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嘴角噙笑,也不搭话。

何红药眯了眯眼,笑道:“我这人有点好奇心,你不告诉我,我又猜不出,心里一烦,可就只能尖叫来发泄一下啦。”

王怜花冷冷道:“你威胁我?”

何红药笑:“你看,我如今时时跟在你身边,你做什么事都瞒不过我,偏偏我又看不懂你做事的目的,免不了要发问。我没有肉身,旁人也看不见,你同我说说又何妨?”

王怜花道:“你不是说没有肉身是暂时的么?”接着,他又笑道:“我的确会杀人灭口的。”不能杀鬼,那等她有朝一日有了肉身,再杀了灭口也不迟。

何红药哼道:“反正我总会弄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的,咦?这是何物?”她看见眼前竟出现了一处有铁链的石室,里面并没有人,奇道:“上次怎么没有见过?”

“自是有人特意此处做的。”王怜花只在牢外停留了几秒,便转身离去,往前走,没有到洞口,却入了一条更窄的密道中,走着走着,他忽然又停下,蹲下来在岩壁上四处摸索,摸到一块突起之时,他用力往后一推,密道上方竟出现了一个直径半米左右的小口。

“这古墓竟有两层?”何红药一惊,看着王怜花扳着洞口边缘跳了上去,她也跟着飘了上去,只见这古墓上层也是一条密道,但道上岩壁凿有多处小孔,可以透过它看见古墓下层的情况。

“好精巧的构造,”何红药在密道中飘荡着,啧啧称奇道,“这座墓莫非是帝王陵墓?”

王怜花嗤笑道:“什么帝王陵墓,只不过是一个脑子不正常的老疯子给自己造的棺材罢了。”

“你好歹拿了人家那么多宝贝,该积点口德…诶,有人来了。”何红药透过小孔,看见数人神色紧张地走到了洞口,当走到那具被王怜花打死的的尸体旁时,众人皆惊,其中一个大胖子撕开那尸体的前胸衣襟,不见伤痕,翻过来见到那个紫色手印时,只见五指宛然,浸然入肉,一个老头子倒抽一口凉气,道:“好厉害的掌力。”

方才那个大胖子目光眨也不眨地瞧着那掌印,直有盏茶工夫,方自抬起头来,望着一个懒洋洋笑着的落拓少年,道:“相公可瞧出来了?”

少年道:“瞧出来了。”

紧跟着少年的一个美貌少女跺脚道:“你瞧出来什么!说呀!”

少年道:“紫煞手!”

美貌少女身子一震,道:“这掌印是紫煞手,真,真的?”

此时,大胖子道:“半分不假,近五十年来,武林中有这功夫的,只有塞上神龙、毒手搜魂以及要命神乞三人而已,此外江湖中便无人具此掌力。”

老头子道:“但…但这三人岂非都已死了?”

大胖子一字字缓缓道:“不错,这三人正是都已死了。”

众人对望一眼,情不自禁,各各移动脚步,靠到一起。美貌少女娇笑道:“哎哟,听你们说的,倒实在有些怕人,既然再没别人会使这‘紫煞手’,难道是那三人自坟墓里爬出来将金…金林打死的么?”但她的笑声越来越轻,转眼四望,但见人人俱面色铁青,无人说话,美貌少女的心头也不觉泛起一阵寒意,再也笑不出来。

看到这里,何红药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既是怕鬼,又何必装作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到头来自己吓自己。”随即,她转而对王怜花道:“你拍死那个人可是要故意吓退他们?”

王怜花微笑不答。

这时,何红药听得那个始终在笑的落拓少年道:“我平生从未见过鬼魂,今日若能瞧瞧,倒也有趣很…但瞧鬼的人,却不可太多,否则就要将鬼骇跑了。”

“这个人胆子倒很大,”何红药若有所思道,“别人都怕得很,他却依然谈笑自若,倒是个人物。”

王怜花冷哼道:“你还会看人?”

听得他语气不善,何红药傲然道:“我是五毒教圣女,见过的人也是很多的,怎会连这点识人的本事都没有。说起来,你语气这么不好,难道是和这人有仇么?”

“原来你是云南五毒教的人,”王怜花悠悠道,“会识人?会识人的话,何圣女怎么还会被男人给骗了?”

何红药的脸陡然变色,她怒道:“夏郎只是被那个贱女人骗了!他,他…”他该是喜欢我的。

这话她已经自己都不信了。

她犹记得夏雪宜死死护住那根金钗,不让她看见金钗上所刻之字的模样,即使浑身浴血﹑武功全失,他也不愿意用那个贱人的性命换取他自己的活路。

他现在如何了?他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吧?

那群人有没有找到他?穆人清有没有救他?他是不是已经和那个贱人双宿双了?

何红药最想知道,他现在,到底好不好?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她和他甚至已不在同一个世界,她想找寻关于他的蛛丝马迹都不可能。

她什么都做不了。

一阵无力的悲哀涌上何红药的心头。

她好不甘心。

何红药捏紧了拳头,几乎是自欺欺人一般,恨恨道:“待我回去,我一定要杀了那个贱人!”

昏暗的火光下,何红药那张丑陋而狰狞的脸显得越发可怖,她的目光中却流露出浓烈的痛苦和深深的嫉妒。

王怜花在一旁看着,无声地笑了。

他此刻实在是开心得很。

他喜欢听别人哭,他喜欢看别人痛苦。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从小就喜欢看别人痛苦,他若瞧见别人欢乐幸福,他自己就会痛苦得受不住。

但他绝不承认自己在嫉妒别人,当然他更不会承认他自己心底实在充满了自卑,所以对任何人都怀恨,嫉妒。

如今他身边跟了这么一个经历悲惨的女鬼,只要稍稍拿些话刺激她,她就会又痛苦又难受,想着以后不论何时,只要他想,就能看到这个女鬼痛苦的模样,他就很开心。

王怜花觉得何红药那张丑陋的脸似乎也没那么难看了。

毕竟这张脸是她痛苦的又一个证明。

“你笑什么?”何红药看着王怜花脸上的微笑,冷冷道。

“笑你,”王怜花道,“看着你痛苦,我真是太高兴了。”

“你…”看着那张可恶至极的恶魔面孔,何红药气绝,一时竟把心头最大的伤心事抛到一边,盯着王怜花的脸,咬牙道,“变态!魔鬼!”

王怜花笑容更甚,完全不生气,开始迈步重新往墓中走去。

不和他吵,何红药禁不住又想起来夏雪宜的事情,一时心情又低落到极点,没了和王怜花说话的意愿,只默默不语地跟着他在密道中走来走去。

俯看古墓中即将发生的一桩桩惊心动魄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坑爹的晋江全勤,我决定无视它 阅读该文章的读者通常还喜欢以下文章

第五章

这古墓中暗器机关无数,本事不够的人闯进来,只有送命的份。

何红药这一路已经看见下面的好几具尸体了。

“这座墓何时有鬼怪的传闻了?”何红药看着古墓下层那些江湖中人个个脸上都写着“怕鬼”二字,蹙眉道,“既是害怕,为何还要来这里?”

“纵使怕得要死,也没有人愿意承认,何况这墓中传说有宝藏,”王怜花慢悠悠道,“谁都想拥有宝藏。”

何红药道:“你用那个…‘紫煞手’杀了那人,便是引起他们对鬼怪的恐慌么?”

王怜花不可置否。

此时,一个冒充跟着众人入洞的孩子的老女人被那落拓少年识破,这个女人说,这墓中作祟的人一定是她哥哥。

这个老女人叫“花蕊仙”,她手中此刻正拿着一个铁牌,小小一块铁牌上,竟似含有苍穹险瞑,云气开阖之势,变化万端,不可方物,落拓少年脸上变了色,道:“这岂非昔年天下第一绝毒暗器‘天云五花绵’的主人,云梦仙子之‘天云令’么?”

何红药看向王怜花,奇道:“原来这东西叫天云令,但这不是你放在墓里的么?”

就在这是,下面的花蕊仙冷冷对众人道:“‘紫煞手神功’、‘立地销魂散’、‘天云令’,这些有哪件不是死人的东西?而如今却都在这古墓中出现,可见这古墓中鬼魂非只一人,我与他们生为良朋,死为鬼友,岂容他们灵地为外人所扰,你们还是快快出去吧,否则也要与一笑佛、铁化鹤他们同样的下场了。”

何红药赞同地点点头,自语道:“墓中机关暗器无数,现在出去再好也不过了,这个老婆子总算说对了一句。”

王怜花道:“他们绝不会听她的。”

不仅不会听她的话,还会把她抓起来,然后继续找那莫须有的宝藏。

正在这时,众人一起涌入一间装有铜棺的密室,可其中有一人却悄悄退了出来,将那石门一关,把众人关在里面。

这个人一边往后退,一边狞笑低语道:“展英松,你莫怪我,这…”

突然,他身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语声,阴恻恻截口道:“这件事你办的不错,现在,快回去扯动那根断索,好教方千里等人进来送死。”

这人双膝立时骇得发软。勉强颤抖着举步而行。只听那鬼魅般语声又道:“一直走,别回头,对你自有好处,你若想回头偷看,便教你与他们一般下场。”

何红药看着那说话语气阴冷无比的灰衣人,忽然灵光一现,道:“此人便是掘墓者?”

王怜花哼了一声,道:“还不算太笨。”

“他放出墓中有宝藏的消息,又装神弄鬼,让人既怕鬼又要来寻宝,然后他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何红药想了想,却又有些不明白,问道:“他和这些人有什么仇怨,竟要杀死他们?你又为何要帮他装神弄鬼。”那一掌紫煞手可是王怜花劈出的,还有那块“天云令”的牌子,也是他的。

“他不是要杀人,而是绑票,”王怜花笑道,“绑了这些人,然后要信口开河要大笔银子,这墓中即使无宝,也能被他这样变出宝贝来。”

“果然聪明,只不过这些人为了宝贝,中了墓中的机关毒药,还…”何红药斜了王怜花一眼,道,“还被你无端杀死,实在是死得冤。但是,他劫他的肉票,关你何事?”他为什么要帮这个灰衣人?

“谁说我是在帮他?”王怜花悠悠道,“是他在帮我。”

“帮你?”何红药皱眉,想了想,道,“莫非…你在借他之手帮助你抓那一批江湖中人?”

“的确不太笨。”

“你抓那群人有何用?”

王怜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自有我的用处。”

此时,那名和其余江湖人分道而行的落拓少年,带着美貌少女和花蕊仙,继续在曲折的甬道间前行,隐隐约约,黑暗中又传来那慑人的歌声——“冷月照孤家,死神夜引弓,燃灯寻白羽,化在碧血中。”

忽然,“嗖嗖嗖”,数支冰箭射向他们,落拓少年接住了冰箭,但身后石壁中却射出一股浓烟,三人随即软软地昏倒在地。

“神仙一日醉,”王怜花笑道,“还算是好东西。”

何红药五感还在,但从小摸惯了毒药,已经百毒不侵,也不怕这迷药,便伸着鼻子嗅了嗅,道:“这是迷药?不过…”她皱着眉头,慢慢道:“这药是不是到了一定时辰便会自解?

“神仙一日醉,自然只有一日效力,不过这药的解药却是难找,因此中了它,那便得乖乖受人摆布,”见那三人昏倒,王怜花显得心情很好,也愿意和何红药多说两句,他接着道,“不想你居然能闻出它的药性来。”

何红药有些得意,道:“我使毒的功夫连我哥哥都要赞叹呢!”

“你哥哥?五毒教教主?”

“那是自然!”

王怜花笑道:“不知这个时空的五毒教和你那个五毒教是不是一回事?”

“当然不一样…”何红药低着头,轻轻道。

那些人都不在,怎么可能一样?

“哦?你不想去看看?”

何红药抬头,道:“你会带我去么?”

王怜花笑道:“如果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何红药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那你大可不信。”王怜花一边说,一边走到了一间密室的上方,透过小孔,何红药看见落拓少年一行人浑身无力地躺在角落,那个少年依然是一脸懒散悠闲的笑容,他的面前站着那个掘墓和绑架武林中人的灰衣人。

这个灰衣人吐字冰冷,半分人情味也没有,他的面容更是古怪诡异至极。

他耳、鼻、眼、口若是分开来看,也与别人没什么不同,但双耳一大一个,双眉一粗一细。鼻子粗大如胆,嘴唇却薄如利刃,两只眼睛,分开了一掌之宽,左眼圆如铜铃,右眼却是三角形状,——看来竟似老天爷造他时,一个不留意,竟将本该生在五六个不同之人面上的器官。

何红药飘在小孔上方,看着这人诡异的面貌,听着少年与此人斗智斗勇的对话,喃喃道:“原来这个人叫金无望,快活王的财使?快活王又是谁?这个金无望他本来不应该是这副样子,一定不是这样…”

王怜花在心中对何红药默默说道:“此人丑得天下少有,和你倒真是一对绝配。”

“呸!我只喜欢夏郎的!”何红药怒道,“你这人嘴巴真讨厌。”

“你的夏郎此时在何处?”王怜花笑道,“不如就在这里寻个郎君配了罢,金无望生成这样,想必不会嫌你丑。”

何红药恨他恨得牙痒痒,咬牙道:“我是说这人的容貌被毁过!”

“哦?”王怜花悠悠道。这件事他本来也知道一些,因此并不诧异,而是道:“仅凭看看,你就能知道?此人脸上并无疤痕。”

“他的容貌生得太不自然了,正常的五官不该如此,”何红药指着自己的脸,有些怅然道,“我本来也不是这副模样。”

王怜花色迷迷地把何红药的身材打量了一圈,笑道:“该是个美人吧?”

何红药冷冷道:“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尖叫给你听!”

在两人对话的当口,下面的形势已经发生了惊天逆转,落拓少年根本没有中“神仙一日醉”,却让金无望误以为他已经中了,以示弱的手段不费吹灰之力就点了金无望的穴道,少年带着美貌少女和花蕊仙,挟持着金无望来到另一处石室,这间石室中关着神眼鹰方千里,扑天雕李挺,穿云雁易如风以及威武镖局展英松。

落拓少年问道:“石门如何开启?”

金无望道:“石门暗扣机关,那一点石珠便是枢钮,将之左转三次,右转一次,然后向上推动,石门自开。”

何红药正看得专注,突觉一股熟悉的力量在拉扯她,抬头一看,发现王怜花竟已不见了踪影,这股力量正是拉着她往王怜花的方向去。

王怜花竟在古墓上层中一路往外狂奔。

何红药被那股力量扯得难受,但仍然忍不住问:“他要放了那些人,你怎么办?”

“自然是亲自动手把他们抓回去。”王怜花一边道,一边从一处洞口跳下古墓上层,站在黑乎乎的甬道中,拿出一支铜管来。

甬道里渐渐有了声音,何红药一看,正有四人急匆匆往这边奔来,看来这四人就是那被金无望关住的神眼鹰方千里,扑天雕李挺,穿云雁易如风以及威武镖局展英松。

王怜花把手中铜管一吹,一股灰白色的烟雾喷出,四人立时站住,表情都变得呆呆的。

王怜花忽然开始用一种极轻缓的语调说话,他轻轻摇起一只铃铛,一边摇,一边说着什么。

何红药在一旁听着,觉得大脑思维变得迟缓,原本没有重量的魂魄却沉甸甸地好像要掉到无底深渊一样。

就在此时,铃声停了,那四人面容僵木,神情呆板,有如行尸走肉一般,呆呆地往洞口走去。

“你刚刚对他们做了什么?”何红药用力摇了摇头,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

王怜花笑道:“这叫‘迷魂慑心催梦大法’,原来对你也有效果。”

“那是我一时不察,下次绝不会。”何红药冷冷道。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古墓洞口,何红药看见那四人往洞外走了一段,然后又倒着退回去,退到一辆马车边,然后四个人都上了马车,马车下装着扫帚,将车辙扫了干净。

看起来,就好像这四人的脚印突然在雪地里消失不见了一样。

赶马车的是一个大汉,他看见王怜花,恭敬地鞠了一躬。