这一回英宁舍弃了却邪剑没有用,双手十指连动,一枚又一枚闪着银光的符印飘然而出,在英宁的指引下,印入了树精姥姥的妖身里。

“镇魔符!”树精姥姥一声悲呼,像是冷水中泼入了沸腾的滚油,激得树精姥姥的妖身“嗤嗤”作响,迅猛的动作一顿,速度减慢了三成不止,显然英宁的镇魔符给它带来了极大的压制与伤害。

马昱与英宁的配合一向默契,自然不可能错过这个好机会,火红幽蓝两把飞剑呼啸着,拉出长长的光尾,刺向树精姥姥——上一回树精姥姥伤了他,他一直心中不甘,想着报复回来,出手间比之往日更狠辣了些。

之前树精姥姥谋夺灵狐内丹,为的是突破修为,可惜未能如愿,反被马昱所伤。经过了多日休养,树精姥姥虽然伤势尽复,修为上却没有丝毫突破。既然马昱能在宁采臣的拖累下,打伤树精姥姥,此次他与英宁联手,又是挑在树精姥姥情绪起伏,没有多少防备的时候。英宁一招封魔符便将之困住,树精姥姥成了活靶子,只能被动挨打。

“放肆!”树精姥姥拼命挣扎着,妖身上冒出滚滚黑雾,抵挡着封魔符的侵蚀。同时它也明白,再不动用底牌,自己便要载在这两个小辈手里。

树精姥姥最大的错误,是忽略了英宁,让她有了可趁之机,将封魔符印入了妖身内。它怎么也想不通,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门子弟,为何就让它遇上了,还一遇上就是两个。这种几率,连着它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下意识地转过念头。

莫不是世上真有福报,平日里作恶多了,天借了这两个小辈的手,要收了它。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树精姥姥心头发了狠,一张口吐出了自己拳头大的惨绿色内丹。内丹一出来,借着树精姥姥似乎不要本钱的妖力加持,声势越发大了,旋转着砸向英宁。树精姥姥觉得,操纵着封魔符的英宁,此时对它的威胁比着马昱要大。只要先解决了英宁,解了身上的封魔符压制,对着马昱一人,自然能有一拼之力。

马昱却不肯给树精姥姥这个机会。他剑诀一引,火凤冰龙再现,一前一后狠狠地向着树精姥姥的内丹撞去。

“嗤!”

火凤先与惨绿色夹杂着血红的妖丹相撞,僵持了两个呼吸,火凤引颈一声长鸣,化作点点火星散去,妖丹颤了一颤,又撞上了蓝色冰龙。

“卡擦!卡擦!”

蓝色冰龙在与树精姥姥的妖丹僵持中,一寸一寸地破碎,妖丹的颤动越来越剧烈,待得冰龙大半身体消失散去,妖丹终于支持不住,发出极细微的碎裂声,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缝出现在妖丹表面。

“回去!”马昱一掐剑诀,剩下的半截龙身鼓起余勇,猛地一撞。

树精姥姥发出一声惨叫,收回了几近破碎的妖丹,庞大的妖身缩水了一半不止,封魔符的光芒灿然一亮。

马昱正欲指剑给树精姥姥最后一击,燕赤霞忽然出声,“两位小兄弟,请等等!”

马昱动作一顿,“燕老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想请两位小兄弟给点薄面,收了它的妖丹之后,能够饶它一命。”燕赤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道。

“这…”马昱扫了英宁一眼,见她没有异议,便点头道,“可以。”

“多谢了——”

“燕赤霞!谁要你假好心!失去了内丹我还不如飞灰湮灭!”树精姥姥却不领情,妖身猛地一震,竟暂时压下了封魔符的压制,化作一蓬黑雾,卷向了燕赤霞。

不等英宁马昱回过神来,树精姥姥的妖身已裹着燕赤霞,“嘭”的一声炸开,滚滚气浪让英宁二人不得不祭起灵气防护,退出了树精姥姥自爆的影响范围。

“哈哈哈!燕赤霞!一起死吧!你不是曾经许诺,要与我同生共死,生同床死同穴,既然我注定今晚要湮灭在此,你怎么还能独自存活?”

树精姥姥的自爆造成了一片狼藉之地,大树被连根拔起,草皮全部翻起,露出了赤|裸的泥地,泥土甚至被生生刮去了三四寸,什么东西都没有剩下。

“小倩,小倩,你醒醒!醒醒!”宁采臣焦急万分的语声传来,英宁马昱循声看去,正看见空荡荡的场中,聂小倩被宁采臣抱在怀里,一阵风吹过,那白色的身影逐渐淡去,慢慢化作了虚无。

很明显,是聂小倩为宁采臣挡住了树精姥姥自爆的冲击,宁采臣才得以安然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燕赤霞与树精姥姥的纠葛,下一章揭晓。

☆、鬼妻

“这么说,燕赤霞与树精姥姥此前有过一段夙缘,两人曾经结成了夫妻,且生育了孩儿。后来燕赤霞发现蛛丝马迹,得知自己妻子是只树妖,无法接受事实,挥刀斩杀了孩儿,才引得树精姥姥这般怨恨?”马昱望着宁采臣,表情有些微妙,显然是想起了之前信口所言。

宁采臣点了点头,“燕大哥说,树精姥姥原先并不是这样,初时它温柔贤淑,心地善良,对什么人都和和善善,后来发生的变故,它才会心怀怨恨,出手狠辣——那事发生已过了十几年,燕大哥一直无法释怀,多年寻访求教,成了一个猎妖师,树精姥姥指使手下掳人害人,他便尽力相救。”

马昱听了,没有再开口询问细节。燕赤霞与树精姥姥已同归于尽,尘归尘土归土,些许往事纠葛,过去的便让它静静过去,没有必要再去探究所有。

“宁兄,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在这里等候葛家大叔,与他一道回乡,还是与我们一道回去书院?”

此时天已大亮,沉沉的雾霭散开,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晨起的鸟儿婉转娇啼,山中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意,混杂着青草的清香。

宁采臣面色哀戚,眸中泪光一闪,稍稍扭过头去,避开了马昱英宁的视线,“我想先去一趟榆林村。那日燕大哥及时救了我与林大哥,先送了林大哥下山,我想去看看,他是不是平安到家,林大哥的女儿却是…还请两位转告葛大叔,让他来榆林村寻我,我会在那里等他,之后跟他一道返乡。”

“马兄,祝兄,这次的事,劳烦两位,多谢了。”之前英宁马昱在宁采臣面前大肆出手,宁采臣只要不是瞎子傻子,哪里还能不知道英宁两人的异于常人?即便不知全部底细,也该知道亲眼目睹了他们的手段,此时却没有露出丝毫异样,更不曾开口询问。

宁采臣的知情知趣,让英宁马昱都很满意,有些极端的手段却是不必用在宁采臣身上了。

“宁兄无需放在心上,今次无论换了何人,既然见着了,便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马昱摇摇头,心中一动。那位林大哥,便是葛大山提到过的,那位失踪的小女孩儿的父亲吧?

心知聂小倩的逝去,对宁采臣的打击很大,马昱没有再打扰宁采臣独处,提出了告辞。

树精姥姥连同它手下的女妖女鬼,尽皆在昨晚飞灰湮灭,这山中再没有原先的危险。英宁悄悄在宁采臣身上打了一枚隐息符,将他身上的天生阴气掩起,让他散发的气息看上去与常人无异,这才跟他分道扬镳。

因着成功寻到宁采臣,英宁马昱倒是不着急往回赶。经过了一夜,他们昨晚将马匹留在山下,居然并未遗失,还静静地被系在大树下,安静地啃着青草。

“阿宁,咱们先去金华县里看看,吃点东西,歇息歇息,如何?”

“随你。”

当下英宁马昱商定,解下马匹缰绳,翻身上马,慢慢向着金华县行去。

晨曦初开,金华县里城门已开,城门处过往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英宁马昱随着人流,牵着马进了城门。

进了城,青石板路上洒扫地干干净净,路边早餐铺子升腾着袅袅热气,香气四溢。道上人流如织,人声吆喝声,不绝于耳。比之山上的寂静荒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阿宁,前面便是金华县里最大的酒楼闻香居了,内中有一味珍珠圆子,一盘手扒椒盐鸡,有些名气,咱们去试试。”

马昱带着英宁行至闻香居前,马上有青衣小帽,肩搭雪白毛巾的小二迎了上来,“两位客官,里面请,快里面请!”

马昱点点头,将缰绳扔给小二,屈指弹出一枚银裸子,引着英宁迈进门槛。那小二一把接了银裸子,面上笑容顿时灿烂了三分不止,那腰弯得愈发低了。

“两位客官放心,小人定会照料好两位的坐骑,喂上最上等的精细食料,洗刷得干干净净!”

正值晨起之时,闻香居大堂里三三两两坐着用早点的人。英宁马昱两人一进门,便又有一名年轻的跑堂迎上来,殷勤地领着他们直上二楼,推开一间独立雅间的门,请了他们进去,推开临街的窗户,拉开木椅,让两人坐下。

紧接着又是奉上上好的香茗,推荐店中的特色佳肴。

英宁并不挑食,任由马昱全权负责。实际上,修为到了英宁与马昱的程度,对食物的依赖已越来越小,吃东西早已不是为了果腹。

马昱一张口便接连报出七八样,其中有点心,有粥品,有果蔬,小二响亮地应了一声,对着马昱竖起了大拇指,“公子,您真是大行家!点的这几样,皆是咱们店里拿手的。两位公子请稍等,马上来,马上来!”

小二点头哈腰、笑容满面地出去,并轻轻合上了雅间的门。

“你对这里很熟?”英宁微垂下头,端起眼前的白瓷茶杯。

“来过两次。”马昱放松了身子,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视线穿过窗户,望着楼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你若是喜欢,日后咱们再来。”

英宁微微一怔,“日后再说吧。”

“宋书涵!我跟你拼了!”一个尖利悲愤的女声嘶声力竭,街上一阵骚乱,“我好端端的女儿嫁给你,这才过了多久,你便让她撒手人寰!这也就算了,至少你不曾薄待她,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让她死了都不安生!好歹你与他夫妻一场,竟让她死不瞑目,你好狠的心啊!”

“我没有,我没有!”一个年轻的男声,带着急促与慌乱,“岳母大人,您要相信我,娘子没有死,她还没有死!未死之人,怎可立了牌位,日日祭拜?这不是害她咒她么?”

“你疯了!你已经疯了!我不想与你多说,你给我让开!今日是我儿头七,你不管她,我却不能让我儿成为孤魂野鬼,迷失在黄泉路上!”

“不!不是的!娘子还没有走!她还在啊!”

“住口!住口!”

英宁抬眼望去,见着一个身着素衣,四十上下的中年女子,正与一名二十出头,灰色长衫,做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口角。四周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

“这金华地界的风水看来不怎么样啊。”马昱瞧着那名年轻书生,悠悠道,“又是妖又是鬼,总没个结束的时候。阿宁,你看那位,该是妖魂的气息吧?真想不到这里居然出现了妖魂,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

“待那小二进来,你自可询问他。”

马昱收回视线,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雅间的门开了,方才出去的小二进了来,后面跟着几个服装统一的年轻人,手中托盘里放着马昱点得东西,一色不少。

那小二麻利地将各色盘子碟子摆好,送上碗筷,深深一揖道,“两位客官,请慢用。”

“等等!”马昱果然叫住了他,将一枚轻轻银裸子摆在桌子上,抬眼看着小二。

那小二停下脚步,扫了银裸子一眼,躬身问道,“请问客官,还有什么事么?”

马昱抬手一指窗外还在争执的几人,“那几个是什么人?

小二伸长脖子一看,恍然道,“两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

得到马昱肯定的回答,那小二呵呵一笑,倒也不隐瞒,径直道,“那两家的事,咱们金华县的人都知道,客官想知道,问小人就对了。”

☆、鬼妻

“那位妇人夫家姓柳,育有二子一女,柳小姐于两年前嫁予方书生为妻,诺,下面那位扯着柳夫人的就是方书生。”那小二指着年轻书生,条理清晰,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方柳两家本是世代交好,方书生与柳小姐青梅竹马,幼时便有父母做主,订下婚约。哪知方书生命运多舛,父母在一次外出时遭了贼寇,双双殒命,幸得柳家相助,才得以保住大部分家业。”“柳家小姐情深意重,柳家两老又是重诺之人,方书生才能顺利与柳小姐成婚。方书生知恩图报,与柳小姐伉俪情深,如胶似漆,真当羡煞了咱们旁人。”

说到这里,那小二重重叹了口气,“可惜啊!红颜薄命!柳小姐过门不到两年,便生了重病,撒手人寰,并未留下子息。柳夫人与方书生皆是深受打击,尤其是方书生,柳小姐去后,一直浑浑噩噩,紧接着又是大病一场,操办柳小姐的后事,一连昏过去好几回。”

“既然如此,方柳两家又如何交恶了?”马昱状似随意地问道,“我瞧着,柳家夫人对方书生,可是多有不满。”

“还不是因着方书生!方书生病愈之后,一直落落寡欢,借酒消愁,不几日便是形容枯槁,柳家两老一方面感叹方书生情深意重,一方面又劝他节哀。前些日方书生忽然疯了一般,砸碎了柳小姐的牌位,拆除了柳小姐的灵堂,扬言柳小姐并未死去,不肯再祭祀柳小姐。柳小姐去世,那是众人皆知的,柳家两老当然不愿意自家女儿死了还不得安宁。哪想原本对柳家两老尊敬孝敬有加的方书生,这一回怎么都不愿松口,这次争执之后,便成了这样。”

“这可奇怪了,方书生莫非魔怔了不成?他日日读的圣贤书,总不会连着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都不懂。”

“谁说不是?”那小二很有谈性,竹筒倒豆子似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书生倒不像是魔怔,除去关于柳小姐的事儿,在其他方面,他却是口齿清楚,清醒得很——依小人看,方书生只是太过思念柳小姐,以至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分不清梦幻现实。说到底,方书生也是个可怜人!”

“想不到你还有此见地。”马昱饶有兴趣地瞧着小二,“我瞧你说话不俗,□清楚明白,倒像是个读书人,怎么在此跑堂讨生活?”

“客官真是抬举小人了,不瞒客官,小人家中贫寒,哪里供得起小人念书,不过是幼时隔壁曾经住过一位老秀才,跟着他胡乱念过一些,识得几个大字。小人有些自知之明,人虽尚算机灵,但说到读书这一条路,不说没有这个条件,小人也不是那块料。小人最大的目标,便是赚足了银子,好好奉养二老,日后娶个能干的媳妇,生上几个娃…”

“说多了,说多了,瞧小人这张嘴,一开口便停不下来,污了两位客官的耳朵,该打该打。”那小二果然抬起手来,在自己脸颊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然后深深一揖,“两位客官,菜都上齐了,小人不打扰两位用膳,这便告退。”

说是要告退,那小二的双脚却没有移动半分,只低眉敛目,束手站在一边。

马昱失笑,倒也不以为意,将桌子上的银裸子随手抛给他,不再出声询问。那小二笑逐颜开,见马昱再没有问题,便道了谢,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并合上了雅间的门。

“对那方书生又有兴趣了?”英宁随手拿起一枚鲜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记得初初见着马昱时,便是在王安旭府邸,却并不插手诸事,只说是看戏而来。后来见他行事,不说中规中矩,倒也有些章法可言,既然已被他遇上了,断不会有不理会的道理。

马昱颔首,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瞧那方书生,妖魂之气深缠,咱们要是不管他,任由他去,他可没有几日好活了。”

这一点英宁倒是同意,“那便去瞧瞧吧。”

事情便这么决定下来,不过两人皆不急。方书生、方家宅子都在那里,无论如何跑不掉。

待英宁马昱两人用得差不多,柳夫人与方书生早已不见,人群恢复了原先的流动,再看不出之前曾经有人有过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